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执天》： 半只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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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半只烧鸡

春生夏长，黛叶新芽，正是一年晚春时。

卧龙山上，翠绿密布，枝丫新绿愈渐愈浓，沉淀了化不开的缕缕青香。

微微春风带着沁凉之意拂过大地，裁落细长柳叶，轻扬如纱，随风缥缈。

山下的青牛镇，此刻正笼罩在悠长细雨之中，青石板上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举步维艰。

雨水无情地打在身上，小乞儿紧抿嘴唇，紧紧地端着手中的破瓷碗，生怕一不小心丢掉唯一陪伴他的伙伴，无视大街上投来的一缕缕异样眼光，步履缓慢却又坚定不移。

小乞儿不像别的乞丐那般巧言谄媚，反而不言不语，蓬乱的头发下遮挡了他的眼睛，挺直的脊梁不曾有丝毫弯曲，唯一屈服的，只是那微微前伸而又满是青紫的小手！

在一户人家门前乞讨不成，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下一户人家，小乞儿来到一家饭馆门前，饭馆之内汇聚着五湖四海之人，鼎沸异常，好不热闹。

来到这里，小乞儿的眼中多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似缅怀，似追忆，因为以前每次都能在这里讨来一些残羹冷炙，可最近酒馆好像换了主人，近几次非但没有讨到东西反而被打的全身乌青。

可这条街上几乎所有人家都是冷漠异常，只有此地门前还承载着小乞儿以前的回忆，即使是别人剩下的饭也能填饱肚子，小乞儿静静地站在了饭馆门前，微微探出了那口破碗。

店内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伙计，肩披白布，弓着身子伺候着一桌衣着华贵的公子，满脸谄媚：“诸位公子，在这里吃的可还满意，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再点些！”

正坐主位的青衣华服公子手持折扇，一头长发被白色系带扎在脑后，腰间一块碧绿玉佩，在他的左手边摆着一把长剑。

华服公子不住地打量着这间客栈，似乎对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很是好奇，当他无意中瞥到门前的小乞儿时，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之色。

如果有人在此公子身上稍作留意的话，不难发现这个“他”生的唇红齿白，面若白玉，声音中非但没有男人该有的阳刚之气，反而如珠落玉盘般清脆婉耳。

这张桌子距离门口较近，桌上盘中吃剩的半只烧鸡香喷喷的味道顺着空气钻入了小乞儿的鼻子。

小乞儿肚子咕咕直叫，口中不停地吞咽着唾沫，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半只烧鸡，眼中射出如狼般的幽幽绿光，得不到施舍的他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抢夺！

华服公子站起身来准备将仅剩的半只烧鸡施舍给小乞儿，小二还以为客人生气，想要赶走乞丐，立刻“挺身而出”！

谄媚的小二快步跑到门前，一脚将小乞儿要饭的瓷碗踢得粉碎，揪着小乞儿的头发怒喝道：“小臭要饭儿的，滚一边去！”

小乞儿被一把推到在泥泞中，右手按在碎瓷片之上，瓷片扎进沾满污泥的掌心，顿时血流如柱，流出的鲜血随着雨水的冲刷很快消散于天地之间。

华服公子根本没想到自己本是好意，却因小二的谄媚发生这样的事情，脸上有些不忍。

小二犹自没有发现华服公子的异样，双臂抱于胸前，高高在上地望着雨中的小乞儿，眼中满是蔑视。

小乞儿慢慢弓起身子，眼中寒芒闪烁，如噬人的饿狼，双眼死死地盯着小二，随时准备发起攻击，不知为何他却忍了下来，极力地控制着自己。

“吆！眼神还挺厉害！是不是想打我？”

小二弯下腰，非常欠揍地把脸伸到了小乞儿面前。

听到店小二的话，华服公子眉头微皱，有些不舒服，投以厌恶的目光。

小乞儿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右手又麻又痛，更何况不只为了自己，也为了师父……所以那半只烧鸡他必须得到。

在一瞬间，小乞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招撩阴腿直捣黄龙。

“咔嚓！”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出，这个时候小二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时任由他欺负的小乞儿。

看到这一幕，华服公子掩嘴轻笑，她刚才都有些想出手教训小二，自然乐得看到这个结局。

“啪啪啪！”又是几声，小二的脸上传来与手掌亲密接触的声音，小乞儿还是有点不解气，不过“大局为重，抢鸡要紧”，他转头看向华服男子，眼中满是戾气。

“你眼神好可怕啊！你不是想要这个？”

华服公子主动端起了桌子上的那半盘烧鸡，向着小乞儿递了过去。

这个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小乞儿有些躁动想要暴起伤人的心，竟然被压制下去。

不过小乞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华服男子，从华服公子手中抢过那半只烧鸡，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这时小二从疼痛之中缓了过来，下意识地抚摸被重创的肢体。

“嘶！”

小二倒吸一口凉气，走路都成了螃蟹状，想到这小乞儿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东西，还伤了他的“宝贝”，当即大喝：“来人，给我追！”

“哼！”

华服公子冷哼一声，将身旁的宝剑抽出，架在了小二的脖子上。

“你还敢追？再让我看到你仗势欺人，小心你的狗命！”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冰冷的感觉，店小二满头冷汗，眼前之人绝不是他一个小二能得罪起的。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对！”

远处的小乞儿似乎心有所感华服公子对自己的帮助，回头望了一眼，刚好迎上华服公子清澈的眼眸，对视数秒后转身跑去，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所有看客只当眼前闹剧是一个笑话，他们唯一关心的不过是那群公子哥衣服之上的标志，不由心生疑问这群人到底是哪个仙家门派出身？来到这小小的镇上又是为何？

“小师妹，息怒!和一个小二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说修炼界的人最近都在大肆寻找一个什么老乞丐，全是因为他手中的一块令牌，咱们凑什么热闹，还是早点回去吧！”与华服公子同行的一位蓝衣男子说道。

突然间，蓝衣男子感到一股莫名的杀气袭来，不由拿起手中长剑四处张望，等到看见朝他怒瞪双眼的小师妹，才明白自己口中失言，这个小师妹一直想单枪匹马，纵横江湖，恨不得自己生为男儿之身，所以一直不喜欢人家称她作师妹。

蓝衣男子放下长剑，一脸讪讪：“小师弟好，你看外面的天多蓝啊！咱们修道之人要学会平心静气！”

他口中的小师弟站起身来向门外看了一眼，明明乌云密布，大雨哗哗而下，哪里来的蓝天？随即气鼓鼓地盯着蓝衣男子，蓝衣男子自知失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小师弟”哼哼鼻子，坐了下来：“师兄净说瞎说，漫天黑云都能说成蓝天，明明人家男儿之身都能说成小师妹！”

“小师弟”自己也有些理亏，她何尝不是在睁眼说瞎话，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弱，两颊爬上一缕嫣红，面若桃花。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看到“小师弟”娇艳欲滴的样子，蓝衣男子眼睛都直了，在极力控制以后，他才猛地点头：“小师弟说得对！师兄做错了！”

雨中的小乞儿一路奔跑渺无人烟的村外，一座久经风霜的庙宇出现在眼前。

第二章 凝气

岁月侵蚀之下，庙宇早已破烂不堪，因为下雨地面满是泥泞，破庙深处的墙壁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尊石像，不过早已面目全非，已经看不出是仙是佛。

这里赫然便是乞丐的聚集地方，有老有少，小小的寺庙里竟然挤下了十几个乞丐，年纪大点的人看到小乞儿回来一个个开始嘲讽：“小东西，又给你那老不死的师父要饭回来了？”

小乞儿也不说话，只是回敬一个冰冷的眼神，之后径直走向一个阴暗的角落，年龄小一点的乞丐看到灰衣小乞儿走来，眼神多少有些畏惧躲闪，都不觉给他让开了道路。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不知为何在哗啦啦的大雨中传得很远！

“咳…咳…王凡，你又去乞讨了？”

小乞儿王凡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可他仍是死死地护着怀中的半只烧鸡，不让它滚落在泥泞的地面之上。

在王凡面前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乞丐，老乞丐不停地咳嗽着，满是皱纹的右手还浮在半空之中不住地颤抖，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小乞儿王凡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半句话也不肯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老乞丐，满脸的倔强！

“啪！”又是一巴掌下去，小乞儿脸颊高高地肿起，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你错没错？”

“我没错！”

这是小乞儿王凡第一次出声，稚嫩的声音中满含倔强与坚毅！

老乞丐本又是高高抬起的干枯手掌，在看到王凡眼中的那一丝倔强之后，在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后不由颤悠悠地放下。

“你吃！”

王凡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看着面前的老乞丐将他“乞讨”回来的烧鸡一口口吃下，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纯净的笑容。

“师父，我去洗把脸！”

“唉！去吧，去吧！”

得到师父的允许后，王凡快步跑到门外大树下的一处水洼，看着王凡快步离去，老乞丐眼中欣慰的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清澈的水面映衬出王凡红肿的脸颊，此时王凡眼中没有了乞讨时的狠厉，也没有了刚才的倔强，仿佛就是一个邻家普通的孩童，只是衣服太过破烂了些。

王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身何处，从他记忆以来就一直在这个镇子上，最痛不过情伤，最凉不过人心，小小的王凡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人心的冷漠他这些年来却见识的不少。

拳头大即是道理，去年王凡看到镇上的李氏明明偷了男人，反而自己的老公被活活打死，只因那个男人是镇上的一个恶霸。

还有镇上的一个正经姑娘被几个大汉活活糟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只因几个大汉是镇上的恶霸，鱼肉乡里，恶贯满盈般的说一不二。

不得不说，王凡小小的脑袋里其实装了很多东西，到底有多少，只能说比镇子旁边的那座卧龙山还要大，比这漫天的雨滴还要多。

任凭清水浸泡着自己疼痛到有些发麻的手掌，王凡不吭一声，从本是衣衫褴褛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包裹在自己手上，握了握拳头走回寺庙。

半晌过后，大雨骤停，所有乞丐都出去乞讨，破庙之中只留王凡和老乞丐两人。

王凡环视四周，等到他确定除去老乞丐之外的人都走了，跑到破损石像后挖弄出一本用油纸布包裹的发黄书卷。

书卷之上三个大字——凝气卷。

不再迟疑，王凡翻开书卷，按照书中的画像姿势扎起马步，感受着书中所说的灵气的存在。

王凡每天这样扎马步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这本凝气卷一个月之前从面前老乞丐手中获得的，王凡当时接过这本书的时候，心中笃定这是他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出人头地，不受欺负的机会！

他当即死皮赖脸求老乞丐收他为徒，奈何老乞丐铁石心肠，王凡拖着瘦弱的身躯足足跪了七天七夜，饿了就吃口乞讨来的饼，渴了就喝口雨水，回忆当时，脸色苍白嘴唇皲裂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如果要问王凡当初为什么无论如何要拜老乞丐为师，他会说你见过一个昏迷的人周围有几只野狗不敢近身吗？

人世之间有太多的东西，越是心急越是让你摸不到，求不得。

王凡双腿绷直，紧咬嘴唇，一个小时过去，丝毫没有感受到传说中的灵气，只有无尽的疲惫向他袭来，。

老乞丐砸吧着嘴，好似在回忆刚才鸡肉的味道，恩！别说，还挺香！

“小子，凝气入体，融散全身，经脉通彻，天地生鸣！”

今天比以往来得都要长了一些，已经三个时辰了，王凡的双腿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小小的脸憋得通红，可他仍在坚持，只为不受欺负！

痛苦依旧继续，王凡仍在坚持，没过多久，身子一震，突然感觉到有一丝看不到的气息在自己的血肉中凝聚出来，在身体中来回游走着。

气息所过之处，全身肌肉如沐春风，久违的温暖爬上心头，王凡忍不住呻吟出来，虽然这股气息在身体内游荡一个周天之后便消失不见，但王凡真的是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这就是灵力吗？王凡激动的睁开双眼，疲惫一扫而空，仿佛于黑暗中第一次看到了希望所在，王凡哭了，即使挨打被揍的全身乌青，即使手心被扎得鲜血直流，即使为了一口饭站在别人门前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哭过！

可现在他哭了，小脸之上晶莹的泪珠在昏暗的傍晚却显得那么地璀璨！

老乞丐嘴角流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重新坐下靠在墙角有一出没一出地哼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人情淡薄，世态炎凉……朝承恩，暮赐死……白首相知犹按剑……世人皆笑我疯癫，可我疯癫又给谁来看！”

小小年纪的王凡自然不明白这些话的深意，他只是不停地傻笑，只有变强才能不受欺负！

老乞丐在念叨中昏昏入睡，王凡仿若珍宝般的将发黄的凝气卷包起，重新藏于石像之后。

夜色渐浓，下午出去要饭的人一个个回来，但令他们纳闷的是一直冰冰冷冷的小乞儿竟在不停地乐呵傻笑！

不过身为一个乞丐，自身温饱尚未解决，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怎么会在意小乞儿的哭哭笑笑。

是夜，王凡可能是真的累了，从不打鼾的他一夜鼾声如雷。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他，从未有过的神情气爽，就连昨日被扎破的掌心似乎也不再那么疼痛，又是新的一天，不一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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