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斗》：楔子 团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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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团灭

刘初怔怔地坐在房车里，完全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大过年的放个假不容易，初一到初六各种应酬相亲，明天就要坐高铁回首都享受拥堵与希望并存的苦命日子，今儿本想在家好生陪陪家人，结果刚睡醒便稀里糊涂应了妹妹的要求，浑浑噩噩陪着七八位高中生去参加漫展。

作为休假的大龄青年，来漫展充当司机和保姆未尝不可，甚至还可以用半吊子的摄影水平冒充摄影师……原先是如此打算的，但上车之后妹妹提出了一个崭新而感人的要求——他，要一起参与到COSPLAY中。

刘初不是没见过漫展，也并非对COS有抵触，但他就是不想掺合。妹妹他们今天要COS王者荣耀中的英雄，给他安排的造型是“爱与正义”！玩过王者的人都知道程咬金的这个皮肤是什么德行，身为一个正常人要装扮成那样，想想都觉得羞耻。奈何妹妹苦苦哀求，心疼妹妹的刘初挣扎许久只能答应。但是，答应是一回事，跨过心坎光着膀子穿上这条绿油油的背带裤是另一回事……

“哥，哥！”一声呼喊将刘初从郁闷中拉回现实：“还有半小时就到会展中心了，现在就你没扮上。同学让家里派房车送我们就是为了节省时间，你要是影响了我们的安排，我要生气了。你看，他们都出来了，你赶紧去更衣间换上呀！”

刘初欲哭无泪，眼巴巴地望着装扮成“花木兰”的妹妹，希望她大发慈悲，可瞧妹妹那笃定夹杂戏谑的眼神，今儿是逃不开了。逃不开就接受吧，他抱着衣服，决然地走进了更衣间。

没过多久，刘初走了出来。

妹妹刘晴到嘴边的“哦吼”在瞧见他的装扮后咽了回去。“哥，你过分了呀，你家的程咬金穿着羽绒服的呀？衣服换在哪了？”

刘初指了指腿上绿色裤子，苦笑道：“换完了，这不是上半身太羞耻了么，大冬天的你就行行好吧……”

刘晴哼声道：“你练那一身腱子肉不就是为了显摆的么，今天给你机会还不珍惜……算了算了，等到了漫展的时候你再脱下——对了，假发戴上，胡子粘上！”

刘初诺诺点头，刘晴拉着他回到车后方，对她的同学们雀跃道：“我哥刘初，京城一片儿警。今天是程咬金的爱——”

“与正义！”三五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应和，嬉笑不断。刘初干笑回应，刘晴介绍道：“琪琪我就不说了，你早就认识了，她今天是公孙离——哥，你要注意了，琪琪手里这把纸伞是陆叔叔去福州找非遗传承人亲手做的呢！”

陆琪琪是刘晴从小的闺蜜，刘初自然认识，带着赞赏的眼光点点头便算作打了招呼。刘晴又指向了旁边的斯文男孩：“扁鹊是我们的班长，周正。这位兰陵王便是这房车的主人啦，叫赵……”

“我，兰陵王！”一身绿了吧唧的兰陵王高冷回道。蒙着面也瞧不见什么模样，但那眸子里的高傲和不屑却是令人生厌。刘初知道游戏设定中兰陵王和花木兰是什么关系，可他见这小子一身的毛病，断不信妹妹会和他有什么暧昧。他懒得搭理姓赵的小子，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周正班长腰间的三支试管。

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刘晴依旧活泼地介绍众人：“紫霞仙子是位岚，三班的班长；千年之狐这个，呃……许得财；赵云是王婷，她可是女孩子哟，帅吧？”

刘初面带微笑一一点头，准备继续研究周班长装扮，刘晴附到身边小声嘀咕道：“瞧见最前面那盖着衣服睡觉的姐姐没，你觉得眼熟不？”

“全身都蒙着呢，就留一个马尾在外面，你觉得你哥能见发识人？”

刘晴挑动眉毛，嘿嘿笑道：“那是位岚的亲姐姐位云呀，你的高中同桌兼初恋小情人哦……”

刘初一怔，刘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她今天被位岚拖过来的，要扮成不知火舞——有多性感你自己想去！当然，你也只能想想了，哈哈哈哈……”

刘晴似乎发觉了不得的事情，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刘初见怪不怪，心底激荡着，却是想去和好久不见的人打个招呼。念头陡升，再也控制不住，他压抑着情绪向前走去，刚在睡着的姑娘身边站定，车外竟然瞬间一片漆黑，房车进入了隧道之中。

刘初皱起眉头。从市区赶往会展中心根本不用走隧道，能开房车的司机绝对不是路痴。他回身望着打闹的孩子们，又看了眼盖的严实的位云，缓缓走向了司机。

躺在那里位云轻微一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刘初的注意力都在司机身上，并没有发觉身后的动静。他盯着司机看了许久，清瘦的中年司机吞咽着口水，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大哥，路不对吧？”

司机没有回应，双臂颤抖个不停。刘初快速制住他颤抖的右手，掏出证件在司机面前闪过，语气平和道：“别慌，你说原因，我能帮你。”

司机盯着前方，颤抖道：“他们抓了我女儿，说是用赵少爷去换……他们不让我报警！”

“不用怕，慢慢说。谁抓了你女儿，让你去哪儿交换。”

“我不知道。就说出了隧道，有人接应。”

刘初突然有点慌。他可不是妹妹口中的片儿警，工作后接触的此类事件很多，他不能确定对方什么底细前不会自乱阵脚。之所以慌张起来，是因为这隧道似乎有点太长了……司机紧张，房车一直保持在近百迈的速度，从进入隧道到现在绝对超过三分钟——平常情况下，七十迈的速度通过这条隧道不用两分钟。

刘初望了望后视镜，发觉房车前后没有任何车辆；仔细盯着车灯映出的道路，却像怎么也看不见尽头。

这叫什么事儿？

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就此事询问司机的时候，司机似乎控制不住情绪，近似癫狂地将油门踩到底，双眼通红，低吼着驾驶汽车向黑暗奔去。

刘初果断打晕司机，在身后一众惊呼中接过方向盘……

由不得他如释重负，等他接手方向盘后抬头瞬间，车前猛然间多出一堵墙。

“趴好，双手抱头！”

刘初大喊一声，一脚拍在刹车和油门上，猛打方向盘。

车翻了。

翻进了黑暗之中。

刘初回望着身后，妹妹和她的同学在空中翻滚，瞧不出表情；马尾的主人似乎在望着他，好像带着微笑。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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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啊，闺女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会不会有危险呀。”

“小初在呢，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去参加个漫展能危险到哪去！”

“别跟我提刘初，小王八蛋明年不带媳妇回来就死外面去！”

老刘苦笑，拿着遥控器换到了地方台。

“上午十点，我市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载八名学生去参加漫展的房车，在出XX隧道后发生侧翻坠入崖底。司机当场死亡，其余八人失踪……目前正在全力搜救，我台将持续跟进报道……”

老刘皱起眉头，正准备安慰老婆宽心，却发觉身边人已经晕了过去。

“又是2月22的隧道事故，又是失踪……”

老刘拨打急救电话后，急忙换上警服。

第一章 舍生忘死

刘初将没电的手机埋好，点点烟盒剩下的东西，望了眼太阳判断完方向，拿起木棍向东走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便在这片山林中，周围除了破碎的羽绒服别无他物。短暂休息后在周围开启搜寻，结果方圆十里之内没有找到一人，也没有找到出事的房车。第一天毫无收获，职业造就的性格没有让他放弃，可昨日扩大搜寻范围，甚至烧了几棵树做出标记，仍然无济于事，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

事故发生已经三天了，等不来救援怕是没有救援，再在原地等候，那和等死没有区别。他不清楚这是哪里，甚至脑海中就没有关于此处茂林的记忆，但他知道自己的家乡东边便是海，只要一直往东走，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如果这里还是他家乡的话。

可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百米外便有一泉山水向东流去，水源解决；还有七根烟，幸运的是那天早上老妈强行逼迫吃的阿司匹林也在口袋；最关键的是他有两把打火机——取暖、果腹乃至防身都不存在问题。他唯一担心的是妹妹和她的安危，自己有野外作战的经验，姑娘家如果真的落到此处是否能走出去……暂不论是否，她们的生死……

刘初呼出一口浊气，果断走着。他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她们，活着才能查明真相。

事故发生后第五天的清晨，醒来的刘初根本记不清自己走了多远，他只是在每走五万步的时候抽一支烟，现在还有四支。粗略计算，向东已经走了近百公里，仍旧没有出了这一片茂密。目前看来这座山的东西向不止百公里，此时便可笃定，这绝对不是他的家乡。

是哪儿无所谓，向东还有多远也没关系，毕竟他只剩下这一条路。真说有吃有喝的在这山林中当一野人也未尝不可，但这野人不能当一辈子，况且昨天夜里他被一只花豹偷袭了。

靠着本能和花豹打了一架，奈何体力消耗巨大又从来没和豹子练过手，昨晚差点交待了。被豹子咬住左肩扑倒在地，拼命挣扎间脑海中莫名蹦出了“舍生忘死”四个大字——或许真是精神激励的效果，当他意识到这四字后突然战力激增，硬生生将豹子的下颚掰断，当夜便把豹子后腿烤熟吃掉。

很难吃，但吃完睡上一觉，今早起来状态恢复了不少。难道自己遇到修炼千年的花豹了？刘初讪笑一声，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幼稚。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左肩，疼痛把他拉回现实。

现实愈发残忍：如果他不能在伤口感染前遇到人类，那就原地等死呗。

继续向东吧！刘初决定出发之前犒劳一下自己，点烟的时候才发现昨天搏斗的时候碎了一把打火机。烟可以戒，没有火的话……

“算了算了，能不能活到火机用完还是个事儿呢！”

刘初自我宽慰一句，点燃烟哼着小曲，迈步东去。

又是一轮日升月落，左肩的疼痛感越来越弱，但左半边身子基本不能动，血痂竟显得可爱，暂时没有感染的危险。负伤前行根本走不了多远，他又无心再去计算步子，可估摸着昨天顶多走出去三里路，按这个速度走下去，怕是真要曝尸荒野。

他用山泉水清洗完伤口，在裤子上蹭干水，拿起剩下的三支烟瞧了半天，魔怔了一般对香烟说道：“兄弟，哥们现在郁闷，大清早的抽你们一根。你们说先抽谁？”

说完，刘初笑了起来。六天了，唯一的收获是吃了一顿这辈子不敢想的豹子肉，顺便真正见识到豹子胆是个什么样子。可如今不是胆儿大的问题了，这破地方该怎么出去？

刘初仰面朝天，吞吐着烟圈。说来也怪，如此一尘不染的蓝天，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自己的家乡，北方再上哪儿找去——难不成一次翻车直接翻过了大江南北？解释不通可也有这种可能，毕竟六天前那事儿，挺灵异。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经常偷着看各种奇怪故事，有不少这种飞机失事然后在千里外出现的情况……

“那不都是编的么？”他再次冲着香烟说道：“哥们咱也是在机要部门工作的，可是一个这类型的案子都没瞧见呀……可说呢，没见过没听过不代表着不能经历过呀！”

他吐出烟圈，偏着头望向左肩伤口，无奈一笑，继续自言道：“我这要是能出去了，回单位后一定要和张队吹个牛X，你们这群孙子和豹子干过架么！没吧，嘁，瞧你们能耐的，就知道整天吸雾霾，有空来我家看看，什么叫海天一色……”

刘初突然愣住了。噌地一声坐起，也不管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跑向北边，怔怔地望着几里外那天海相交的一条线。

并非是什么希望，只是他这六天来第一次瞧见了树木山石之外的风景。

“是不是……走到了，这破地方的尽头？”

他哈哈一笑，随手扔掉烟头便向北飞奔而去。跑了没几步他又折回，找到烟头掐灭，冲着花草说道：“我能活下去也别害了你们。不用谢我，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呀！”

心情大好的刘初疯疯癫癫地向北方走去，走了几分钟后又点上烟，望着近似眼前的天海一线，吞烟吐雾，还真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哥们，上天啦！”

“哎哟卧槽！”

嚎了一嗓子“上天啦”，随意踢了一块石子，却瞧见了石子在不远处极速下坠。他谨慎了些许，慢慢蹭到石子消失的地方，探头往下来便骂了一句街。

一面陡崖，陡峭到连个树叉都瞧不见。

的确，不同的风景就在远处，可脚下根本就没有路。估计能有百余米高，换以前有根绳儿便能下去，但现在不是没绳子么！刘初抻着脖子细细打量，终于在断崖东侧几十里外发现了一处平地，更美妙的是，平地上有家院子。

发现人迹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蹲在地上将最后一支烟续上，安安静静地抽着。一直到腿蹲麻了才站起，整理好发型，掸了掸绿色背带裤上的泥土污渍，把缠在腰间的破羽绒服抖搂开，缓缓披到身上。

“也不知那是户什么人家，万一开门的是位姑娘，这光着膀子未免太羞耻了……”

装扮妥当，刘初看了眼远处的院子，又折向东边。东面下山的路也不好走，但至少比北边的陡崖强上不少。小心翼翼地走了半小时，终于能从东面看见大海了。

这座破山，被他走到头了。

山上已然有被人踏出的山路，他离回归人类社会剩不下几步。也不知怎么，越靠近山脚心中越慌，生怕一会叫开了门听到一句不是中文的语言。他这种程度的特工会上三五门外语很正常，可换做谁都不想回归社会后先说外语，也没几个能接受翻个车就能出国的待遇。更重要的是，一会儿遇到亲人们能要一盘热乎乎的饺子，要是吃的是辣白菜生鱼片或者汉堡包，还真不如继续吃豹子肉呢。

边想边走，边擦口水，路是愈发平坦，远处的院子感觉越来越大。刘初心跳剧烈，呼吸急促，一个没注意脚下绊蒜……

他滚着下了山。

“不要紧，不要紧。”

刘初瞧了瞧四周并没看见人，平复心情后走向了那孤零零的院子。平静地敲了门，静静站在门前，会心一笑。

门上贴着门神。以他的知识储备，似乎这东西只有国内才有。

这顿饺子，跑不了。

“唉！”

院里响起一声苍老的回应声，刘初正了正衣衫，深呼吸，挂起微笑。

院门缓缓打开，一位白发老翁探出头，疑惑地看着他。

刘初笑着用普通话说道：“大爷，能借个地方歇歇脚吗？”

老翁似是不懂，用方言回道：“累了想休息？”

听完这句话，刘初差点哭了。岂止是熟悉的中文呀，这就是他家乡的方言！他赶忙换上家乡话说道：“大爷，我真是累了，能进去休息吗？”

“怎么不能！”老翁客气地打开门，刘初瞧着老翁的装扮却愣在原地。

上身短褐棉袄，下身绑腿棉裤。如今还有这般穿着的老人么，未免太复古了吧。他压着疑惑入了院子，坐在石桌旁，接过一瓢凉水喝了起来。山泉水的确好喝，但它哪有自来水对胃呀！

一瓢凉水畅快饮尽，刘初望着老人，略显为难地说道：“大爷，能借电话用用吗？”

“电话是什么东西？”

刘初怔怔不言，半晌才想起回话：“电话就是，那个，通讯设备吧？”

老翁眨眨眼，转身回了屋子，没过多久拿出毛笔和草纸，放在石桌上说道：“通信呀，写吧。”

刘初道了声谢，接过毛笔后却无法下笔。他挣扎抬起头，试探问道：“大爷，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

老翁疑惑地望着他，回道：“靖德十三年，正月十三。”

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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