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醒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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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雀呼唤着晨，也唤醒了酣睡的人们；不，与其说是雀唤醒的，不如说是理想叫醒了他们，但是他们跟雀一样勤劳。他们一睁开眼睛，便忘却了方才甜美的梦，抹一把嘴角的唾液，揉一揉睡眼惺忪。

晨曦开始穿透氤氲的雾，老黄牛也醒了，用牙咯吱咯吱磨着栏杆；竹也醒了，枝叶间凝着昨夜的玲珑剔透露，可竹身子的肌肤还是一如既往的淡黄色。

风吹呀吹呀，须臾间，他牵着袅袅炊烟的手在烟囱上空旋转，跳跃，慢慢得升高！啊，当观者眨眨眼，在氤氲中，便匿了痕迹。

市集也开始醒了，“豆浆呀，啊伯啊婶，啊奴啊后生仔……刚出锅的”“薏米粥，薏米粥，老王家的薏米粥！”“老叔呀，还久没见你了，身体安详？”市集上千百中声音，响度千百，千百中音调，成千上万的音调汇聚在一起，这声音震耳欲聋使这个村庄开始苏醒。

但在那时，车，马，人走的很慢，日色也在空中变慢滞留，仿佛留恋着。那一刻，这一幕变定格在记忆处。

“快，去村头把接生婆请来，这人命关天，你这老头子还悠哉悠哉地走呢！”王玉琳指着他丈夫，跺跺脚，眼镜瞪得跟天上太阳一样大。路旁的鹅吓得飞的飞，把老母鸡吓得都往河里跳！

这王老头子一见媳妇气得这般模样便急了，头也不敢回看身后扬起尘。这太阳悬挂空中，已不如清早的凉爽，烈日灼着王玉琳的心，这豆大的汗沿着王琳脸上的沟壑排列着。她眺望着蜿蜒曲折乡间小路，可是，那小路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这时，王玉琳等不及了，把脚踏出门槛走了一两步，又当心儿媳妇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完全；这一退回脚，又当心王老头在半路出了什么事。她徘徊在门口，最后累了，憋一肚子气，一把坐在门槛上，跺着脚，口中抱怨“这老子，干正事没成！这一回来我一巴掌掀死他！”

王玉琳望眼欲穿，终于有几点黑影从远方出现，黑影越来越清晰“老头子你还不快点，都急死俺了！”说完，王玉琳像那离弦之箭射向接生婆，一把拽着接生婆。这接生婆没反应过来，失衡了，手头上的东西撒了一地。“老头子捡，老头子捡，你快快去看看我儿媳妇。”接生婆刚弯下的腰，被王玉琳拉直了。“琳姐！慢点，我跑不动！慢点啊！”这接生婆手都被拽红了，皱着眉头，“这生娃是急，我能理解，但你也不能这么急呀！”听到这，王玉琳才松了手。

当接生婆接生时，王玉琳又心里忐忑着，这一坐下去，听见儿媳妇的叫声又顿时站起来，透着缝隙偷看了几眼。她又望了望家里供奉的神明，又看着王老头“老头子，你快快去把家里的神明都好好地上三柱香，这头要磕三响……还要念着，要生个十多斤的大白胖男娃儿，”这老头子一听，心里不想做，但出于对老婆子的害怕，就恭恭敬敬把家里的“天地父母”、“招财爷”、“地主爷”、十八代老祖宗……都供了三柱香，学着王玉琳平时供神的模样，虔诚地磕了三响，口中又念着王玉琳教的话。这磕地拜天的，弄得王老头头都磕红了。

王玉琳耳贴着儿媳妇的房，焦灼地等，时不时又透过门缝看了看……这老头子一看王玉琳总站在那，也跟着去瞥眼。这王玉琳一看老头子也来凑热闹，一把推开，瞪大眼睛“你这老头子都老不死的人了，还看什么看！神不好好供着！”

过了片会，一阵婴儿的哭声结束了王老头的供神。王老头脚都跪红了，搀扶着地才慢慢站起来。

“生了？”

“生了。”

“生了！”

“生了！生了！快给奶奶抱抱”，王玉琳紧锁的眉头松了，一把接过包裹里的孩子，轻轻地拍着小孩“乖娃！奶奶在在这。这孩子眉目那么清秀，是男是女呀？”王玉琳说完便撩开包裹，偷偷一瞥，面部有些僵硬“女的啊！”“是女娃，还挺清秀的，夫人不是吗？”玉琳把包裹递给王老头，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供神不虔诚？是不是在偷懒呀！”“这生男娃女娃也不能怪俺呀，这是命里注定！对！命里注定！”王老头接过孩子，躲着玉琳的眼神。“你看，这娃眼镜水灵灵的，我记得村头的啊瞎说过，这眼睛水润的命里带金。”“对了！咱们还没给娃儿起个名字呢！快快去请张瞎子来算下生辰八字，快！”王老头应诺而去。

须臾，“来了，来了！俺半路就遇见了啊瞎！”“嗯！本仙昨日夜观星象，星罗棋布，就算到有灵童降世，故来此。”瞎子一只手搀扶着王老头，另一只手捋了捋胡子。这瞎子脚刚一踏进门，猛地一缩腿，大叫：“妖魔鬼怪！还不快出来！”王老头一惊，躲瞎子身后，揪着瞎子的衣角。随后，瞎子拿出锈斑的剑，空中挥武着，几点血空中撒落。“张大仙法术高强啊！”王老头见此景，对张大仙赞不绝口，想拉着大仙手进门，张大仙马上拽回“不可！不可！妖魔鬼怪的煞气已经充斥着屋舍，你要是能给我五块钱，我就能请天师公作符，封印这股煞气，才能保你家人出入平安。不过，不用也行，这应该可能死不了人的。我最近元气大伤，不能频繁施法，走走，进去吧！”

“诶，张大仙，等下等下！”王老头听到张瞎子“煞气”，心里很是恐惧；听到张瞎子不肯封印煞气，心里如同只蚂蚱在攀爬。“大仙你在这待我片刻，我跟媳妇商量商量。呵呵……商量商量！”

王老头心中如同万只蚂蚱在攀爬，目不视路，横冲直撞，脚一踩空，整个人趴倒在地，顾不上拂去被时间磨洗得褪色裤子尘“老婆子！不好了，不好了！”“你这老不死，嚷什么嚷，别吓着娃儿和儿媳妇！”王老头往门外看看了张瞎子，一边贴着王玉琳耳边嘀咕着，一边用手在半空比划。

“啊！什么？”玉琳心里一撼，老头子眼疾手快，马上捂住玉琳的嘴，指着门外的张瞎子。王老头看着颦蹙的玉琳，望着家徒四壁，挥挥手，摇摇头。空气中沉寂了片刻……

玉琳突然抓着王老头的泛白的衣襟，颤抖着手“老头子，老……老头子，要不……要不我们把……把那柜子的玉镯给那张瞎子吧！”“那个……是我们……”王老头想说点什么又咽下去了，“哎，该去的就随它去吧！”

“大仙呀——呵呵，请上坐！”玉琳边说边从怀中掏出玉镯，在瞎子的耳边轻轻敲了一下。

“这玉琳姐呀，我不可收你的玉镯呀！”张瞎子两只手已经紧紧攥着玉镯“但是，我得供奉张天师公，我是真的不忍心收你的东西呀！”说完，这张瞎子立马把玉镯从玉琳手中拽过去，玉琳的手有些发红。

张瞎子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用中指沾了自己的口水，在两张黄纸上写着字，忽的往空中一抛，这两张纸便烧起来了！“厉害，张大天师真是厉害呀……！”这王家夫妇俩是看得目瞪口呆，张瞎子得意地捋一捋胡子。

倏忽，他们夫妇俩问到一股刺激的味道，“大仙，怎么有磷味？”

“这是，这是煞气被……被被烧死就会有这个气味”张瞎子避开夫妇疑惑的眼神“走，走，我免费帮你的娃儿算下八字。”

“多谢天师，多谢天师……”

“免礼免礼……”

“你们夫妇俩站墙角边，我要开天眼，怕误伤你们。”随即，张瞎子用画笔在额头上点了一个点。“这不是画的眼么，什么天……”王老头嘀咕着。“你这老头子，有眼无珠，懂个甚么，你这是怀疑天师么？”玉琳瞪大眼，盯着王老头，“没有，没有，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张瞎子嘟囔：“丑年，午时，天干……五行缺木土，就赐其名‘梦田’吧”虽说这王家夫妇俩听不懂这张瞎子磨磨唧唧的，但是他们一听大仙给赐的名，拜天磕地，甚是感激。“免礼，免礼。”大仙拂袖转身，背对王夫妇，从环中掏出玉镯，嘴角勾起，又把玉镯藏在怀中。

归

1952年，土地改革之风席卷了华夏大地，农民们都分到自己的几亩田，个个喜笑颜开。在外面浪荡的人也踏上还乡的归途，王建国坐在火车外，时不时忘着窗外，看着车道两旁萋萋芳草，心中有着无限的思绪。前一次归家是十多年前，建国背井离乡去汕头拜师学剪头，成年后，还乡，自己开了一剪头发的，日子糊糊弄弄勉强过着。

建国又思念着她那媳妇，一连串的问题在建国心中萌生“媳妇她是否安详？”“孩子是否生了？”想到这，建国对翠萍心中怀揣着一种愧疚感，生娃儿这种重要关头没陪着媳妇身边。

媳妇是惠来县的人，是一个贫瘠小渔村土生土长的，虽然那人穷得家徒四壁，但他们都勤劳能干。当年媳妇嫁过来也没给她办个体面婚礼，就骑着辆老凤凰咯噔咯噔从惠来载回来，草草了婚事。入门以后，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由媳妇帮着张罗……

这火车的鸣笛呜……呜……呜的，够慢地叫，建国望着窗外的景色，山峦似乎与世界竞慢，久久停滞在窗上，一切像电影被慢放百倍。建国望眼欲穿……家还是如此遥远。建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唉！”

夜色加墨，是一天的归期，又是另一天的启程。车厢里的人大多都睡不着，乡绪已经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困意已如烟遇风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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