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振公子》： 雪落何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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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落何霏霏

北境的冬季总是这般的寒冷，路上偶尔可以见着几个行人皱着眉低着头搓着手，抬头望望天加快了行进的脚步，不时还哈口气。也能见到一两个乞儿躲在角落里，抱着仅有的薄衣，面色青白，双目无神。或是几个乞儿聚成一堆相互取暖，默默的啃着手中叫不出名字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吃食，警惕的盯着过往的行人。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寒风凛冽，呼啸而过，吹在人的脸上一阵的刺痛。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天色渐暗，大雪仍是下个不停，怕是这一晚上又会冻死不少可怜人吧，可是谁又会在乎呢?但估摸着所有人都不会喜欢这种鬼天气。

阴暗，沉郁，寒风吹落了树上仅剩的几片树叶，卷起来不知带到了何方，微子为伤悲……

在一排低矮的小房子中，有一座显得极为突兀，似是寒冬和大雪也在这座府邸面前望而却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缕缕热流升腾天空而去，阵阵肉食的香气渐渐散入沉默的街道。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室有温饱的行人亦是如此，更何况饥寒交迫，吃了这顿不知下顿的乞儿呢。

几个乞儿躲在府邸对面的拐角处，勉强能避着风雪的侵袭，但身子仍是不住的打颤。几个人包在一起望着不远处的豪宅，虽是近在眼前，却好像隔着咫尺天涯的鸿沟。几个乞儿狠狠的抽了抽鼻子，贪婪的汲取着空气中的香味，那儿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堂。

雪落在那座府邸上，更显得孤傲。

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凶恶的盯着过往的行人，让想讨食的乞儿们心中不住的胆寒，望而却步，带着希望和憧憬而来，又带着满心的失望甚至绝望和腹中空空饥肠辘辘的肚子离去。

石狮子后是用价值不菲的木料打造的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却闲得深邃和冰冷。抬头向上看去，有一黑底鎏金描的牌匾，上面书着‘陈府’二字，下面还有一排朱砂写的小字，但却已是瞧不清了。

屋檐四角翘起，上面还有着各种的飞禽走兽，这些都是乞儿们不识得的，但却知道这些都是大官人才能用的。

一个乞儿静静的望着对面的府邸蓦然无语。

府邸内，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围在一起坐在一桌，吃着晚饭。

不时谈笑几句，仆人侍立在一旁，全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爹我喜欢白色，今天这雪下的好美，攥在手里沙沙的，要是在下大点就好了……”一个女孩意犹未尽的说着。

“下雪吃着热锅正是时候，你俩别闹了快趁热吃。”

“知道了，娘，就你事多，要是天天下雪，我们天天吃。”一个小男孩埋怨道。

坐在上首的中年人笑了笑冲小女孩道：“你今天都玩儿疯了，那么久还不够你过瘾啊。”

又对男孩道：“别和你娘贫了，赶紧吃。”

男孩撇撇嘴。

府邸外，那个乞儿仍在望着那深邃的大门。

若是我能有朝一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好了，乞儿心中暗叹。

“三儿，小三儿?”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孩，见小乞儿没有反应，狠狠的拍了下乞儿的肩头，乞儿一惊。

“都叫你三遍了怎么都没听见，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着魔了，中邪了?”说着还摸摸那个叫三儿的乞儿的额头，嘴里嘟囔道：“也没烧啊。”说着好像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面馍馍，掰开一半分给三儿“侬，给你的，赶紧吃，一会冻僵了就不好咬了。”说着先自己咬了口自己手中剩下的半个馍馍。

三儿看着手中的半个馍馍，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情绪。

“陈……陈哥儿，谢谢。”说着也咬了口手中的馍馍。

那被他称作陈哥儿的乞儿摸摸头，爽朗一笑：“咱们谁跟谁，有我一口吃的，绝对就有你的。”

吃完手中的馍馍陈哥儿，搓搓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想去当兵，听说天天有肉吃，将来等我富贵了也分你一半。”说完拍拍胸脯。

三儿听完一阵黯然，正吃着馍馍的动作也停下来了“陈哥儿，能去当兵，我却不知道做什么，怕不是要当一辈子乞儿吧。”

陈哥儿上下打量了一下三儿，三儿今年有六七岁了，虽是面色被冻的青白，但也难掩那俊秀的面容，皮肤白皙，虽是粗衣粗布也盖不住身上那种儒雅的劲儿。

“你看起来像个，那个什么……”陈哥儿拍拍脑袋“哦，对，文人，就是会读书写字的那种。”

三儿听了更加灰心了，这不是瞎掰吗，一个乞儿哪有钱读书习字，说白了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陈哥儿看见三儿眼中的失落，也是不忍“等哥儿，参了军，叫人教你读书。”说罢，拍拍三儿的肩膀，示意他别灰心。

人活着就有希望，谁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未来是什么。

未央宫，天子正站在高台上，背对着身后巍峨辉煌的宫殿，面朝纷飞的大雪，低着头凝望着下面如蚂蚁般渺小的万家。

一个站在离最近天子宦官看着天子的背影，冲身后的一个小宦官打了个手势，小宦官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天子，转身轻手轻脚的离开高台，不一会取回一件绣着金龙的大麾递给大太监。

那个内侍从小太监手里取过大麾，冲小太监点点头表示感谢，撑开大麾，慢慢的走进天子，轻轻的咳了一声。

“陛下……”刚想把大麾披在天子身上，却见天子摆了摆手。

“这样的天气，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就这样毫无意义的牺牲了。”天子看着高台下的京城轻轻一叹“战争已经令的生民涂炭了，再加上天灾，生民百遗一，念之人断肠啊，京城还好，也不知道北境会死多少人。”

“陛下，天气凉了，把大麾披上吧，您要是倒了，这些庶民更没有盼头了。”大太监把大麾搭在天子的肩膀上。

天子转过身，指着大太监倒“童贯，就你是个会说话的，唉，朕也是……想当年朕也受过这等苦，朕还记得，朕的几个哥哥就是这样躲在冰冷的宫殿里冻死的，那时候还在代地，童贯啊，那时候你可没现在这么贫，唉，老了都老了。”

“陛下都过去几十年的事儿了。”叫童贯的大太监无奈摇摇头。

“叫陈尚书，去北境走一趟吧，代朕去犒劳下林将军，和秦国的战争就快开始了，顺带在代朕瞧瞧北境的百姓，去吧。”

(这里写的不是秦汉时候的事哦，只是借用一下未央宫的名字，写的是一个架空时代的事。)

第二章 包子和尊严

“三儿，快来。”陈哥儿冲跟在身后的三儿招招手。

鬼鬼祟祟的走在角落的阴暗处。

俩人来到一家包子铺前，闻着包子的香气，看着面前大儿饱满的包子，俩人顿时眼馋，对视一言，悄悄走到一旁。

店主是个慈祥和蔼，脾气不错，就是眼睛不大好使的老妇人，听说他的丈夫和大儿子都在跟着林将军打仗的时候牺牲了。

林将军是谁?林将军可了不得了，连林将军都不知道?大林将军叫林毅，驻守边疆二十年，北境无人敢犯，外敌自此未踏入北境一步。小林将军是大林将军的儿子，名叫林骁，虎父无犬子，也正如他的名字一般，骁勇善战，是大魏的后起之秀，北境有两位林将军，边境无忧。

老妇人的丈夫和儿子虽死尤荣。

“来，来，给我来俩大肉包子。”等了有一会，一个路人来到老妇人的铺子前。

“好嘞。”说完，打开蒸笼的大盖子，一股股热气化做白雾，香气伴着热气向两个乞儿飘去。

“两钱。”老妇人取出两个大肉包子，包好，递给客人。

客人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老妇人转身准备把钱放进小盒子里，就趁这时，躲在一旁的两个乞儿，对视一眼，三儿的眼里带着犹豫，但看见陈哥儿冲他点点头，三儿犹豫了一下也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俩人趁着老妇人转身的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从还未盖上盖的蒸笼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向远处跑去，躲在一个房檐下面，把包子揣在怀里，偷偷的向那老妇人望去。

老妇人已是转过身，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若无其事的拿起放在一旁的盖子，盖上蒸笼，继续招呼。

“大肉包子咯”

“刚出炉的大肉包子咯，热乎乎的哟”

……

俩人见状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抬手擦擦汗，慢慢向远处走去。

老妇人看着俩人远去的身影也是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都是可怜的孩子啊，心里叹息一声，继续做他的买卖。

走到胡同的偏僻处，俩人从怀里拿出包子，还热乎乎的，相视一笑，大口吃着，包子皮包馅儿多，一口下去满嘴的肉香，三儿陶醉的眯了米眼睛，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是他从小到大吃过最好的了。

有了一次就有两次，三次，俩人光顾的次数越来越多，只是奇怪的是，好巧啊，每次他们过去的时候都能正巧碰上老妇人转过身去，他们总能找到空挡，也从来没被抓到过，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技术高超从未被发现过，既是如此他们每次也都感觉像是劫后余生，却不知每次老妇人都是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含笑。

这天，俩人正边咬着包子，边逛街，却听身旁的路人道：

“知道了么，陛下要对秦国用兵了，林将军在征兵呢。”

“对秦啊，我呸，杀了这群秦国的死崽子，征兵带我一个。”

“我也去”

“加我一个”

……

陈哥儿顿住脚步，眼中闪出光彩，攥紧了三儿的手，把自己的包子放在三儿的手上。

“三儿，我，我想去当林将军的兵。”陈哥儿看着三儿的眼睛里流露出歉意。

“陈哥儿去吧，三儿能照顾自己。”三儿知道陈哥儿的志向，他们兄弟一起相依为命的几年，他也提过了好几次了，他好兄弟的志向怎么能不知晓。

“陈哥儿，去吧，过了这次，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了。”

“三儿，你放心，等哥富贵了，不会忘了你的，等哥做了将军，你做哥的军师，哈哈，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说着不舍的望着三儿，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北风依旧在呼啸。

两个少年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渐渐的升温，“苟富贵，勿相忘”陈哥儿轻轻的说道，两个少年默默的许下自己心中的誓言。

陈哥儿走了，和他相伴几年的伴儿走了，三儿有些茫然，有些孤独。

想着那天陈哥儿通过军士们的检验，那眼中的兴高采烈，三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陈哥儿的理想实现了，那我呢，我的理想是什么。

却不知这一别，再见却已是物是人非。

三儿孤独的游荡在街上，眼中满是迷茫。

摸了摸手心里那道血痕。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老妇人的包子铺，三儿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愧疚，闭上眼睛，趁老妇人转身之际，偷偷的从里面摸出一个包子，转身就跑。

谁料还没跑几步，就被绊倒。

三儿痛呼一声，刚想爬起来就被踹到在地。

“贼子，总算抓找你了。”踹了三儿一脚，打掉他手中的包子。

三儿感到身上一疼，包子滚落到地上，洁白的大包子，瞬间粘上了地上的黄泥。

三儿眼中涌出水雾，挣扎着要爬起来，去够那个包子，谁知那人根本不给他机会，从地上揪起他的头发，三儿吃疼的喊了一声，抬头看见来人穿着伙计的衣服，估计是包子铺的伙计吧，三儿心里暗道。

“小小年级就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

三儿闭上眼睛，伙计把手伸进三儿的衣服里一阵乱摸，掏出三儿没舍得吃的陈哥儿临走前给他的包子，狠狠的扔在地上。

三儿的睫毛动了动，紧紧的闭着眼睛，听着伙计的数落，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心里满不是滋味，却也松了一口气，这是自己种的因结的果，自己自找的没有什么可怨的，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

伙计看三儿闭上眼睛不搭理他，心中又是一怒，狠狠的把三儿推到在地上。

手抬起来，刚作势要打，就听一老妇人喊到“成庆，你做什么呢?”

“婆婆，这小子，偷您老的包子，我替您教训教训他。”那叫成庆的伙计指着地上的三儿道。

“唉，别搞错了。”老妇人看了看三儿，冲成庆摆摆手。

“没搞错，我亲眼看着他偷您的包子。”

老妇人走到三儿身边，蹲下来，扶起三儿，替他弹了弹身上的土，抹了抹三儿湿润的眼睛。

三儿睁眼发现老妇人在身前，低下头，不敢同老妇人对视。

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咬着嘴唇。

“成庆，这事你搞错了，这孩子我瞧着他可怜，让他每天从我这拿一个包子，孩子害羞，你别吓着孩子。”

那叫成庆的伙计挠挠头，心里一阵狐疑。

三儿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老妇人，发现老妇人看着他慈祥的笑了笑。

老妇人蹲下来，和三人同高“孩子，以后你要吃婆婆做的包子就光明正大的来拿。”说罢，摸了摸小三儿的头，颤颤巍巍的往回走。

那叫成庆的伙计，也满带歉意的冲三儿笑了笑。

就留下满心复杂三儿站在路口，不知道说什么，默默的望着老妇人蹒跚的背影。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仇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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