《仙蜉》： 蜉蝣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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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蜉蝣上仙

张浮游躺在地上，黄土泥巴地，并不觉得肮脏，相反他感觉非常的惬意。

“无耻小贼，竟敢吃霸王餐！你这猪油蒙心的贼子，让老子抓着你非得送你见官不可！”

 

张浮游搞不懂为什么在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会被人血追三里路，更搞不懂自己明明挑了个吃霸王餐得绝佳天气，并且选择逃跑的最佳时机，掌柜在低头算账，使唤小二拿碗去舀酒，张蜉蝣则提起包裹和铁剑，撒丫子扯乎。

 

没有想象中的能看到店内众人的目瞪口呆，店内掌柜小二反应奇快，一阵风似便追了出来。许是这种场面见多不怪的掌柜边追还边骂道“小小囊贼，荡魔山脚下也敢如此放肆，真是好胆小贼！”

那比掌柜还要快上几分的店小二同时附和“就是哩！若叫荡魔山上仙人得知不降下一道神雷劈死你个驴草龟生养的狗贼小杂种？”

一句话中驴草龟养狗杂，当真是市井俚语无所不包。只是这声音状若奔雷，话语更是粗俗不堪，活该你一辈子当小厮打杂的命！张浮游正欲反骂回去也让他听听咱张少侠的文化粗口。可回头一看，顿时三魂上天。娘咧！这店小二好生凶猛，脚下踩了风火轮啦？怎么突然就离老子这么近？于是张浮游大感风太紧，加速撒丫子扯乎！

大抵是阴雨连绵浇灭了一点掌柜心中的熊熊怒火，也许是张浮游行走江湖以来脚底抹油的时候实在多。眼见雨幕越来越小，掌柜与小二的身影也在雨幕中渐渐远去，待到实在小的是只能看的到两个黑点。张浮游才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回头喝到：“那掌柜和那小二的，等老子有一天名满天下成为高手高手高高手，成为你嘴里一等一的仙人仙人仙仙人！你便张嘴与人说曾有个仙人高手大老爷在你那里一连吃了好几斤熟牛肉外加一只白斩鸡，再连浮你店里独有的杏花村三大白，连叫三声好！抬头再看那仙人，却在天中走了个跌跌撞撞，从此杏花酒便改名仙人醉。嘿，听听！不比你那劳什子杏花村霸道多啦？记住了，你仙人大老爷名叫张蜉蝣，弓长张，虫字旁蜉蝣，蜉蝣上仙是也！”

 

张蜉蝣连说完这一大段话，顿觉长出一口恶气，豪气干云直上青天，正欲再骂这俩不长眼的一大段，却看到远方的黑点化为了人影，顿时豪情全无，扭头便跑。他大爷的，小爷好心给你指点，咋说撵就撵上了！

不知跑了多久的张蜉蝣只知道，他跑到雨停日出，跑到小二掌柜的再不见踪影，跑到一颗大树下，弯腰双手扶膝，大口大口的喘气。直喘的眼冒金星，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包裹和铁剑放置树下，不顾满地的泥浆，啪，坐下了，坐下不够舒服，也顾不上寻个平坦舒适地，双手一抱头，靠着大树躺下了。

生命的惬意处在于不被人追着跑，张蜉蝣低眉扫了一眼胯下，唔，即便是有衣袍遮掩，也知胯下那位二兄弟长短粗细，骂我贼偷也好，骂我狗杂也罢，为何偏偏要骂我小？小爷胯下，甚是威武。

酒足饭饱思**？靠着这大树跟脚，一年多的经历惨不忍睹，从开始走马观花到最后身无分文，不是被人追就是在被人追的路上。老和尚说了，趁年轻多走一走多看一看，总归是好事。老和尚还说了，张蜉蝣这个名字是他取得，取自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大抵是说蜉蝣虫生命短暂，如沧海一粟般渺小。张蜉蝣出门前曾央求老和尚重新给他取个名号，最好飘然如仙，或是诗情画意，再不济也不要像张蜉蝣一般一听便知是草虫。哪知白眉老和尚张嘴便来“张蝈蝈？张牛蝇？张孑孓？还不满意？那就来个包罗万象的张小虫，你看如何？”

不待张蜉蝣张嘴反骂回去，老和尚就笑眯眯的说道“贱名好活，出门在外记住咯，财不露白，保命在头上，脸皮在脚下。”

张蜉蝣深以为然，一步步走到残破庙门口，回头说道“老和尚，这些年你摸骨称命为人抄书写楹联，红白喜事唱道挑吉日也攒了些许银两，怎的不见你修一修这玄释庙门？换一换你那破旧袈裟？”

“老衲我出门在外靠的是我的恢宏佛法，靠的是我一手飞白正楷尽皆入木三分。”

张蜉蝣只是抬头静默，神色鄙夷。

老和尚晒然一笑“不说其他，只说这沙集镇方圆数十里，可有其余僧侣比老衲更像大德高僧？何况老衲到了今日依然健步如飞，可有那牛鼻子老道比老衲更像那不老神仙？袈裟破旧方显老衲苦修大道，至于那庙门残破才显得老衲视钱财如粪土。”

“老和尚，你说了那么多，这么些年也不见沙集镇哪位大户心甘情愿让你吃，倒是你坑蒙拐骗到处厚着脸皮蹭吃蹭喝了不少次。袈裟破旧方显苦修大道？还不是你小气不舍得做新袈裟。庙门残破才显视钱财如粪土？还不是香火断绝无人上山给你整修。老和尚，说来说去，是你这破庙，不灵啊。”张蜉蝣鄙夷的说完。

“寻常凡夫俗子哪能知道老衲灵是不灵？只是老衲小气不小气，舍得不舍得”老和尚一顿，在庙内掉漆佛像后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包裹，一柄长剑，一张银票，接着道“喏，上月中旬，去镇上李家铁铺化缘化来一柄铁剑，模样虽不甚出彩但胜在可以充充门面，这包裹内有一套你平日穿的衣服，另一套是我到镇上陈记绸缎铺化来的新衣，月白色，可要珍惜着穿，这十两银票便是老衲毕生积蓄，出门在外省着点花。未成气候不出名堂别报老衲佛名，忒丢人。”老和尚絮絮叨叨。

张蜉蝣不知怎的只觉鼻头一酸，老和尚却笑骂道“眼窝子这么浅还怎么成气候混出名堂？”

“老和尚，要不我不走了，将来好有个人替你造坟立碑？”

“去休去休，你这小混蛋，老衲心愿未了，怎舍得死，好心好意赠你衣物佩剑银票，你却咒我？”

“老和尚，那我走了。”

“快滚快滚，额外嘱咐你一句，若在山下看见了喜欢的女子，不要上去就恶狗扑食，要小火慢炖温水煮青蛙，没有成个人样不要说喜欢人家，伤己害人可不值得。”

“老和尚，出家人还能妄谈情爱？啰嗦！”

成荫绿树下，张蜉蝣看了看直立靠树的铁剑以及那放置树根上的包裹。

老和尚，下山一年多没学着本事，没见着喜欢的女子，铁剑与衣服也没丢掉，勉强能混个温饱，可酒足饭饱不思yin欲，倒是想起你了。

可还坑蒙拐骗，健步如飞？

第二章 技术活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张蜉蝣站在一丈长的石头上，将刚刚洗净晾干的衣服拿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穿好了衣服。大江东去，小溪也要东去，归根结底还是要汇聚成海。张蜉蝣此时坐在一丈宽的石头上，望着潺潺而流的溪水，怔怔出神。

下山一年来，张蜉蝣摸爬滚打，泥泞前行，并没有什么方向。对于从小就听惯了老和尚神仙志怪传说的张蜉蝣来说，下山不是为了游历，也不是一趟仗剑走江湖的旅行，而是为了拜师学艺访仙问道，最终名满天下。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有能力去了了老和尚神神秘秘不肯多说的心愿。

可这趟下山路并不是那么的好走，江湖路远多见月黑风高，越是走的路多越是对老和尚充满敬佩，坑蒙拐骗？张蜉蝣做过。为人抄书写楹联？张蜉蝣也做过。甚至从小就看着老和尚为人摸骨称命的张蜉蝣，也号称自己是仙人宗门下山游历的弟子，为人相面摸骨称命解字，干过那神棍勾当。可无论如何自己还是饥肚时比饱腹时多，风餐露宿比有床可歇的次数多。经常被人一问来自哪座仙山哪家洞府的张蜉蝣往往张口结舌。老和尚只说了仙人鬼话，可从来都没说这天下有几座仙山有几家宗门。所以张蜉蝣只有一路走一路摸索，索性在山上随老和尚一起学了不少生活中的经验。往往生活教会的都是至理，所以倒不至于饿死，但被人追赶还是不在少数，往往就在张蜉蝣坑蒙拐骗被人识破后。

就像今日在那名为杏花村的小馆，仍是被人血追三里。天底下有几座仙山几所宗门张蜉蝣不得而知，但今天被店掌柜与小二追打却意外得知，在自己面前，有一座实打实的仙家宗派。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这溪水于沧海而言何尝不是一粟？只不过溪水渴望入海，而张蜉蝣所求却是入那荡魔山门。

真武城中，初来乍到的张蜉蝣正在大街上茫然，人来人往，实在让人有点不知所措。正边思索边走边张望的张蜉蝣眼前一亮，直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道长好。”

“无量天尊，这位施主可是相面望气？”

“不是。”张蜉蝣羞涩的笑道。

“那施主可是为解字算命？”

“也不是。”

端坐在马扎上的中年道士倒疑惑起来了“施主既不为相面望气，也不为解字算命，那找贫道所谓何事？”

“道长，向你打听个路。”张蜉蝣抬头笑颜可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点。

“不知，贫道不知，还请施主让一让，莫挡了贫道为他人算命解字。”清瘦中年道士眼皮都不抬便回道。

娘的，这是遇见同行了。张蜉蝣在心里咒骂，脸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敬“道长，实不相瞒，小子的师长原本也是道门中人，江湖路远遇道长实在是小子之幸。一见道长仙风道骨更是让小子发自内心的敬仰，还请道长指点小子一二，道长大恩永世不忘。”

“贫道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也是个脸厚心黑不要脸的主，不知你小子要向贫道打听去哪里的路。”

张蜉蝣一脸神秘兮兮的道“荡魔山。”

“你小子去荡魔山干什么？”

“自然是拜师学艺，得入仙门”张蜉蝣一脸的理所当然。

“拜师学艺，得入仙门？”中年道士一脸错愕。

“自然！”

“就凭你小子也想得入仙门？莫说那荡魔山此刻还未开始招收弟子，就是开始了，千千万万凡人都被挡在门外，怎的就你小子踩了狗屎，撞了大运，凭你小子就能轻轻松松入仙门得仙缘啦？”中年道士嗤之以鼻。

中年道士对张蜉蝣一顿唾沫横飞并未让张蜉蝣感到不快，相反道士话里行间透露出的对荡魔山的了解却让张蜉蝣心生欣喜，嘿，问对人了。

“听道长的话似乎对荡魔山十分了解？不知荡魔山何日开始招收弟子，招收弟子又有何要求。”张蜉蝣恭敬行礼道。

“贫道为何要告诉你又为何要与你细说？无事就退到一边去，不要来叨扰贫道！”

得，不拿出行走江湖的真本事是撬不开这贼道士的嘴了。张蜉蝣略微思索，便上前在中年道士耳边仔细分说。中年道士瞪大双眼，终于抬头望向张蜉蝣“妙！妙啊！你小子果然皮厚心黑！”

真武城内，算命铺子前，一位少年游侠身着月白色长袍，怀抱铁剑，大步走向前去。

“敢问少侠是相面望气还是解字算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抬头问道。

那少侠也不言语，一手拿着剑，一手握着拳，双手合并抱拳，单膝跪地朗声道“道长，当日道长为我算命解字劝我上月初三切莫出门，在下言语上多有得罪，回到师门后仔细思索，将信将疑便当真没有出门。哪知因此救了我一命，特来此感谢道长大恩，请受在下一拜。”

“万万使不得，还请少侠说明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中年道士两手虚扶，自马扎起身。

“道长，当日我同门师兄弟共有五人出门历练，哪知突遇虎妖，同门五人竟无一幸免。唯独在下听信了道长的话未曾动身，才得一幸免。索性那虎妖被晚辈师长击杀，这才在祭拜同门后前来感谢道长的大恩。”那少侠一口气说完，抬头望向中年道士，满眼感激，而中年道士一捋长髯，愈发的仙风道骨。

“唉，竟是这样，当日只观少侠面相，望见少侠头顶黑气萦绕，未曾料到竟有如此一劫。”中年道士满面慈悲，叹气道“只是贫道出来算命解字，并未想过得到回报，还望公子莫违了贫道本心。”此话一出，更衬的中年道士高人风骨，飘然若仙。

“可是道长”

“休要再提，贫道算命解字只拿该拿的，当日为公子相面公子已付过费用。因果已了，望公子成全。”

“道长高义，是在下孟浪了，请受在下一拜”那少侠说完，双手作揖，已是一拜到底，再看那道长手捋长髯，生受了这一礼。拜罢，那少侠提起佩剑，从围观人群中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街尾小巷处，已是换了一身衣服的张蜉蝣看着算命铺子前人多如潮，嘿然一笑，当真以为咱行走江湖不会两手过硬的技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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