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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陇川
深冬刮起瑟瑟朔风,河西卫覃交界的陇川山地,正进行着一场罕见的恶战。
战事的一方是常年饱受战乱之苦的西隅弱国——卫国,另一方则是坐拥河东富庶土地,兵强马壮,不可一世的新晋霸主——覃国。
这本该是一场悬念不大的灭国之战,但两军从是年春忙一直厮杀到三冬,覃军仅仅将战线从酸枣推进到了陇川,双方在此地激战了三月有余,各有胜败,此时气力都已耗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卫军依山傍险退守陇川西侧高地,覃军则屯兵于轱辘口的生死要道,不放一兵一卒出关,山下的主战场堆砌满了累累尸体,被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将拼杀所带来了恐惧无限地放大。
太阳就要落山,一排残破的卫字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军营帐内一席黑色轻衣的卫军主将恭行偃,凝神望着陇川山地的地图,丝毫没有察觉斥候已经进入帐内。
“前方战报急呈左庶长!”
恭行偃三日没有合眼了,体力已近透支,不时袭来的潮热,让他的精神变得恍忽不定。斥候什么时候进来的,又说了什么,他竟一无所知。
帐外铁马叮叮,霖雨不休,陇川山脚下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在雨夜里依稀可辨。那里有覃国的十万步卒并十万马军,几乎五倍于卫人的陇川守军。
斥候见恭行偃迟迟没有回应,便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恭行偃方才回神,问道:“何事?”
斥候一拱手道:“已探得昨日覃军马军主力撤出轱辘口,绕开陇川山地,朝韶关方向进发。”
恭行偃背过身去,看着陇川山地的地图,声音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憔悴:“覃军主力果真奔赴韶关了?”
“千真万确!”
“好,再探。”
斥候应了一声“嗨”,便急急退出了营帐。
战事终于按照着他的设想向前推进,恭行偃几乎都要笑了出来,决战的时刻即将来到,明日此刻,无论是胜亦或是败,战局都将尘埃落定。到了那个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就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测。
“来人!”待斥候退出后,恭行偃又唤道,“把子岭、伏完二位将军叫来。”
少顷,两员大将一前一后赳赳进入帐内。走在前面的轻皮甲胄,身披红袍,名叫子岭,是庙堂之中最有望接任上将军的人选。走在后面的燕颔虎须,环眼怒目的,则是狄河部落后裔,名唤伏完。二人一拱手,异口同声道:“末将参见左庶长。”
恭行偃请他们看座,首先问红袍的将军道:“子岭的帐下尚有多少可征战的将士?”
子岭想都没想,双眉一扬道:“步军甲士三万,硬弩手五千,尚可一战。”
恭行偃目光又落到另一人身上:“伏完这边呢?”
伏完亦不示弱,正了正腰间佩剑道:“帐下韶关守军两万,皆可赴死!”
恭行偃在心中默默演算着双方的战力,算上韶关援军,卫人尚余七万武卒,而轱辘口的覃人撤去冉由十万马军,却仍有十万之众。覃武卒铁甲护身,武器精良,占据人数上的优势,而老卫人能够拿出来与之抗衡的,只有誓死据守卫境的决心。恭行偃没有把握,这种决心,能不能挽回人数和装备物资上的劣势。
可是,只有拼死一战,老卫人才有重生的机会。他又问两人:“冉由已撤出轱辘口,朝韶关奔去了。马军走了,步军依然有十万,你们两个人,能不能打赢覃军呢?”
子岭见恭行偃对战事犹疑,脸色发青,他咬紧牙关,说道:“左庶长是河东恭国人,小看了我卫国死士的决心了吧。国之大难,共赴沙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厮杀汉,且不说他只十万步军驻守,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我卫国死士眼睛都不会眨他一眨!”
伏完性子比子岭更急,他刚从韶关奔赴过来,正要上阵建功,却见恭行偃有所顾忌,便放出豪言道:“但请左庶长下令,我等听令杀敌便是!”
人事已尽,剩下的只有交给天命了。恭行偃把手从地图上移开,抬起头说道:“好!有二位在,我也不再顾虑了。破敌不待他日,已定明日午时,这一战我军不用奇策,要堂堂正正将覃国人杀回河东。”
伏完镇守韶关整整五载,对陇川一带的地形甚为熟悉,听恭行偃说要正面迎敌,不禁纳闷地地问道:“陇川多山地,为何不用奇策埋伏?”
恭行偃道:“奇袭固然好,但此战的最大目的并不是杀敌,却是为震敌。”
子岭、伏完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恭行偃缓缓卷起地图,向他们解释道:“所谓震敌,便要一战击溃覃军,使其打消灭卫的念头。卫国连年征战,国府破败,庙堂疲乏,举国上下全民皆兵,无人耕种经商。长此以往,就算河东诸国不发动灭国之战,卫国也会自我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眼下卫需要的不是奇策制敌,而是正面胜敌,这一仗必须打得覃国人庙堂震动,要让覃王和天下人知道,就算灭卫,也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所以,我们要不惜任何代价,正面全歼轱辘口的覃国步军。”
“我虽然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是有覃人可杀的地方,就得有我伏完。左庶长若要正面灭敌,再拨我两千马军,末将愿以一万硬弩手对调。”
“伏完说的没错,硬弩手不适冲锋突杀,子岭也请调两千马军。”
这两个人都不缺必死的决心,也具备大将的气魄,若燕卫渡此劫数,假以时日,他们必将成为国家的栋梁,而兵马调拨,恭行偃也早已在心中盘算妥当。他将羊皮纸塞入竹筒中,对二人说道:“阵下一万马军骑士悉数听两位调遣,将领已传至各营”
伏完与子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原本只想要一些马军助阵,好与步卒相互驰援,可却没想到恭行偃竟将麾下所有骑兵都给了出来。
子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摇头:“马军骑士是左庶长帐下部队,怎可全数交由我二人统领?”
“我也不要骑士助阵了,照样杀得覃军哭爹喊娘。”伏完遂即应和。
恭行偃没有收回将令的意思,他扶起子岭,强打着精神说道:“你们怎么还是不懂!这一万骑,是给你们跟覃人拼命的,你们却还在这里推三阻四。此战若败,卫国就亡了,到时别说区区一万骑士,三百万河西卫人都要悉数遭难。给我听清楚了,明日对阵,步军推进,马军突袭,好好用好这一万骑,全歼覃人,活捉覃相。”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恭仪咽了咽口水,声音已变得有些沙哑:“听明白了吗?”
伏完率先道:“末将听候左庶长调遣!”
接着子岭也道:“子岭听候调遣!”
恭行偃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赶紧去准备,子岭与伏完双双“嗨”了一声,便退出了大帐。
他又回到榻上盘腿而坐,木案上一壶卫酒是内侍方才送进来的,现在还冒着热气。
卫人好战,但战之无法,就像这卫酒,刚烈有余,而甘淳不足。从先君卫献公到这一代国君燕储凉,与河东八国大大小小的冲突战争不计其数,越打国家越穷,越打国土越小。
恭行偃入卫三年,燕储凉力排老公族众议,拜其为左庶长,掌管一国军制。上任伊始,河西强覃便调动三十万大军发动灭国之战,覃王吕桎拜上将军冉由为主将,丞相戏之才为副将,意欲一举吞卫。
奈何天佑燕卫,冉由与戏之才军中不和,分兵伐卫。大争之战,分兵定是大忌,将相互相掣肘,即便覃军的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也无法在老卫人身上捞到太多的便宜,所以战事才从早春一直持续到严冬,战线仅仅向西推进了不足百里。
目下,卫军举国只剩下不足七万兵士,而覃军尚存马军步军各十万。恭行偃急令韶关令伏完奔赴陇川山地合兵抗敌,除了城门令,所有可战之士,几乎全部被调集到了陇川,城中只剩旧军老兵和陇川前线退下来的伤员。
此时的韶关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他要放手一搏,所以将身后要塞留给了敌人。
覃国上将军冉由得到斥候密报,认为是拿下这道险关的绝佳时机,而戏智才则命治下各部驻守轱辘口,封锁卫军的出路,二人再度产生分歧,于是冉由丢下戏智才,自领十万铁骑朝西南韶关去了。
方才斥候密报这个消息,让恭行偃总算是松了口气,这着实是一步险棋,一子错位,便会满盘皆负。
山下覃军撤走十万余,剩十万余,虽矛锋戟利,铁甲护身,终究是步军之躯,一万马军骑士,可破敌三万,剩下的七万余,便要靠卫人的战意与之一搏了。
这一战若全胜,便是日后与覃武王斡旋的筹码;若小胜,必然引得冉由铁骑折返而救;若战败,冉由便可依韶关为据点,直取燕卫都城晏渠,此便与灭国无异。
所以,只有全歼覃步军主力,生擒覃相戏之才,以此人为胁,修好邦交,依附强覃,抵御诸侯,才是化解燕卫灭国危机之长策。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打赢了,卫国就可以获得宝贵的喘息时机。
恍惚之间帐外嘈杂声起,烛台灯火随之摇曳,恭行偃心想,是中大夫符离来了。
果然如他所料,一个轻衣束带,皮肤黝黑的年轻文官掀开大帐帘布走进来,恭行偃看出,他的步子有些急促。
依照卫国祖制,主将远征,中大夫应值守庙堂辅助朝政,可符离生性不羁,酷爱军务,上书卫公请求随军出征。卫公起初不允,符离便再请战,几个轮回绕下来,卫公绕他不过,便准他作恭行偃一员参军,随军东出御敌。
“偃兄……偃兄……”
“黑子急什么,喘匀了再说。”恭行偃笑道,尽可能地掩饰倦意。
符离虽是在朝文官,却天生长得和在野武夫一般黑,被人戏唤作黑子,时间一久,传到卫公耳中,国君觉得这个称呼简单易记,时常在朝会中直唤其“黑子”。于是,朝中文武,但凡熟识一些的,都毫不避讳这么唤他了。
“不好了!冉由率……率军迂回西进,现已攻陷我韶关!”符离跑得气喘吁吁,一张黑脸上面写满了惊慌。
恭行偃闻言,竟然开心地大笑起来,他拿起案台上那壶卫酒,给符离倒了一碗:“中大夫亲自送来前线战报,真是我的荣幸,来,喝完米酒暖暖身。”说完端起其中一碗,一饮而尽。
前线溃败,主将却一点儿都不在乎,符离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将酒碗重重朝案台一摔,碗中的酒被洒出不少:“偃兄,兵临城下,你怎还有心在此饮酒,现冉由占据韶关地利,向西可以直取卫之中枢,向东可与钴禄口部队形成夹击之势,这……这可如何应对嘛!”
恭行偃则故意逗他:“你这黑子,关键时刻沉不住气,一碗酒,撒了一大半,可惜不可惜。”
恭行偃越是不急,符离越是着急:“我沉不住气?好,我沉不住气!悔不该当初将你从覃国赚回,举荐给君上,现如今打了几场胜仗就飘飘然找不到北了,老卫人的韶关要地都丢了,这仗还怎么打?你这误国庶子!哎!”
“领兵打仗,你比我懂?”恭行偃端起酒壶又重新到了一碗,“先喝了这碗酒,我再说与你听。”
他将碗举到符离面前,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符离实在搞不懂恭行偃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可他最后还是接过酒碗一仰头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恭行偃笑着问:“此酒尚温否?”
“尚温尚温!酒也喝了,你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温酒解寒气,文士随军出征,应是多有疲乏,但瞧你方才喝酒,却倒也有几分豪杰侠影。”
为了尽快将韶关情报带入军中,符离沿途易马三次,疾驰一日一夜。他实在没有心情与恭行偃兜圈子,将话题又拉回战事上面:“偃兄,韶关失守了!”
恭行偃则还是那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韶关既已失守,守将伏完又在哪里呢?”
“伏完在哪你怎么问我嘛,我刚从韶关边隘星夜赶回,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找你来了,哪里探听得到伏完去向。不过说来也怪,韶关要地,易守难攻,伏完又是前朝名将之后,就算有冉由十万之众,怎么会被一夜破城?”
“堂堂一个中大夫,不在庙堂主持朝政,却来我军营中瞻前顾后,真是稀奇!”恭行偃一本正经地说道,见符离不知道怎么还嘴,心中不禁好笑,不忍再隐瞒于他,便将实情说了出来:“韶关令伏完已并入我军,现与子岭各执前军左右了?”
闻言符离大惊道:“莫非是你下令撤走的韶关守军?”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恭行偃反问道。
“哎呀,偃兄久居河东,殊不知韶关边隘对我卫国中部防守的重要性?”
“韶关依山傍险,西入卫国中部各县,东出陇川酸枣,易守难攻,五千弓弩手足以拒敌十万,乃燕卫第一险隘。我说的对不对,中大夫?”
“既然偃兄如此了然,何故要故意让出韶关,置我军于如此不利的境地啊!”符离越说越急,话语中都带了哭腔。
“你这黑子,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哭了呢?”恭行偃走到沙盘盘,用细棒掩饰着陇川的地形,“我问你,若你是冉由,得了韶关,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那还用说嘛,当然是与轱辘口的驻守步军前后夹击卫军。”
“没错,然此是常理战法,而非覃军之战法,尔只知用兵之基理,不去窥察覃军之人心。”
“覃军之人心?”符离眉宇紧蹙,追问道,“这……这怎么说来?”
“覃军将相不和,你不会不知道吧。”
“冉由和戏之才政见不合,相互掣肘,六国诸侯谁家不知?”
“好,既然不合,如何能够合兵攻我?”恭行偃反问道。
符离一拍案几,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恭行偃接着说道:“若我是冉由,则坐拥关隘,待卫军与戏之才部队拼杀殆尽,再出关援助,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如此,若不是偃兄提点,我还真想不到这层关系,不过将韶关让予冉由,对我军却有什么好处?”
“黑子可是星夜兼程快马从韶关前线赶来?”
“正是。”
“耗费几时?”
“快马轻骑,中途换了两匹马,用了一天一夜。”符离如实答道。
“快马轻骑,沿路易马,都用了一天一夜,若是铁骑行军,少说两日。我把要地让给冉由,就是为了要让他不舍得放弃,等他醒悟赶回陇川时,我军早已将戏之才部队斩杀殆尽,没有他什么事了。”
战争就是这样,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只有舍弃最宝贵的,才能获得更宝贵的。符离不得不承认,恭行偃说的是一点儿都不错。
尽管如此,符离依然顾虑重重:“覃军装备精良,我军可一战而胜之?”
恭行偃道:“我已将伏完部归并过来,加上子岭余部和黑羽营箭手,足七万有余。戏之才所率之军虽利刃硬恺,又怎挡得了一万马军的冲杀,怎挡得了老卫人誓死报国的决心!待我军全歼戏之才部队,生擒这个覃国丞相,覃国庙堂必然震动,冉由纵使已占据卫国险地,也不得不撤兵回朝。”
“原来如此,我没有看错人呐,左庶长才智,符离不能企及。”他一拱手,便躬身拜了下来。
恭行偃将他扶起:“先别急着下拜,我还有一事相托。”
符离起身道:“偃兄快说,符离尽当效劳。”
“这是一件文事,需要文职去办。”恭行偃边说,边从一旁取过一卷竹简,交到符离手中道,“这是我对于战事之发展,今后之演算,所要呈于君上的机要,事关重大,别人办我不放心,由你亲自安排,务必送到君上手中。”
符离接过竹简,思忖片刻道:“韶关要道现在敌军之手,安全起见,此信以阴书寄送最为妥当,一发三至,即日启程。”
值此乱世,各国信使往来屡有被他国截获,泄露各自国密,于是卫央公时期,便发明了用阴书传信来减小信使被截获的损失。阴书都是一合而再离,三发而一至,所谓一合而再离,就是把一封书信分为三个部分;三发而一至,就是派三个人送信,每人只送其中一部分,相互参差,即时送信的人也不知道书信的内容,这样就算中途信使被截获,也不能完全读懂整封书信。
“就按你说的方法办。”恭行偃道。
符离收好了书简,拱手作别,便又一阵风般地走出了营帐。
恭行偃看着符离带着竹简匆匆而去,长舒一口气。此时身体疲倦到了极端,趴在案上很快便睡着了。
后半夜,从梦中惊醒,他起身慢步踱出大帐,抬头望去,霖雨已不再飘落,可站在外面,迎接他的依旧是一种难以抵御的刺骨寒冷。不远处的枯藤上有渡鸦驻足,不论谁胜谁败,明天它们都将饱餐一顿,这些远古的先知,能够预测这里将会发生什么。
月,圆而不满,明亮又透彻,给深蓝色的夜幕染上的一层银色的幽光。云层缓缓地飘过,于是月亮便时隐时现,令人捉摸不透。但圆月却是最令人神往的,因为那代表了希望,而满月之后,月亮便一天比一天缺,直到再下个月初。
恭行偃看到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符离现在应该已经走出陇川地界了,待三封书信陆续到达晏渠时,若国君燕储凉隐忍纳谏,则后事可期,而若他迫于老公族的压力执意死战,则卫国危矣。
第二章 和覃
外边已是大黑,无边霖雨萧萧落下,风铃铁马叮叮有声,烛光下,卫公燕储凉手中紧紧攒着恭行偃寄回的陇川阴书,来回不停踱步。
阴书三发而至,必不寻常,然当卫公读完后,其令人惊骇的程度还是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书曰:大寒发兵陇川,擒覃相,是以和谈之筹码,割地纳粮,不称臣。望君上早日定夺,扫却庙堂之阻碍。偃心赤诚,天地可鉴,此谋国强卫之长策,勿以小害而不为。
寥寥数语,让卫公二日无眠,自央公旧制以来,老卫人虽饱受战乱之苦,也从未向河东人割过一寸地,献过一粒粮。
他固然知道今日卫国之羸弱,就算举全国之力都无法与河东诸侯任意一国抗衡,但老祖宗传下来的铮铮硬骨怎可在他这一代身上葬送?
况且庙堂之上,一旦铺开,以上大夫边让为首的老公族们定会借着国耻之说大做文章,到时不但和谈无望,恐怕左庶长也会被弹劾。
这个恭行偃,当真是不知道卫国庙堂的政局吗?
越想越感无望,燕储凉沉沉地谈了口气。
“我儿何故叹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燕储粱身旁,问道。
“娘……你怎么来了?”燕储凉独自忧虑,竟不曾察觉太后已经进来,赶忙上前搀扶。
太后拄着一根老梨木杖,悠悠道:“我儿在危难之际接任国政,励志图强,你公父若是在天有灵,定会以你为傲,然则他在天上若见你如此殚精竭虑,也免不了黯然神伤,储凉,跟娘说说,陇川战事碰到困难了吗?”
燕储凉将太后扶到塌上,侧身坐在旁边,手中还紧紧抓着竹简不放。
“可是左庶长书信?”太后眼利,望向竹简。
燕储凉先是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
“可否让娘看一看?”太后依旧语调平稳,燕储凉觉得心头一暖,方才烦躁竟也消失了,他乖顺地将竹简递过去。太后将木杖横卧,接过竹简,缓缓展开,聚目凝神。
看完之后,她抬头和蔼问道:“储凉啊……可有定夺了?”
他则摇头叹息:“若有定夺,何以至昼夜难寐。”
太后笑道:“储凉可信得过左庶长呀?”
“儿子若信不过他,怎会助其开府领军。”
太后将书简合拢,宛若珍宝地置于膝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卫公:“跟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恭子若要割地降覃,你可下得去这个手?”
“眼下的卫国已是满目苍夷,若与覃国死战,则国力尽损,虽胜尤败。若想东出,唯有断臂求自保方为上策,左庶长书简上的内容,正是儿子心中所想却久久不敢说出来的,只是……”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只是你担心公族大夫们势必群起反对,到时不但和谈不成,反倒自损于庙堂。”太后把话接了下去。
这种担心不无道理,卫国土地采用世袭分封制,公族封地,万世流传。倘若割地自保,东境陇川的隅尧、黑林、酒阳三县,并酸枣的上谭、汝南二郡都要并给覃国,那是族人门客世代生活居住的地方,他就算舍得,他们也不会轻易放手。
但以目前燕卫之战力,倘若覃军采取消耗战,围而不攻,不肖半年光景,老卫便会被拖垮,到时候粮食、军备、物资没有一样能够跟上,覃军再大兵压境,便有灭国之危。
作为一个国君,放在他面前的,是两难的抉择。
一边是庙堂数十余公族老臣的既得利益,另一边是家国生死存亡的关键决策,孰轻孰重,孰是孰非,燕储凉心中敞亮极了。
他烦恼的是万一上大夫边让结党生变,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卫国庙堂恐怕又要刮起腥风血雨。
他还是一个新君,登上国君的位子,仿佛只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个新君怎么能甘心国家的政权葬送在自己手上呢?
“扫却庙堂之阻碍”,恭行偃的寥寥数字,让他一日一夜未曾安眠。
“儿子懂得左庶长的远见,可在我老卫人的庙堂之上,如何能说出‘投降’二字,况且这次不但要投降,还要将陇川之地割让覃国,每年奉上万石军粮,到时不单是老公族们不答应了,以我卫人的风骨,列席将军文士恐怕都只有死战覃军之心了。”
“国运危难之际,国君岂能心志不坚呢?”太后戚戚然道。
他惊诧,辩解道:“娘为何说儿子心志不坚,强卫之心,何时曾懈怠过?”
“强卫可是你燕储凉一人之责?庙堂里的将军、大夫、长史,即便是迂腐守旧的老公族,哪一个卫人不希望卫国强大,摆脱河东诸国的束缚?每个家族,每个族老可能都有自己的私心,但是这些私心放在国难面前,就不值得一提,你何不敞开胸怀,和庙堂将相坦言此事,我燕卫不乏像中大夫符离这样的锐意之士,想必他们都能读懂国君的心思。”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不确定老卫人是否能够明白他的苦衷,可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够绝对地确定的呢?
现在他有一个坚实的后盾,那就是他的母亲。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没错,他是一国之君,理应承担比常人更多的重担,如果被压垮了,那就说明他不具备成为一个国君的资质。
“娘……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燕储凉小心将阴书收好,站起身来呼唤内侍,“燕姬!”
话音未落,一个青布衣女官飘然入室,朝太后国君先后一礼,拱手道:“君上有何吩咐?”
“明日辰时,召集朝会!”
“嗨。”女官简洁应道,语调中透出一股寻常女儿家不常有的干练,说完正欲离去,又被卫公叫住:“等等……让中大夫符离朝会前来偏厅见我。”
女官闻言,清秀的眉间微微一颤,即刻便又恢复平静,躬身一礼道:“中大夫现正卫风茶室下榻,臣这就去知会。”说完,一抚衣袂,转身而去。
燕姬走后,太后盈盈笑道:“这碎女子,几年光景竟出落得如此美丽了,只可惜终日做你内侍,学得一身男儿气,不好。”
“娘教训的是,待国事一定,就让中大夫赶紧来将碎女子接走。”燕储凉已下定决心采纳恭行偃的谏言,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不再有拖沓之意,开起了玩笑。
次日辰时,当卫公走进政事堂偏厅时,中大夫符离早已等候在那里了。
卫国穷弱,举国财货一大半都用于军队开支,所以庙堂修筑不像河东列强般铺张奢华,仅占用晏渠西北一隅,政事堂作为庙堂的中心,是晏渠城内唯一的砌石结构建筑。
这里本是上几代国君的寝宫,目下国力衰竭,国君为表励志之决心,将这里改做政事堂,前朝老臣们见这个未及而立的新君已如此委身,便也纷纷跟随其安身立命,以示效法,在新老国君的交接关口,总算没有出什么大的叉子。
而政事堂的偏厅,以前是国母的居所,燕储凉终日埋头国政,无暇女色,加冕六年有余,也没有大婚。于是便将这里改成了一间阁房,用于单独会见臣子。
自恭行偃入卫开府以来,作为引荐人的中大夫符离就时常被国君召唤于此。
见国君大步而来,符离赶忙迎上去行了君臣之礼:“参见君上。”
燕储凉于榻前坐下,开门见山问道:“黑子,前线战况如何?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符离拱手一礼,开始承报战事:“自与覃国酸枣开战以来,我军死伤七万余,覃军死伤十万余,现覃上将军冉由占据韶关而不动,左庶长意欲一战而灭覃国步军……”
“这些我都知道。”卫公摆摆手打断道,“说说你的看法,此战,我军胜算几何?胜后挟覃相议和,于卫国来说利弊几何?”
“依左庶长推演,若冉由不从我军后方驰援,此战胜算八成。至于胜后议和之事,可是左庶长在阴书中所言?”
“正是左庶长之策。”
“微臣也正是这样想的。罢战强军,乃是我卫国的长策,长策之利百倍大于弊。”
说到这里,符离微微侧目看了看卫公,见其凝神听着,才继续说下去。
“我卫人西有狄河部族扰境,南有吴下越国窥视,现东部的强邻覃国又几次三番来犯,卫之国力已被连年战事蚕食殆尽,农户不耕种,商人不入关,士子游侠更是无人愿意来卫国游习授业,我老卫日渐衰落,已被河东五国远远甩在了身后,若不及早摈弃穷兵国策,卫国即便挺过了这次的大战,也只是这九州土地之上做困兽之斗罢了。”
“好个困兽之斗!自央公大出天下以来,我老卫人怕过谁,降过谁?与覃国名为议和,实则投降,你说说,割地纳粮,要我燕储凉有何颜面立于这卫国庙堂,有何颜面去祭奠先祖陵庙?”
符离听罢,朝卫公一个大礼,正色道:“国家危亡,何有颜面之说可谈!臣言尽于此,君上明断。”
他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便这么说了。
卫公沉思许久,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黑子可有良策说服朝中公族贵胄接受和谈?”言语间竟是平和了许多。
“君上……”
“跟你交个底吧,老国君掌国二十一年,年年兵戎干戈,对外与覃、越、宋、狄河四国交恶,对内国府亏空,公庶冲突,民不安康,军无战意,当年我常与公父谈及休养生息之策略,你知道公父如何回答我吗?”不待符离回答,卫公继续说了下去,“公父说:‘边侯白三家若定,长策可图,若三家不定,则不可避战。’”
边侯白三家是卫国公族势力的代表,自卫开国以来便辅佐国君主理国政要事,他们在卫国朝野扎下了深厚根基,代表着卫国的旧势力。
而这三家的分封土地大都是与覃越交界之地,故此三家出于卫人风骨也好,自身利益也罢,都是有足够理由去支持他们拒攘外敌的。
边家的族长是上大夫边让,三代元老,庙堂旧臣,其人脉之广袤,资历之深厚,即便是国君也要对其隐让三分。
侯家族长侯起与白家族长白茂也都是在国内颇有名望的名士重臣,侯起身居长史之职,而白茂拜为晏渠令。
这三人在政事上都有些能耐,尤其是边让,是一个可以安定一方的能臣。但在对外策略上,每一家都崇尚老公族的抗战策略,每争必战,每战必倾举国之力。
老国君燕应裘执政时曾因对外政策弹劾上大夫边让,将其软禁在晏渠西郊的卫风茶室,边氏族人得知消息后,并侯起白茂二老公族,当日便集聚民众三千围堵城门,第二日聚集在城门口的人数陡增到一万。
举国一片哗然,朝野动荡,与覃国接壤的陇川地区,与吴越接壤下郓地区,由于多是边侯白三家的领民,守备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空虚。
最后这场由国君发起的弹劾,只能在民众的围堵中宣告失败,卫献公灰头土脸地亲自到卫风茶室将当时还是中大夫的边让接回庙堂。
所以燕储凉若是想罢战,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边侯白三家的阻挠。
他较他的父亲更懂得斡旋之道,深刻地明白边侯白三家口口称道的“卫人风骨”只是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慷慨陈词,若不抓住症结利害之所在,再多的努力只会像父亲当年那样失败。而此三族症结利害之所在,便是这普天之下的第一要义——利。
正所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准备舍却的利能否满足边侯白三家的心,但若不去尝试的话,正如符离所言,无需十年,国将不国,战无可战,到时卫国将不攻自溃,成为河东八国分食的猎物,任人宰割。
目下他急需一个与自己政见吻合的重臣,将他想说的话,代替他说出来,而这个人选由中大夫符离来担纲,再适合不过了。
“要说服边侯白三家罢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燕储凉继续说了下去。
“臣有句话不知当讲否?”符离说道。
燕储凉白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时候跟老公族一样了,婆婆妈妈的。”
“嗨。臣自以为,当今国运,已非昔日般从容了。老国君在位时,罢战可以休养生息,积蓄国力,而今日君上之所累,若不罢战,则邦国尽损,燕卫危矣。所以君上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左庶长主张和战,正是为了争取时间,为卫国打造一支可以东出争霸的雄师,但雄师岂是一日可成?需要的正是时间。今日所割土地,所纳库粮,他日必十倍百倍的还回来,至于三家老公族,为了一己封地阻挠国策,这种误国之臣理应罢免,望君上明断。”
“黑子!注意你的言辞,边让是三朝老臣,侯起白茂亦是大族首领,你知道,比起割地纳粮,我更痛心的是什么吗?”
“恕臣不能体察君上疾苦。”符离俯身拜倒。
燕储凉坐下,就像一只蛰伏的狮子,在无声地悲鸣。这头狮子蛰伏得太久,别人都以为它已失去了野性,可它只是在积蓄力量,它并没忘记,自己是百兽之王。
许久,他招招手将符离唤到身边,低语道:“我更痛心的是,卫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庙堂的君臣,尚报私心私欲,不能同心抗敌。”
符离闻言紧忙跪拜:“臣万死也要报君上知遇之情,国家栽培之恩,与君上同心抗敌,不敢怠慢。”
燕储凉摆摆手:“好了,起来吧,别搞得那么紧张兮兮的,我知道你与我同心,但只你我同心还远远不够,要君臣同心,庙堂同心,臣民同心,举国同心,方能共赴国难。边侯白三家也好,中大夫左庶长也罢,若此时不能一条心,卫国则真危矣。”
说着,燕储凉拿起案台上的竹简,交到符离手中,“依然三发一至,密发左庶长,今日朝会后你即刻去办。另外罢战之事,需要由你在庙堂上提出,由诸臣商议决断,你可有这份胆量?”
符离接过竹简,放入羊皮囊中:“君上第一天认识黑子?岂是胆小怕事之人!”
燕储凉笑道:“符家人都是一个样,好男儿,有胆识,若和战大计能成,必先计你中大夫一功。”
见国君如此开怀,符离也畅然大笑:“黑子不要记功要奖赏,我那几十年的老府都快塌陷了,到时君上赏臣五十金修缮一下。”
“好好好,到时再送你个夫人怎样啊?”
符离是个害羞的人,听到卫公这么说,一张脸顿时就红成了绯色,摇手道:“不要不要,夫人就不劳君上了,若无其他事情,臣先告退了。”说罢,带上阴书,疾步退下,快要走出去时,一不留神还被门槛羁绊,差点摔倒,看得卫公扑哧一声掩抑不住。
东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晏渠城中的老山鸡也打过了鸣,此时的卫国政事堂,大小臣子慢慢开始聚集,三三两两地相互问候道早,至于今日国君召集朝会所要讨论的政事,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
燕储凉洗漱完毕,身穿朝服,头戴长冕,迈着坚实的步伐坐上了去往政事堂的轺车,始终是一副浑然无觉的庄重,让人看不出脸上有一丝表情。
可只有他自己心中知道,这次朝会,可能决定着卫国今后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走向,是被列国分食,亦或是大出于天下,连他这个国君都无从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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