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中人》——豌豆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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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呸，呸呸”一个黝黑的小男孩佝偻着瘦弱的身躯用手从嘴里扣着什么东西，衣着褴褛，光着膀子，裤子都已成为一片片碎布，勉强遮羞，仿佛风一吹，都能将那一块块布片带走。

他叫狗尾巴，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父母给他取的，说是贱名字好养活，是农村孩子，而且是农村里的贫困户，家里有四姊妹，老大叫水牛，老二叫马儿，老三叫豆芽儿，是唯一的女孩儿，狗尾巴排行老末，所以取名狗尾巴。

虽然日子过得不充裕，甚至朝不保夕，吃完上顿可能就没了下顿，可是一家人还算融洽，父亲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母亲是一个勤劳贤惠的女人，相敬如宾，

村里有几个识字的先生，一般家境好点的都会去找先生给孩子取名，不过要付上三个铜子，三个铜子儿不多，差不多是一家人一天的生活费，可惜依然承受不起。

并非说取个名字是多么难的事情，而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人人自危。想多储备一些，随时准备跑路，因为可能在你某个美梦的夜晚，伴着火光和哒哒的马蹄声中再也不见黎明。

狗尾巴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他也不能够去界定自己的归属，十二年过去了，他早已习惯没有手机，没有汽车，没有音乐，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有时候也在想，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主人翁不是奇遇就是生来伟大，有时候连自己都笑自己，是不是八字没有生的好，不过幸运的是，这世界里的父母都疼自己，有人关心，有人照顾，于是从开始的沉默慢慢变为享受，他突然喜欢上了这个不富裕的家庭，然而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也因为短暂而美好，永恒的美好只会增加人的欲望，也就变得不美好了。

一年前，雪国的一队骑兵踏平了黄村，熊熊的大火蔓延整个村子，所有人都死了，也包括那个幸福的家，也死了，狗尾巴因为天气炎热，在后山的树叉上用草藤编了一个睡网，晚上就到后山上睡觉，因此幸免于难，

浓浓的硝烟伴着烧焦的尸体的恶臭，湮没了整个世界，也湮没了狗尾巴的内心，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寒冷，血腥，暴力，无情，带给他内心的震撼，他知道就算自己出去也无济于事，11岁的孩子，连白皮猪都抓不了，他就这样蜷缩在树上，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直到雪国骑兵离去，他才拼命奔向那本就摇摇欲坠又因大火烧塌的家，他嘶喊着，他呼唤着，那是他的幸福，是他的一切。

然而苍天并未做出一丝丝可怜的决定，它的双眼就像这黑云密布的天空，黑暗而且无情。

狗尾巴又跑向村头，他看到大部分人都被雪国骑兵用刀捅死以后扔在那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丘，然后用大火烧，狗尾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多此一举，难道是想用火烧尽他们的罪孽么？罪孽用一场用尸体堆起来的大火就能烧干净的么？

尸体太多了，他没能找到亲人的尸体，全是腐臭的气息，肆意的在风里飘荡，似乎是在告诉狗尾巴，这个世界的冷酷，和残忍。

在村子里找了一些食物，狗尾巴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牵挂，也没有了归宿，一路南下，从北原这片茫茫草原潇洒的离开了，

没有目的地，没有约束，南方的风景自然是要美一些，山壑交错，崇山峻岭，怪石嶙峋，还有很多就算是上辈子也没有见过的鸟，留在他心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路过天曲镇的时候，当地的人们在三月初会不约而同的一起去当地有座叫凤凰山的地方祈福，而这个时候凤凰山上漫山遍野的香茉都开尽了。铺满了整个人间的花香让躺在草地上小惬的狗尾巴一觉从日出睡到日落，他是被欢呼声惊醒的，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血红色的夕阳，还有漫天飞舞的照星鸟，

照星鸟，通体金色，尾巴呈深红色，20公分大小，无足，一生只有一个春秋不到的寿命，从离开母巢开始就只能不停的觅食，不停的飞翔，直到找到伴侣，筑巢，然后相依相偎，在等待小照星破壳的日子中死亡，用自己身体的余温孵化出新的希望，照星鸟从破壳开始，就吃着老照星鸟的尸体长大，直至飞翔！

人们为了称颂这样的伟大，也叫照星鸟为同心鸟，寓意情深意长，千秋万世，至死不渝。所以来此祈福的大多是年轻姑娘或者小伙子，

现在是金秋末时节，正逢照星鸟求欢的时间，因为没有确定性，所以很多人半个月以前就已经在此等候了，

看着一边交谈一边往上山走去的两个年轻男子，狗尾巴回过头轻轻一笑，难道这个世界上也有断袖之癖？不过肚子发出的汩汩声提醒他回到现实，睡了这么久，确实也饿了，不过他从来不担心吃不到东西，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就有办法，

他四处张望着，直到看见一副由四个男子抬着的碎花丝绸花轿，两侧还有丫鬟服侍，他信步走上前去，他只知道想填饱肚子，却不知道。这一步踏出去，这个花轿的主人，也终将填满他的一生………………

瘦影自怜春水照

狗尾巴径直走到轿前，面带微笑轻轻的作了个揖，两个丫鬟看见有个像要饭的一样挡住道路，俏眉一怒，疾步上前斥道：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家小姐去路，还不赶紧闪开。”

狗尾巴面不改色，捋一捋自己的鬓发，轻声回道：“两位姐姐好，在下乃是北原人士，只因战乱祸及家乡，无奈流落至此，虽然无有什么本领，但尚有一膀子力气，还望尊驾里的贵人还有两位姐姐收留，讨个生路。”

其实狗尾巴的身体比较瘦弱，算不得强壮，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不管事情是不是那么回事，牛要先吹出去，万一别人信了呢。

“就你这瘦骨如柴的样子，还有一膀子力气？快闪开，不然别怪本姑娘不留情面了。”很显然，两个丫鬟不相信。说话间小手一挥，两个抬轿的彪形大汉走上前来，看着狗尾巴怒目圆瞪，手指间的关节弄得啪啪炸响。

狗尾巴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苦涩叹道：“果然拳头大才是硬道理理啊，也罢。”正欲转身离开，不料轿帘被一只玉手葱指轻轻撩开，是一名贵妇和一名十来岁的小女孩，。

“慢着，你叫什么名字？”贵妇的声音很好听，听起来很年轻的样子，不过容貌被纱帷遮住，看不清长什么模样，狗尾巴抬起头看着一大一小戴着斗笠面纱的两个女人，拘礼答道：“师从道，夫人，”

“可识得文书？”

“略知一二，夫人。”狗尾巴微微欠身，师从道这个名字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他觉得很不错。

“到府上做个花匠吧，岁末给两个银刀”贵妇平静的的说完这句话，放下撩住轿帘的玉手。

“是，谢谢夫人”师从道内心感到踏实了一些，毕竟在这个动荡的战乱世界里，对于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有个安稳的落脚地就很不错了，如果在野外漂泊，或寄宿草栏之中，或苦眠墙根之下，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这个世界除了蛇虫野兽，还有人心，像他这般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如草芥，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起轿！！”随着一声高亢的声音，师从道也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管他呢，每年两个银刀呢，银刀这样的货币以前只在一位从中土前往雪国的一位客商路过黄村的时候在他身上见过，黄村里的人大多都是以物换物，只有特别的用处才会用上钱币，十个铜子能换一个银子，十个银子能换一个银刀，铜子和银子像石子儿一样的，差不多大小，约摸小拇指头那么大，没什么制式，而银刀却是有制式的，有巴掌长，一个指节宽，印有火的图腾，是这个世界通用的货币，无论你去哪个地方，这种货币是被承认的。

没有多久，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集镇上，土墙做出的拱门上写着清镇两个字，不过被岁月风雨的侵蚀下，有些变得模糊不清，天色也暗了下来，一些货贩子也匆匆挑着各式各样的货物离开集镇，大多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师从道站在最后面，看着眼前的景物，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有意思。不过待进入集镇以后，就冷清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清镇隶属于北关郡，而北关郡是边郡，常年战事频起，故而即使生活在此地的人们都有些小心翼翼，也没有那么繁荣，

一路上两个丫鬟告诉他很多，，轿子里的两位贵人姓东阿，是天姓，先皇第五子辰阳王的右夫人和女儿，当今皇帝正是辰阳王的哥哥，封地在西凉郡，此次前来北关郡是右夫人回娘家探亲，本来带有四十甲士，不料回程途中遭遇雪国游骑，打散了，不过还好，过了今晚，明日便能进入西凉郡境内了。一路上还教了师从道一些府上的规矩，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一家名为茶店的客栈，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客栈都不叫客栈，叫做茶店，不过如果是上档次一些的，会去请那些有名的先生题一块牌匾，也可以有自己特别的名字，一般点的茶店大门口挂两串红灯笼，灯笼上一左一右写着两个茶店就可以了，这样的茶店一般都是平民百姓，小商贩图个暖饱的地方，而有牌匾的茶店一般都只有达官贵族才能消费得起。

“夫人，环儿刚才打听了，这个集镇最好的茶店就是这间，”说话的是那个声音比较温柔的丫鬟，而在路上对师从道厉声惧色的那个丫鬟依旧板着脸，现在花轿一旁，两个丫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之前师从道一直都没有注意看，两个人好像是双胞胎，想到此处，师从道不知道为什么想笑，

夜幕完全降临，这个世界没有月亮，不过有星星，师从道和四个轿夫一起共进了晚餐，有肉，还管吃够，吃完他和几个轿夫躺在后厨院子里的草垛上，听他们吹牛打屁，男人的话题，在没有游戏的世界里，无非就是女人，吹自己怎么怎么玩过几个女人，隔壁的寡妇又思春了之类的，一波听下来，师从道发现，原来这几个三十好几的粗汉全是光棍，师从道看着他们吹牛的样子就咧嘴笑了。

“嘿，小子，你笑甚？毛都没长齐的东西你懂？”那个叫大牛的粗汉操着粗狂的声线对着师从道说到，不过师从道被随之而来的口臭差点熏个半死，连忙摇头从草垛上跳了下来离开。刚刚没走几步，那个叫环儿的丫鬟走了过来对师从道唤道：“小师，夫人唤你，随我来。”没等反应过来，环儿已转身离开，

小师？师从道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突然又多了个名字，笑了一下几步小跑跟上环儿的步伐。

………………………

推开房门，一股幽幽的浓香扑鼻而来，有点像茉莉，又有些荷花的味道，右夫人和小姑娘坐在木桌旁饮茶，师从道轻踱两步，右手按住胸口的破布，微微鞠了一躬道：“夫人，小姐好。”不过右夫人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笑着说到：

“一路上环儿和怜儿也给你说过不少我们东阿府的规矩，你为何见了主子不下跪？”被四个女人同时盯着，这样的待遇他上辈子也没有享受过。不过就是有些浑身不自在，思考片刻，师从道平静的说：“从道只跪父母……”

话音未落，怜儿大声斥道：“大胆，食禄而不奉主，是为不忠！”师从道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过右夫人却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怜儿，却笑着静静看着师从道。

“从道以为，如果下跪是忠诚，那么天下早该太平了。所谓忠诚，终究只是人心换人心。”师从道还不太明白这个世界上的规则，但是即便是因为一句话而招来杀身之祸，他也不惧，因为心无所恃。所以他很平静。

听完这段话，右夫人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面纱，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脸庞呈现在师从道面前，虽然不是有多么美，可是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美得女人了，

“好一句人心换人心，那我问你，你忠么？”玉手轻轻放下面纱斗笠，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狡猾的目光。直勾勾的盯住师从道，师从道没有回避这样的眼神

“两成”

“好一个两成！！环儿，去给小师备两套干净衣衫，以后你就是婉儿的书童，”右夫人眉间带着一丝戏谑，却又严肃的警告师从道：“婉儿从小命苦，你当得这份差使，自需鞠躬尽瘁，莫要让婉儿受得委屈。”

虽然师从道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就鞠躬尽瘁了，什么就委屈了，莫名其妙的诺了几声退出了房间，不过即便不懂，再世为人的他早已懂得，人在江湖嘴是路，不耻下问永远都不会错，

出来以后在与环儿的一番交谈中，旁敲侧击出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原来这个东阿婉儿是辰阳王的“正室”所生，可惜这个所谓的正室并没有得到皇室的认可，东阿婉儿的母亲是雪国人，只知道救过辰阳王的性命，后来产下东阿婉儿的时候死了，虽然没有明媒正娶，可是这些年来辰阳王却一直把正室的位置空着。虽然再取了三个，也不过是左右夫人和侧妃。

这次回到西凉郡，待到开春东阿婉儿便要去参加问道阁的弟子考核了，一般大户人家出身的孩子都会带有两个童子，一个书童，一个武童。一个伴读，一个陪练。

问道阁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无论是地方豪强，还是称霸一方的诸侯或者是皇室都会去问道阁求贤纳仕。所以也就成为很多人一步登天的理想之地。这片天地还有很多隐世高门，奇人异术，不过一般很难见到他们在尘世间活动，凡人们称之为神仙，

不过问道阁却与这些隐世高门却颇有联系，不过也难为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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