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溯似水流年》免费试读_钫斜凌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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Глава 1

嗯 Yes

我侧过身体，闭上眼睛，又睁开。困倦感没有消退，仍然像糨糊一样黏在我的脑海中，紧紧地攥住我的思绪，把它拖拉向深渊。这是睡过头的感觉。每一次，当我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自然醒觉时，这种感觉就会纠缠在我脑中，徘徊良久直到我再次向梦境的魔爪俯首，回归到那烂尾片般的梦中，继续主演一部没有结局的电影；或者我把自己的身躯从床这个沼泽中，拉着头发把自己拖出来，然后带着黑眼圈，洗漱、早饭、上课。

一般来说，我都会从事后者。Weekdays自不必论，而在周末，我也会尽早起床，尽早回到自己的书桌旁，尽早继续自己身为生活的一个小齿轮的职责，转动、回旋、周期。同寝室的人也不会太多抱怨，他们知道我的习惯，我也尽力不去打扰他们。一般来说。

然而今天我不想起。

我的视线空洞着，没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我的思维也空洞着，没有在思考任何事情，倒是如录音机倒带一样，回忆着刚才的梦。我模模糊糊地记得在一个万人大剧院中，坐满了人，舞台上却是一间手术室，一个妇女产下了一个婴儿。我也站在手术室内。那婴儿的头格外的大，圆睁着双眼，格外的明亮，似乎一出生就被赐予了审视者的目光。盯着谁？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也许是观众席上万千看客中的一员或者全部。我瞥了一眼那个婴儿的下体，没有男性生殖器，但也不像是女婴的，只有一个凸起物，没有皮肤包裹，在我眼中看起来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医生把婴儿放进一个收纳箱中，嘱咐我送去护理室。我端起箱子，朝出口走去。偶然回头，只见观众席上的人群正迅速散去，他们的脸上全都面无表情，但走路的速度像在逃命。我走出了手术室的门，进入了一个喧哗、吵闹的路口，四周的一切都身着极为鲜艳而破败的色彩。身旁人来人往，但是完全无法辨认他们的面部特征，所有人的脸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而且都在急匆匆地朝着各自的方向快步行走。我立刻发现我迷路了——环顾四周，每一个角度都有一条无尽的长路，每一条路都有无数的分叉。我凭着感觉选择了一个方向，穿过两道门，下了一个自动扶梯，发现自己竟然跑进了一个地铁站台，于是赶忙折返。但是我发现，那些走过的路，我全然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哪里。梦境的最后，我看见了一扇门，由三扇红色的金属框拼成，上面镶着玻璃。门框的红色油漆已经被铁锈覆盖了许多，而门后面便是那个繁华而狂躁的空间，被极为明亮的灯光照亮，让门外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无法辨认。

我的思路被一阵吵闹的音乐声打断了。那音乐的曲调中带着疲惫的欢快和机械的冷漠。那是隔壁寝室的闹钟。我被惹得有点恼火。一分钟之后铃声停了，我也似乎清醒了一点，又躺了几秒钟，随后坐起身，打一个大哈欠，穿衣服，叠被子。眼看着又一天的忙碌又要开始了。

但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让我浑身一震，不禁停下了手头正在整理的被子。这种感觉降临得如此猝不及防，让我毫无准备地掉入它的漩涡中，全身心都被它浸透。它让我慵懒下来，让我对充斥大脑的工作心生厌倦，对自己赢取的荣耀、犯下的过错、彼此的龃龉和双方的倾心都处之泰然，让我对人世间我所目睹的见证的沧海桑田都感到超脱和淡漠。它像是一种快感、一种迷醉、一种疯狂，让我眼中所见到的在平凡不过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晕染，让我对自己所看见的一切都禁不住想微笑，但又不禁溢出泪水，混浊视野，让自己再也无法把所有抓一个确切。我屏住呼吸，把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寻找这感觉的来源。

叽叽喳喳——

鸟叫声？我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是从墙上的一个洞里传进来的。那里贯穿着一条管道，连接空调的内外机。我站起来，塑料管占据了我的视线，于是我把耳朵贴了上去。贴近的那一瞬间，一只鸟在管道的另一侧叫了一声，扑棱起翅膀，飞走了。翅膀拍打时振动空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像一块鹅卵石掷进一汪平静的湖水，在我的脑海里激起一浪涟漪。这个洞口犹如一只麦克风，将外界的声音拾起来，放大，混成一锅大杂烩，一股脑儿倒进我的耳中。我听见外面的鸟叫声，在一唱一和；远处有一辆电动车给触发了警报，在声嘶力竭；有两个女生由远而近地走过，在欢声笑语。而最多的，却是一阵低沉的、难以捉摸却又无处不在的声音，像是空气摩擦发出的声响，轻微、沉重。

那一刻我才真切的体会到寂静。那是一种万籁俱寂，连空气的流动都如同巨响；身上的一切感官都好似被放大了千万倍，尽情地吸收着四周的流变和悸动。而在自己的心里，却又有那么一个回声在荡漾——那是一丝极轻极小的响动，像是脚步声，从极远极深的环形楼梯下传上来。它不知来自何方，仿佛是心中每一个分子的颤动声汇合成的声音。它稳定如细水长流，汹涌如江涛澎湃。那是一根针落地时的爆炸，那是一片叶飘落时的狂暴；那是极夜暴风雪中的艳阳，那是永昼闹市里的孤独。我无法用文字描述那个声音，我只知道，听见那回声时，先前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涨潮，没过我心的水坝、冲垮它，把我裹挟而去，把我镇压会一种梦境中去。

这种感觉，我以前似乎也经历过……

Глава 2

是的，这种感觉，我以前也经历过。

但那时在何时、何地？经历时，我与谁在一起？那时的“我”是现在这个“我”吗？“我”又是谁？

不知道。过去的记忆如伦敦的迷雾，一切都灰蒙蒙的，可见的只有一个个黑色的边角模糊的黑影，连印象中自己的脸，都缺失了五官。我这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人的记忆力的无能，除了少数存在于百科全书中的超忆症患者，大多数的平凡人都无法事无巨细地在回忆中重现过去的场景和自己所接触过的人。即使有，也屈指可数。那些场景以一个四维的超级空间的身份介入一个大脑；刚进入，它便退化为了一个三维的场面；随着时间的磨蚀，三维场面慢慢风化为一张张照片，二维的图景；再过一段时间，它便成了中药柜上的标签，看见一次，思绪一拉，便牵出来一些零零碎碎甚至残缺不全的记忆片断，再也无法拼回原样。

我记得《追忆似水年华》中有这样一段话：“就像凡德纳的七重奏一样，其中的两个主题——毁灭一切的时间和拯救一切的记忆——对峙着。”这其中包括着一个人的悲哀，时间战无不胜，而记忆却总在消亡。即使最强大的大脑也无法拯救所有人，哪怕退一万步说，拯救一个人，也做不到。

直到这时我才懂得回眸，望向那棵我称之为“记忆”的大树。我仍然看得见它，不管我在脚下的路上走了多远，它的形象都不会模糊，反而相应地放大自己的身形，让它投射在我的眼睛里的样子保持一种细节略微模糊的状态。也许，我想，它是一个不受现实桎梏的存在，不遵守透视规律，亦或者，它只是幻觉而已。我定睛眺望，尽力用我这近视眼看清细节的重影。看见的那一刻，我吃了一惊。我没有看到想象中枝繁叶茂，点缀着硕大墨绿的叶子，偶然能发现一朵花的巨树。屹立于我视野之中的那棵树木，枝叶摆出一个圆锥形向天空的方向伸展，枝叶混乱地相互纠缠，到处重重叠叠地挂着蜘蛛丝，让它看上去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或是积上了沉重的灰尘。

发生了什么事？！这棵树被遗忘多久了，让它如此沉重地湮没在时间的灰烬中？

我有多久没能回首？

不知道。

我为什么不回忆？

不知道。

我为什么忘记回忆？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遗忘？我又为什么失去了那些神圣的记忆？为什么我在丢失记忆的意义之后，还能作为一个空壳，在世间存在，并未消亡？

……

不知道。

……

我怎么了？

……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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