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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金水残阳
“当!当!当!……”一阵阵钟声在紫禁城的上空呜咽回荡,伴随着钟声的,是远处隐隐传来的狂涛拍岸般的喊杀声。
午门上的五凤楼中,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早已没有了往日身为帝王的威严和仪态。那顶象征皇权的黑纱翼善冠也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灰黑的发髻上,斜斜地插着一支碧玉龙纹簪,几缕发丝挂在苍白的脸上,隐隐地遮住了眼角上的几道鱼尾纹。长期的高负荷工作已经使三十五岁的他看起来像五十三岁的人。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柄包着黄绫的鎏金钟锤,正拼尽全身的气力死命撞击着悬挂在楼中的那口景阳大钟。往日这事都是宫中的内侍做的,身为皇帝的朱由检是不会来五凤楼的。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外面李自成的军队已经快要攻破北京城了。依制,景阳钟响,群臣聚朝。大臣们在听到钟声后就应该赶来宫中朝见天子。但今天皇帝亲自敲了近小半个时辰的钟,莫说内阁大佬,六部九卿,就是个九品芝麻官也没见着。当然,九品芝麻官一般也是没资格上朝见皇帝的。反正就是愣没来一个人。
“万岁爷爷,快走吧……”王承恩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求道:“万岁!李贼兵马已快要攻进城里,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咣当~~!”金锤狠狠地摔在王承恩的面前,把他吓得一哆嗦。朱由检面目狰狞,对着王承恩戳指骂道:“走走走!朕是天子,岂能惧了一帮狗贼!那群佞臣、庸臣,世受国恩,关键时刻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别人惧那李自成,朕独不怕!就是死,朕也要像个朱家子孙,大明皇帝!狗奴!你也要弃朕而去吗?!”
“万岁啊!”司礼监秉笔太监磕头如捣蒜,地上的金砖上留下了丝丝血痕。作为从小就服侍的主,王朝恩深知朱由检那自视甚高又多疑寡恩的性子。王承恩又重重地磕了一下,抬起头来时已是血泪交流:“万岁,老奴侍奉陛下三十五载,岂敢做那背主弃君的不忠不孝不义之事。然万岁乃万金之体,身荷社稷重任,祖宗期许,怎可轻言不忍言之事啊?!”
也许是被王承恩的样子吓着了,也许是王承恩的话点到了关键上。朱由检渐渐平静了下来。半响,他倚着门框缓缓坐到门槛上。良久才叹了口气:“那现在朕该怎么办?”
王承恩膝行两步上前说道:“万岁,老奴斗胆请万岁白龙鱼服,由老奴率厂卫精锐护驾出宫,潜于京师之内,待那贼人松懈后再出城到南京重振旗鼓!”说罢,又“嘭嘭”地磕了两个头。
朱由检似是浑身无力地倚坐在门槛上,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门外的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时过晌午,阳光刺人眼目。
半晌,朱由检终于长叹一声,长身而起,振了振袍袖,平静地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你且起来,摆驾乾清宫。”
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王承恩闻言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多年在朱由检身边侍候,他知道这位主在暴怒之后以这样平静地语气说话意味着什么。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默默地跟着朱由检回到了乾清宫。
来到乾清宫门口,朱由检停下脚步,怔怔地朝慈宁宫的方向望了半晌,背对着王承恩说道:“王伴,就依你之言吧。”王承恩在后面也悄悄瞧了一眼,顿时浑身微微发抖,口中感觉比黄莲还苦。他一躬身,用发颤的声音道:“老~奴~遵~旨”,然后拖着像灌了铅似的双腿朝司礼监去了。
黄昏下的乾清宫,仿佛一只张大了巨口的怪兽,要吞噬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肉体、良心和灵魂。朱由检跨入殿门,疾步来到御座的右边,从墙上的剑架上取下金鞘玉柄的九龙天子剑,“呛”地一声,剑身借着殿内的烛火发出一种金里带银的寒光暴露在空气之中。朱由检看着剑身上映出的自己,咬了咬牙,便出了乾清宫径向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就在乾清宫后面,中间隔着一座交泰殿,乃是国母皇后的所在。乾清、坤宁、交泰三宫殿取“天地交通,乾坤清宁”之意,真的是大大的吉祥。但此时的坤宁宫已经宁不下来了。巍峨的宫室下,小宦官和小宫女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左顾右盼的眼神,时不时地朝宫门瞄上一眼的举动说明他们的心思已经不全在这儿的主人身上了。
坤宁宫正殿东厢房内,灯火摇曳,烛泪盈台。皇后周氏一身盛装坐在正位上,仪态端庄,脸上无波无澜。坐在下首的袁贵妃低着头,手里不停地在绞着一方湖丝贡帕,眼神一会儿移向门口,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瞧瞧周皇后。几番想说些什么,又几番咽了回去。周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妹妹不要惊惶,既然入了这宫门,好坏一切就都是命了。”袁贵妃语带哭腔地跪到周皇后身前:“娘娘,臣妾并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娘娘!娘娘!!”周皇后的贴身侍女小莲从殿外闯了进来,一看到眼前这一幕,惊讶地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周皇后见状,低声对袁贵妃斥道:“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快起来,成何体统!”周皇后平日里贤淑方正,宫中诸人莫不咸服,所以袁贵妃赶紧从地上起来,坐回椅上低头抹泪。周皇后这才抬起头对小莲道:“莲儿,何事惊慌?”小莲这才回过神来,禀道:“娘娘,陛下驾临。”周皇后站起来对袁贵妃说了一句“妹妹,随我一起迎驾吧。”就当先跨出厢房来到宫门口。这时只见朱由检衣冠不整,手提一口御剑匆匆地来到了坤宁宫前。宦官、宫女们在周皇后和袁贵妃带领下一起口称万岁,跪地相迎。
朱由检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皇后和袁贵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梓童、爱妃,平身吧,里面说话。”
周皇后与袁贵妃依言而起,三人一起来到东厢房。朱由检站在炕边,把剑往炕桌上一放,背对着周皇后和袁贵妃,面沉似铁,一言不发,两只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周皇后见状默默地上前,想帮朱由检打理一下仪容。手刚抚到肩上,朱由检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梓童,你与朕在一起多久了?”周皇后微微一笑:“臣妾十五岁起侍奉陛下,至今已经一十八年了。”朱由检长叹一声:“是啊,十八年了,可如今……”周皇后一边帮他整理着头发一边吴语轻哝:“陛下,臣妾晓得……臣妾有一言启奏陛下,万望陛下恩准。”
朱由检闻言转身在炕头坐定,周皇后便盈盈跪倒,三拜后说道:“臣妾自与陛下大婚以来,已十有八年。陛下待臣妾恩深似海,妾惟恪守祖训,安抚后宫,以报君恩之万一。今日家国危难,臣妾斗胆伏谏陛下两事,乞陛下恩准。”说罢就要叩拜下去,却被朱由检扶住:“梓童与朕一体同心,要说事何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周皇后僵着身子说道:“陛下,臣妾斗胆所谏乃家国重事,不敢不隆重。”朱由检闻言面色一僵,坐直了身子:“梓童说吧。”
周皇后又拜了一拜,说道:“陛下,现贼军攻城甚急,臣妾伏请陛下遴选忠义之人将太子、二王与俩公主潜送出宫,匿于亲贵之家,而后相机南下……”话未说完,朱由检就腾地站了起来吼道:“梓童,你也要朕让太子南下监国吗?!”周皇后泣道:“陛下,臣妾从不敢妄议国政,然现下情形万分危急,太子、二王与俩公主是陛下的亲骨肉,即便不南下,亦不能落了贼人手里,否则岂不是令陛下威仪扫地,大明含羞蒙尘吗?请陛下三思啊!”说完泣不成声地叩下去。昭仁公主的生母,跟着周皇后一起跪下的袁贵妃也哭了起来。朱由检喘着气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怒气稍息后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尽管岁月在二人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但她依旧是那样的美丽贤淑,识得大体。在初登大宝的那段最艰难时期,她与自己相濡以沫,每顿饭都为自己亲自下厨打理。十八年来,正是这个女人在自己身后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让自己在国势艰困的心力交瘁中能有一个安心的家。况且她虽和自己诞下了太子,却从未干预过朝政。如果说皇嫂懿安张皇后是他最敬的女人,已故的田贵妃是他最爱的女人,那么周皇后就是他最亲的女人。在今天这个时刻,周皇后的话让他感觉无论如何都要考虑考虑,更何况她说的也确有道理。半晌后,朱由检突然对外面喊道:“来人,召太子与二王至坤宁宫。”然后坐回炕沿说道:“梓童,朕答应你所请,这就让太子设法南下,定王至国丈府中暂住,永王去田国舅家。至于俩公主……朕自有安排。”周皇后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但她知道这已经是她力所能及的最好情况了,便伏拜于地:“臣妾谢陛下隆恩。”朱由检摆摆手:“还有什么话接着说了罢。”
周皇后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陛下,如今情势危急,臣妾求万岁赶紧离宫外避。只要陛下在,大明就能转危为安。恳请陛下纳臣妾这最后一言!”说罢再次拜伏于地,泣不成声。朱由检虽然已经决定外避南下了,但他没想到周皇后最后对自己说的是这样的话。想到十八年的患难夫妻从今天起就要天人永隔,他心中满是酸楚,眼前不禁一片朦胧。
说话间,东厢房门口人影闪了一下。朱由检擦擦眼睛一看,王承恩正跪在门外边,朝自己叩了一下头,哽咽地道:“启奏万岁,方才得慈宁宫来报,懿安皇后殡天啦——!!”。于是朦胧的双眼再也禁不住那泪水夺眶而出。这时坤宁宫里跪倒一片,同时也哭声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承恩又在门外轻声禀道:“万岁、娘娘,太子殿下、定王殿下、永王殿下在门外候宣。”
朱由检闻言才慢慢平静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道:“宣。”
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烱、永王朱慈炤依序进到坤宁宫中,看到父皇坐在正中的炕边上,母后与袁贵妃坐在左右两侧的绣凳上,于是赶紧上前依礼拜见。看着下面的三个儿子,朱由检定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烺哥儿、烱哥儿还有炤哥儿,现下的情势你们也是知道的,朕就不多说了,现在事急矣,朕意烺哥儿即刻前往南京;烱哥儿去国丈府上暂住,炤哥儿则往田国舅处。”又掉头与周皇后说道:“梓童,你带哥儿们去准备一下吧。”见周皇后与袁贵妃带着孩子们转身进了后厢房,朱由检低头想了一下,把王承恩叫到近前嘱咐了几句,王承恩依言下去了。
后厢房内,周皇后与袁贵妃带着莲儿等几个贴身侍女在给太子及二王换衣帽。见换得差不多了,周皇后把三个孩子聚到身前,一边做着最后的打理一边说道:“如今国家遭逢大难,这大内深宫也住不得了。你们在宫中长大,养尊处优,难免会娇惯一点。今天出了这宫门,你们要当自己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咽得下糠,吃得下菜。要自己穿衣系带。要知礼,遇到老者要称阿翁阿婆,遇到长者要称阿伯阿婶……”说着说着就泣如雨下。太子与二王也跪在周皇后身前大哭。
待周皇后领着太子及二王来到朱由检跟前行礼时,他正在一份盖上玺印的黄绫上签下落款。将黄绫叠好后让王承恩交到太子手中,然后两眼死死地盯着太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到:“烺哥儿,朕交给你的是一份监国勅书,你到南京三个月后收不到朕的确切消息又或朕未能脱出京城方能昭示南京诸臣,切记切记!”太子手棒敕书三叩首后泪流满面道:“父皇,儿臣年幼无德,不敢受此千钧重担。请父皇允儿臣留下抗贼,父皇母后带着弟妹们南狩南都。”
“啪!”朱由检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斥道:“荒唐!你一个小哥们如何去抗击贼人?!休要多言,王伴,还不快把太子与二王送出去!”王承恩赶紧朝门外摆摆袖子,宫门外待命的侍卫和宦官进来连劝带拉地把大哭的太子和二王架了出去。
等孩子们的哭喊声渐渐听不到了,朱由检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起身,抓起了桌上的御剑对周皇后说道:“梓童,时候到了,你我来生再见吧。”
周皇后点点头,跪下行了最后一个大礼:“陛下保重,臣妾去了。”起身进了内室,不久里面先后传来了两声凳子翻倒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王承恩进去查看后出来禀道:“万岁,皇后娘娘薨了……”,顿了一下又道:“娘娘的贴身侍女莲儿也跟着去了。”
朱由检此时一脸木然地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去得好,去得好……”然后缓缓地把视线移到了袁贵妃的脸上。袁贵妃先前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看到皇帝把目光移向自己,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个激灵,大声喊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转身就往宫门口跑去。
朱由检此时拔剑出鞘,大喝一声:“你必须死!”追上去一剑扎在了袁贵妃的左肩上,袁贵妃踉跄倒地。朱由检解下袁贵妃腰间的丝带扔给一旁的王承恩:“送她上路!”说完起身提剑冲出坤宁宫往其它地方去斩杀那些被自己临幸过的嫔妃与宫人。
傍晚时分,夕阳将紫禁城染得一片血红。寿宁宫前,朱由检披头散发,双目通红,提着滴血的御剑一步步地走上台阶。他的龙袍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溅着点点血迹。当他跨过宫门来到正殿之时,发现宫中的内侍宫女都已经不在了。他顿时大喊道:“来人哪,公主何在!”
过了一会儿,珠帘轻摇,款款地步出一个窈窕身影,跪拜于地:“儿臣微娖拜见父皇”。
“娖儿,抬起头来。”
公主缓缓抬头,当看清眼前父皇的样子时,不由得“呀~~!”一声惊呼起来。似乎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泪水一下子就从她那美丽的双眼中涌了出来。
朱由检看着膝下那与周皇后有三分俏似的少女,视线再次地模糊了。他用沙哑颤抖的嗓音说道:“娖儿,你可知当下的情形?”
公主浑身颤抖地点点头:“晓……晓得……贼人在攻城……”
朱由检叹了口气:“是啊,贼人在攻城,城就要破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母后已经去了,你也去吧。”
公主闻言哭着膝行上前伸手牵住父亲的衣袖:“父皇~~~儿臣才十五岁~~~~儿臣不想死啊~~~~~”
朱由检老泪纵横,颤声道:“娖儿啊!你可知你是帝女,一旦落入贼人手中,后果会如何吗?那是生不如死啊~~~!!!”说话间右手缓缓举起:“娖儿啊~~你为何要生在帝王家啊~~~为何要生在帝王家啊~~~!!!”说罢长剑狠狠劈下,锋利的寒光直射长平公主。公主一声惊叫,以手挡脸。电光石火间,忽然一道金光从眼前闪过,挡在了下劈的寒锋前。“当啷!”一声,金铁交鸣,声震大殿。朱由检惊愕而望,待看清眼前之人时,大惊道:“是你!!!”
第二天清晨,当大顺军攻入紫禁城时,他们看到的是挂在煤山歪脖子树上的大明崇祯皇帝和他亲信太监王承恩的遗体。
新一天的太阳正在升起,但它却如残日般把金水河染得血红血红。
第一回 金陵半日
秦淮河从南京城悠悠穿过,有如一位娴静的少女徜徉在古老的巷陌。南京因她充满灵气,她因南京而有了历史的厚重。在聚宝门西边的河面上,跨着一座石墩木桥,名为“新桥”。虽说是“新桥”,却也有百十年的历史了。桥沟通的两岸可谓泾渭分明:南岸是达官显贵的私邸,高门深院,堂皇俨然;北岸却是平民织工们的寒舍,机杼声声,锅碗瓢盆。而就在这嘈杂的北岸边。却有一座两进的院落,安静、平和,仿佛遗世独立。
在后进的西厢房,窗户支起着。窗边的书桌前坐着一个头梳丫髻,粉琢玉雕的小姑娘。她支楞着一只小手撑着小脸颊,面前立着一本大大的线装书。只见她小嘴嘟哝着:“……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啊~~~”一个大大的哈欠后,小姑娘揉揉眼睛,对坐在旁边床沿上做着针线活的少妇说道:“娘,我累了,能歇歇么?”那少妇抬着头来,伸出兰花指在小姑娘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做事要有始有终,读完了这遍再歇,晚上你爹爹回来要考的。”小姑娘“哦”了一声,继续打着哈欠:“……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这时,从门外“嘿哟嘿哟”地跨进来一个小丫头,她看上去比书桌前的小姑娘小了一两岁,一双活泼的大眼睛显得特别鬼灵精怪。跨过门槛后她就跑到床前,趴在少妇的膝前:“娘,娘,张家的小哥哥又在桥边上画画了。”
少妇在小丫头的头上轻轻地爆了个栗子:“敏儿无礼。张家小公子十天前中了院试第十五名,你以后要称人家为张相公或张秀才,懂了吗?”说完捧起那张嘴角往下出溜的小脸,在刚才爆过栗子的地方吹了吹,这才止住了小丫头的趵突泉涌。
这时正在读书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道:“娘,等会儿我能去外面看看吗?”少妇闻言正色对小姑娘说道:“赛儿,你已经快十岁了。《礼记·内则》有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张家小公子也十二岁了,更何况他已经得了功名。男女授授不亲,不要惹了旁人闲言碎语,无端坏了人家张公子和你的清名。”叫赛儿的小姑娘闻言丧气地垂下了头。少妇微微一笑,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赛儿,读完了这遍就歇半个时辰吧,陪陪敏儿,娘到赵嫂房里去坐一会儿,等会儿让赵嫂给你和敏儿做江米凉糕吃。”
见赛儿点点头“嗯”了一声。少妇收拾了一下针线便出门去了。看到娘走了,小丫头敏儿便凑过来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姐姐,真的不去看张家小哥哥画画吗?”
赛儿伸手在敏儿小鼻子上刮了一下:“方才娘都说了,人家现在已经有了功名,你得称他张相公或张秀才了,不能再乱叫了。再说……”赛儿扑哧一笑:“再说人家大了你整整五岁,你却叫他‘小哥哥’,平白惹人好笑。”
敏儿揪了揪小鼻子:“才不呢!张家小哥哥说过就叫他小哥哥,不要叫他别的,他不喜欢。”然后又拽了拽姐姐的袖子:“姐姐,方才小哥哥路过门口时跟赵嫂说,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画画了,十五天后他就要随着张家的老太太去登州了,大约要到明年才能回来。姐姐,登州在什么地方啊?”
赛儿把手中的书卷起来像敲木鱼一样敲着敏儿的头:“娘叫你好好读书,你却皮得要死,这下不知道了吧?登州在山东,靠在海边,海对面就是辽东和朝鲜。”
敏儿的嘴一下子就瘪了:“啊~~~那么远啊!姐姐姐姐。快去见见小哥哥吧,要不你也要和敏儿一样一年见不到他呢~~~~呢~~~~~呢~~~~~”
敏儿说着说着就走了音,原来是赛儿扯着她的腮帮子往两边拽:“越说越不成话了!娘说了,男女授授不亲,我为什么非要去见他啊!”
见姐姐真的有点生气了,敏儿才抱着姐姐的手说道:“姐姐,张家小哥哥是好人呢。如果不是他,姐姐就要被人牙子卖掉了,敏儿就没有姐姐了。”
听得妹妹此话,赛儿浑身一颤,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曾让她好长时间都要抱着娘亲睡觉还夜夜惊醒的上元之夜。
那是两年前的正月十五。太阳还没有落山,秦淮河两岸便已经人潮汹涌,灯火辉煌。从武宁桥到桃叶渡一段更是灯山烛海,接踵摩肩。有观灯的,有猜谜的,有和朋友看杂耍的,有给孩子买吃食的。路边的各家店铺更是彻夜不歇,恨不得一夜间能赚够一年的钱。当时只有八岁的自己和六岁的敏儿跟着爹娘来到了武宁桥边。就在爹爹刚刚要给自己和妹妹买一盏兔子灯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黑影,夹起自己就跑。自己当时完全懵掉了,只听见身后响起了娘亲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站住!还我的孩子!!!”
当时自己被夹着,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直响,街上的行人在自己眼前一个个地闪过,爹娘的呼喊声似乎越来越远了。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了小小的心头,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突然感觉震了一下,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止住了自己哭声的凄厉惨叫。自己哽咽着透过朦胧泪眼看去,只见眼前的街面上趴着一个穿着灰衣服的男人,他的头前一片血红,跟隔壁刘姨家染绸子时大缸里泼出来的颜料一样,好怕人好怕人。而夹着自己的恶汉正一只脚踩在他的屁股上,嗯,没看清,可能是屁股上吧。
那恶汉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自己也才能乘机看清眼前的情形:只见右前方四五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哥哥,穿着素色的棉衣,手里杵着一根一人多高的竹竿。旁边还站着两个比他大一点的哥哥,一个是锦衣劲装,一个是月白长衫。再看看四周,左边是秦淮河,右边是沿街的店面,前后全是观灯的人群,人群中已经有叔叔伯伯们抄起了条凳之类的物什。只听那夹着自己的恶汉大喊起来:“快给爷让条道,要不,爷就把这女娃扔河里去!”听着这话,自己又被吓得要哭出来。
这时那杵竹竿的小哥哥伸出个小指掏了掏耳朵说道:“你这厮好大的口气,你这是称谁的爷啊?!是地上趴着的那个同伙吗?嗯,貌似还说得过去,他看起来已经不是爷了。”登时引起了一阵哄笑,还有几个大姐姐红着脸朝这边啐了几口。
那恶汉狠狠地对小哥哥说道:“咱临江帮的爷爷们办事,要你这小兔崽子多管闲事?”说罢紧了紧腋下的自己:“快给爷让条道,要不然大不了鱼死网破,还能拉上这小美人一起,哈哈!”
这时那身穿月白长衫的哥哥走前一步,小大人似的把手中的折扇往恶汉一指:“你这恶人休要张狂!我《大明律》对劫掳良人者皆绞刑,管你是临江帮还是临湖帮。”边上的锦衣哥哥也嘿嘿笑道:“临江帮?只听得有《临江仙》,临江帮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杵竹竿的小哥哥此时一声大喝:“你这混帐还不把人放下!如此有司兴许能饶你一命,否则那就不是一根绳子的事情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声:“巡兵来了!”那夹着自己的恶汉猛的把自己竖抱起来,脸上的肉团在自己眼前吓人地抖了几下,突然“啊~~~!”的一声,拔腿就朝河岸栏杆处奔去。竟是要抱着自己跳河!自己已经被吓得完全哭不出来了,耳边只听到了娘的一声“不要!!!”
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杵竹竿的小哥哥猛地冲过来挡在了恶汉的前面,一个起跳,手中一人多高的竹竿竟然被他像举刀一样高高举起,然后猛然劈下,“啪”地一声笔直地抽在对方的脸上。刹那间,那恶汉从额头到下巴被整齐地印了一条红杠,整个人像被抽了筋似的软软地瘫下来。自己也被一双有力的手拽到一边,交到了扑过来的娘亲怀里……
后来从爹娘那里知道,那穿月白长衫的哥哥是中山王后人,世袭南京锦衣卫千户的徐维京。那锦衣劲装的哥哥是保国公府的小公子朱国臣。而救了自己的,拿竹竿抽人的小哥哥是右府都督同知、登莱张总兵家的小公子张鹿羽。
两年前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就是今天想来,也不禁让赛儿感觉犹如噩梦。看到姐姐僵在那里,敏儿怯生生地拉拉赛儿的衣袖:“姐姐,你怎么啦?”赛儿一个激灵缓过来:“啊~~没什么,那就去看看吧。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中了秀才我还没有恭贺过呢。大不了回来让娘训两句罢。”说完就把书桌整理好,然后悄悄地来到大门前,听了听前厢赵婶房里传来的说笑声,才大着胆子拉着妹妹开门出去了。
其实从赛儿的家到桥口不过二十几步而已,但张家小哥哥画画的地方却是在桥的那一边。因此小姐妹俩手拉着手大着胆子穿巷过桥。只见在桥对面的牌坊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古怪三脚木架子,架子上竖着一块棋盘大小蒙着画纸的木板。张家小哥哥穿着一身窄袖灰布袍,腰间束着牛皮带,翡翠制成的带钩上雕着一只牡鹿。他左手托着一个瓷盘一样的东西,手执画笔时不时地在盘里蘸蘸,再在纸上抺两下。看到对面小姐妹俩过来,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物什,遥遥一礼:“二位卞家妹妹安好。”
赛儿见状赶紧拉着敏儿前趋几步,蹲身万福:“张家哥哥福贵安康,小妹有礼了。”然后再次万福:“恭贺张家哥哥院试得中,来日必能金榜提名,鹏程万里。”
张鹿羽回了一礼后微微摇头道:“我本来就没什么才能,这次院试能得中实属侥幸,惭愧,惭愧。”
赛儿掩嘴微笑:“张家哥哥过谦了。‘沥沥春霖起朦胧,哀哀北雁唤苍穹。风雷激荡长天后,滚滚江流入海东。’虽有‘朦’字不合平仄,但整诗颇为大气,瑕不掩瑜。那制文也写得很是精彩。也难怪主考的老先生要青眼有加取中了。”
这时敏儿跳了出来:“咦,姐姐,这是那天爹爹回来时说的吧?爹爹还说诗是好诗,只是写得有点急了。”顿时就把赛儿噎了个大红脸。
张鹿羽略有尴尬地呵呵一笑拖礼道:“多谢令尊谬赞,鹿羽不敢当。实不相瞒,那制文的题目以前在练习的时候正好遇到过类似的,而那首诗实在是当时被逼急了硬蹦出来的,所以有点不合格式了。说到底还是我学艺不精。二位妹妹就不要再笑话我了。不过那科场上的文章与诗词毕竟只是应试之技,诗由情至,文由心生。天下的好诗文有几篇是出于考场的?来,还是来看看这幅画怎么样吧。”说罢拿起笔和盘又戳戳抹抹起来。
小姐妹俩“咯咯”一阵笑,然后被张家哥哥的话所吸引,聚到了画架前。但见画面上是秦淮河岸的一角。河岸边绿柳轻扬,仿佛在随风飘舞。柳梢边露出屋檐的一角,檐下一窝雏燕张着嘴,仿佛在叽叽喳喳叫着等待母燕归巢。一位艄公撑着条乌篷船从河面上缓缓驶过,船尾荡漾起阵阵的涟漪。河边一位妇人蹲在那儿拿着木杵正捣衣服,她背后的河岸上两个小女娃正在做游戏,一个在跳马索,一个在踢毽子。整幅画最大的特点就是栩栩如生,仿佛就是把真实的情景剜了一块。特别是那对玩耍的小女娃,活脱脱就是卞家小姐妹的翻版。
小姐妹俩脸都红了。赛儿低着头嚅嚅道:“张家哥哥,你怎么把我和敏儿画上去了?”
张鹿羽一边画一边说道:“抱歉,事先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因为这画本来就是送给你们的,所以就参考了你们的样子画上去了,见谅见谅。若你们觉得不妥,那我就重画。”
赛儿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张家哥哥莫要误会,这画很好看,多谢张家哥哥。”
这时敏儿也拍着手叫起来:“是啊是啊,这上面把姐姐和敏儿画得和真的一样呢,敏儿好喜欢的。姐姐也喜欢的吧?”
赛儿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赶紧给了她一个栗子:“敏儿,不要无礼!”然后拿眼偷瞄了一下张家哥哥。
只见张鹿羽目不斜视,只是抿嘴一笑:“你们不嫌弃就好。童年是最美好的时光,无忧无虑。风雨来时有父母为你遮挡,心中委屈时有长辈给你安慰……”说着长叹一口气:“但人不可能不长大啊,所以就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留在这画上吧。”
敏儿这时揉着额头从姐姐肩后探出个脑袋:“张家小哥哥,你也不大啊,怎么说话像私塾里的老先生,嘻嘻……”赛儿闻言喝道:“敏儿,你太无礼了!快给张家哥哥赔礼!”然后赶紧敛袖万福道:“小妹年幼不知礼,唐突了张家哥哥,还请哥哥见谅”敏儿也被姐姐的一吼给吓着了,瘪着嘴学着姐姐的样子福了福:“张家小哥哥,对不住啊,敏儿说错话了,你不会生气吧?”
张鹿羽呵呵一笑:“不会不会,敏儿妹妹天真率直,可爱得紧,我怎么会生气呢?”然后又抹了几笔,把笔往笔洗里一放:“好了,画完了。”
卞家小姐妹于是又站到了画前,这次看得更仔细了。赛儿看着看着突然问道:“张家哥哥,你这画好像不是寻常技法吧?”张鹿羽点点头:“是的,这是从西洋和尚那里学的西洋画技,讲究焦点透视、线条和明暗,以及着重于细节的刻画与色彩的运用,所以画出来东西能栩栩如生。”
赛儿两眼闪闪发亮:“张家哥哥,能给小妹讲讲吗?这焦什么视……还有明暗什么的……”敏儿也在旁边叫着:“是啊是啊,讲讲吧,敏儿也想听呢。”
张鹿羽一边蹲在地上洗笔一边对俩姐妹道:“行啊,不过今天来不及了,这都快要晌午了。我和人约了有事情的。噢,对了……”说着从胸襟里抽出一张大红的请柬:“府里婆婆五天后要过六十五岁寿辰,说一定要请令慈赴宴。这不,我把请柬带来了,令慈在府上吧?唉,你们怎么啦?”
“多谢贵府老夫人盛情。长者邀,不敢辞。妾身到时定往府上恭贺老夫人寿诞。”
“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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