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说江湖载酒集》——冥北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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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山。

新雪覆盖在山上。他摩挲着手中的天山良玉，仿佛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暖。

他姓项，名琼瑶。只因他师父也姓项。他很听他师傅的话。他师傅让他在雪山中等十年再下山，现在已过了二十四年。

不过，这都没有了意义。他师傅早已经死了。他感觉得到。

而他终究还是下山了。

…………………………

蜀中。鹤鸣山。

许世辉和唐耀文气喘吁吁的撑着其膝盖，隔着竹林往里面张望。

认识这两位的人绝不会想到，蜀中五家之二的两位家主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许世辉用袖子擦去满头大汗，他虽然外表看上去瘦削，但看的出身子骨还算硬朗。

他对着唐耀文嘻嘻笑道：“老唐啊，平时你不是总自诩天下高手么？怎么，经脉被封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也比你不学无术强。”唐耀文是个身宽体胖的油腻中年男人，不动用内力爬了这么久，他此时脸色已苍白的不像话。

他白了许世辉一眼，转身便向竹林中喊道，“天师，小人唐家家主唐耀文求见。”

“拍马屁你倒是一流。”许世辉暗骂一声，却也是恭敬道，“小人许家家主许世辉求见。”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两位大家主心中已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只听一童子声远远传来：“开道，两位家主请。”

紧接着，竹林前两株翠珠自动分开，其后的翠珠同样如此，拼接出一条曲折的小径来。

唐耀文抚掌赞道：“不愧是张天师。这机关之构思巧妙，我唐家的小小暗器真是自愧不如啊。”

“哼，马屁精，在这儿拍马屁，天师可听不见。”许世辉冷哼了一声，随即迈步向林中走去。

唐耀文也是哼了一声，跟着许世辉走入了竹林。

密密层层的竹叶把整个竹林封的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刺眼的烈日，遮住了湛蓝深远的天空，遮住了二人锐利的视线。

小径幽静曲折，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前方却没了路。

两人正不知所措时，忽有箫声清越，绕竹而来。

两人同时跪倒，齐声喝道：“拜见天师！”

“哼，你们是五家第几代小辈，难道你们在长辈没告诫过你们，世外殿中，不许守世俗礼法么！”慵懒且清冷的女声隐约，忽远忽近，那箫声同时亦未有停息。

两人不禁心中暗叹天师内功深厚，面上却仍是恭敬道：“我等凡人不敢。”

“哼哼……蜀中五家何时有了许家了？”

许世辉面上一喜，道：“我许家是在18年前和冯家一起当选的，关苏家二家因不肯承认大夏立国在24年前才被灭了，天师隐居山中自然不知这些。”

“大夏？大陈灭国了？”

“大夏郑家自称大齐国夏国侯之后，也真是可笑，陈高祖灭大齐建前朝之时，却没看史书上有郑家什么事，如今300年过去了，他们却跳出来反叛了。”

“二十六年前？我才隐居三十五年就这么热闹了。”那箫声终于停了，一声叹息远远传来，“大陈建国300多年，郑家真有心为齐国复仇，在当时就应该站出来。唉……”

“仙师长生不死，何必为世事忧心呢。”唐耀文忙劝慰道。

“这倒不是感慨王朝兴衰、世事更迭，只是想起了大陈的几位朋友。嗯，对了，你们这次上山，是做什么来的？”

许唐二人相视一眼，许世辉上前道：“唐家有一小辈，名唐骁……”

“正是吾孙。”唐耀文补充道。

许世辉白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来向我孙女提亲，只是天师说过，蜀中五家不得互相结为婚姻。”

“这种事情你们偷偷摸摸做的还不少吗，这次怎么要我准许了？”

“额…我们这次想邀请新五家之人共同参加婚礼，或许会再…叫几个江湖上的朋友。”唐耀文讪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们去吧，不过，”二人闻言心又一提，“给我适可而止。”

两人松了一口气，忙欣喜应道：“是！”

第一章 长蛇嗜心

“看见了吗，那位爷就是漠北一片龙头老大盛世镖局的东家，盛忆淳！”

“什么，他就是那个盛忆淳！?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年轻！”

盛忆淳斜倚在马车窗边，他斜眼瞥了一眼旁边骆群上的人们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张英气初显的脸，沙漠的阳光打到他脸上却觉得异常柔和，他的眼睛被阳光刺的微微眯拢，却仍是这么倔强地朝着天空。

十年了啊，我还记得你，飞鼬。

忆及这个名字，他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拳头，脸慢慢变得越加狰狞。

但随着驼铃声远去，马车摇晃，他渐渐沉入睡乡。但在睡前，他也没有忘记握紧枕下锋利的匕首。

不知过了多久，盛忆淳悠悠醒来。他起身，拉起了马车的帘子。

此时日已垂落西山，一仆人打扮的人忙驾马迎了上来：“公子，你醒了？”

“嗯。”盛忆淳应了一声，“到哪啦？”

“已入了关中了。”

“关中么，真快啊。”他感慨了一句。

上一次来关中，他还有父亲陪伴，可如今却，物是人非……

（手动隔行）

项琼瑶忧伤地看着夕阳压山，他同时感到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二十四年日日坐在天山看雪，而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目之所及，再无半点雪迹。

马蹄声忽的打破了小镇的安宁，经历了一天的农民们仿佛从梦中惊醒，不约而同地看向大路的那边。

他不禁感到一丝好奇，随着众人向那边看去。

一匹赤红如红云宛若滴血的赤马冲入了镇子里，它带来的还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一名粉衣女子。紧随其后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杂色老马，仿佛他的主人也见不得它受苦了，所以未曾给它上鞍。可它的蹄子却极为有力的踏在尘土中，眼神也闪着灵动。它背上是个蓝衣负剑，做侍卫打扮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同样瘦削，脸色苍白，让人怀疑蓝袍之下，或许隐藏着一架枯骨，随时会因马背的颠簸而散架似的。可在他一起一伏，摇摇欲坠的摆动之中，又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意韵。

但小镇里的人们都仿佛松了一口气，一个农民打扮的人忽的咧嘴一笑：“嘿嘿，瘦死马驮痨病鬼，到底合适。”

女子在项琼瑶倚身的树边停了下来，将马拴在了树上。夕阳霞光一闪，项琼瑶手上的天山凉玉映入在女子眼中，不禁叫出了声来：“哇，好漂亮的玉啊。”

她抬起头正好与项琼瑶双目相对。项琼瑶不禁打量着这女子：皓腕胜雪，乌发如云，肤若凝脂，温润如玉，清澈明亮的瞳孔中秋波流转，化开了温柔。

这温柔不针对任何人，只是折映出她内心所思所想。

此时那个蓝衣男子已经下了马。他站在她背后，尊敬地静静等待着他们说什么。可这儿正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互相看着。

蓝衣男子无奈，摇了摇头，只好主动说道：“这位公子不知何名啊？”

听到他说话，二人才回过神来。项琼瑶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蓝衣男子点了点头：“抱歉戳到公子痛处了。在下名为杨根健，这是我们小姐冯佳怡。”他的介绍很简洁，毕竟他是个谨慎的人。

说着话的同时，杨根健也在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这男子虽然衣着朴素，但身上有一股难掩的气质，仿若雪山藏火，自有光明。

“他叫项琼瑶。”冯佳怡忽然插嘴道。

杨根健挑了挑眉，诧异地看向冯佳怡：“小姐……”

与此同时，就在隔着一条街的茶馆里，几个膀大腰粗的汉子围在一起，低声讨论道：“没想到这次，京城四衣中的‘弱不胜衣’杨根健也跟来了。”

一名农民模样，面色肃穆的男子却坐在主位上，厉声道：“无论如何，不过是个侥幸初入朝元境的小孩子罢了，我长蛇帮难道敌不过他么！”

“是，帮主！”这些人压低声音，恭敬道。

他如虎狮般富有侵略性的眼神扫过众人，仿佛剃刀割过肌肤：“何况……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树下。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可是看到了他的眼睛，我好像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似的。”冯佳怡略带娇羞低声说道。

“……”杨根健闻言，也不知说什么好。虽然表面不露声色，心却泛起了微微醋意。

项琼瑶却莞尔一笑。

冯佳怡报之一笑：“你在笑话我了是不是？”

谈笑间，一道锐利的刀光却闪现在空中。杨根健微微皱眉，双手如幻影般探出，继而缩回。

他摊开拳头，一枚柳叶刀已静静躺在手中。他睥睨四周，冷冷喝道：“哪个鼠辈，藏头露面？”

“嘿嘿，藏头露面的事我可不做，只不过试探一下弱不胜衣杨大侠罢了。”话音刚落，只见那个农民打扮的人带着十几个壮汉，飞身纵出了人群。

“原来是沈帮主，”杨根健语气平淡，不卑不亢，抱拳行礼，“不知我何时何事打搅了长蛇帮不成？”原来蜀中各大小势力都被当地人士记录，编汇成一首蜀道难，其中一句便是专写蜀中两大匪帮：“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这杀人如麻便是长蛇帮帮主沈海洪的外号。

而杨根健早在出发之前，便已观阅过去蜀中各大注意事项。

“这倒没有，只是……”沈海洪假笑道：“只是窟主……不，一位朋友听说您身后那位冯姑娘有颗七窍玲珑心……”

听到这时，杨根健回头撇了一眼紧张地张望着这里的冯项二人，心道，莫非是这个原因，小姐才能与这个怪人用眼睛讲话？

“希望少侠体谅，借冯小姐心一用。”

“沈帮主说笑了，心乃人之灵窍，怎可外借一用？何况人的心无非是一团骨头与肉，又有何七窍八窍之分？”

“心，毕竟还是不一样的。若是一样，世间就没这么多冥顽不灵之人了。”沈海洪摇了摇头，脸上仿佛漏出一丝悲伤之色。

听闻此言，杨根健已绷直了身子，恰若箭在弦上，伺机而发：“那么，若是我说，不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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