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群》——李比方

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一叶偏周》：楔子》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鸦群》——李比方。

第一章 证明

一个人从意识的苏醒到真正的清醒大概需要五分钟时间。如果这个人在这五分钟内还沉睡在梦中，那么他便会记得梦境。如果已然无梦，那么这五分钟会对这个世界进行最轻微程度的反应。

辛克沙还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的意识已然醒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他试着动动拇指，拇指轻微地翘了一下。一种久坐不起的麻痹感混合着尖锐的疼痛感让他有些难受。他下意识地再不想动了。

“……又失败了吗？”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声音说道。

辛克沙感觉有一个阴影来到自己的眼前，挡住了光。那阴影吐出来的腐朽气息让辛克沙下意识地想偏过头去，但他却没有力气这么做。随后一道更亮的光似乎对准他的眼睛直射过来。

“殿下，刚才我似乎看到了他的胳膊，动了一下。”一个清晰得多的声音在辛克沙耳边响了起来。“不过通电过久确实会让人的躯体产生这种抽搐，我们有过这样的例子……标本后来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我还记得那个标本，那不过是上周的事。汉斯，不要让这种事再发生了。我们要的不是会跳舞的丧尸。”辛克沙再次听到那个遥远的声音，但他对最后两个字节表示怀疑——丧尸？这不是电脑游戏和骑士小说里的词汇吗？

辛克沙的大脑随着这第一次的刺激开始正常的运转起来。迷梦和疲惫在离他远去，麻痹的痛感揉搓着他的全身。他开始意识到，从刚才起他听到的所有声音——这些语言都不是自己认识的中文，而是某种奇怪的没有听过的语言。

更奇怪的是，辛克沙居然把这些古怪的字节变化全部听得明明白白。虽然声音不大，听起来比较模糊，但意思却一清二楚：

自己身边的人在对自己做着某种人体实验，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完全被控制住了，根本无法反抗。他想起了以前在报纸上看过的一些偷肾的手术，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流出了眼泪，因为他恐惧却无法尖叫。

“流泪了。”眼前那个阴影说道。他的声音喑哑无比，像是二十年教龄的老教师。

“在它尿裤子之前把它处理掉。”远端传来了嫌弃的声音。“这是实验室，不是盥洗室。”

“失禁是生理现象，在死亡之前往往伴随着抽筋痉挛一起发生。但流泪是一种生物现象。这多半说明，这个生物有着意识或者情感。而如果他有意识，那么正是我们需要的……”那道光越来越近，辛克沙闻到了一股豆子的香味。就在这时，一个粗糙的大手抚上了辛克沙的眼睛，近乎粗暴地掀开了他的眼皮。

一个面容丑陋而恐怖的老人出现在辛克沙的面前，辛克沙的瞳孔收缩了起来。老人的脸庞布满了皱褶，而褶子的夹缝中则是数不清的黑色斑点，仿佛尸班。灰色的眉毛和近乎腐烂的秃顶让他的眼镜显得有些滑稽。

最滑稽的是，这些皱纹居然又收拢了，像一把老旧的折扇。这个恐怖的老人笑了。

“不要装睡了。”老人的手从眼皮滑到胸口，让辛克沙感到一股凉意。“你已经……醒来一会儿了吧……我们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辛克沙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胃有些痉挛，这感觉让他回忆起自己要去学校国旗下朗读检讨书的那次晨会。

“沉默的小子，看来需要一些简单的教导。”辛克沙胸前忽然一凉，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一些有温度的东西冒了出来。是血吗？辛克沙看不到，反而更害怕。

“回答我的问题，愿意听话就点点头。”老人说。

辛克沙毫不犹豫地点头。

老人拿出了一张羊皮纸，然后似乎是念出了上面的字迹：“现在是什么时候？”

老人的问题简单的可怕，更可怕的是辛克沙并不知道。房间里并没有时钟，眼前只有一些蜡烛灯火，余光瞟到的瓶瓶罐罐也没有任何的提示。自己的身体还被某种仪器固定在一个床架上，根本没办法做更深入的观察。

“晚上。屋子里不亮，外面应该天也是黑的。”辛克沙发现，他对自己的声音也不再熟悉。

清脆的嗤笑声从远方响起，那个眼睛看不到的人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很喜欢？辛克沙下意识地想着办法讨好那个还愿意笑的人——尤其是听声音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于是他没敢停下来，继续讨好似地说道：“我记得……我记得我上一次还清醒的时候，我在上一节语文课。不，我好像逃课了……我从墙上跳下来……没错，我要去最近的一家网吧包夜。没错，那个时候是晚自习。那么就是傍晚。我应该没睡多久……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到四点左右……又或者……”

嗤笑声的主人听着辛克沙的碎碎念继续笑着，过了一会儿却叹了口气打断了辛克沙，冷冰冰地对着老人说道，“汉斯，杀了他吧！我不想再听这些疯言疯语了。。”

辛克沙感觉，老人的手似乎瞬间变沉了。

但老人似乎没下杀手。他用喑哑的嗓音慢悠悠地说道：“公主殿下，不着急。他的第一句话是有逻辑的，说明他的智力正常。后面的语句虽然不通顺，但却有着一条线索。这条线索证明了，他认为自己来到这里的方式和我们带他来这里的方式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很大的区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公主殿下，他就是您想要找到的灵魂穿梭者……”老人顿了顿，又吐出两个字“样本。”

“噢？”那年轻的声音似乎对此感到有些好奇，走了过来看向辛克沙。而辛克沙也看向她。

那是一个任何男人看过一眼就不想移走目光的躯体——娇小而丰满的身体被一个略显贴身的黑色皮衣紧紧包裹，露出撩人的曲线。一头乌黑的头发顺滑披肩，如深黑的银河。而她的双眼则如两颗最为璀璨的星辰，点亮了这片寰宇。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有着一种震慑人心的美丽。

被称为公主的女孩说道：“汉斯老师，我在书本上看到过的那些灵魂穿梭者和他不同。他们……都有着前世的回忆，能够在现在的世界找到命中注定的那种人。”这显然是一本爱情小说，辛克沙心想。“……又或者，他拥有转世一般的超级能力，可以有超人一等的智慧与武技。汉斯老师，你是灵魂学者，我父亲很敬重您的研究。但他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毫无头绪，证明了他不过是一个疯子而已。”

“他来之前可不是疯子。我们的资料显示……”汉斯开口道。

在这个时候，辛克沙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你们想找的是穿越者吗？”

两人同时看向辛克沙，老人的目光中冒出一丝狂热，而女孩的眼中却带着轻蔑。

“我是辛克沙。”辛克沙深吸一口气。“青山中学的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我喜欢周杰伦，他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歌星，虽然已经很老了。我喜欢三上悠亚，她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名演员，虽然演的电影比较有争议。而我本人则多才多艺，我擅长……”辛克沙回忆了自己的所思所学。

一时之间却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平庸的中国高中学生到底会干啥？

“我擅长初中物理、初中数学，而且精通初中语文和初中英语。”他最后有些没有底气地说道。他只希望眼前的两人不知道高中生只精通初中知识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老人面对这段陈述，点了点头。辛克沙松了口气。但公主却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神色。

老人把手边的资料递给了公主，公主看了看，甩在了一边。“汉斯先生，我觉得刚才你的话泄漏了我们的秘密。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们想要寻找灵魂穿梭者，那么如果他聪明，他必然可以装作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能随便编出一套说辞来迎合我们。在死亡面前装疯卖傻……我父亲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父亲说这种人最不值得怜惜，杀掉就可以了。”

“殿下英明。”老人灰色的眉毛缩成了一团。“之前我说的确实太多了。既然这样，我们就让他自己证明自己是个灵魂穿梭者吧。”老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在辛克沙身上。

“我该如何证明我自己？”辛克沙喃喃道。

“你有一分钟时间。”老人这次不再多言，表情像一个严厉的考官。辛克沙看向公主，公主却似乎对自己指甲的兴趣更大一些。

辛克沙面临一个难题。他全身被束缚住，无法自由行动，面对的却是两个不把生命当一回事的狂徒。辛克沙唯一与他们的联系只剩下语言——他要用一段一分钟的告白证明他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人。那么这段话，既要可信，又要让他们能够惊讶。

辛克沙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可悲的是，他说不清自己是在找寻答案，还是单纯在准备死亡。

第二章 玩偶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辛克沙感觉只呼吸了几口气，眼前的老人就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一步。紧张的辛克沙终于开了口。

“二二得四……”

辛克沙在死亡的边缘，想到的是这个在幼儿园就开始背的口诀。

“二三得六，二四得八，二五一十，二六十二，二七十四，二八十六，二九十八……”辛克沙深吸一口气，忽然感到无比放松。他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但被熟悉到近乎荒谬的数学公式平复了心情。他越念越快，越念越大声：“三三得九，三四十二，三五十五……”很快，整个九九乘法表被他背了出来。

公主的眼睛露出一种奇怪的光芒，她望向四周，又看向汉斯。她期待着面前这个男人念动某种咒语，又害怕其可能触发的效果。她还年轻，多少有些紧张。

年迈的汉斯则不动声色地拿出一根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开始记录下辛克沙说的每个字，走笔龙飞凤舞。

“九九八十一。”辛克沙说完最后一个“一”，叹了一口气。他看向眼前的两个人，决定不再求饶。一个高中男生被校园生活压抑住的最后一点热血和执拗，被一个九九乘法表召唤了出来。

汉斯的羽毛笔停了下来，灰色的眉毛紧锁。一边注视着羊皮纸上的文字，一边不停地点头。

“是咒语吗？还是某种奇怪的语言？又或者是一种药剂的配方？他说的那些数字究竟代表什么？”公主着急地问道。

汉斯向公主鞠了一躬。“刚才这个人说的是公式，数学公式，一个很简单的数学公式。”汉斯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又向公主低头道：“公主殿下，恭喜您。他就是您要找的时空穿梭者。”

“数学……”公主念着这个词，仿佛念到什么毒药的名字。“数学是什么？”

“公主殿下，数学就是数字的学问。”汉斯诚恳地答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商人、贱民，他们每天和金钱打交道。因为他们每天的交换和运算，产生了数学。他们总结了一些运算的方法，而又有一些人将这些方法加以深化，形成了公式……”

辛克沙对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规则，只有规则才是一个世界区别于另一个世界的最大烙印——在短短的一分钟内，辛克沙只能想到这一点。例如魔法的世界会有魔法，斗气的世界会有斗气，每个世界的规则决定了世界的走向。当他回想起自己的世界，却没有什么特殊的烙印——当下最流行的理论只有科学。

然而科学的概念未免太过模糊，且以一个学生的水平最多说出一些成果。所以辛克沙选择念九九乘法表。因为他没能想起什么惊天动地的规则，

数学不是一个习以为常的事情吗？为什么贵为一国公主，却连数学都不知道。辛克沙好奇地想。

“……所以，公主殿下。其实刚才他念的就是一个算法的口诀，我刚才进行了验算，确实全对。每一道题都不难，他却能迅速的说出答案，只有可能是有专门的人士进行了统计和总结，并对他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才会让他如此熟练地掌握……”老人严肃地说道。辛克沙听着很想笑。

“可是，汉斯先生。您刚才也说了，数学在我们的世界也有，并不稀奇。虽然我不懂，但懂得人一定很多吧？那么他是如何证明的呢？”公主问道。

“世界上任何一个公式本质都很简单，但推导或者总结都很难。向他这样的运算，在陛下的交易所有无数人都能达到。一般寻常人，经过一定训练也都没问题。但他刚才说的这一串公式，工整而合理，本身就有一种奇异的美感，这是掩饰不住的。而这一串公式，我相信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张嘴熟练地念出来——即使有，也不会是这个从酒馆捡来的冒险者。”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他’了，对吗？”公主问道。

汉斯先生点点头。

公主走近了辛克沙，重新观察起了这个男人。辛克沙闭上了眼睛，感到公主丰满的胸部都快贴在他的身上了。

不久，他听到了一声哈欠。公主伸了个懒腰，表示兴致缺缺。而汉斯也不多犹豫，送公主离开了房间。

送走公主之后，汉斯重新回到了辛克沙身边，摇了摇头。

“你的资质很差。”汉斯用一种品评食材的口气说道。“虽然我可以确定你一定是一个时空穿梭者，但我却从你的身体里感受不到一点力量。不过幸运的是，你是第一个，会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汉斯的眼睛放射出某种狂热的光，整张脸上的黑色斑点都微微地发红发亮。“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到一个好地方去，你会过上一段之前的你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但你必须一切听我的指令和安排，别想着逃跑或者……做出一些逾矩的行为。如果你稍有行差踏错，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辛克沙点了点头。

一个人唯有恐惧到极点才会有真正的勇敢。当知道自己可以活下来后，辛克沙因为九九乘法表带来的勇气已经全面消退。他开始重新估量自己的生存可能，并打算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存活筹码投注给眼前这个他很不喜欢的老人。

老人解开了绑在辛克沙身上的锁链，辛克沙顺从地全程一动不动。老人给辛克沙端来一杯鲜红色的液体，辛克沙乖乖地喝了下去。

“你说你叫做辛克沙……”

“汉斯先生，辛克沙听从你的指示。”

汉斯看向辛克沙，点了点头。

“第一步，让公主喜欢你。”

对着镜子，辛克沙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样子。经过一夜的安睡，自己的样子已不像刚来这个世界时那么颓唐。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一个深棕色头发的高大男人——至少比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高大。上半身，尤其是右手肌肉十分发达，让辛克沙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一张浅色的国字脸，类似欧洲人的肤色，看上去还算干净。今天的他穿着黑色的天鹅绒礼服，上面镶着金边和一个红龙吐息的图案。据卡丽莎说，这是拉德里克一族的族徽。

卡丽莎是老人为辛克沙安排的女仆，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还有着青春期淡淡的雀斑。今天是她替辛克沙穿上的衣服。面对成年男人的裸体，她微微红着脸却异常熟练的动作，甚至让辛克沙起了令两人尴尬的反应。

这个时代的服装确实称得上繁琐。也许在一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像样娱乐的国度里，每一个人都需要在日常的生活上花费超额的时间。辛克沙心中估量，就穿好一身行头这一件事，就花费了几乎一个小时的时间。

“大人，服饰已经整理好了。”卡丽莎的声音像是温顺的绵羊。

“不，还缺一点，你们有眼……”辛克沙摇摇头，重新斟酌起词汇：“你们有那种戴在眼睛前的那种……有框架，戴上之后可以看清远处物体的镜子吗？”

“您是说眼镜吗？有的，我这就为您拿一副。请问您要什么样的？”

“没有镜片的那种，谢谢。”在女仆疑惑的目光中，辛克沙释然地笑道。

戴上眼镜后，身体上那种不均衡的肌肉感被掩盖了，辛克沙此时显得更像一位斯文的学者。现在，他更有信心去面对薇丝·拉德里克，也就是公主殿下。

汉斯叫他尽可能留在公主的身边，尽全力讨好公主。但辛克沙并不知道自己有何能力讨好公主。在辛克沙心目中，公主是一个非常美丽，却又残忍、无知的大小姐。从她说的话看起来，时而条理清晰，时而又缺乏重点，是个十分难琢磨的人。

辛克沙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这位公主不懂数学。

难道自己要扮演数学老师吗？辛克沙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自己班上那些女生对数学老师的看法。

顺其自然吧，辛克沙不自然地想道。

早上十点，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的薇丝·拉德里克坐在沙发椅上悠闲地喝着红茶，身边坐满了她各种各样的玩偶。有穿着武士服手持长剑的将军玩偶，也有拿着魔杖和魔法书的魔法师玩偶，也有穿着破烂灰衣灰裙的奴隶玩偶。她似乎沉迷于一个过家家的游戏，与她晚上那副精干的装扮大相径庭。

辛克沙的到来略微出乎了薇丝的预料——可能更出乎她预料的是他与昨晚完全不同的装扮。

“汉斯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白天的薇丝公主范十足，声音中听不出一丝烟火的气息，配上美丽的容颜，就像圣洁的天使。

“汉斯先生没有特别吩咐我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自己想找公主聊聊天。”辛克沙给自己两个字加了重音。

“你居然有兴致找我玩？”薇丝的眼中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芒。“不错，那也给你来一杯红茶。”

“谢谢。”辛克沙接过旁边女仆递来的茶。在玩偶中间坐下。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公主的另一个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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