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诡婳》——不要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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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捻来落花笑多情

清风徐来，落花满径。

山上亭下，一老一少盘膝而坐，掩得方寸阴凉。

七岁开外的稚童，脖子一缩，懦懦道：“师尊，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你？”

老者本是林间翠竹，浴羲和之光万余载，方得道修成人形，故有竹圣之雅号。

竹圣慢条斯理道：“小徒儿尽管问，师傅我尽管答。”

“好。”稚童高兴的点头，旋又撅嘴不满：“就是最近，我阿姐总是闷闷不乐，不爱跟我玩耍，我问她是什么原因，阿姐同我讲，她对墨师兄动了情，没心情陪我玩耍。请问师尊，什么是情啊？”

竹圣若有所思，捋着斑白的胡须，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小徒儿，问我情是何物，这问题很难，也很简单，可以用一生回答，也可以瞬间开破。”

“嗯？”稚童茫然：“什么意思呢？”

“情之一字误人深，足可颠倒众生。”竹圣喟然一叹：“未得到时，心急不已，恨不得即刻拥有；得到时，又怕失去，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失去，更是痛彻心扉，生不如死。这一路走来，喜乐少，苦痛多，所以，什么是情，用苦来看最明白。”

竹圣又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再怎样的难为水，再怎样的不是云，都只是曾经，但深陷其中的红男绿女，以为那是永恒，终究死结难解，殊不知，人生在世，变化才是永恒。”

稚童挠头，小脸上愈加茫然：“师尊，你讲的，我听不懂呢？”

竹圣躬身曲指，捻起地面落花：“这瓣落花给你，你要保护它，永远不会枯萎，你能做到吗？”

稚童讶异，摇晃脑袋瓜：“师尊，你这是给我出难题，这怎有可能？”

竹圣未置可否，高深莫测一笑。

。。。。。。

烟波浩渺，满月高悬。

竹圣静坐巨石间，惬意地执竿垂钓。

“咦，钓鱼啊，老爷子好兴致。”

竹圣循声扭头望去，但见一名陌生的白衣女子，轻盈地款款步来，遂问道：“请问姑娘是？”

白衣女子欠身施礼：“我叫倾城，听我的小弟讲，他有来问过老爷子情是何物。”

“哦！”竹圣豁然醒悟：“原来是小徒儿的贤姐，不知有何赐教？”

“我也是有问题啦，特意来请教老爷子。”这位倾城姑娘娓娓道来：“我与墨师兄是竹马之交，打小我便暗中倾慕于他，但他怎样都不理睬我，端的是郎心若铁，也不知他的心，是否另有所属，这种情何以堪的滋味，真教人好生惆怅。”

“姑娘，这就是情啊！”竹圣温和道：“追时追不着，受了一身伤，仍还是不舍放弃，继续苦苦相追，越伤越追，越追越伤，最后看不清彼此的面貌，却只为了不可捉摸的对方的感受，这是自作孽啊！”

“自作孽。”倾城苦涩一笑：“但我就是放他不下，请问老爷子，我该怎样做？”

“做，姑娘已做的太多太多了，该是好好停下脚步，照见自心。”竹圣直起身，平稳收竿：“情若只是追，只是求，那痛苦永远摆脱不了，唯有重新再审视情，才知情是虚妄，不必执着得失。身陷其中，尽情尽兴，脱离其外，无哀无尤，才是自在啊！”

“尽情尽兴，无哀无尤，才是自在……”倾城反复念叨，似有所悟。

竹圣从容绕线，忽地轻摇线端：“姑娘，看我今夜钓得什么？”

瞧着空空线端，倾城脱口而出：“呀，没鱼钩啊？”

竹圣未再解惑，兀自翩然离去：“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吾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边走边吟诗，真个优哉游哉。

不知走了多远，亦不知走了多久，及至遇见愁眉深锁的汉子，眺望着山顶的天照峰。

竹圣停下脚步，问询道：“尊驾莫非有事心烦？”

得知有人环伺在侧，汉子登时心生警惕，见来者是闻名遐迩的竹圣，更是如临万丈深渊，思及其早已不问世事，又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末学后进墨离，见过竹圣，实不相瞒，眼下晚辈确实心烦意乱。”

竹圣神态淡然，一派仙风道骨：“能否说来一听，或许老朽可以为你宽解。”

墨离犹豫了阵子，终是说道：“我认识一位姑娘，她几番襄助于我，对我可谓情深义重，我虽是了然于心，却不能对她有相同的付出，不得已只能处处回避。”

“哦？你不钟意这位姑娘？”

“钟意啊，我非常钟意！”墨离纠结道：“可我不能回应她，她追寻的幸福，我根本给不了，我不能耽误她，我，我，唉！”

衷肠百转，难以启齿，化作一声轻叹。

“不钟意苦，钟意更苦，苦在不能归宿。”竹圣“啧啧”摇头：“这问题沉重异常，容老朽好生想想。”

末了，来回度步，费煞思量。

第一章冰天雪地动干戈

离离天照峰，

幽幽朔风寒。

飞剑御飘血，

零落伴余哀。

冰淞雪地，满目银白。

伶地的剑，剑穗猎猎作响，飘扬在漫山遍野的尸骸上。

一袭深紫长袍的的男子，纵使此际被团团围困，仍旧凛然不惧，面色静若深渊。

翻袖、肩扬、拈指，长镰舞动兔起鹘落，攻势奇快且又凶残，一如秋风扫落叶。

长镰名谓‘狂魔镰’，取大荒异兽骨翼作柄，巨齿为刃，上古巧匠九煅九灼，历时千年乃成。

其后，上古巧匠殁，该镰佚于万魔死亡之地，染魔性、映魔心，至万般魔瘴俱归，凶威较之过往更甚。

挥舞时，镰影憧憧，煞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俨如暗夜里的攫魂鬼手，悄无声息直抵敌身，委实恐怖之至。

“无礼者，休要猖狂，本座来会你！”

一声豪语贯耳传来，旋即是一道丈许的火花，轨迹中触物即燃，来势汹汹涌向紫袍男子。

火光犹未临身，衍生出的雄浑气劲，却好像泰山压顶一般，刮得周遭修士脸颊生疼，纷纷暗自聚气抵御。

修士强弱不一，分为四大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每晋升一重境界，实力差天共地。

眼下元婴老祖破关而出，场中诸位修士找到主心骨似的，一个二个顿感如释重负。

这魔头心狠手辣，轻轻一抬手，稳稳毙一命，怎一个凶残了得。

这些护山菁英弟子，平素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眼，当下方知强中自有强中手，不过匆匆打了个照面，酆都再添一条枉死鬼，若非宗门条例赏罚分明，临阵脱逃严惩不贷，一个个早溜得没影了。

“寇神炼，你以为凭藉区区火龙壁，便能阻本尊？”魔头冷哼一声：“痴心妄想！三寒珠！凝！”

首者霜华漫舞，从者山川寂寥，再者万物萧条，此之谓三寒。

魔头浑身几近透明呈冰色，轻盈的小珠子在眉心盘旋，所有人仅是随意一瞥，登时如坠冰窟。

眼寒！身寒！心寒！

琅琊山巅有涧曰冰溪，水流弯曲矫然若蛟，春夏秋冬凝霜聚雪，亿万年底部凝结一珠，汇聚玄冰苦寒灵气，威力无俦莫可估量。

宝珠霜晶雪魄，通体洁白剔透，如璞玉般浑然天成，乃天下至寒、至坚、至洁之物，惟纯阳纯阴命理始可驾驭。

两百多年前，宝珠开天见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最终为‘紫衣魔’所得。

盖因，此獠常年头戴面具，身著紫袍，无人知悉真容，没奈何，只得以其装束加以辨识。

不出意外，时下这杀人如麻，眼也不眨的魔头，正是令仙魔两道闻之色变的紫衣魔。

“霜寒雪冷！”

紫衣魔一声厉喝，匹练寒气透珠而出，砭人肌骨地弥漫开来，波及者瑟瑟发抖，通体直泛鸡皮疙瘩；触及者气血凝固，转瞬冰封一命呜呼；而幸免于难者，不禁后怕不已。

张狂的火，寂冷的冰，兀自灿烂与绚丽，划破长空迎头碰撞。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惊爆响起。

两股排山倒海的气劲互相吞噬，恐怖的冲击波致使积雪恍如怒浪般，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其间修行时日尚浅的修士，直接被掀倒在地，咕噜噜翻滚不止，嗷嗷惨叫声凄凄而传。

仙门名宿，魔道巨擘，首度交锋，轩轾难分。可谓针尖对麦芒。

寇神炼掌托火龙壁，肃容道：“好个有备而来，如今冰雪漫天盖地，三寒珠犹如火乘风势，当真不同凡响！”

须知道，他可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按照惯例刚刚起手那一招，击溃元婴初期的魔头，合该是绰绰有余。

然则，事与愿违，紫衣魔亦非等闲之辈，他引以为傲的火龙壁，于对方而言不外土鸡瓦犬，且听魔头道：“火龙壁，不过尔尔，你之一生，枉费！”

魔头虽是头戴神木面具，无法得知内里洋溢着何种表情，但寇神炼听他讥讽的语气，可以想见，铁定是满脸蔑视无疑。

想他寇神炼非但修为通天，炼药与炼器二项取得的成就，更是鲜少有人望其项背，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一生荣崇至极，何曾被人欺侮至斯？他那炼得妙至毫巅的火龙壁，对方说是普通货色，他那过得波澜壮阔的一生，对方又说是瞎折腾。

是可忍，孰不可忍！

寇神炼不禁大动肝火，勃然怒道：“好你个挨千刀的，凶名昭著又如何，想以一己之力，救走薛姓叛逆，本座也不是纸糊的！”

薛姓叛逆早年曾也是‘物外剑昭’门下弟子，昔日仙盟举行‘升仙盛会’，号召各山门共襄盛举，派中强者十去有九，此人乘隙血洗赤羽昭，物外剑昭八昭险绝一昭，彼此仇怨不可谓不深。

“火龙壁！起！”

霍地，火龙壁腾空起，霎时豪光冲霄，烧得天际一片火红。

熊熊烈火，炎炎炽焰，渐渐凝如实质，一条硕大无朋的火龙，携撕裂虚空的声响，面目狰狞地俯冲而下。

寇神炼果然老奸巨猾，这等绝技本已无与伦比，再加持一泄千里的丕跌，威力怕是益发登峰造极。

高天声势骇人一幕，照得紫衣魔漆黑双眸一片火红，仅余淡淡眼白。

无言语，划掌分劲，掐指成诀。

倏地，凛冽寒气，源源透珠溢出，卷起冰水霜雪旋转不休，彻底掩盖紫衣魔的魁伟身影，冰柱旋转愈快、愈大、愈高，继而上窜九霄，仿佛要将天捅个窟窿。

比风！

比雷！

比光！

更快！

虚空中的磅礴力量如浪涛奔涌，噼噼啪啪地重叠在一起，高天传来阵阵雷鸣声，一时间蔚为壮观。

观战的修士悉数目瞪口呆，更有甚者瘆得兵器都脱手掉落，即便修为较强悍的金丹大修士，也惊觉一股凉气从背脊上直凉下来，唯恐殃及池鱼，不约而同地惶惶远避。

胜负不分，激战不止。

俩人体内蛰伏的罡气疯狂涌动，浩荡的能量风暴在天地间疯狂肆虐。

冰柱光华大盛，宛如活物一般，吞噬着相斥能量，反之火红巨龙，躯干愈来愈虚幻，光华渐趋暗淡。

尽管，寇神炼已然强弩之末，仍是负隅顽抗到底，他感觉体内气血翻腾，胸腔隐隐作痛，喉头微微发甜，几欲口呕鲜血。

敌人渐渐不支的状况，紫衣魔瞧在眼里，急在心里。适才那栗冽一击，是他全力一搏，旨在速战速决，先前信口胡诌，触怒其草草动手，正是基于此理。

缘于，时间拖得愈久，战局于他愈是不利。否则，待物外剑昭八昭强者，成群结队啸聚天照峰，届时他便是有心救人，亦无力杀出重围。

若非薛青衣流沙之滨失手遭擒，将要以万劫不灭火焚罚，事态恶化延不可延，他又何必独闯天照峰，行事这般不计后果。

“老匹夫！凭你也配不可一世？”紫衣魔暴喝：“本尊看你是不，堪，一，击！”

无可奈何，只得故技重施，再度唇舌相讥。

败局已定，卯足劲苦苦支撑，已属千难万险，尔今心境又被干扰，越是雪上加霜。

“你……”

寇神炼甫一开口，身影便随之一晃，不由蹬蹬后退。

“噗！”

蓦然，猩血喷溅，火龙壁坠，残躯不堪承受重创，仰呕出满地朱红。

寇神炼的身影笼罩着朦胧火光，难以抵挡地倒飞了出去，一连撞断三颗参天巨树，余劲依旧是如影随形。

“三伯，侄女来助你！”

“师尊，弟子来助你！”

“寇护法，墨辰来助你！”

“……”

危机顷刻，喧嚣的助战声响起，同时伴随寇神炼的余劲，被众人合力卸去消失殆尽。

八位强者，众志成城，御剑飞天，俯瞰下方。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这下子紫衣魔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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