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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间事(1)
一
一篇诗、一斗酒、一曲长歌、一剑天涯。落日风沙中,一道孤独的身影行走在远方的地平线之上,在风中、在沙中、在落日的目光里逐渐模糊。
荡气回肠的吟诵声乘风远去,描绘出他醉酒当歌、诗剑天涯的身影,描绘出他坦坦荡荡、洒洒脱脱的情怀,描绘出他侠肝义胆、豪迈飘逸的一生。
他隐匿于风中穿过荒垠的大漠、穿过翠绿的河川、穿过蔚蓝的云海直至穿越历史的长河,千古流传、人人赞叹、仙风道骨、一代诗仙。
李百站在狭窄的阳台上手里夹着烟,他吐出一团烟雾俯瞰着前方还算喧闹的都市,三十层楼高空上流动的劲风足够抒发他的情怀:他觉得诗人就应该像那样活着!
宽大的落地窗坚守在两米宽的阳台上将杂乱的喧嚣声隔绝在外。李百张开双臂,他想拥抱这喧嚣之外的平静夜晚,想拥抱他心里的那个江湖。
喧闹的繁世中难得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平静之所,他很珍惜这处面积不大的出租屋。但如此宁静的夜晚在日渐窘迫的生活状况下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心烦。
又快要交房租了,不多,自己却负担不起。两年前料理父母后事欠下的钱也还没有还清。日子过得如此艰难,更不用说那个早已记不清模样的曾爱过的姑娘了,而她恐怕也从不曾注意过自己、、、
李百叹了声气,快要燃尽的烟头还亮着火光。他又放到嘴边抽了一口,余到最后的烟草生出的烟雾稍稍有些刺嗓子,他轻咳了两声。
“嘀嘀、嘀嘀、、、”突然响起的QQ提示音让他有些心跳加快,也因此暂别了这些沉重的思绪。
李百拉开玻璃门,将燃尽的烟头丢进一次性水杯里。因为没有剩余的烟草,烟头已经熄灭了,所以烟头碰到一次性水杯底部已经发黑了的脏水之后,也没有发出烟头被水浸湿后的那声“嗤啦”的响声。
李百已经顾不得那声美妙的“嗤啦”声了,他两步跑进里屋慌忙打开消息面板,表情有些期待。他想或许预想的新生活马上就要来了,自己的诗集会被出版,钱的问题也可以轻松解决。
李百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畅想着自己的未来,但看着电脑屏幕上那段没有丝毫用处又略显累赘的话语时,李百慌乱的心情随即又低沉下来,寄出去的诗稿又被一家出版社给婉言相拒了。
李百咒骂着往垃圾桶里狠狠碎了一口痰。垃圾桶很干净,里面套着淡粉色的垃圾袋,简易的木桌也总是被擦得一尘不染。虽然现在的生活有些窘迫,可他活得还算精致,被褥和平常不穿的衣服也全都叠得整整齐齐。
李百又气恼得踹了一下椅子,踹完之后看到椅子没什么事,这才重重舒了口气。
说什么古体诗已经不太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念了,开什么玩笑,古诗难道不是中国文学的一大精粹吗?没想到在这个古风古韵的西安城里古诗竟也没了一席之地了。
李百起身三两步又走到阳台上。他是天生的乐天派,也明白遇到挫折最重要的是要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乐观心态。不过,他得承认,这确实让他有点伤心。他又点了一根烟,想让失落的心情随烟雾远去。
可是那股失落感、挫败感一直无法平息。诗人莫大的悲哀,是生活在不懂他的时代。李百现在终于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情感,一支支烟被失落的心情点燃,一截截熄灭的烟头被胡乱的插在一次性水杯里。
李百打开一扇窗户,浓烈的烟雾肆意流散。随后他转身回到屋子里,将一尘不染的出租屋又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接着他拿起书桌上厚厚的诗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细微的脚步声没有引起声控灯的注意,狭隘的楼道内仍旧漆黑一片。李百呼了口气,心中有些舒坦,他知道那条黑漆漆的楼道上的出口,就是自己的救赎,他走上去,义无反顾。
空旷的天台上有几条单薄的床单在随风摇曳,强劲的晚风让李百打了一个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有些害怕。没错,乘风远去一直是他期望的事情,可是离去注定要舍弃一切、、、呵,他随即无奈苦笑了一声,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事情,又何谈舍弃什么呢?
身处缤纷的城市光彩中站在这里仰望,没想到头顶的夜色竟也隐隐透着星光。李百踏上天台边缘的矮墙,将诗稿撒向橙黄色的夜里。
散乱的纸张在晚风中胡乱飞舞着像纷飞的蝴蝶,但更像一片片破碎的梦。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倾倒下去。优美的诗篇乘风远去,他终于拥抱了自己的梦境。
凌厉的风声在耳边呼啸,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害怕。害怕那即将到来的爬遍全身的剧痛,但随后的感觉却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那种昏昏沉沉的无助、无力与陷落。
原来这就是死去的感觉吗,其实也没有那么糟。
“李百,快醒醒,李百、、、”
突然,李百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那些曾离自己远去的人吗?他努力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晕红,他下意识的用双手撑起身体平视着前方,揉搓了一下眼睛。
须臾,眼睛的状况有些好转,晕红渐渐褪去,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清晰。
黛绿色矮矮的山坡一座连着一座,摇晃的青草伸着懒腰,太阳西沉,暮色将至。远处传来的那声孤独的兽吼声似乎是从李百大张的嘴巴里喊出来的。
这是,哪里?!
第二章人间事(2)
二
李百呆愣地坐在那看着眼前的美景,我这是、、、
“喂,你怎么了?”身旁一句漠不关心的询问将李百的目光从错愕、纷乱的思绪中给拉扯了回来。
李百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身旁的草地上还丢放着两个破旧包裹。
李百循声转头打量起自己身边的少年,黝黑的皮肤,干瘦的身材,乱糟糟的头发,破烂、陈旧的衣服,嗯,典型的乡村放养型少年。
接着他又低头打量起自己,除了个头比他高点,身体比他壮点其他的也好不了多少,就是不知道这个脸蛋是不是、、、李百用手指揪着自己的脸颊,希望能够用这种方法看清自己的面容。
但他随即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颇为疑惑,
“啊、、、”李百用力揉了揉额头“不知道,似乎做了一个梦,沉重又漫长。”
“那,今天还走不走了”
“走?去哪?”李百一脸错愕。
“去哪?”少年若有所思“嗯,这个确实还没有想过,不过离家出走重要的是离家吧,至于去哪里,得离开家再说吧?”
李百听其所言,慌忙抓了一把自己的下体,“啊!”一不留神用力过大了,不过,幸好,还在。李百用涨红的脸庞勉强笑了笑,而后抬起头又将身旁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和你?”
“啊,你忘了吗?不是说好要去拜师学艺的吗?再不走一会儿就又该被李婶发现了。”少年似有些抱怨。
李百大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审美发生了变化,要和这小子私奔。嗯?奇怪,自己怎么老是蹦出些莫名其妙的想发出来?不过,拜师学艺什么的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兴趣。
“那个,是不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李百踮起脚尖向前眺望。“咱们住得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呃,不远,、、、”
“不远?奇怪,那我怎么看不到呢?”李百瞪大眼睛想看的更远一些。
“嗯、、、这个、、其实就在你身后、、、”身旁的少年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李百转身,只见一个小村庄坐落在两个低矮的山包之下。山路曲折像远处的那条河流蜿蜒向下,清冽的河水从村子的南方流过,村子旁有一处低洼的池塘,池塘里开满了荷花。
“真漂亮,”李白被眼中美丽的乡村图画深深吸引,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转身问到:“我们什么时候来的?”
“吃过早饭、、、”少年涨红了脸。
“呃······”
李百语塞,两个小毛孩怀揣着梦想离家出走,没想到就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待了一天,你们真是可以。相较之下,自己原来那个世界里的孩子就胆大多了、、、原来的世界、、、奇怪,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李百晃了晃脑袋,离家出走,开玩笑,这么美的地方我是不会离家出走的,这就是自己向往已久的田园生活啊,与世无争,活得也没有丝毫压力。没事的时候赏赏美景,吟几句诗,做几个对子,卖弄一下情怀。这就是自己一直期望的事情,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李百蹦跳着跑下山坡,心中突然涌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许久都不曾如此开心过了。
傍晚的村子笼罩着宁静,几道炊烟随风倾斜在空中散开城一团烟雾。零星的犬吠不时会打破寂静,离得近了还能听到孩童们的嬉笑、打闹声。
李百兴奋地跑到村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李白,你小子跑这么快干嘛。”身后那个少年气喘嘘嘘赶来,手里还提着那两个包裹。
“其实我们不用回来的,包裹里还有干粮。”他埋怨着。
“你叫我什么?”
“李白?”少年有些窘迫,“你改名字了?”
“哦,没有、没有。那个,你叫什么、、、”现在轮到李百有些难为情了,因为看起来这个男孩好像和自己很熟。
“我?”现在也轮到那个少年有些疑惑了,“我是汪伦啊,李白你没事吧,怎么睡了一觉变成了这样,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嗯,那倒不至于,就是记忆稍微有些混乱。”李百随口搪塞过去。
“好了,赶快回家吧。”汪伦显得兴趣缺缺,转身离开。
“哎,等一下,那个,哪个是我家?”李白尴尬的笑了两声以掩盖自己的认真。
汪伦凑上来,把手贴上李白的额头,“没发烧啊,奇怪。”没办法,他只好拉着李白回去。
这是一处不大的房舍,院落用木柴围成,木门正对着池塘,空气里泛着幽幽地荷香。
“我家在那,现在知道了吧。真是的,不想离家出走也不用这样,还装失忆。”汪伦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房舍摔下一个包裹转身离开。
“呃······”李百用沉默相送。
汪伦气凶凶的一脚踹开家门走了进去,随后李百隐约听到从汪伦家传来的吵骂和惨叫声。李百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破旧包裹推开虚掩的木门走进院子里。
家里有三间简陋整齐的房舍和一个茅草做顶的竹棚,竹棚里有两头牛和几只羊,几只肥胖的母鸡安静地挤在竹棚旁的柴窝里,厨房里亮着烛光。
厨房在院子的西面,面积很小,没有门,有几扇小小的木窗,上面竖着烟囱,屋子里溢满了浓烟,里面不时响起细碎的脚步和轻微的咳嗽声。
李百站在厨房的门前,心咚咚地狂跳着。他忽然想起一个微微发福的身影,慈祥的面容上顶着已有些斑白的头发。
李百抬起的手掌僵在了半空,微张的嘴也将心中的话语变成了沉默。
须臾,一个身影在浓浓的烟雾里逐渐清晰,一位妇人捂着口鼻从厨房里慌乱地走了出来。斑白的头发上落满了灰尘,被浓烟熏得通红的眼睛也还流着泪。
“娘!”李百手中的包裹掉落到地上,他紧紧地抱着妇人不愿松开,眼睛早已被泪水打湿。
妇人微微低头看着抱住自己大哭的儿子,脸上错愕的表情犹在,一只黄狗从院外撒着欢跑了进来。
“真是的,连狗也一天不进家。”妇人盯着黄狗有些嗔怪,李百松开妇人追着黄狗嬉闹。
李百真的很喜欢这里,他感觉四周处处弥漫着温馨,好像曾经失去了的许多重要的东西又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李百停下追逐的脚步仰头望着天幕上挂满的璀璨繁星,开心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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