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锦鲤抄,三世轮回》: 竹中居》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朔关》:1 苦海渡舟。
1 苦海渡舟
朔关
楔子
“我给你力量,给你永恒的生命,给你能够改变世界的能力......”
“我只要她!”
“不,没有人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即使是魔鬼......”
“即使我付出我的生命也不行吗?”
“......”
“你知道你的血脉有多高贵吗?”
“我只要她!”
山洞里的鬼叫声戛然而止,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然后在青石上摔得粉碎。
“哎......跟我来吧。”干瘪的声音缓缓传来,在无光的山洞里回响。
年轻人拖着残躯一瘸一拐的跟着老媪渐行渐远。
渐行渐远。
万军林立,向天的钩戟长铩逆着血色夕阳,两军对峙,方圆数十里不闻人烟,唯有北风呼号,战马嘶鸣。
一抹腥红坠落,飘洒着,似折翼的天鹅,重重的摔在黄沙中。
为什么呢?这种感觉?
苦舟鼻腔里酸极了,胸口里堵着一团棉花,难以呼吸,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啊啊啊啊!不!”另一方冲出一个男孩,约莫刚刚及冠,他甩开两个士兵,像野兽一样冲出对峙的壁垒,一摇一晃,被从黄沙里伸出的手臂绊倒,断戟插在他的大腿里,男孩全然不顾,任向前爬去,鼻口里冒着血沫,喉头里还不断发出呜咽声,像是黄泉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苦舟仿佛透明,站在战场中心,看着男孩拼命的爬来,而后被士兵架着回去了,莫名的,苦舟脸上痒痒的,流过嘴角,是苦涩的咸,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那个人对男孩一定很重要吧!苦舟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他转过身,那抹红在沙场里尤为刺眼,空气中凝结着实质的悲伤,他看着那抹红,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耳畔似乎有千万蜂鸣,他在无声的呼喊着什么,他想努力听到,但却流下了鲜红的眼泪。一丝黑火在向天的长矛间跳跃,瞬间化为一条巨蟒,撩起冲天烈焰。
世界在熊熊的燃烧,他在世界中央不知所以的哭泣。
火海中,战乱起。
“吓!”苦舟从梦里惊醒,深深的喘着凉气。透过呼呼作响的窗子,能听到一声声鸡鸣,微微的喧嚣。“天要亮了吧......”苦舟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眉心的酸胀。
穿上僧袍,套上拖鞋,轻轻把师兄的被子盖上,打开门出去,月白东轮。
迈过了一棵菩提,穿过了结网的佛祖佛像,看见了一扇窗,里面泛着烛光,有人影在烛光下晃动。苦舟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嘿!老婆你回来了!”门一下子就打开了,里面冲出一个光着上身的光头男人,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往身上绑荆条。
“师......师......师父!”苦舟蒙了一下,手上的扇子一个没拿稳掉了下去。
苦舟赶忙捡起:“师父,师娘还没回来吗?那啥,您看今天晚上真热,我来给您扇扇风!”说着把扇子摇晃起来,惶恐着。
“嘶......”光头打了个寒颤,“啥玩样儿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捉老鼠呢?”说着给了苦舟头上一下,苦舟呵呵的笑着,说没有,没有。
“怎么了,嗯......难不成梦见小言了?嘿,这可不行啊。就算她是我女儿,你是我徒弟我也不能把她嫁给你,你可是和尚!是出家人!”
“那你还娶了师娘!”苦舟噘着嘴说到。
“嗨!你这臭小子还敢顶嘴,讨打!”说着不知从哪里掏来一只筷子,对着苦舟脑门上就是一下,“当年娶你师娘可是我的师父同意了,你师父同意了吗?同意了吗?”
“......”
“哎,你师娘也是,不就是悄悄拿了点钱换点酒喝嘛,还非得和我怄气,这一周了都没理我。不行,下次得要你去帮我偷!”
“可师父出家人是不能喝酒的......”
“那是别人告诉你的!你师父可没这么说过......”
“.....”
鸡鸣外欲曙,大和尚悠闲地躺在竹椅上,叼着一根草茎。小和尚给大和尚扇着扇子,好不惬意。
“师父,我又做梦了......”
“嗨,多大事儿,哪天你不做梦?”光头毫不在意,吹着习习凉风,“等等,你是说你又做梦了?是那个梦?”
“嗯......”
“此话当真!”
“当真......”
“作数?”
“作数!”
梁上的小猫听着两个神经病念念叨叨,也觉得无趣,屁股一撅从房梁上跳下来,大摇大摆的从师徒二人面前穿过。
大眼瞪小眼。
“师父,我想回朔关看看,我想丫头他们了......”苦舟双手搅着衣角,一如当年释然和尚当年遇见那样。
晨曦,秋意微凉。
十年前,朔关,秋,雁南飞。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搅着破烂的衣角,低着头看着大拇指打架,面前是一个白衣僧人。
“嗨,小子手脚挺利索,敢偷我钱袋,专业的吧!”白衣僧人弯着腰,眼睛眯成一条缝,“走吧,去找你们当家的。”说罢,伸手弹了一下小男孩的头,不一会就鼓起一个大包。
“哎哟!”小男孩疼的跳了起来,“轻点!打坏了你赔啊!”
“哎哟,小崽子脾气挺大,走着,今天还真得见识见识你们当家的了!”
惨叫。
“嗨,那谁,你就是这混小子的当家的,来来来我把他给你带回来了!”城外破庙里,白衣僧人领着这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嚣张的说道。
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转头看看和尚,又看看两个黑眼圈的小男孩,转身就进了里屋拎了把柴刀出来,柴刀有些年头了,刃都给顿了,但是刀尾的勾上扬,仍是吓人。
“哪来的和尚,放下小三子滚,爷爷给你数三个数,不然给你剁了喂大花!”男人虽然不是很强壮,但底气很足,插着腰吼道。
和尚一脸诧异的看着男人,牛脾气顿时一起,随手将小男孩甩到一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忽然院里传来一声哭声,和尚定睛一看,是个小姑娘,大概五岁的样子,身后还有一群半大的鼻涕虫,正抹着鼻涕眼泪。
男人有些慌张,转头呼和他们回去,一咬牙,举起手里的刀就向前冲,和街市里杀猪的郑屠夫一样,很有架势。和尚一个转身伸出一只手扣住男人脉门,左脚再一绊,男人来了个空翻,然后华丽丽的摔倒在地上,和尚落地吐出一口浊气,将飞起的柴刀用僧袍一扬,将刀甩开了去,砸到地上清脆的响。
男人挣扎地想要站起来,嘴里发出嚎叫,但身上突然被着一个人坐着,不能动弹。
“给我让开,要杀就杀,老子混了那么多年还没怕过谁!”男人发狠一样的在地上挣扎,“士可杀不可辱!”远处的小姑娘死死地捏着拳头,眼神冰凉的看着和尚,和尚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凉。
“哎,你们这些人,一言不和就要打架,真是暴躁,放心——我来念几遍清心咒来传你一番造化......
“传你个老母......”
“阿弥陀佛......”
大雁呼和着朝南,已是斜阳。破庙里的梧桐萧瑟的扯着嗓子哭嚎,树下一个影子,抬着头,似乎在吟诵着什么。
和尚就这样坐在男人身上坐了一下午,男人是打不过他的,想尽了一切办法都逃不开和尚的屁股。秋风把梧桐叶吹得满地。一时间,只听得见呼呼风声和人们的心跳声。
朔关先世界一步迈入秋天。
“哎我说,大兄弟你到底有没有事,你要缺凳子改日我叫人给你做个,这啥也不说还坐在我身上是几个意思?!”男人精疲力尽,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如任由和尚这么坐着。
“嘘!别说话,你听,这秋风的声音是不是很美?嗯,就像醉仙居的烧鸡......”
“什么毛病,还烧鸡,你丫是不是和尚......”男人心中暗诽,但嘴里确实说到:“对对对,这醉仙居的烧鸡可是人间美味,要不兄台你放我起来,我请你去醉仙居走个一遭?”
男人眼神忽然就亮了:“当真?”
“哈哈哈,只要你肯,我给你打包十只带回去都没问题,只是你这和尚身......”
“咳,不打紧不打紧,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小细节何须在意?”和尚收了收嘴角晶亮的口水,“哦,对对对,兄台你先起来,哈哈哈,着凉了吧,哈哈哈哈没事,待会三杯烈酒下肚包你浑身暖滋滋的!”
”你还会喝酒!“
“当然!”
“你到底是不是和尚!”
“贫僧西凉灵山明通,如假包换!”
这是谁家和尚......男人一头黑线,这一个下午他就这样被屁股坐着,听这个来历不明的和尚念经,虽说和尚也不重,没给他压出个好歹,但当着这么多孩子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不过也是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听了一个下午的秋风......
“可别是个疯子......”
朔关,醉仙居。
桌子上乱糟糟的,全是啃过没啃过的骨头,旁边还有个和尚,酒气冲天,这要是放在前朝帝都,早被信佛的老皇帝下诏抓去凌迟分尸了。
当家的目瞪口呆,他从来没见过能像这样能吃的......和尚......
“大师,额......圣僧?!”男人看着他狼狈的吃相不由喊道,但出口时就后悔了,这是大师的样吗?哪有圣僧满嘴油光的?
“大师...为何而来?”
和尚愣了一下,不知怎的放下了正在啃着的鸡架,看着朔关满城灯火。
朔关的夜真的很诱人,弥漫在酒香里,比起江南道也是毫不逊色。“偷钱是不对的。”他很认真的说,“是不对的!”他转过头,看着男人的眼睛更加坚定的说道。
男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小三子把他给偷了啊......
“可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没有什么是没办法的!你可以让他们在这里找活干,你看,朔关那么大,来来往往商队那么多,那么......”
“放屁!”男人激动的站起来,打断了和尚的话,“和尚你不是北凉人你不知道,自从顾左门王的王妃去世后,北凉朔关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朔关了吗?”他看着和尚,眼泪有泪光闪动,”你们只知道这是天下第一雄关,只知道四十年间无人胆敢进犯南唐一步,四十年了,你听听你看看,这哪里还是当初的朔关啊......“
朔关?人人皆知朔关是天下第一雄关,当年武帝北伐灭了北蛮时所筑,而后北狄三百年不敢南下牧马,但机缘巧合,朔关就成了南北商业的枢纽,蓬勃着南唐经济的血液。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商人,那么多生意,难道还没有个容身之所?和尚嗤笑,刚要开口,却发现男人双手微微颤抖,面对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是那么的,那么的——无助。
悲伤逆流成河,和尚像是被什么厄住了咽喉,竟是看着眼前的男子什么也说不出口,张开了嘴,支支吾吾,又再次闭上了。窗外传来信天游,极远,极近。
“你们这些上层的人是永远不懂我们的悲伤的,我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我没有名字,是老大抱走了我,我是被青楼里老鸨扔出来的,可笑吗?我也觉得,天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说不准我爹还是那个巨贾呢!哈哈哈哈......”男人低着头,透过窗子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朔关没有夜晚,即使是天黑了也阻挡不了人们对财富的追求。“你看看,这座城市,是多么的繁华,富人可以随手把不喜欢的首饰满地撒,可以点一桌菜然后闻闻味道就倒掉,你看,那只轿子,里面做的据说是西王爷的外孙,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才出生不到百天的孩子就可以享受某些人想我,一辈子都不能得到的东西?就因为他有一个好爹?”男人紧紧的扣着窗沿,青筋暴起。
“老大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他没给父母好的生活,我没有父母,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大,就算他打我骂我教我去偷东西但我不会埋怨他。”
“没有他我早就死了不是吗?”
佛家人讲究前世今生,这辈子那么顺畅兴许是上辈子积了善德不是?但——谁又晓得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留了个念想罢了,大多也就是自己给自己的安慰而已。
和尚端着一杯酒,沉默的看着男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在寺里就是这样的,方丈要他多读读书,他不肯,说“才藻非吾事”。到现在,只得是憋着满嘴烂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这顿饭我认了,你吃了这顿饭就走吧,这营生是我们的饭碗,是我们唯一生活下去的希望,没法改变的......除非顾左门王站出来为我们做主,但王妃死了,四十万铁骑和顾左门王也死了......”男人似乎是想到什么,顺着墙做到了地上,杂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面庞。
“我原来喜欢一个女孩,和我一样是个孤儿,很漂亮很漂亮,就像向日葵一样,我们一同是被老大收养的。有一天老大被城东的人阴了,断了腿,小腿肿的有大腿粗,还油油的泛着光,东家见了也不要他了,朔关的生意人精明着呢,谁会白白养一个残废呢?我们饿了两天,老大也快不行了,我们合计着出去找点活,那么大的朔关总不可能不缺人吧!我们分开,在城里转了一天,问了一天,真是蠢呐,谁会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做工,什么也做不成,我们晚上回到庙里,什么也没带回来,没回来的,还有她......”男人喝了一口酒,坐在地上啜泣着。
“我早该知道的,她那么漂亮,朔关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平静,我当时真的着急死了,满城喊着她的名字’阿葵——阿葵——’我嗓子都喊哑了,从城西喊到了城东,杵着根棍子在城西的墙上大哭,城西的那群混蛋冲我说’嗨,石头,你家阿葵被西王爷的世子绑回家做丫鬟了,嗨,多水灵啊!啊?是不是!哈哈哈......’后来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再后来我不知怎么就回到了破庙,老大死了,阿葵也没有出现过,仿佛蒸发了一样。我们在城外乱坟岗挖了个坑把老大埋了,没香没黄钱,就去坟堆里一张一张的捡,脚下是一个个的土包,有长着草的,有新翻的,我和你说,那片草可茂盛了,百来头羊一星期都吃不完!”
说着,男人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又闭上了嘴,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后来呢?”真得说,和尚真是个好听众,现在正抱着只鸡腿端这杯酒听着,像是在听说书。
男人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低着头回答道:“后来?后来我捡到了一根木钗,我认识它,老大上次回来给阿葵带的,尾巴有一点墨迹,是东家的小姐写字时不小心染到的,觉得不干净,就给扔了,老大觉得简单就给捡了回来送给阿葵,我还记得阿葵当时的笑脸,真灿烂,像向日葵一样......”他抬起了头,闭着双眼,面色平静,“但那是坟地,呵,呵呵......”
总有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火光越明亮,四面投下的阴影就越深,越黑暗。
窗外传来声尖叫,是西王爷家公子大婚,烟花升天在夜空中开出朵盛世牡丹。
和尚听着男人的诉说,喝着杯里的残酒抬起头看着被点亮的夜空。
“多好看的花啊......”和尚赞叹道,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美的烟花!”和尚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油,“但我现在觉得这很难看,虽然我没见过阿葵,但我觉得你没骗我,方丈说会哭的男人不会骗人。还有,不要让他们出去偷钱了,总归是不对的,看的我心塞!这是五百金株,省吃俭用也够那群小崽子长大了。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来醉仙居买只烧鸡给你手下那个小女孩,就是眼神冷得像冰块的那个,就当是还债了!”
“奶奶的,这次又买不了胭脂了,回去还不得被那婆娘骂死!”和尚咧着嘴推开门走了出去,“哦,还有,那个小男孩不错,我带走了给我回去当徒弟,叫什么来着?小三子是吧,他现在是我徒弟了,法号这样吧,苦舟,那么小活的也够苦的。”
男人愣了愣,听着声音渐行渐远,桌上一个袋子里鼓鼓囊囊,赶忙打开,好家伙五百两银子,够他买下整个醉仙楼外加几万只烧鸡了!他赶忙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时候,他才像从昏厥中里醒过来,但回忆起梦中人的模糊的模样,忍不住的心痛,如蜷曲麻木的四肢猛然伸直,血液不住地激荡,心头无比疼痛。或许是囫囵吞下的痛苦当时未仔细品味,现在,像牛反刍一样。零星断碎,悲伤就像是深渊中伸出的一只魔爪,握住了灵魂,将他整个拉离身躯,拉向那黝黑的,深邃的,不直通向何处的无尽黑暗。
人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将自己的伤口撕开,撒盐,钻心的疼痛最终还是会麻木。
他拿出了一个想要用嘴咬,忽然门开了,和尚又回来了。
“你回来干嘛!别说话!这金株是我的了你要拿回去先杀了我!”男人迅速的把袋子扎进紧紧抱在怀里,双眼通红的看着和尚。
“额......不是的我是回来问下西王爷府就是城西最大的那座吗?”
“嗯,怎么了?你可别想不开啊!”男人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个笑面和尚。
“没什么,这烧鸡不错,送点给他们尝尝。”
牧洲,朔关西王爷府,世子大婚,红绫绸缎,络绎不绝,次日,世子被发现惨死在红账内,鲜血染红了油纸包的烧鸡,满城风雨,就在同一天的傍晚,顾左门王嫡长子带着一众恶奴砸了西王爷府大门,红白漫天。沉寂四十余年的顾家龙骑从北凉马踏江湖,数十余门派自此消失匿迹,式微江湖,西王爷回京,小女儿与国舅世子联姻,自此北凉顾家一家独大。
同年,西凉灵山,明觉寺,多了一个五岁的男孩,法号苦舟,苦海渡舟。
风起。
“去吧,带着小言去,照顾好她。”
朝阳升起,阳光洒过苦舟的眸子,红色的瞳倒映着这个世界。
2 帝都里的皇子
“殿下——殿下——”
“这边这边!快快快!”一队家奴慌慌张张地在帝都里散开,火烧云压着夕阳,眼看着就要沉到山的那头,嘈杂的声音盖过云端,明王府的大门里涌出来许多家奴,像蚂蚁一样散开,竟是有些井然有序。
“哎,又是明王殿下出走了吧......”明王府门前卖茶的老头摇了摇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嗨,老头,看见殿下朝哪去了吗?”
老头小心的指了指一个方向,一群人立刻乱哄哄地追赶了过去。夕阳更斜了,片刻后只剩下一个淡红色的边缘,这座皇城即将落入黑暗。老头打着哈欠准备收摊,将毛巾褡裢在肩上,收起了客人留在桌面上的碗。
一个身着斗篷的男子,看不出相貌,坐在了一张桌子前。
“嗨,收摊了,赶明儿来吧!”老头扯着嗓子吆喝着,斗篷里的人没有反应,直挺挺的坐着,老头摇了摇头,从茶壶里到出一点残茶。
“您来晚了,看来您也是才到帝都,这帝都啊不像别地儿,晚上可是有宵禁的,得亏遇上了我,快喝吧,喏,过了前边儿左转就有客栈......”老头上了茶,一边给这“外乡人”普及着知识,一边擦拭着有些年头了的桌子。最后一抹阳光敛去,老头高高唱着信天游,兀的帘卷西风,老头回头一看,人走茶凉,留下了几枚草株。
明王殿下从不远处的柴堆里钻了出来,拍了拍华服上的灰尘,顺着老头的信天游哼哼,迎着最后的阳光走在胡同里,不远处的墙角的影子里藏着一个人,像一滩影子,没有半点的呼吸。
明徽雨,南唐的皇子,排行第五,上不着边下不着地,但天生聪明伶俐,老皇帝颇为赏识,可这位皇子不好其他,就喜欢在这帝都里钻来钻去,和地位低下的卖茶翁闲侃,世人都道“可惜了这一副好脑筋!”。
他现在蹲在墙角,面前是一个小女孩,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很干净,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睛黑白分明,很认真的在说着什么。她受着一个破旧的小摊子,泥捏的小人,不似大家之手,但是透着稚气又让人觉得可爱。
“这是你做的?”明徽雨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把玩,惊讶的问道。
“嗯......”小女孩明显有些胆怯,也是应该的,哪有人在快要黑灯瞎火的时候出来逛街的,更何况这是帝都。
“好,我都要了,哎......可惜没有小猫......”明徽雨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彩,是兴奋?却还有一丝察觉不到的落寞。
“你要吗?我可以现捏一个。”女孩抬头看看天,咬咬牙说道。
天还没暗下来,在宵禁前应该可以弄完,这样可以多赚一点,出生贫苦的小女孩在刚刚记事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上,钱,是很重要的,可以买来米饭,可以买来衣服,要是再多点,还能在买来一根糖葫芦,对,一颗给爹爹,一颗给娘亲,弟弟吃两颗,剩下的用油纸包着一天咬一小口可以吃一星期......小女孩从木箱里拿出塑泥,脑子里却凭空想起了糖葫芦的滋味,不禁腮帮子都酸了!她的手指娴熟小小的,尖尖的,像是刚出土的笋子,不,即使是春笋也没有这般生机!塑泥变换着造型,不一会就有一只小猫一跃到眼前,虽不精致,但却别有一种活泼。
“哇!”明王殿下似小孩一般接过泥塑,高兴的跳了起来,“给我一块塑泥!我我我我给你钱,我保证明天我还来找你买!”
“你要塑泥干嘛,你又不会做这个。”小女孩撇撇嘴,自豪道,“我可是跟爹爹学了半年练了半年才学会的!”
“呵!我可是天才,我看一看就会了!”
“骗人!”
“没有!”
“骗人!”
“......”
这位皇子殿下到底是有多大年纪,十岁?还是六岁?
“要是你做不出来你就把我这周的塑泥都买了!”小女孩生气的扔给明徽雨一块灰突突的泥巴,小嘴嘟起,红扑扑的脸蛋似乎散发着雾气。哼,真是好生嚣张,她可是和爹爹学了半年才出师的,这人尽然说他一看就会,真是骗子!
“好,一言为定!”明徽雨眼里闪着光芒,兴致勃勃的捡起塑泥,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灰尘:
“瞧好了!”
只见明徽雨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变得无比专注起来,仿佛是在构造着世界的神灵!在他的眼中,时间仿佛停滞了,被吸入这无比深邃的眸子中,墙角的黑影似乎也晕开了一丝,安静了世界,只因为一个人。
起初只是他笨拙的试探,随后就变熟练起来了,塑泥在他手中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仿佛不是人所创造它而是一只生灵在诞生,逐渐被赋予生命。小女孩起初也只是撇了撇嘴,但到后来渐渐成型的泥塑,使得她的张开嘴惊呼,眼神里透着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学过了!”
“对啊,刚刚和你学的!”明徽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是一只小猫,活灵活现,比女孩捏的更富有神采,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去摸摸它。
“好厉害!爹爹都做不到这么漂亮!”小女孩眼里放着光,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小女孩天生就对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人嘛,对美的东西天生是没有抵抗力的。
然而就当她的手快要触及小毛头顶柔软的毛发时,另一只大手钳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爹爹......”
“回家!”男人阴着脸,狠狠的拽着女孩离开,但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着明徽雨鞠下身子,有些惶恐,但却很坚定。
“爹爹你干嘛啊!这位大哥哥说要买我们的泥塑小人儿!明天的也是!”
男人依旧鞠着身子,说道:“大人,请原谅小民扰您清净,我们明天就搬走,还望放过小女!”明徽雨满心欢喜的想着得到赞叹,不料确实这样的结果,他急忙想去扶起男人,男人却一个退步躲开了,拉着小女孩逃一般的离开了,撞翻了摆着的摊子,小泥人惨肢断臂滚得满地,像是风中飘散的夏天。
“啊,别走啊,我答应了她明天......”
“不用了!”男人忽然停下了,近乎粗暴的打断了明徽雨的话,“我们不会再来了!”,说完又拉着小女孩离开了。
“把手艺都交给别人了!等着吃西北风啊!没出息的家伙就会惹事......”瑟瑟秋风飘来几声怒骂。明徽雨手上的小猫掉到了地上,滚了一圈又停下了,嘴角微微咧着,似乎嘲笑着他。看着渐远的女孩的眼神,男人的话语还在脑海里回荡,像是外婆去世时鸣泣的丧钟,悠长,此刻究竟为谁而鸣......
“叫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没听到吗?”
“这是我们唯一的饭碗你还给它砸了!”
“明天去城西,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听到没有!”
“......”
明徽雨突然想到第一次在皇宫里展现出惊天才气,兄弟们,也是这个眼神。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那种眼神,沁入心脾的冰凉,誓要将你看个通透。
天色终究还是暗了下来,当天际最后的最后一抹光芒完完全全的躲起来的时,最后一只乌鸦也从枝头落回了神社的巢里。东边的云在翻腾,宛如黑色的厚厚的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风吹过,微凉,但却带不走石板路一日里所积累的热量。
明徽雨蹲在地上,将散落的泥人一个又一个地捡起,小心翼翼的兜在怀里,锦丽的华服被长长的拖在地上,新泥旧尘一并沾了。黑色的长发散开,垂到腰际,像一轮瀑布,几缕青丝遮住了他的眉,他的眼,只看得见他紧紧抿着的双唇,有些苍白,不知悲喜。
小女孩被拉着离开回头看向他时,眼里是不舍,也有失望,但这些都在此刻随着渐渐强烈的风吹去了,吹散了,街边的商铺房门紧闭,酒家的旗呼呼的拉着嗓子,房檐的铃铛疯狂的响着。一滴,两滴,千千万万的雨滴缀成丝线化作玉柱从云端呼啸着落下,不一会就把这个世界演绎的白茫茫的一片。明徽雨穿过雨幕,踏着还蒸着白气的青石板冲到了一家典当铺门前,活脱脱一个泥人。风推着雨,雨驾着风,在街道皇城里肆无忌惮,纵然是天子,又如何能奈何得了它半分?
他佝偻着身子,从怀里掏出几个泥人一个一个的放在门槛上,雨几乎扫不到这里。他还不放心,转过身子将从外面打进来的雨遮住,面对着一排泥偶坐下,双腿蜷缩着,脑袋放在膝盖上,素白瘦削的手臂环成一圈,抱着膝盖,偏过头看着他自己捏的小猫。房檐上雨水哗啦啦的往下淌着,不一会儿就在街上两侧汇成了一条小河。
“这雨怎么那么大,也不知道他们到家了没有......”他的发丝黏在一起,豆大的水珠从上面滑下来砸到青石板上,嘈杂的雨声中有些清脆。他的颈脖素白,整个人像一个娇弱女子,浑身湿透了让人无端的想到倾城之词。
红颜寡欢喜,这个城市里是没有太多人喜欢他的。
一个人如果具备了超凡的学习能力与认知能力,就会被称作天才,很不巧,上天仿佛眷顾这个孩子,将最完美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从来不需要老师,当然除了教会他认字的母妃应该是不算的,毕竟年仅两岁,刚刚有了点记忆时的他在一个月里就认识了所有见过的字。在他八岁的时候,他在父皇的书房里将国手对弈,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了国手投江的消息。十岁时他坐在父皇的肩上,父皇指着颗桃子问他这是什么,他回答说是江山,呵,桃李满江山,父皇从此再没抱过他,只是给他配了洛神学宫的祭酒做老师,要知道,历代南唐太子的老师才能是祭酒......这个朝廷,上上下下都有一个整齐划一的声音,没有人听到,但却深入人心:
废太子,改立明王!
但老皇帝从来都当做没听见,帝王心,没有人能够猜透。
最煎熬是太子,他看着自己的弟弟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东西夺走,像是泡菜坛里的青蛙,看着自己逐渐死去。人们都讨厌天才,因为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他们努力了日日夜夜就能取得的成就,最后往往还抱有轻蔑的一笑。太子就是个普通人,他没有明王妖异般的能力,他嫉妒明王,嫉妒自己的弟弟凭什么就能获得父皇的青睐,凭什么满朝百官都偏袒他,凭什么这个皇位,属于他的皇位,可能将来都要属于这个人?他不甘心,他每天都在想,想到面容都扭曲了想一个从深渊里逃出来的恶鬼......
可惜当时年幼的明徽雨并不明白人心就算是他也不会看一下就能明白。当他做了一个会飞的木鸟在太子哥哥生日时送给太子哥哥,满怀欣喜忐忑时,太子哥哥将木鸟摔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向他咆哮,他已经忘了太子哥哥说了什么,但是那红透的眼珠和从嘴角飞出的唾沫却是最难忘的,疯魔般的脸多少次让他从梦中惊醒。他回头看着大堂里的来宾,他们惊恐的看着太子,没人赶上前把他拉开,他的衣服被太子扯破,他脑袋摇晃着,意识溃散,像是坠入了深渊。
他再也没有去过皇宫。他烧了所有的字画和发明的小东西,把所有瓷器杂碎埋在城外的山坡下。父皇也没有在召见过他,父子忽然就成了陌生人,唯一的联系,也不过是他身体里流淌着的血脉而已。
朝中人觉得他废了,另立太子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了,知道今日,依然没有。
“小猫啊,你知道吗?你真的好看极了......嗯,比南宫就差那么一丝丝吧!”
“哎,这雨怎么还不停,我都没办法回去了,那些人也真是笨,也不知道来找找我......”
“再过几天又是娘的寿辰了,我们去看她好不好?他看到了我把你带来了会很高兴的!”
“你知道吗?原来娘亲送给我过一只小猫,就是像你一样的,耳朵尖尖的,四只小脚软软的,它经常趴在我头上,尾巴总是挠我鼻子,可讨厌了!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它了......”
明徽雨垂着眼帘,令人羡慕的长睫毛微微翕动着,眼神似有似无的划过小猫泥偶,细声细语。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一道白炽的闪电划过,黑夜镀上了更加凝重的气味。皇宫亮了起来,灯火通明,忽远忽近的歌声袅袅传来,依稀听到歌舞升平。雨水漫到了石阶旁,橘黄色的倒影被雨珠冲散,又聚拢,混成脏兮兮的一团,他看着这团橘黄的光忽然有些想哭,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男人的眼泪只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流出来,没有什么缘由,只是想发泄,越是沉痛的伤,就越是埋得深沉。
他湿透了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肌肤上,名贵的丝绸粘上了许多泥浆,他的脸挂着泪痕,有些红,还有些烫,鼻孔里冒出两股白气。他换了个姿势低着头倚在门边上,耸拉着肩,颓废得想一只小败狗。
他已经困得要睡着了。
“啪——啪——”雨巷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素白的脚丫就这么赤着站在了青石板上,站在了明徽雨的面前,脚背上还挂着小水珠,不舍得滑下去。他抬起头,那是一张美得让人惊惧的脸庞。
“南宫?”
“我们回家!”
油纸伞应声而落,像一只小船一样飘在水里,打着转儿。
风雨里,一对男女紧紧相拥,宵禁的钟声响起,夜刚起,不谈未央。细雨、绵绵。冰凉划过明徽雨的颈脖,顺着脊背流下,让他打了个颤。
他伸出双臂,将女人抱在怀里。
“回家......”
角落里的影子也随之隐去。
......
明觉寺
“帝都出事了?为什么让小言去朔关!”
“太子等不急了......”
“你是说......”
“太子在清城秘密铸造了一批兵器......是攻城弩!”
女人踱到窗边,北望,已是蝉声凄切。
“你当年说再也不管世间事我这弟弟才让你安然带我离开京城的。”
“和尚都是骗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是当年那人的气机我找到了,一份在江湖,一份在帝都,还有一份就在朔关!十五年了,这也许是最后的希望了!”
明通大和尚站在女人身后,看着天上皎白的明月,缓缓说道:
“就是葬了这个天下,我也不会亲眼看着小言离开!”
“这世间,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有,我见过。”明通回想起十六年前的朔关,那个女孩冰凉的目光。
十五年前,佛怒金刚只身入京,闯皇宫强抢当朝长公主。
十五年后,佛怒金刚再现人寰。
睡梦中的苦舟翻了个身,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眉头皱起,忽然清风一起,窗外的猫头鹰被惊起,“咕咕”地叫着飞向山林,苦舟又翻了个身,细细的鼾声......
十五,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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