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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图现世 四方豪夺
长安洛英山庄,济南府的泰仁山庄,荆州神兵山庄,温州绿竹山庄并称天下四大山庄。四大山庄各怀绝技,各有千秋,成为武林中的翘楚。
泰仁山庄庄主程不归武功卓绝,三大山庄为之马首是瞻,其与洛英山庄庄主洛树云义结金兰,泰仁山庄、洛英山庄互为攻守,势力如日中天,一时间北方武林只有程洛,余人不敢望其项背。
适时,洛河图现世江湖,江湖盛传,“洛图在手,天下我有”,武林中人争相抢夺,各派之间相互残杀血流成河。程不归与洛树云联手夺得洛河图,程不归武功为人为世人称道,天下武林中人无不臣服,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洛图贻害江湖百余年,为求江湖从此太平无事,程不归决心在天下武林人士面前销毁洛河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洛英山庄暗中偷袭,一场血战,泰仁山庄从此在江湖中抹去,洛河图与程不归一起下落不明。此后,洛树云成为武林盟主,江湖当中四夷臣服。可叹英雄豪杰,终究逃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惜兄弟情分,难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不如区区废纸一张......
二十年后,洛英山庄还是洛英山庄,洛树云还是武林盟主。只可惜时过境迁,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江湖上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情,洛树云年过半百,洛英山庄的地位大不如前,在武林中已是山雨欲来。偏偏洛树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取名洛诗禾,虽然对她百般疼爱,终究学不到洛树云武功只一二,加之从小娇生惯养刁蛮任性,多半不会有洛树云的威风,再过十年,洛英山庄能否存在还是未知数。这不验证了那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活一世,谁能想到会是怎样的结局。
话又说回来,洛诗禾绝非一无是处,她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美人,只要她一句话,多少英雄豪杰心甘情愿为她掉脑袋。世人对她的赞美和从小就是洛树云掌上明珠的原故,洛诗禾自然对自己很满意,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应该羡慕她的美貌,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应该听她驱使,以为天下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这个大小姐的性格向来如此,发发脾气的常有的事,更别说想要谁的脑袋自然有人乖乖将别人的脑袋双手奉上讨她欢心。寻常的江湖浪子这位大小姐当然看不上,不过逢场作戏耍耍人家罢了,就算她当真要嫁给你,对你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你也不想想,你有本事将她娶到手,只怕也没本事养得活她。可偏偏有人排着队往洛英山庄钻,洛英山庄家大业大,谁不想攀龙附凤,保不齐娶到美人不说,从此衣食无忧岂不是天下间的美事。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不入她的眼,洛阳铁枪会少主阴狮少年英雄,铁枪会近年来势力与日俱增,在洛诗禾眼里,嫁给阴狮,不但洛英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得以稳固,她自己倒也愿意的很。而至于什么男女之情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锦衣玉食更重要的?世人都迂腐不堪,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世上还有什么情爱。
七月十五,长安大街热闹起来,铁枪会少主亲自带着贺礼上门提亲。铁枪会出手不凡,上百人的队伍押着几口大箱子,箱子里装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马是宝马,刀是好刀,长安城二十年不见这等气派景象,引来长安百姓驻足观看,人群中赞叹之声不绝于耳。谁不知道江湖中能配得上洛诗禾的只有铁枪会少主阴狮,这门亲事早就在江湖中传遍了,英雄美女门当户对,这一定又是一段佳话。
那阴家少主骑一匹白马一马当威风凛凛,一把铁枪挂在马背上,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瞧他是何等趾高气扬,视所有人有如无物。那是自然,阴家少爷从小拜在无手拳王萧天佐门下,练得一身硬功,又深得其父铁枪会帮主阴司真传,小小年纪一条霸王枪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江湖后辈当中也算一号人物。有个威震天下的老爹,加上铁枪会在江湖中实力雄厚,阴狮的身份水涨船高,就算他是个蠢材,别人对他的评价也不会差到哪去,说白了,谁敢触阴家的霉头,那不是自己找死。阴家少爷少年成名,长得高大威武还不失俊美,有些本事他也知道怎么花销,仗势欺人无恶不作那是常有的事,全然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别人看在他老子的份上也只能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阴狮身后的小喽啰大多不值一提,不过他左右两人倒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左侧身材瘦小,大约五十来岁留着白胡子的带剑老头名叫柳剑眉,江湖人称小老头,他自创六十一路柳叶剑法二十年前已经成名,而右侧胖得像只水桶的汉子名叫杜合,人称水鬼,别看他人长得胖,轻功卓绝还擅习水性,关他这个水鬼的外号并可得知此人心狠手辣,因而江湖上还有一句不成文的话“宁可得罪阎王,莫要得罪水鬼”说的就是他。
大喜之日,洛树云的弟子铁壁人宋青亲自在洛英山庄门口迎接来客,洛树云带着其余两个弟子鬼见愁梁肖月与白玉手陈道安在大堂招呼客人,恭贺之声不绝于耳,洛树云喜形于色,洛英山庄尽是欢声笑语。其实他这三个弟子在江湖后辈当中还算有些名头,但他知道,那不过是占着他武林盟主的地位,江湖中人高抬罢了,要想真正改变洛英山庄的颓势,重振洛英山庄的雄风,最佳的办法还是借洛诗禾的婚事拉上铁枪会这个强援,与阴司联手。
从正门到后院,洛英山庄几进几出,山庄弟子遍布各处警戒,不时有人巡逻,山庄表面上四方来贺,暗中却剑拔弩张。洛树云深知这些年他得罪不少人,武林中虽说平静无奇,实则暗潮涌动,想成为武林盟主的人比比皆是,好不容易拉上铁枪会,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任何纰漏。
一个身穿黄衣的丫头风一般跑进洛诗禾的闺房道:“小姐,阴少爷提亲的队伍已经进长安城了。”丫头名叫乔木,是洛诗禾的贴身丫鬟,从小就跟在洛诗禾身边,也学得不少洛诗禾身上的灵气。
洛诗禾身着白衣飘飘欲仙正在梳张台前描她的眉毛,铜镜上露出一张一丝不苟的脸,长安城中的女子果然只有她洛诗禾一枝独秀。她一边化妆一边不声不响的问道:“阴狮带了多少聘礼?”
乔木吃惊的“啊”一声道:“小姐,你当阴少爷是来买你回去不成?”
洛诗禾耐心的画完最后一笔而后朝她走来反问道:“本小姐是他买得起的吗?”她面无表情忍了忍道:“阴狮长得还行,至少以后每天不会看到他就想吐,他有个有钱有势的爹,我嫁给他一辈子都不用过苦日子,除此之外,嫁给他,洛英山庄还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爹还是武林盟主,这桩婚事再划算不过。”
乔木更吃惊道:“小姐,你和阴少爷挺般配的呀,你还真当这桩婚事是买卖呀?难道小姐你不喜欢他吗?”
洛诗禾一笑高傲的道:“本小姐为什么要喜欢他?只要他有钱,铁枪会能保住我爹的地位,其它的并不重要,等洛英山庄重新在武林中站稳脚,本小姐要是不高兴,一样将他一脚踢开,反正想娶本小姐的人多着去。”接着又道:“乔木,你要记住,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不要亏待自己,反正都要嫁人,为什么不嫁一个有钱人呢。”
乔木皱起眉头道:“可我听说阴少爷在江湖中不过是个庸碌之辈,江湖中人不过是看在阴司阴老爷子的面子上才让他三分,小姐你嫁给他不是委屈了小姐。”
洛诗禾盯着她道:“看来江湖上的事情你了解的还挺不好。”她走回去坐下道:“那你说来给我听听。”
乔木道:“江湖上真正的英雄当数大侠居士易,人人都说他武功高强品行高尚,他在江湖上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为天下人称道......”
说到这,洛诗禾打断她的话道:“武功高强品行高尚又如何?不过是他沽名钓誉罢了,我还听说居士易生活潦倒,像个乞丐一样,他再怎么英雄了得,有谁愿意嫁给一个乞丐?成天跟着他去要饭?”
乔木无言以对,又道:“小公子严灼心呢?听说严灼心风流倜傥,小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洛诗禾挑了她一眼道:“严灼心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他还不如居士易呢。”
乔木嘟嘟嘴再道:“那杨少诚杨公子呢?他可是小姐的表兄,长安马场的少主人,有钱,人长的又帅,在江湖上不像阴少爷一样声名狼藉,他小姐你总该满意了吧?”
洛诗禾想都没想就回答:“长安马场有钱是不错,可舅舅他没权势呀,再说,表兄老实巴交的,嫁给这样一个人还不无聊死。”
乔木泄了气,有意无意道:“武功高强品行高尚的小姐你不满意,风流倜傥的小姐你不满意,有钱名声好老实的小姐你还不满意,怎么小姐你偏偏想要嫁个坏人呢?”
洛诗禾一听急了,骂道:“死丫头,你说什么呢?闭上你的臭嘴。”这位大小姐要是发起火来,那就不是打人那么简单,乔木说错话,只好低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提亲的队伍来到洛英山庄门前,洛树云带着三位弟子迎出去,阴狮装模作样的走上前拱手笑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手下人将彩礼放下,阴狮指着彩礼嚣张的道:“岳父,这里是白银十万两,黄金一万两,珠宝玉器各一箱,锦缎两箱,请岳父笑纳。”
如此厚礼,洛树云笑得合不拢嘴道:“贤婿太客气了。”又问:“令尊怎么没有一起来?”
阴狮抱手回答:“家父近日事务繁忙,特命小婿向岳父大人赔罪,请岳父大人赎罪,不过我爹说了,下个月来迎亲,他老人家一定带着厚礼亲自前来拜会岳父。”阴狮张口闭口都是钱,他个性张扬,从来如此。
话刚出口,只听到一群孩童在一旁唱道“七月十五中元节,阴家狮子来提亲;备有金银千万两,娶回一个无头鬼......”大喜的日子唱这种歌谣,真叫人晦气。众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七八个孩童手拉着手转圈继续唱道“七月十五中元节,阴家狮子来提亲;备有金银千万两,娶回一个无头鬼......。”
大晴天忽然升起一阵雾,乌云遮蔽了太阳,天生异相,孩童的声音在耳旁沿绕不绝。坏事做的太多,就比别人更相信报应,洛英山庄和铁枪会的人提心吊胆,人群中多有议论之声。孩童的歌谣固然可恶,可铁枪会挑什么日子不好,非要在中元节这天到洛英山庄下聘,这不是明目张胆与鬼神作对吗?阴司再厉害,自己的儿子成亲总要讨个好彩头才是,这下可好,大喜之日闹出这么一出,怕是得罪了神灵遭的报应。
宾客满堂,让几个再那捣乱算什么事?洛树云向宋青使了个眼色,宋青点点头朝那几个孩童跑去骂道:“臭叫花子,还不快给老子滚,找打是不是?”这宋青生得人高马大,三十来岁的模样,上肢功夫练得卓有成就,双臂粗壮发达,平日里在江湖上作威作福惯了,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别说这几个区区孩童。
孩子们被他凶神恶煞的脸吓得四散而逃,薄雾中忽然若隐若现出现两对排列整齐的人影正朝洛英山庄方向走来。来者不知是敌是友,宋青退回洛树云身边。随着来人越走越近,人影逐渐清晰,见那两队人大约二三十人的样子,衣着打扮都一个模样,不是中原人士,倒像是关外的客商。
这年头,敢来往于关内外的人多半都有些本事。来人在洛英山庄整齐的排列开,在场众人正好奇时,其中一个四十来岁,中等个头,留着两鬓胡子的男人走出来拱手道:“洛盟主,在下乌台阔驹,奉命前来向洛盟主提亲。”
乌台阔驹人称跑马驹子,是关外出名的驼队首领,传闻此人出道二十年余年,护送的商队无一丢失,因此被大鹏王蓝日看中,收为亲信。此人名声在外却极少在中原露面,这次高调现身长安向洛树云提亲,莫非蓝日想娶洛诗禾不成?大鹏王雄居关外,什么样的美女得不到,况且蓝日身边妻妾成群,难不成想要洛诗禾去给他做妾?虽说大鹏王在关外势力不可小觑,这里毕竟是中原,中原武林还是洛树云说了算,轮不到别人欺负上门。
不等洛树云开口,阴狮并站出来哈哈狂笑一声打量着乌台阔驹问道:“不知这位什么驹向洛大侠提的是哪门子的亲呀?”阴狮不知道乌台阔驹是何许人,就算知道,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乌台阔驹一动不动道:“难道洛盟主还有第二个女儿不成?”
阴狮一听骂道:“敢跟本少爷抢女人,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乌台阔驹不动声色,阴狮围着他转了两圈,丝毫没有把眼前这个人放在眼里,指着带来的彩礼喝道:“本少爷这次带来的聘礼价值五十万两白银,你就这样空着手来提亲不成?”说完仰头哈哈大笑。
阴狮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洛树云的气消了不少,摆手道:“请阁下回去告诉大鹏王,小女已经许嫁他人,多谢大鹏王的美意。”
乌台阔驹抱手道:“托在下来提亲的不是大鹏王,是洛盟主你的故人。”他从怀中拿出一份拜帖奉上道:“当年洛盟主为抢夺洛河图不惜大开杀戒,今日,程庄主愿意将洛河图双手奉上,作为程家二公子程少依求娶洛大小姐的聘礼,洛河图已由天下镖局总镖头白念生护送前往长安的路上,程庄主说了,只要洛盟主答应这门婚事,泰仁山庄与洛英山庄以前的恩怨,程庄主可以既往不咎。”待洛树云接过帖子,乌台阔驹又道:“恭喜洛盟主,程庄主半年之后派人来迎娶洛大小姐,在下的事情办完了,就此告辞。”说完,带着来人齐刷刷一起离去,在场众人不知是被大鹏王吓到还是怎么,竟无人阻拦。
程不归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年杳无音信,原来躲到关外去了,怪不得洛树云找他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他此时现身,不报当年的血海深仇鬼才相信,要不然,他何必在明知洛诗禾已经许嫁阴狮之时上门提亲,这不是摆明了来捣乱的吗?二十年不在江湖中露面,没人知道程不归的势力有多大。他能派跑马驹子这样的奇人来提亲,想必他与大鹏王关系匪浅,明知铁枪会少主即将迎娶洛诗禾还敢找上门来,说明他根本没把铁枪会放在眼里,真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洛河图乃武林至宝,此刻最令人眼馋的反倒是洛河图,就连铁枪会的人也蠢蠢欲动。洛树云打开拜帖,果然是程不归的字迹,洛诗禾的亲事眼下成了烫手的山芋,程不归、铁枪会他都得罪不起,只是双方的聘礼都已经送来,不收谁的就等于与谁为敌,倒不如将双方的聘礼都收下,且看铁枪会与程不归如何去斗,洛英山庄也好坐收渔利。
洛树云为人狡诈,打定主意并拱手对阴狮道:“贤侄,今日实在不便留你,还请贤侄回去转告令尊,聘礼在下先收下了,至于贤侄和小女的婚事,只怕要往后拖一拖,还请令尊赎罪。”洛英山庄弟子抬着聘礼一股脑涌进洛英山庄,将阴狮一伙冷在门外。
刚才还一口一声“贤婿”叫得多亲热,转眼就变成贤侄,天下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阴狮摸头不着脑喝道:“岳父,岳父大人......”没人理他,洛英山庄的大门“咯吱”一声关上。
柳剑眉与杜合可是聪明人,铁枪会与洛英山庄结亲,无非是想借着洛树云武林盟主的名号提高自己江湖中的地位,想做武林盟主之位的人就有阴司。洛河图重现江湖这件事非同小可,柳剑眉拉着阴狮道:“少帮主,咋们走吧。”
阴狮耍起脾气喝道:“本少爷还没有见到诗禾妹子,本少爷不走。”
这大少爷就这点出息,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杜合也拉着他劝道:“少帮主的婚事自有帮主为你做主,别耽误了帮助的大事”于是,两人一边一个硬将他拉走。铁枪会的人跨上马灰溜溜的离去,洛英山庄门前忽然冷清下来,连个鬼影都有没有。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天上不见一朵云彩,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连地上的沙子也在烈日威严下瑟瑟发抖。放眼望去尽是一望无际被黄沙覆盖的山岗,席卷着黄沙而来的狂风都是炽热的。几只乌鸦落在远处干枯的白杨树上,偶尔发出几声长鸣就能令人心跳加快。古老的河西走廊自古是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鲜血被黄沙吸入大地,白骨在沙粒间随处可寻,往来的商旅行人,谁不是走在白骨之上。
高岗上一人立于马背,那人蒙着面,胯下一匹枣红的大宛良马,一件黑色长袍从头顶一直披到马背上,看不出那人是何模样。高岗下大地刀切斧砌般裂开,一条深邃狭长的通道从断崖下穿过绵延数里,此地名曰落雁峡,顾名思义,连大雁也别想从这里飞过去。两边的山崖上悬空半挂着无数黑衣人,这些人个个手中拿着刀剑,杀气弥漫在峡谷中。一只鹰从远处飞来在头顶盘旋,骑在马背上的黑衣人仰头一看,调转马头朝山坡下跑去。
北边扬起一阵风沙,一个马队朝落雁峡冲过来,来人大约上百人的样子,马队的前方高高飘扬一面大旗,大旗上赫然“天下”两个黑色大字。此乃天下镖局押镖的马队,落雁峡是天下镖局此行必经之地。
马队在峡谷口前方停下来,一个镖师指着前方险要的峡谷大声道:“总镖头,前面到落雁峡了。”
五匹骏马飞奔出来,正中间带着帽子,三四十岁模样,长得仪表堂堂,使剑的并是天下镖局总镖头白念生。此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不过二流,却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白念生仗义疏财扶弱济困,为人受人敬仰,黑白两道几乎都是他的朋友,因而天下镖局所到之处黑白两道无不让路,天下镖局所走的镖几乎无一镖丢失。无规矩不成方圆,白念生给天下镖局定下三条铁律,不走不义之镖,不走来路不明之镖,不走违背侠义之镖。这三条铁律使他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他谁都不得罪,自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他左边两人分别是龙镖头,马镖头,右边的依次是宋镖头,刘镖头。龙镖头聪明,马镖头勇猛,宋镖头果断,刘镖头仁厚,四人各有千秋,扬长避短,是白念生的左膀右臂。白念生和四大镖头背后都背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袱,包袱里装有一个四四方方条形锦盒,洛河图是武林至宝,关系天下镖局上下数百人性命,图一定在五人其中一人身上。
原本天下镖局走镖用不着四位镖师同时行动,更不需要白念生亲自出马,偏偏这趟镖押的是洛河图,事关重大,他不敢掉以轻心。显然,这次走镖已经违背天下镖局定下的三条铁律,想要置身事外,只怕是痴人说梦。
眼前的落雁峡处在两处绝壁之间浑然天成,是盗匪常常出没之地,龙镖头望着眼前的峡谷,心中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压抑着道:“这落雁峡可别成为咋们天下镖局的葬生之地。”
马镖头有勇无谋,此刻也道:“天下镖局往日走镖总免不了会遇上些麻烦,这次未免太顺利,让人心里不踏实呀。”
在江湖上行走惯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察觉。刘镖头接上话:“今天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这落雁峡处处透着古怪,太安静了,我看要不咋们绕道吧。”江湖险恶,听了他的话,其他三位镖头纷纷点头。
白念生抬头看看太阳,此刻刚过正午,绕开落雁峡,至少要多走上百里的路,要是那样,只怕今夜就要露宿山野,河西走廊盗匪众多,洛河图现世的消息早在江湖上传开,露宿荒野反而不安全。白念生道:“绕道不见得就安全,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赶到黑水客栈。”
白念生说的同样有理,龙镖头拱手道:“总镖头,不如我先带几个兄弟去前面探探路。”
白念生点点头,他将背上的包袱解下来道:“龙镖头,你我的包袱换一换吧。”
龙镖头大吃一惊道:“总镖头......”正真的洛河图在白念生身上,他不会将天下镖局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上,龙镖头吃惊是理所当然的。
白念生严肃的道:“今日只怕要有事情发生,龙镖头你带洛河图先走,就算真的出什么事,别人也不会想到正真的洛河图在你身上,你带人穿过落雁峡后就直奔黑水客栈,到那里去等我们。”
最显眼的地方往往最容易被人忽视,况且谁能想到真正的洛河图会在探子身上,铤而走险或许能收到奇效。龙镖头解下包袱与白念生调换,而后拱手道:“总镖头保重。”他一挥手,十余名镖师跟在身后快马朝落雁峡冲去。
“天下镖局押镖,江湖朋友给条道!”快马冲进落雁峡的同时一个镖师大喝道。
一个时辰后,落雁峡没有半点动静,想来洛河图已经顺利通过落雁峡送往黑灰客栈,白念生这才下令大队人马通过。
进入峡谷深处,前方的路阴森森的,火热的天反倒使人感觉一股阴凉,手下镖师纷纷驻足抬头往两边的断崖望去。这条狭长的山谷就像一口巨大的棺材,让人心慌意乱。白念生打量左右手下人一眼,手下人皆心不在焉,这样下去,非让自己把自己给吓死。白念生喝道:“不要停,快马加鞭迅速通过山谷。”他“驾”一声挥鞭打在马背上,手下人跟在身后如同狂风一般席卷山谷,山谷中扬起一股烟尘。
马队行至峡谷中间,忽然“轰轰”一阵作响,两边断崖被火药炸塌,黄沙和碎石一起倾泻而下,马队惊得四散而逃,白念生喝道:“小心有埋伏......”说话的同时就被扬起的滚滚沙尘覆盖。扬起的沙尘使人睁不开眼,耳边传来手下人阵阵惨叫声。接着听到有人在身边穿行,他尽力睁开眼一看,黑色的人影在身边晃动,只觉得有人轻轻撞了他一下,伸手往背上摸去,背上的包袱就没了踪影。
这时,马镖头喝道:“包袱不见了......”宋镖头和刘镖头也跟着喊了起来。四个人背上的包袱转眼被人夺走,幸好事先让龙镖头把真正的洛河图带走,要不然可就吃大亏了。
扬起的黄沙逐渐尘埃落定,手下人狼狈不堪,不少人被落下的沙石活埋,也有人慌乱中被自己人误伤。对头早有准备没有留下一具尸体,因而对方的身份也就无从查起,天下镖局开山立镖十余年,从来没吃过这种暗亏。虽说真的洛河图已被龙镖头带走,可一旦对头得知夺去的洛河图是假的,一定会卷土重来,何况前边还有多少等着抢夺洛河图的人犹未可知,接下来的路恐怕更难走。此地不宜久留,要尽快赶到黑水客栈与龙镖头会合才好,白念生来不及掩埋死去弟兄的尸首并命人重整旗鼓朝黑水客栈赶去。
黑水客栈位于张掖以北八十里的戈壁之上,一条小溪从门前流过因而得名。此处地势荒凉,方圆十里杳无人烟,江湖中人出入关内外多半在此歇脚。黑水客栈的老板是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奸诈之人,他名叫苏行,江湖人称耗子,黑水客栈平日里开门迎客,暗中还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是河西走廊一处坐地分赃的好去处,寻常的商人避之不及,只有不怕死的江湖中人才敢到客栈来。
天刚刚暗下来,白念生带着手下人灰溜溜赶到黑水客栈。客栈里灯火通明,一进门就见到里面坐了几伙人,却没有龙镖头一行人的身影。苏行是白念生的熟人,见到天下镖局的人,笑嘻嘻迎上来道:“原来是天下镖局白总镖头,失敬失敬,里边请。”
里边的人听到“天下镖局”四个字,显然有些躁动,想来都是些打洛河图主意的人。白念生打量里面的人一眼,大多是河西走廊道上的人,不足为虑,于是回头问道:“苏掌柜,龙镖头到了没有?”
苏行一愣,喃喃道:“龙镖头......”忍了忍道:“白总镖头是今日我见过的第一个天下镖局的人。”
按理来说龙镖头早就应该到了,白念生暗暗觉得不妙。马镖头凑上来轻声道:“总镖头,龙镖头不会半路出什么事了吧。”
洛河图还在他身上,怕就怕半道上还真出了什么差池,白念生来不及多想转身急着道:“走......”众人顾不上疲惫,转身上马风一般往回跑,顷刻间消失在夜色当中。
苏行贪得无厌,是这河西道上出了名的偷奸耍滑之人,要说他对洛河图没有野心绝非如此,天下镖局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一猜就知道准是洛河图半道上出了什么事,不过洛河图的事太大,分一杯羹的本事他还有,要想独吞他实在消受不起。
天下镖局的人刚走,南边跑来十余匹快马停在黑水客栈门口。苏行转身一看,清一色的黄骠马,来人都是使枪的,领头一个身材魁梧,衣着华贵,满头白发大约五十来岁精神抖擞的人。是洛阳铁枪会的人,领头的并是铁枪会帮主阴司。
铁枪会在河南称雄,怎么跑到河西来了,苏行见多识广,阴司他岂能不认识,笑嘻嘻道:“阴帮主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客栈,真是叫人蓬荜生辉。”
苏行做生意全靠一张嘴,专挑好听的说,阴司瞟了他一眼问道:“苏掌柜,天下镖局的人到了没有?”
如此狂妄不加掩饰,苏行始料未及道:“这......”
话刚没说完,又一个马队跑过来停在面前。同样十数人,这伙人的兵器五花八门,有使刀的也有使枪的,领头一个弯腰曲背四十来岁的汉子骑在马上,他身上披着一件棉袄,大热的天穿成这个模样倒是少见。借着客栈的灯光,那人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块手帕捂住嘴不停的咳嗽,活脱脱一个病秧子。
此人同样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苏行拱手道:“什么风把楚帮主吹到河西来了?”苏行说话的同时心里在打鼓,这几天路过黑水客栈的江湖中人就有数百人之多,连铁枪会与黄河帮这样的江湖实力派都掺和进来了,接下来指不定还有什么好戏。
那病秧子是山西黄河帮的帮主楚天错,此人工于心计善于用毒,别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浑身上下都是毒,一双毒沙掌在江湖上罕逢敌手,江湖传闻,他身边的亲信随从要时刻服食解药,不然就会被他身上的毒气侵蚀致死。
黄河帮在山西称霸,铁枪会在河南称雄,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楚天错和阴司二人都野心勃勃想将山东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为争夺山东的地盘,黄河帮、铁枪会明争暗斗,山东道上血雨腥风。黄河帮和铁枪会都是北方武林当中的两大帮派,势力在不相伯仲之间,谁都没有能力置对方于死地,这就是阴司急于与洛英山庄结为儿女亲家的原因。偏偏半道杀出个程不归,洛河图重现江湖,眼下争夺洛河图反而成为双方的首要目标,只要洛河图在手,别说一个山东,就算称霸天下也不成问题,看来江湖中免不了又有一场争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阴司冷笑一声道:“黄河恶鬼,你怎么到这来了?你就不怕河西的风把你的腰吹折了?”
楚天错不声不响道:“听说阴兄和洛盟主成了亲家,真是可喜可贺呀!”他咳了两声捂住嘴道:“可我怎么听说阴兄的儿媳妇还没过门就被别人给抢了?阴兄你可要小心,这件事传到江湖上,那可太好听了。”
这种事能随随便便拿出来说的吗?楚天错的话不瘟不火,却句句歹毒,像把刀子插在阴司的心里。铁枪会的人气得蠢蠢欲动,阴司大怒,指着他骂道:“黄河恶鬼,今天老子就让你变成死鬼......”说着,从属下人手中夺过铁枪。
对面的黄河帮镇定自若,楚天错猛咳嗽一阵,吐出一口口水落到地上,顿时冒起一股黑烟,阴司和手下人急忙往后退了数步,卷起衣袖将口鼻蒙住,以免吸入毒烟。楚天错占了便宜,瞟了阴司等人一眼道:“阴兄何必动怒,抢你儿媳妇的又不是我。”今日仓促间,没有做好与楚天错动手的准备,阴司只好咽下这口气。楚天错转头道:“苏掌柜......”
眼前这两个人谁都得罪不起,苏行吓得躲进客栈里,只露出一个头。听到楚天错喊他,苏行急忙走出来拱手笑道:“楚帮主有何吩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楚天错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苏行哪敢接,退后两步,银子落到地上。楚天错见状道:“向你打听一件事,这锭银子是赏你的。”
苏行见钱眼开,捡起银子笑道:“多谢楚帮主赏赐。”
楚天错喝道:“我来问你,天下镖局的人来过没有?”
又是来抢洛河图的,只要有钱也管不了那么多,苏行眼珠一转,指着天下镖局离去的方向道:“他们刚来过,往那个方向去了。”楚天错一听调转马头朝天下镖局离开的方向追去。苏行伸长脖子望着黄河帮的马队自言自语道:“白念生呀白念生,谁让你非要给自己找麻烦,这就怪不得我嘞......”他念道着回过神卑躬屈膝的对阴司笑道:“阴帮主,要不你进店歇会。”阴司正在气头上,没给苏行什么好脸色看,苏行忙闭上嘴。
又一伙人匆匆赶来,是柳剑眉、杜合一伙。来到阴司面前,一行人拱手道:“参见帮主。”
柳剑眉望着远去的黄河帮道:“帮主,这些黄河死鬼怎么也来了?”
阴司道:“洛河图是武林至宝,江湖中人谁不对它垂涎三尺?”阴司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眼喝道:“狮儿呢?他去哪了?”
柳剑眉与杜合低头相互看了一眼,柳剑眉拱手道:“属下等人离开长安不久,少帮主就不见了,属下想,少庄主一定回长安找洛大小姐去了,属下等人不敢耽误帮主的大事,只好先赶来与帮主会合,不过帮主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去长安寻少帮主。”
阴司大气,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东西。”
杜合抬头望了他一眼道:“少帮主年纪尚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帮主不必担忧。”
这话不过是安慰阴司罢了,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阴司换了个话题问道:“洛河图有什么消息?”
杜合回答:“属下等人接到帮主的号令并急忙赶到河西暗中跟着天下镖局,今日,有人在落雁峡伏击天下镖局,不过属下猜测,那些人抢走的洛河图应该是假的,真的洛河图在那个姓龙的镖头身上。”
阴司骂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去把洛河图抢过来,难道连姓龙的你们也对付不了吗?”
柳剑眉、杜合你看我我看你,柳剑眉抱手道:“回帮主的话,当时属下二人并不知道姓龙的带走的是真的洛河图,直到天下镖局遭人暗算,白念生不慌不乱,属下二人这才怀疑真的洛河图已被姓龙的带走。”
杜合接上话道:“属下二人偷偷跟在那些神秘人身后,可没跟过久并跟丢了,我们只好赶到这里和帮主会合,那姓龙的镖头这时候还没赶到这里,属下怀疑,姓龙的不是遭了不测就是带着洛河图跑了。”
阴司“哼”一声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姓龙的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人一起抱手道:“是帮主。”说罢跨上马去追天下镖局。
客栈里的江湖中人对门外人的对话听得细致入微,等铁枪会的人走后也跟着追去。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江湖上的小喽啰难道还想在铁枪会和黄河帮面前争先吗?还是苏行聪明,安安稳稳的坐在黑水客栈就能财源广进,今日听到的消息说不定又能卖上几百两银子。
点着火把原路返回,这才发现龙镖头一行人的马队跑出落雁峡以后并没有往黑水客栈方向走,而是一路往西朝焉支山方向跑去。莫非龙镖头想独吞洛河图不成?就算他得到洛河图隐姓埋名,可他的家眷还在大同天下镖局所在地,他能躲到哪里去?况且姓龙的与白念生多年兄弟情义,他绝不相信姓龙的会带着洛河图销声匿迹,置天下镖局安危于不顾。
再往前找进入山林,马蹄印越来越杂乱,从蹄印上判断,不光是天下镖局的马匹,看来他们猜的没错,龙镖头果然遇到麻烦了。当时一股脑只顾赶到黑水客栈与龙镖头会合,却没留意地上的马蹄印,此刻再去寻人,只怕已经晚了。
在山中走五六里的行程,只见前面的山谷中有火光,同时听到打斗和呼喊的声音,白念生心中扬起一丝希望,急忙率人朝火光的方向赶。往前走,满目星空下眼前所见的景象叫人触目惊心,山谷里随处散落着镖师和马匹的尸体,尸体上残留着野兽啃食的牙印,大多数尸体只剩一具血淋淋的白骨。这是一处猎场,显然被猎杀的是天下镖局的镖师。阴森恐怖的气氛在镖师当中蔓延,夜色里任何一点动静都让人心惊肉跳,百余人拔出刀剑紧紧聚在一起不敢掉队,没人知道前方有什么。
月关下,只见漫山遍野都是黑灰色鬼魅的身影,山谷中点起一个火堆,两个人拿着剑背靠着背,数不清的狼围在两个人四周不断向两人发起进攻,地上除了死人外还留下十几条狼的死尸。二人浑身是血,一边打一边呼喊着救命,瞧得出两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天下镖局赶到,狼群嗅着气味转身围过来,龇牙咧嘴,目光中露出凶恶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镖局中人已成惊弓之鸟,被狼群逼得连连后退,马镖头紧握手中钢刀问道:“总镖头怎么办?”
狼群咄咄逼人,胯下的马惊得躁动不安,这种危局还是头一次遇到,白念生哪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山坡上传来“嗷嗷”的吼声,是狼王的吼声,狼群转身往山坡上跑去,转眼消失在山谷中。
终于化险为夷,白念生松了口气。死的人都是天下镖局的镖师没错,却不见龙镖头,白念生下马喝道:“去找找看,还有没有活口。”
手下人听命拱手而去,白念生带着马宋刘三位镖头来到火堆前,那两个被狼群围攻的人坐在地上狼狈不堪,走上前一看,二人却是洛树云的大徒弟梁肖月和二徒弟陈道安。洛树云好歹是武林盟主,他这两徒弟这般摸样,传出去岂不叫江湖中人笑话。
洛河图迟早要到洛英山庄去,他们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四人吃了一惊,刘镖头问道:“梁少侠、陈少侠,你们怎么会在这?”
好不容易保住性命,二人哪还顾得上自己现在这副尊容,陈道安拱手嬉笑着道:“多谢各位镖头出手相救。”
天下镖局死了那么多人,四人还能怎么给他们好脸色看。就这时,一个镖师喝道:“总镖头,龙镖头在这。”
四人扑过去,姓龙的镖头喉咙上一道剑痕,早已气绝身亡,不过尸体保存完好。另一个镖师来到四人面前提刀抱手道:“总镖头,跟随龙镖头的十几个兄弟无一生还,十几个兄弟的尸体大多都被狼给吃了,就连那些兄弟骑的马也只剩一推骨头,只有龙镖头的尸体保存完好。”
真没想到十几个人都成了狼的美餐,听得直叫人哆嗦。马镖头检查了姓龙的尸体抱手道:“总镖头,龙镖头身上只有喉咙一处剑伤,看样子是一招致命。”
一招致命,这么说对头的武功要在天下镖局所有人之上,这回真惹上可硬茬子了。刘镖头提醒道:“总镖头,洛河图......”
白念生一听大吓,那个包袱已经不在龙镖头身上,于是问道:“洛河图呢?”手下镖师一动不动,白念生喝道:“还不快去找。”
手下人还是不动,白念生打量着所有人,过了一会,一个镖师拱手道:“总镖头,我们都找过了,没有......”
天下镖局成立十余年第一次失镖,这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梁肖月和陈道安这时正好走过来想看看发什么了什么。见到二人,白念生扑上去对二人喝道:“梁少侠、陈少侠,洛河图迟早要送到洛英山庄去,你们何必半路上就下此毒手?”
二人知道惹上冤枉官司,都酸着脸,梁肖月道:“白总镖头你都说了,洛河图迟早要送到洛英山庄,我们师兄弟怎么会干拦路抢劫这种事?”
白念生眼珠瞪得斗大道:“那两位出现在这又怎么解释?”
陈道安瞧了梁肖月一眼道:“家师不想洛河图落到别人手里,所以命我们师兄弟暗中保护洛河图,我们是跟着马蹄印找到这里的,正好遇上狼群,这些人的死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洛河图谁不想据为己有,片面之词白念生怎会相信。陈道安看出他的心思,接着道:“白总镖头你要不信就搜搜看,看洛河图在不在我们身上。”又道:“再说,我们是兄弟那有本事一口气杀那么多人?”
此言有理,白念生是冲昏头了。刘镖头走上来道:“总镖头,此地不宜久留,咋们快走吧。”
此时已快五更天,山谷里浓雾弥漫开来,夜里寒气逼人,白念生咬牙望着梁陈二人道:“带上梁少侠、陈少侠,收殓龙镖头的尸首我们走。”这种鬼地方谁知道还藏着什么古怪,手下人就等着这句话,来不及掩埋死人的骨头,带上姓龙的镖师尸体灰溜溜往回跑,谁都怕落在最后一个。
天亮蒙蒙亮时再次来到黑水客栈,今日天气阴暗,浓雾笼罩整个山谷,客栈里的人早就走个精光,就剩下天下镖局的人黑压压坐在客栈里关上门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客栈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镖师闯进来反手关好门拱手对白念生道:“总镖头,梁少侠和陈少侠偷了我们的马跑了。”
洛河图要是他们抢的,跑到天涯海角总有人会把他们揪出来,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跑了就跑了吧。失了镖,程不归恐怕程不归不会轻易放过天下镖局,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将洛河图找回来,何况中原武林中人为寻找洛河图,免不了会寻天下镖局的晦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白念生此刻悔之晚矣。
“砰”一声,客栈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屋里天下镖局的人下意识抓起刀剑站起来。门口出现一个身高七尺,摸样不到三十岁,表情严肃自信,手中握有一把细长柳叶剑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生活和披在他身上的黑袍一样黑暗,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怜悯,手里的剑和他自己一样冰凉;他没有感情,没有父母兄弟,生下来就与孤独为伴;他是一把剑,与任何人从来只用剑说话;在这个世上,除了杀人,他没有任何兴趣;他是天下最厉害的杀手,手中的剑叫噬魂,杀的人越多,手里的剑就越锋利;他的名字叫鱼肠,他以一把剑作为自己的名字,以此表明他想做天下第一杀手的志向。事实上他已经是天下第一杀手,中原武林当中,除了居士易,没有人能破他的剑。
煞气扑面而来,苏行远远躲到柜台下面,天下镖局百余人在他的威严下臣服。鱼肠站在门口道:“有人出价三万两买洛河图,要图还是要命?”
阎王爷就站在面前,白念生汗流浃背,小心站起来拱手道:“图要是在在下身上,纵使丢了性命,天下镖局绝不能失镖,只可惜你来迟了。”他虽然害怕,但比起天下镖局的声誉,个人的生死无足轻重。
一道寒光闪过,扎眼之间鱼肠拔剑刺向白念生。生死关头,马镖头不顾生死空手抓住鱼肠的剑,顿时鲜血直流。鱼肠面无表情道:“你倒是条汉子,不怕死吗?”
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马镖头紧紧抓住噬魂剑咬牙道:“怕,我当然怕,不过我也是那句话,洛河图若是在我手上,我们做镖师的宁可丢了性命也绝不失镖,可你要的东西已经不在我们身上。”
鱼肠问道:“东西在哪?”
那马镖头是重义之人,白念生谦谦君子,不愿别人因他而死,回答道:“洛河图已被人夺走,还请阁下手下留情。”
鱼肠又问:“什么人抢走的?”
都已经失镖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白念生叹道:“在下要是知道什么人抢走的,就不用在这唉声叹气了。”
鱼肠道:“此话当真?”
白念生皱眉道:“事关天下镖局声誉,在下岂敢撒谎。”
鱼肠收回剑道:“买家只要洛河图,没有说要你们的脑袋,这件事是否属实我自然会查清楚,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我撒谎,我自然会来要你的脑袋。”他收起剑,人影一闪走到门口,再一闪走到几十仗外,一转眼不见了。
马镖头忍痛道:“此人的武功举世罕见。”
白念生担心他的伤势问道:“马兄弟,你没事吧?”
姓马的镖头摇摇头,突然“啊”一声惨叫,一个镖师破窗飞进来,屋里的镖师急忙躲开,那人撞碎了桌子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众人大惊失色,刘镖头上前查看那人的伤势,那人五脏六腑均被震碎,不禁叹道:“好强的掌力......”
门外又听到一人的惨叫声,白念生带人冲出去,只见另一个镖师被人吊在树上死了。大雾中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宋镖头道:“看来,有人存心找天下镖局的不痛快,会不会是鱼肠去而复返?”
白念生环视四周大喝道:“明人不做暗事,是哪路朋友?何不现身相见。”
大雾中“哈哈”一声大笑,是个女人的声音,耳旁一阵风,客栈房顶的瓦砾上传来脚步身,白念生转身望去,那人动作极快,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再回头,掉在树上的死人“噗”一声摔在地上,一枚暗器插在吊死人的树上。宋镖头取来那枚暗器交到白念生手里道:“总镖头你看。”
那是一枚用钢铁打成做工精致的羽毛,白念生倒吸一口凉气道:“大鹏王蓝日......”
话刚落地,大雾中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白念生,限你三个月找回洛河图,否则的话天下镖局鸡犬不留。”
果然程不归找上门来了,马镖急道:“总镖头怎么办?”
大鹏王说到做到,白念生急忙转身对三人道:“马镖头、宋镖头、刘镖头,你们即刻带领镖局上下赶回大同,回去后收拾细软带领家眷离开镖局先出去避一避,等风声过去再回来。”
刘镖头问道:“总镖头,那你呢?”
白念生道:“当初是我硬要接下这趟镖,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当,小公子严灼心是我的生死之交,武林中发生的事天玄阁无所不知,只要他肯帮忙,天下镖局就有一线生机。”
天玄阁掌握武林中的所有秘密,只要价钱合适,无论想知道什么你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三位镖头这下放心了,三人一同抱手道:“总镖头保重。”
白念生拱手道:“保重。”接着一哄而散。
苏行追出来时,天下镖局的人已各奔东西。茶钱,打碎东西的钱还没付,苏行“哎”一声道:“白总镖头,欠我的银子我记你帐上了,你要是有命活着,记得来付。”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苏行咧嘴呵呵一声。这年头,什么都能卖钱,就连死人也不例外,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比什么都精彩,足够他狠狠的挣一笔。
三娘老马 骆驼客栈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戈壁上的小镇,小镇里的人们从排队取水开始一天的生活。这个地方叫五里镇,是中原通往西域各地的必经之路,出玉门关向西五里就到了这里。黄沙覆盖的戈壁滩上,五里镇与四周环境浑然一体,天地之间只有一种颜色。
上天的恩赐,方圆五里只有五里镇有一汪井水,且不论春秋生生不息。人和牲畜都需要足够的饮水,在沙漠上,一滴水比金子还要珍贵,五里镇无疑成为天然的补给站,西去东来客商络绎不绝。因水带来的财富,有人在此安生立命,为往来的客商提供补给,有人喜欢隔壁上的天高云阔豪情万丈在此定居。这是个神奇的地方,看似不毛之地,其实充满魅力,任何事物似乎都能在这里生根发芽。
挨着井水是一座坚实的城堡,城堡就地取材,黄沙和芨芨草掺杂在一起垒起宽厚高大的墙体,白杨树搭成客栈的主要框架,上下分为两层的客栈坚固结实,在风沙里屹立不倒,一根高大的旗杆上飘扬一面黑色旗帜,旗帜上写着四个白色大字“骆驼客栈”。
清晨的五里镇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人们在太阳第一束光照射下来的时候起床忙碌,勤劳坚韧永远是沙漠中的生存法则,人们开始筹备迎接今日的访客。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人们已经学会相互分工、尊重相互尊重,秩序同样是这里生存不二的法则,这一条原则在排队取水方面体现得最贴切。
然而在两年前,这里的情况完全不同。水给人们带来财富,也是混乱的根源。人们为争夺井水控制权牟取暴利拉帮结派,实力强的人控制井水,实力弱的人只能等着活活渴死,由此引发的仇杀一刻没有停过。镇子上的人们不团结,就给了沙漠里劫掠的土匪可乘之机,他们占据五里镇,把饮水卖给往来的商人,向镇里的人们收取饮水的重税,镇里的人生活在死亡边缘,要想活命,要么落草为寇,要么向东逃离家园,五里镇名副其实成为沙漠中的地狱。
一切的改变源于两年前镇子上来了一男一女。男人三十来岁一脸络腮胡子,穿着青色布衣,是个邋里邋遢朴实宽厚的汉子;女人美艳无双,年纪与男子相上下,她妆扮妖艳,性格妩媚泼辣,人们只知道她们是一对夫妻,来自中原,在当初两人的到来还在镇子上引起不小轰动。她们在一夜之间杀死镇上十六个强盗,其余盗匪闻风而逃,小镇从此安定下来。二人制定规矩,小镇上任何人只要遵守秩序都可以到井里取水供人畜饮用,谁要因取水闹事,并将他送到沙漠里饿两天作为惩罚;接着又专门安排人手对往来需要饮水的商队收取一定数量的钱财分给镇上的居民,此后小镇更加活跃,人们安居乐业,五里镇成为沙漠中的一颗耀眼明星。
后来人们从女人口里得知,男人叫老马,又听男人叫女人“臭婆娘”。人们不能像老马一样喊那女人,听说她姓周,人们感激她的恩情,就称她周三娘。由于上一任骆驼客栈的老板勾结盗贼被二人杀了,二人理所当然成为骆驼客栈的掌柜。五里镇有这样两个厉害人物,加之艰苦环境下锻造五里镇民风彪悍的性格,两年来,再也没有匪类到此横行,五里镇的人们生活富足井然有序。
两年过去,周三娘依然还是沙漠里最引人注目的颜色。她的生活每一天都从浓妆艳抹走出客栈,火急火燎对老马和镇子上的居民指指点点开始,她似乎对镇上的一切都看不惯,今天也不例外。
井口特意安置两个高大可密封的木桶,专门雇人往木桶里灌水,镇上人们取水时不用排太久的队,也方便往来的商旅。见排队取水的人心不在焉,专门雇来往木桶灌水的人也不干活,周三娘最看不惯这副散漫的样子,指着镇上的人变走边骂道:“你们都想渴死是吧?要都像你们这样动作慢,那老娘还做什么生意?”镇上的人都怕她,听了她的话急忙去忙活。她又指着那几个雇来的员工骂道:“老娘雇你们是来干活的,活干完了没有?还想不想要工钱了?再敢偷懒,你们都给老娘滚蛋。”说话的同时见老马牵着家里的几十头骆驼朝井口走来,她转身朝老马走去,指着太阳骂道:“都什么时候了,就这几头畜生你也照顾好,老娘就这点家当,你要是把它们都渴死,老娘一脚踹了你。”这就是她故意找由头了,老马每天早上自己顾不上喝口水就忙着喂骆驼,他当这些骆驼和周三娘一样宝贝,能让它们渴着吗?再说,骆驼一个月不喝水也不见得渴死,她这不没事找事吗?一旁排队的居民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周三娘转身大骂:“笑什么笑?回家让自己老婆好好管管......”
她嘴里的零碎总是那么多,开始人们还畏惧她,后来时间长后就见怪不怪。一个雇来的员工指着旗杆道:“老板娘你看......”
抬头往旗杆望去,骆驼客栈的大旗不见了,旗杆挂着一条长长的白布,白布上用血写着一行字“三日后血洗五里镇”,留下的名是“沙漠飞狐”。怪不得在场的人都心不在焉,周三娘关顾着骂人,丝毫没注意旗杆上的乾坤。就这时,客栈里跑出一个伙计大声道:“老板娘,小五在房间里被人给杀了。”
沙漠飞狐是戈壁上一伙最厉害的强盗,最近半年连续洗劫了沙漠上几十个商队和村庄。那伙计说的小五是骆驼客栈的其中一个伙计,周三娘一听喝道:“慌什么?都没见过死人呀?”大漠上人吃人,谁还怕见和死人呀,只是传闻沙漠飞狐这伙人心狠手辣,叫在场的人心有余悸。在自己眼皮底下杀人,老马和她一点也没察觉,周三娘不禁大气,一跃而起将那快白布扯下骂道:“敢和老娘玩这套,真是不知死活。”于是将白布丢在地上。又见在场的人不安的望着她,这件事没多久就会传遍整个镇子,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她一定神指着在场的人骂道:“看什么看?一个沙漠之狐就能把你们吓成这样,还不快去干活。”她的话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有她这句话众人放心了,各忙各的去。
中午,过往的客商逐渐多起来,五里镇照常做生意,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时候人群最集中的莫过骆驼客栈,这些都是常年来往于这条路上的商人,偶尔有行走关外的江湖中人。都是骆驼客栈的老顾客,周三娘来回招呼,客人高兴她也高兴。天下的男人无不爱美女,周三娘是沙漠中最具风情的女人,客人偶尔与她开个玩笑,占一占嘴上的便宜,为行走沙漠里的孤寂增添一点乐趣,也逗乐客栈里的客人。
周三娘妩媚的笑着将一张饼塞进客人嘴里道:“闭上你的臭嘴......”
客人并不生气,反而引来众人一阵起哄。一个年轻的胡人端起酒道:“老板娘美艳动人热情好客,不知道能不能陪我喝碗酒?”
周三娘一转身坐到桌子上凑到那人眼前接过酒碗道:“一个大男人,要喝就喝三碗,喝一碗算什么本事?”客栈里的人鼓掌叫好。于是周三娘与那胡人一干就是三碗,而后道:“小二,送一坛酒给这位客官。”那胡人既满足心愿又白白得到一坛好酒,高兴不矣。
又一人开玩笑道:“老板娘你莫非看上人家了?怎么关给他酒,不给我们?”
众人又起哄,周三娘指着他们喝道:“老娘开店做生意,你们以为你们都是要饭的呀?”众人哄堂大笑。身边一个人乘机伸手朝周三娘腰上搂去,周三娘动作极快,一闪身那人抱了个空,她挑了那人一眼道:“想占老娘的便宜,你来嫩了点,老娘还没喝醉。”
店里一阵嘘声,老马在柜台前准备酒菜,一个汉子道:“老马,你可要看好你媳妇,别让人抢走了。”老马话不多,抬头咧嘴傻乎乎的一笑。他这表情更是惹得客人乐不可支,笑声差不多将骆驼客栈都喧翻。
自己的男人什么样子自己知道,逢场作戏的玩笑老马不至于会生气,再说,如果不是周三娘那么讨人喜欢,老马怎么会对她那么爱护。关从外貌上看,老马绝配不上周三娘,可这个男人给自己足够的包容,日久见人心,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一个男人对她的理解,懂得欣赏她的美貌,而不是成为别人的玩物,从这一点上来说,周三娘比世上很多女人都幸运,她死心塌地的爱着这个不英俊的男人,老马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正热闹着,门外走进来一个翩翩公子,他一进门并问道:“这客栈里有老板吗?”
这句话一下子吸引了周三娘的注意,来人个子不高,和周三娘差不多,要说身材,只怕比周三娘还瘦弱,从模样上看,是中原人士无疑。他一身白衣,手里握有一把扇纸上面一片空白的折扇,张得十分俊俏。天下哪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周三娘目光如炬,一眼就瞧出她是个姑娘。行走于这条道上的人,不是江湖好汉就是胆子比天还大,一个小姑娘敢独自一人跑到这来,想必有些本事,她女扮男妆不过为了行走江湖图个方便。转头又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此人以前从来没见过,是第一次来到骆驼客栈,莫非她与沙漠飞狐是一伙的?叫人不得不防。
这姑娘的美貌连自己都自叹不如,周三娘一扭一扭的走到那人面前,怪兮兮的笑道:“这客栈老板、老板娘都有,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那姑娘打量了周三娘一眼道:“本公子要见的是客栈老板,不是老板娘。”
周三娘皱眉道:“哟,天下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的?”她凑上前道:“莫非公子喜欢男人?”
说起破皮耍赖的功夫,周三娘可是一流的,那姑娘被气到了,抖动着折扇道:“本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关你屁事?”
周三娘笑道:“行行行,客官您是客人,您说什么都是对的,不知客官是什么人?到关外来有何贵干?”
那姑娘道:“本公子姓严,我的名字叫什么说了你也未必知道,你叫我严公子就行了。”她挥了挥手道:“有什么好酒好菜都拿上来,再给本公子一间上好的客房,本公子少不了你银子。”
周三娘笑道:“一看公子就是有身份的人,您稍坐,我这就给你准备。”她转身的同时换了一副脸,嘴里嘀咕着些什么谁也听不清。来到柜台前,周三娘凶巴巴的对小二道:“去给那位严公子准备些吃的,再给她备一间客房。”
小二笑道:“老板娘,你看走眼了吧?那分明是个姑娘。”
周三娘“哟”冷笑一声道:“臭小子,有点长进。”
小二笑盈盈道:“那还不是跟着老板娘你学的。”
周三娘瞅了他一眼道:“少拍老娘马屁。”她从酒架上取了一坛酒又对小二道:“你在这看着,老娘去去就来。”小二点点头,她把酒抱在怀里,一边和店里的客人互动,一边走出去。
走出客栈顺着街道往东走来到一个铁匠铺,一个光着上半身的汉子抡起铁锤“当当”砸在烧红的铁板上。周三娘打量着那汉子,他也是中原人的模样,样子不到三十岁,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容貌英俊甚至伟岸,宽敞的肩膀和健硕的身材,这种男人对女人来说十分有吸引力。汗珠挂在没有表情的脸上,打铁需要力气,他一锤锤有节奏的打在铁上,居然气息平和,她一眼就看出此人内功非比常人。
这个男人和那个女扮男妆的姑娘一样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那个姑娘,到底谁是沙漠飞狐的人?两个人都不是?或者两个人都是?周三娘好歹是沙漠上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个男人瞧都不瞧她一眼,真叫人扫兴,她站在铁匠铺前放大声音道:“老铁匠,老铁匠......”喊了两遍,一个异域风情,身体壮实的老头从铁匠铺里跑出来。周三娘骂道:“老不死的,这么大声喊你,你没听见呀?”她一边骂人,一边用余光望着那个打铁的汉子。这是她使的小计量,目的是想看看那个男人的反应。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是不动声色,外表再好看的男人,在漂亮女人面前像根木头,这种男人就再也引不起她的兴趣,比来比去还是老马好,至少老马知道疼女人。
那老者是铁匠铺的老板,平时给过路的商旅打打刀枪,换换马蹄铁什么的,镇上的人都叫他老铁匠。见是周三娘,老铁匠道:“老板娘怎么是你?”
周三娘瞪他一眼道:“老家伙,你以为老娘愿意来你的铁匠铺呀!”说完就往铁匠铺里闯。屋里一个少女在准备午饭,桌上摆着大饼和羊肉,就差一坛酒。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是那少女身上的脂粉味,少女穿着只有节日时才穿的盛装,青春焕发魅力四射,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原来五里镇还藏着这样一个美人。
周三娘嗅觉灵敏,目光如炬,少女的芳心怎么抵挡得了英雄气概?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少女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也懒得戳穿少女的心事,于是将酒放下。老铁匠不解道:“老板娘您这是......?”
周三娘道:“白送的酒你不要吗?”
老铁匠乐呵呵的拱手道:“多谢老板娘。”
周三娘朝门外看了一眼问道:“他是什么人?”
那少女不知哪来的勇气,兴致勃勃解释道:“老板娘,他是我和爷爷从沙漠里救回来的人,他是好人。”
周三娘死死盯着少女道:“雅娜,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他脸上写着好人吗?”少女的名字就叫雅娜,是老铁匠的孙女,她的父母都死在土匪手里,只剩下她们爷孙相依为命。
雅娜最怕周三娘,周三娘凶巴巴的望着她,她更是避之不及。老铁匠替孙女解围,道:“老板娘,是这样的,半个月前我和爷孙去沙漠里找铁矿石,见他昏倒在沙漠里快死了,我们就把他带回来了。”
周三娘骂道:“老娘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镇里来任何陌生人都要告诉老娘,你们把老娘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她说话时大声小气的,门外那汉子一字一句都听在耳朵里。她又问:“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老铁匠和雅娜相互看一眼,老铁匠道:“我们只知道他是中原人,至于叫什么,他从来没说过。”
沙漠之狐在漠北做恶,应该不会是中原人,周三娘想了想道:“老铁匠,沙漠之狐要来洗劫你听说没有?”
老铁匠道:“镇上的人都听说了,不过有老马和老板娘在,大家都不担心。”
周三娘“哼”一声喝道:“你们脸皮真够厚的,老娘凭什么要管你的死活?”这种话镇子上的人早就听腻了,谁不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周三娘接着道:“三天之内,你要给老娘打出三十把刀,老娘加倍付你银子。”
老铁匠“啊”一声问道:“老板娘你要这么多刀干什么?”
周三娘回答:“杀人呀,杀人你没见过?”
老铁匠道:“老板娘你不是为难我吗?我都这把年纪了,三十把刀,就算我再年轻二十岁,别说三天,给我十天我也打不出来呀。”
周三娘道:“你不是有个帮手吗?不会想想办法呀?老娘告诉你,沙漠之狐不是一个土匪,是一帮土匪,要是他们真的来了,你别指望老娘一个人挡住他们,到时候镇子里的男人都要参战,要不然就等着别他们像宰羊一样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杀了,把镇子里的女人都抢了去,让雅娜去做给那些土匪一个个做老婆去。”老铁匠吓得不说话,周三娘凑上前道:“老不死的,你不会想让镇子里的男人都赤手空拳去和沙漠之狐拼命吧?”
镇子里的男男女女只要又把称手的兵器都是勇士,会为保护家园而战,老铁匠道:“老板娘你放心,要是这样的话,老铁匠一定尽力而为。”
周三娘冷笑道:“这还差不多。”说着转头道:“雅娜,去叫外面那个人进来吃饭。”雅娜点点头跑出去,周三娘也转身走出去。
老铁匠在身后喝道:“老板娘,吃完饭再走吧。”
周三娘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没吃过饭吗?”这时候雅娜和那个男人正好走进来,周三娘瞅了她们一眼撞出去。
男人来到桌子前面恭恭敬敬抱手对老铁匠道:“老师傅,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铁匠哈哈大笑一声道:“老板娘她就是这样,别看她凶巴巴的,其实她对镇子里的人都很好,她见你是陌生人免不了多打听几句,沙漠里盗匪横行,她是为镇子着想。”男人这下安心了,雅娜给他一块饼和一些肉,老铁匠请他坐下吃饭。
夜深人静时,老马端个木盆推开房门走进房间,周三娘坐在床前若有所思。木盆里是热水,老马端到窗前道:“臭婆娘,该洗脚了。”
周三娘笑起来,抬起脚伸出腿,老马为她脱掉鞋,将她一双玉脚放进盆里。天下的男里为老婆洗脚,老马恐怕算是头一个。自从她们成亲的那一天起,老马每天晚上都为周三娘洗脚,风雨无阻。盆里的热水温暖,老马的心也温暖,为这个女他死都愿意,何况是为她洗洗脚呢?
周三娘呆呆望着眼前这个并不英俊,细心呵护她的人,脸上说不出的欢喜,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她“哎”一身道:“白天我听人说洛河图重现江湖,原来程不归还没有死,说是跑到了关外隐姓埋名,不久前,他托镖于天下镖局,用洛河图为他的二儿子求娶洛英山庄大小姐洛诗禾,可洛河图还没到洛英山庄就被人在落雁峡给劫了......”
老马猛的站起来喝道:“臭婆娘,你不会也打洛河图的主意吧?”
周三娘无奈道:“你小声点......”老马慢慢蹲下来继续为她洗脚。周三娘轻声道:“我是你老婆,我你还不了解吗?要是从前,洛河图重现江湖,就算不要性命,我也要和江湖中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争一争,现在,咋们守着这骆驼客栈,做的是正当买卖,挣的每一分钱都光明磊落,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赶明儿,咋们有了孩子,好日子还长着呢,我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是多美的事,干嘛还去干那掉脑袋的事。”她说出心事,老马感动不已,低头落泪。周三娘见他用袖子擦泪水问道:“我说老马,你哭什么?”
老马抬头傻乎乎的对她笑着道:“臭婆娘,娶到你是老马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周三娘心里甜甜的,何尝嫁给老马不是她的幸运呢?周三娘道:“看你这点出息,我们成亲两年,你给我洗了两年的脚,世上除了你,我上哪找这么好的男人?”老马呵呵笑着,周三娘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从明天起,我给你洗脚。”
老马摇摇头道:“那怎么能行?我这一天到晚的,一双臭脚,岂不委屈了你。”
周三娘咯咯笑出来道:“臭男人、臭男人,身上没有点味那还叫臭男人吗?男人就该有点男人的样子,我最讨厌那些小白脸,看上去弱不禁风,说起话来扭扭捏捏,丢了爹妈的脸不说,把天下所有男人的脸都给丢尽了,我就不明白,大好男儿,何必装出一副娘娘腔的模样?老马你虽然不如他们英俊,至少你敢作敢当,是个真正的男人。”
老马心里乐开了花,还是摇摇头道:“那也不行,你的男人给你洗个脚难道就不是男人了?”这话周三娘爱听,老马道:“男人要守信重义,给你洗一辈子脚是咋们成亲时我答应你的,老马我说到做到。”周三娘忽然一声叹息,老马着急了,问道:“婆娘,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吗?”
周三娘苦笑道:“你我是夫妻,你没必要和我那么客气,这两年凡事都是你处处忍让着我,我对你除了爱意还有道不尽的感激。”是呀,一个男人为她洗了两年的脚,足见这个男人对她的真心,周三娘感动的泪水挂在眼角。她深吸一口气道:“咋们两能成亲,多半要感谢恩公,洛河图重现江湖,这件事,我为恩公担心。”
老马道:“恩公淡泊名利,他不会和别人去争什么洛河图,关他什么事?”
周三娘“哎呀”一声道:“我说你傻呀?眼下洛河图被不明身份的人抢走,中原武林中人在四处寻找图的下落,咋们恩公是天玄阁的阁主,号称尽知天下事,武林中人找不到洛河图,自然会去找恩公,恩公不就不能置身事外了吗?况且天下镖局的白念生是什么人?他与恩公是莫逆之交,这次他失了镖,程不归要找他的麻烦,武林中人也要找他的麻烦,为保天下镖局完全,白念生只能找恩公帮忙,还有,你想想,江湖中最想得到洛河图的人是谁?”
老马道:“当然是花依怒。”
周三娘道:“那不就结了,这些年花依怒一直在找洛河图,她希望得到洛河图重振日月宫的声望,在这世上,只有花依怒是恩公真正喜欢的女人,洛河图说不定就是花依怒派人劫的。”
老马惊道:“花依怒有那么大本事吗?”
周三娘笑了一声道:“美色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花依怒手下都是女人,其中不乏绝色美女,日月宫衰落后,就只剩花依怒带着日月宫的残存势力想要重建辉煌,这两年,能将中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的除了铁枪会与黄河帮就只剩花依怒一人,这个决不可小觑。”
老马一听叹道:“听你这么说,怎么我也为恩公担忧。”
周三娘接着道:“今天白天到客栈里来那个严公子你见到了吗?”
老马道:“什么严公子,臭婆娘,难道你瞧不出来她是个小姑娘?”
二人对话的时候,那个女扮男妆的严公子就在门外偷听,这对夫妻恩爱有趣,两人说的悄悄话听得她脸都红了。听到她们说洛河图,并来了兴趣;再听到她们说起自己,原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看穿,她倒想听听她们还能说什么。
周三娘道:“我哪能瞧不出她是个小姑娘呀,你注意到她那一身打扮没有?特别是手里的扇子,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不对劲,她说自己姓严,分明是冒充咋们恩公,这小姑娘要不是和咋们恩公相识,那就是假扮恩公另有所图,江湖险恶,你说我们要不要给恩公写封信让他万事小心?”
老马道:“你别瞎操心了,咋们恩公既然无所不知,想必他早就知道洛河图的事情,你我隐居关外,咋们以前的名声又不怎么好,何必给他添麻烦。”
周三娘想想也是,她一愣道:“你说那小姑娘不会是沙漠飞狐一伙吧?”
老马道:“说不好,毕竟沙漠飞狐是什么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周三娘道:“今天我去老铁匠那见到个陌生的男人,这个人内功深不可测,这一天下来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他们能轻而易举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杀了小五,不能不叫人担心。”
水凉了,周三娘把脚拿出来,老马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沙漠之狐这群人虽然厉害,那是没有遇到你我,他们要是敢来,瞧我怎么收拾他们。”
周三娘又急了,道:“我说老马,江湖上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咋们还是小心为妙,我可不想做寡妇。”
这话老马更爱听,他端起盆呵呵笑道:“我也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媳妇。”
他这句贫嘴,周三娘狠狠瞅他一眼“切”一声道:“去倒了洗脚水赶快回来睡觉。”老马洋溢着笑容,使劲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周三娘甜蜜的撇嘴一笑,小声道:“臭男人......”
她们的对话说完就完,门外那姑娘丝毫没有准备,正好身边就有一道窗子,她轻轻推开窗子一跃出去,差点没有与老马撞个满怀。老马打开门,见窗子开着,他直接将洗脚水从窗口泼到客栈外面,不料那姑娘身手敏捷,落到地上纵身一跃,一盆洗脚水一滴没有洒在身上。老马顺手将窗子关上,白衣姑娘望着窗口得意的一笑转身从客栈正门进去,店里的小二正要关门时与她撞上,这么晚了从外面回来,小二正好奇,还没开口问,她并一蹦一跳回房了。
三天转眼过去,这天太阳异常毒辣,晒得大漠里的人头皮发麻,五里镇如置身在炉火中炙烤。天气燥热给人的是疲惫,加上沙漠之狐今日要来洗劫,大家的神经绷得异常紧张。从清晨开始,镇子里就陷入高度戒备,每个人走起路来步伐都要比往常快那么几分,该有的准备已经就绪,就等沙漠之狐来送死。漫长的等待磨炼心智的同时也在考验着这里人们的承受力,与等待一起到来的是紧张,时间越长,这种紧张就会变成恐惧,甚至逃亡。
时过正午,五里镇上不见一个过往的客人,大漠当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人口口相传,沙漠之狐在漠北做恶多,过往的商人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今日是不会来客人了,就看五里镇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躲过这一劫。
三娘那急脾气最经不起折腾,从一早到现在,她就絮絮叨叨个不停,老马是不敢说她一句的,更别说手里的伙计。唯一的好处是,有个人这么吵着,客栈里丝毫没有紧张的气氛。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比起紧张更刺激的是三娘的滑稽,手下的伙计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既好笑,又不敢明着笑,紧绷的表情看上去太有意思了。
周三娘徘徊在客栈里,转身见到伙计们绷不住的表情就来气,手里拿着条长长的鞭子指着七八个伙计骂道:“看什么看?瞧瞧你们一个个人五人六的,都找抽呢?”伙计们急忙远远的躲开,她将鞭子“啪”丢在酒桌上坐下来狠狠骂道:“跟老娘耗,那就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说罢对伙计喝道:“去准备酒菜,老娘饿了。”伙计偷偷笑起来,她又朝着伙计骂道:“去呀,你们都不吃饭呀?那就谁都别吃了。”气氛轻松下来,伙计们点点头连忙带跑,总之离她越远远好,免得挨鞭子。
忽然一阵马蹄声,周三娘抓起鞭子,老马抡起狼牙棍一同朝门口扑去,手下七八个伙计谁都不例外,提着弯刀紧跟在身后。一匹白马停在客栈门口,姓严的公子从马上跳下来朝她们一笑朝客栈里闯。这个小丫头活活把大家吓了一跳,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自己没事人一般撞进来,大家只好给她让个道。
走到周三娘身旁,她停下来咧嘴一笑道:“别紧张,看把你们都给吓的。”她接着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有什么吃的都拿来,本公子饿了。”
周三娘心里窝着火,指着她骂道:“老娘的洗脚水你吃不吃?”“啪”一掌拍在桌子上道:“老娘开客栈做的是正经买卖,不伺候你这种纨绔的富家少爷,没事就快给老娘滚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姓严的大概生气里,脸一拉转头望着她,周三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好那是杀气还是别的什么,一下子愣住了。“嗖”一声,一支箭刺破窗子上的羊皮纸射向周三娘,周三娘的注意全在姓严的身上猝不及防,老马见状喝道:“臭婆娘......”他纵身扑过去挡在她身前,箭射早肩上“啊”一声摔在地上。
周三娘吓个半死,喝道:“老马......”扑上去抱起他问道:“老马你没事吧?”
宽厚的肩膀上死死钉着一支弩箭,老马真够男人的,他咬牙用力一拔,又是“啊”一身大吼,将弩箭拔出来。原来弩箭带着倒钩,箭镞上带着血,肩上已是血肉模糊,幸好箭上没有毒。周三娘眼中滚着泪花,见老马没事,悬着的心落下来。
嘈杂的马蹄声伴随人的呼喊声而来,弩箭如雨点一般落下来,沙漠之狐果真来了。店里的伙计避之不及,周三娘喝道:“愣着干什么,找死呀?掀桌子。”伙计的动作比什么都快,掀翻桌子挡住飞来的箭,然后慢慢往墙角靠。这时候,快马已经冲进镇子,从马蹄声上判断,上百人的规模。一个伙计探头往外望去,看到的尽是黑压压的人影和太阳下闪光的弯刀,一支箭当头射来,幸好他躲的快,弩箭把头上的帽子射落,人完好无事。周三娘见状,一鞭子打在地上气道:“混账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你有几个脑袋?”这下子,所有人都只敢挨近墙角低着头,就怕一不留神脑袋没了。弩箭一个劲的射,窗口已经不成样子,射到客栈里的弩箭将里面的酒缸、碗筷打得“噼里啪啦”,那门板上早就和刺猬一样。猫在墙角动弹不得真够憋屈的,周三娘大骂道:“王八蛋,有种就来和老娘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这种气她可受不了,况且镇子里的人都指望着她们,要是她们躲着不敢出去,镇上的人不就等着被人屠杀殆尽。周三娘心一横,打开门一脚踢出去张桌子挡住射来的弩箭,她跟着身后窜出去骂道:“操你姥姥......”她顺势丢出鞭子缠住一个土匪的脖子用力一拉,那强盗被他从马上拉下来,她借着力道飞上马“驾”一声,长长的鞭子拖着那盗贼满地打滚,不出几丈那人就被活活勒死了。
周三娘骑在马上,她在追前面的强盗,后面的强盗在追她,她的骑术极好,上蹿下跳,弩箭对她毫发无伤,反而被她在纠缠中打死数人。前面一堵高高的破墙,三娘骑马飞过,马老“呀”大吼一声千斤之力撞到破墙,跟在周三娘后面的七八个人“呀呀”惨叫着坠马而下,有人被快马拖着走,有人被活埋,也有人跳起来和老马短兵相机,老马的狼牙棒力大无穷,几棒子下去,打得七八个人脑浆迸裂都死了。
这一阵杀得痛快,三娘骑马回来笑道:“老马,你这一身本事还没丢呀。”
老马乐呵呵的道:“婆娘,你去救人,后面的交给我了。”
三娘道:“你小心点。”说完调转马头往前追去。
沙漠之狐最厉害的是他们的弓弩快马,他们像沙漠里的风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不是沙漠里的人们想反抗,实在是无能为力,不等别人近身就被射成刺猬,再大的本事也只能望洋兴叹。沙漠之狐肆意在戈壁上游荡,吞噬戈壁上的一切,他们从不挑剔沙漠里的任何可取的东西,把人们的畏惧当成武装自己的獠牙。他们狐狸,有坚韧的意志,有征服戈壁的决心;他们狡诈迅捷而凶残,对鲜血充满渴望,大漠本就是世上的地狱,他们要做地狱里最可怕的魔王。
五里镇民风彪悍,艰苦环境锻造善武精神,拿起刀枪人人都是战士,可沙漠里生活的人们谁不是战士?人人都在沙漠之狐的快马弯刀下低头屈服,五里镇上的人也不例外,当他们方然醒悟时发现,比起一望无际的沙漠,他们不过是沙漠里渺小的一粒黄沙,在沙漠之狐强弓硬弩下,只有抱头鼠窜的分。
慌乱声传来,雅娜焦急的搜寻老铁匠和那个冷冰冰的汉子。想找的人都不在铁匠铺,这让雅娜十分焦虑,不得不找出铁匠铺。外面兵荒马乱的,镇子上的人在逃窜,沙漠之狐在杀人,她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被弓弩射倒,看着土匪马刀上正在滴血。眼前浮现出父母死在厮杀中的情景,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她真的吓坏了,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睛里看到一切都是模糊的。
一匹快马朝她冲过来,马上的人披着红袍子,蒙着面,这么漂亮的少女土匪舍不得杀,那人侧身抓住雅娜轻轻一提就如同抓一只牲畜一样将她放到马背上,骑马就跑。雅娜醒悟,她不断在马上挣扎的同时喝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老铁匠这时候才赶回来,雅娜见到他大声喊:“爷爷救我......”
雅娜是老铁匠的命,他边跟在后面跑边喝道:“雅娜,雅娜......”他只顾去追那匹马,不知道身后两把弓弩瞄准了他,两支弩箭从她背后穿胸而过,老铁匠放慢脚步,目光还望着前方的雅娜。
老铁匠死在雅娜眼前,雅娜撕心裂肺的呼喊:“爷爷......”马越跑越远,最后老铁匠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一条鞭子穿云而过,射死老铁匠的两个土匪从马上掉下来,周三娘扑到老铁匠面前喝道:“老铁匠,老铁匠......”没人回答她,她只想将雅娜抢回来,作为女人,她不想雅娜被土匪欺负。抓起鞭子却被七八个土匪围住,三娘大骂道:“你们这些杂种,给老娘滚开。”手里的鞭子左右一挥,土匪纷纷从马背上掉下来。瞧得出这些人不会让她得逞,从马背上掉下来后拔刀就围上来。
带走雅娜的人消失在视野里,围在身边的人土匪也越来越多,自己也身陷险地。就在这时,一匹快马风一般飞奔过来朝雅娜被带走的方向追去,三娘一眼就认出马背上那人铁匠铺里那中原汉子,他手中提着一把长长的铁剑,所到之处剑锋所向无敌,剑气将阻拦他去路的盗匪掀翻在地,没有一个人能够再站起来。
这等高手天下罕见,周三娘惊呆了,老马纵身一棒将一个盗匪打得吐血,又一棒朝三人脚下扫去,三个人腿骨都被打折,痛得“呀呀”直叫。老马扑到三娘面前喝道:“臭婆娘,你发什么呆呢?”
周三娘问道:“老马,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武林当中有如此凌厉的剑气者不外乎居士易一人,老马当然见到了。可眼下哪顾得上这么多,老马急着道:“哎呀,你废什么话?”沙漠之狐短兵相接就完全没了优势,加之五里镇上的人有精神上的领袖,可谓是处处碰壁。从神堂跌落带来无限恐惧,局势急转直下,猎手变成猎物,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带走雅娜的是沙漠之狐的首领,他叫红狐狸,是个沙漠里最阴险的人。他生存的诀窍是不管手下死多少人,自己绝不吃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他就跑,只要自己活着,沙漠之狐就能席卷戈壁。他也是沙漠中赏金最高的人,当地官府赏银三万两要他的脑袋,怪就怪每次不是他把去取他脑袋的人杀了就是泥鳅一般逃了,猫有九条命,戈壁上的人都传说红狐狸有十条命不止。
抱得美人归,他以为自己再次成功逃脱,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种美妙的体验,他的狂笑透露他有多沾沾自喜。没有人永远好运,就如他的沙漠飞狐跌下地狱,今天红狐狸走到尽头。阻拦他的不仅仅是眼前没有尽头的沙漠,还有天下第一的杀手鱼肠。
鱼肠因找洛河图来到戈壁,红狐狸的人头与洛河图是一样的价格,不同的是取红狐狸的人要比找洛河图简单。洛河图一时间找不到,他不介意顺手做另一桩生意。眼前骑马的男人红狐狸没有兴趣,他不想别人坏了自己的好事,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前面过不去,不妨换个方向,反正天大地大。
刚调转马头,鱼肠轻轻问道:“你是红狐狸?”
红狐狸伸手朝腰间的弯刀摸去,同时道:“朋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鱼肠道:“你的人头价值三万两,三万两不过是你抢劫来钱财的十分之一,这个价钱一点也不贵。”
红狐狸哈哈大笑一声喝道:“想杀红狐狸的人都被我给杀了,又来一个送死的。”
鱼肠道:“鱼肠也不能吗?”说话的同时杀气顿起。
鱼肠之名令天下人闻之变色,红狐狸自知不敌,但他有自信逃走。岂料鱼肠拔剑的同时,一道寒光寒光从眼前闪过,他看见鱼肠的剑收回剑鞘中,一滴血滴在手背上,这是他对活在世上最后看到的一幕。红狐狸从马背上追下去,鲜血从喉咙上流出来被吸进沙子里。
那中原汉子骑马追到此地,鱼肠依旧不动声色道:“你来迟了。”
大侠居士易,天下最富盛名的剑客。一个是仁义大侠,一个是天下最致命的杀手,两人在戈壁的荒漠上相遇本来就是一种幸运。居士易与鱼肠有许多共同特点,同是天下最好的剑客,他们都是孤独的行者,守住孤独是他们唯一让手中剑变得更锋利的方式。
居士易翻身下马来到红狐狸的马前,雅娜绝望的表情中露出希望。他将雅娜从马背上抱下来,雅娜扑到他怀里哭得让他心慌意乱。对一个剑客来说,在感情世界里他只是个入门者,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暴露了他的心理变化。鱼肠用同样的口吻道:“作为一个剑客不应该有感情,居士易,如果你和我现在动手,你已经输了。”雅娜吓得从居士易怀里离开,鱼肠道:“我要的是红狐狸,这个女人随你带走。”他将红狐狸的尸体绑到红狐狸马背上翻身上马,意味深长的看了居士易一眼,牵着红狐狸的马“驾”一声离开了。
雅娜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他是谁?”居士易没有回答,将她扶上自己的马背,牵着马往回走。
姓严的假公子好像无处不在,她再次看了一场好戏,见到天下最厉害的两个高手。奇怪,天下最厉害的两个高手居然没有察觉她的存在,这说明什么?等两人都走以后,她走出来一笑道:“居士易、鱼肠,越来越远有意思了。”
太阳朝西边去,五里镇的厮杀早就结束,沙漠之狐无一漏网,人们忙着收拾残局。付出的代价不小,老铁匠以下死了不少人,战火中毁掉不少房屋。当然只要还有人在,不久一切都能重建,或许明天,镇子上往来的客商就会多起来,更重要的是没有沙漠之狐,漠北从此太平无事,通往西域的商道将更繁荣。
雅娜还没有回来,周三娘惴惴不安,手下的伙计都被她骂了个遍,人人远远躲着她。没人理她,她只好和自己生闷气。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沙漠中昼夜温差极大,雅娜不被折磨而死也会冻死在沙漠中,在她眼里,雅娜还是个孩子,不该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候凋谢。
一个伙计跑进客栈高兴的道:“老板娘,雅娜回来了。”
周三娘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夕阳下雅娜骑在马背上,居士易牵着马,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是沙漠中最美的景色。担忧的心放下了,周三娘露出笑容,可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另一个烦恼又上心头。
居士易越走越近,老马来到周三娘身边望着居士易轻声道:“他手里那把剑叫荆楚,和恩公的赤羽扇,鱼肠的噬魂剑并称神兵山庄三大神兵利器。”
周三娘轻声道:“居士易......”
话刚说完,居士易将马停在她们面前,他扶雅娜下来,一切都彬彬有礼,他不仅是个侠客还是个正人君子,他心平气和道:“雅娜交给你们,你们好好照顾她。”
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居士易牵马转身就走,雅娜眼中有多少失望可想而知。周三娘握紧鞭子咬牙往前两步喝道:“居士易,老娘就在这里,你不是来杀我们的吗?还不动手。”老马抡起狼牙棍站到周三娘身边。
居士易停下脚步道:“马王爷、母夜叉,你们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那是你们的造化,我已经没有理由要杀你们,况且我答应严灼心,只要你们不回中原做恶,你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他为除掉沙漠之狐而来,事情办完自然一刻不会停留,他迈开步子,慢慢消失在沙漠的尽头。
最痛苦的是雅娜,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她多想不想不管不顾跟他走......。或许这就是宿命的,老铁匠尸骨未寒,或许她还不懂真正的感情,世上有太多事不会如愿,这段奇遇也许此刻就已经结束,她流下苦涩的泪水。
太阳渐渐落下去,明天一早它一样会升起来,五里镇还是五里镇,骆驼客栈还是骆驼客栈,周三娘还是周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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