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尽楼头》——不吃猫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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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孰胜孰败

西风烈，斜阳残照，数柄青釭剑犹自插在长满青草的地上，有些粘稠的血液还在剑身缓缓流动，本应一片绿色的草地，却被染得一片殷红。

剑的两边双方百余人相互对峙，一方人数较少，大部分人都在静坐调息，脸色苍白异常，十之八九身上还鲜血淋漓，严重的几个连打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地上，时不时传来一声闷哼，更有甚者，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另一方却是人人一袭黑衣，呈半圆状，将树林里这片不大的空地隐隐包围起来。

“江湖皆言，我圣道武功修行前期突飞猛进，功力一日千里，到后面则步履艰难，每破一关尤若天堑，然此番比斗，你们自诩正道，十余派联盟，一败涂地，不知诸位同道，又作何感想。”

黑衣方为首的几人中，有一长须老者满脸得色的问道，有些不屑的神情，恰似一根毒针一般，不断的刺激对面有些脆弱的神经。

对面众人除一些年长的人外，其余人皆是一脸愤恨的看着对面的一人，长辈们又懒得理会这种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口舌之争，江湖，终究靠的不是牙尖嘴利，打败对面，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对话，是站在实力平等的基础上，这种情况下开口，只能自取其辱，还不如抓紧时间努力疗伤，尽管，这用处并不大。

然而年长的一些能忍住不开口，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却受不了这种挑衅，忍不住对长须老者反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不是……咳…咳…”一略显稚嫩的少年怒视着对面其中一人，话还没说完，不小心又牵扯到臂上还未包扎的伤痕，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衫正慢慢向外渗血，脸上却不肯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只是冷汗直流，又不想在嘴上落入下风。

“若不是你们人多势众，车轮相战，即使暗算你们也赢不了。”又一年轻人开口说道。

黑衣长须老者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几个年轻人，捋了捋似乎粘了一些泥土的胡须，说道：“对于你们来说明枪暗箭，对我们来说何不是弃暗投明，至于人多势众，诸位小兄弟，又知道为何我们人多势众。”

这少年神情激动，强忍着臂上的疼痛，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道：“你魔道之人，最善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弃不掉欲望，修不得大道。”这少年还欲开口，已被己方正在打坐的一名书生模样的人打断。

“周兄何必和小辈玩笑，你我两道相争，持续多年，纵然今天我们在这里败了，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人在那边与你们教主相斗，谁胜谁败，孰不可知。”

这书生模样的人姓“柳”，单名一个“轩”字，少年时读书不成，遂上武当山学艺，不料于武功一途，另有天赋，一手武当绕指剑法使的出神入化，待得武功有成，便又拾起当初的文字，常常临摹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草书等各种笔法，与书法中又另辟蹊径，渐渐舍弃用剑，亲自去关东地区寻找将近一年，终于找到上等的狼毫，又寻得铁匠，造笔大家，锻造出如今他随身携带的判官笔，笔杆有精铁打造，笔锋竟有四寸长，又潜心研习判官笔法，数年之后，终于与武当剑法融汇贯通，创得一门适合自己的笔法，穿、点、挑、刺灵活异常，狼毫又可如软剑一般凭内力随意摇摆，极其难防，一杆铁笔，在江湖中闯出偌大名头，江湖人称“铁笔判官”，判天下不平之事。这场比斗之中，伤在他的铁笔之下的人，不下十数，纵然武当内力以悠长闻名江湖，也抵不过对面轮番来袭，终于被这长须老者胜了半招，一掌印在肩头，如今正在暗自调息，化解对方留在自己体内的真气，这真气却狡猾异常，如灵蛇般极难捕捉，如在平时，大可静下心来，慢慢化解，可眼下这般情况，内力透支，敌人四顾，化解便是难上加难，索性不再尝试，与长须老者针锋相对起来。

这周姓老者，姓“周”名“如海”，乃魔教十长老之一，江湖人送外号“一掌青”，说的便是他这歹毒异常的灵蛇真气，一旦入侵对方经脉之中，便如毒蛇般在经脉中来回游走，如若不管不顾，半日之内，便可摧毁体内大部分经脉。适才，他见柳轩内力快竭，遂下场比斗，以为可以轻松拿下，却还是在战了一刻钟，才侥幸胜了半招，衣袖还被这四寸长的狼毫卷的粉碎，如不是柳轩内力耗尽，这条手臂都有可能不复存在，如今听得对方开口，心中仍有余悸。不过神色却更为高傲。

“教主武功盖世，自习得周天星掌，早已天下无敌，即便是那一位，想赢也是不可能的。”周姓长须老者一脸傲然的说道。

自有江湖来，武林中人便有正魔之分，彼此争斗不知绵绵多少年，每每到一方势大，几乎压倒对方的时候，总有惊才绝艳之人出来力挽狂澜，所以这多少年来，始终只是占一时上风，不能分一个真的胜负。这十年来，魔教韬光养晦，于外宣传教义，广收教众，针对正道之士，百般诱惑。于内开设武馆，改变以往一个师父只收几个徒弟的状况，根据师父功力，逐级传授不同武学，高等武学，不再束之高阁，掌握在有限的几人手中，更设置教研堂，专门研究正道武功，开辟新式武学。而这十年之始，正是出自这代魔教主的铁血手腕，压下教中诸多保守元老，带领教中进取之士，发动变革，使得魔教这些年来，实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魔教主于武学上更是天赋凛然，三十岁便将魔教至尊武学“天圣宝典”融会贯通，修得至高境界，这天圣宝典包罗万象，所记内力，身法，拳法，掌法，剑法，暗器等等俱是江湖顶尖水平，还有历代教主心得、体会，以及开创的武功，这代魔教主以大毅力将天圣宝典化繁为简，分几个部分向教中可信之人传授，再由他们向教众传授，而今已形成系统，有初级武馆、中级武馆、高级武馆之分，高级武馆表现优良的教众，有可能得到长老亲传，若武学天赋十分出众，更有可能得到教主亲传。这些年的厚积薄发，于一年前正式爆发，魔教主宣布对正道开战，以少林、武当为首的正道联盟，初时不以为然，派门下弟子与魔教众连番比斗，却不料魔教之人虽多是武功泛泛，却不乏惊才绝艳之人，比斗连连失利，魔教主只身闯少林、武当，败诸多长老、名宿，全身而退，虽未和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交手，却也可以看出魔教主的无敌之姿。之后便向正道之人相约，于九月十五日在云隐山下一战，败即死。不料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两大正道擎天柱却连遭暗算，重伤不能参战，方才被众人怒目而视之人，正是武当掌门座下三弟子，林天青，在决斗之初一剑刺伤武当掌门小腹，众人还未反映过来，便身形急闪，奔向魔教阵营。魔教之人毕竟人多势众，在接连少了两大掌门的情况下，还是败下阵来，然而魔教主此刻还未出手，就在正道之士一败涂地之时，一个归隐江湖十余年的人出现了，于魔教主决战云隐山上，且立下约定，两人未回之前，双方不得动手。

然而将近一个时辰了，云隐山上雾霭重重，只能听见时不时的落叶声和鸟鸣声，却听不到有任何打斗的声音，决定江湖命运的一战，到底，孰胜孰败……

第二章：何以为武

“朝有寒雨帘外，醒来晚灯仍在，西风尽是凉，萧萧落叶残败。秋来、秋来，多少心事愁坏。”

武当山下，盘踞着一个没有多少户人家的小村庄，不多的房屋错落有致的四散在山脚，几柱异常高大的梧桐树立在一家茅屋门前。正是初秋时候，昨夜的一场雨，把最后一丝暑气也消磨的干干净净。一个有些消瘦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前，本是黑色的衣袍早已浆洗的有些灰白，桌上一副刚写好的字墨迹还没有干透，中年人吹了吹眼前的草纸，端起昨晚没有喝完的酒杯，呷了一口，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红色，眉宇间却似乎又多了一丝愁容。酒杯压在写好的草纸上，提起桌边的烟袋，中年人走出门来，刚被清洗过的天空，又泛起重重雾意，院子里的杂草，已开始慢慢变黄，偶尔一阵风吹来，树叶便挣扎着往下掉落，几分萧瑟，几分秋凉。远处几个约莫六、七岁大小的幼童正向这边一蹦一跳的走来，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柳夫子，该去上课了！”

“夫子昨晚又喝酒了吧。”

“我们不来，夫子又要迟到了。”

几个童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到这篱笆扎的院子外，笑嘻嘻的看着正吞云吐雾的柳夫子。

柳夫子有些皱褶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了一些，在脚底板磕了磕烟锅里的烟灰，走出门来。

“走，上课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几个小童，迎着这快要冲破重重雾霭的朝阳，踩着咯吱咯吱的树叶，走向不远处的学堂。

这柳夫子正是三年前绿柳林正魔一战中经脉受损的“铁笔判官”柳轩。三年前，魔教主以横扫江湖之势，几乎问鼎武林，然而雾隐峰一战，孰胜孰败，至今未有定论，那一战后，魔教主一人下峰，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一毫大战过的痕迹，却当众与正道之士定下“十年之约”，十年后再论剑江湖。说罢便率领众而去。留给正道十年喘息时间。回去之后，正道联盟，痛定思痛，在少林、武当两大正道支柱的主持下，展开轰轰烈烈的变革之势，一改过去传授弟子之法，不再根据资质、缘分来挑选弟子，如魔教一般，各门派山下，各种武馆如雨后春笋般蓬勃而出，各正道门派贡献一部分简化功法秘籍，由各门派精英再分化简化，效仿魔教开设初级武馆，中级武馆，高级武馆。然而毕竟才三年时间，魔教又占据先行之利，一时还未看出成效如何，不过好在各正道门派在民间口碑不错，很多以前找不到机会拜入名门正派的人，如今正好寻得途径，武馆声势也愈来愈壮大，几有赶超魔教武馆之势，各门派也从中挑选出几个好苗子，带入派内，悉心教导。柳夫子于当年的功力，十不存一，虽然周如海的掌劲早已化解，一股寒力却留在体内，这三年一直设法消除隐患，不过成效不大，只能靠着烈酒，来缓解体内的寒意。变革开展之后，柳轩自发来到武当山下，搭设了一个茅草屋，居住在此，于初级武馆的私塾做了一名夫子，柳轩信念所致，教书育人，育人比教书更重要。如今，天下武林，广收门徒，门下弟子，良莠不齐。虽然变革让正道门派弟子有了很大的选择余地，却更容易被有心之人所趁，这一举动，对正道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虽然功力大减，柳轩毕竟半生浸淫武道，于正魔理念，更有一份自己的见解，走下山来，教导这些还分不清是非的孩子何为正、何为魔，虽不能广教天下，却也算尽一份绵薄之力，所以这次变革中，柳轩提出的意见便是，各地初级武馆必须设有私塾，想学武，先学人，尽最大努力，避免这些人以后走上歧途，为江湖带来更大的危害……

柳轩所在的私塾，是武当派所属初级武馆中的一个，三年的时间，已经送走了两批孩子，不知成效如何，亦不知此路是否正确，不过，时局所在，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要想让正道之信念持久发展下去，非变不可，过程虽严加控制，却仍可能有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这批学生是柳轩所教导的第三批学生，大约都是六七岁左右的年纪，柳轩所教，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一些正魔理念之分，虽然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柳轩只是希望这些孩子在面临以后的困惑中，来印证现在学习的内容，去解答遇到的问题。

一共二三十个幼童，俱是附近村落中的孩子，武当山对附近村落的人来说，皆有神圣的意义，过年过节，初一十五，总会朝拜真武大帝，以往无缘入门，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有过人的资质，通过武馆，最终拜于武当门派之中。武当开设武馆以来，各地人，蜂拥而至，只为修得武当神功，“少林拳、武当剑”，在江湖流传已久，以剑法而论，当执牛耳，自三丰道人开创“太极拳剑”，更是冠绝江湖，而武当拳法，身法，内功，也少有门派可以媲美，侠义之名也是传遍天下，而少林不收女弟子，也有一些人受不了少林如苦行僧般的日子，导致更多的人选择武当派，面对愈来愈多闻名而来的人群，一方面武当派在城市内加开武馆，一方面设立门槛，择优录取，每年考核，考核不合格者，留级处理，如二次考核不合格，则劝退武馆。这才缓解了眼下的压力。武当山下这个武馆却是不对外开放的，只针对山下的这些村落，本来这些村民也和武当山有很多的交集，武当山所属土地，也大多有这些村民所种，每年所交粮食也不是很多，瓜果时蔬也由他们向武当山提供，若非资质有限，这些村民本也有机会拜入山门……

“夫子，我们今天学什么。”

刚立到学堂的柳轩便听到下面有人在问。柳轩下意识的摸了摸烟锅，开口说道：

“今天学习，什么是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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