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魂录》免费试读_石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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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一）

我是湖南人，1977年夏季，出生于湘东梅城一个小山村里。我具体的生辰八字出于某些忌讳，是不方便说的，但我还是得提一句，我生的那天那时那秒，刚好是鬼节开始的那刻。

那么在这个点出生的人有什么特别么？毕竟踩着这个点出生的人在全国也是罕见的。为啥呢？因为这时间那，一旦错了一分一秒，这开始的命，也就不尽相同了。

下面接着说。

在我第三年的生辰时我就出事了，那是一个很炎热的夏季，热到我父母到现在印象都深刻至极。

那时，躺在熟妇襁褓中的我奄奄一息，家人说不上啥滋味，愁得很。这村子里会点医术的都跑了个遍，硬是一点毛病都看不出来。大家很一致的认为，就是身子虚，回去补补就好了。

这一补，就补了大半个月。而我非但没有转好，反而连喘息声都有些牵强。把我家人愁得，没人有好脸色，没人咽得下一口饭。

“我的儿啊!你啥时能好啊！”我妈啪啪啪的掉下了眼泪，那眼睛红肿得一看就知道哭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知道那时，家里生个男的，这男的就成了家里最大的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难道真的要去省城？”我爸呢喃了一句。村里交通不便，先别说费用，这来回折腾就够呛的了。况且，我爸还没出过乡呢？

“去吧，去吧。大不了把家里的田卖了。”我妈抱着我一直哭个不停。

“你疯了婆娘!”我爸一听吓了一大跳：“这儿子没了可以再生，这田要是没了生可生不出来的，以后咋活啊？”

“要生你生去，反正我只要这一个娃。”我妈抽泣着，就这样甩无赖似的把我抱得更紧了。

“诶～。”我爸叹了口气，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平时他馊主意不少，现在头也是一个比两个大。

一个抱着娃轻声哭着，一个在原地不停打转，看上去就像是小两口在吵架似的。可说来也巧，我爸的脑袋可不是省油的灯，在诡异的气氛下，两手一拍，有了!

“倩倩啊，我们还有一个人没找勒。准确的说，是一类人。”我爸故弄玄虚地对我妈说。

我妈低头：“只要能救我儿子，见啥人都行。”其实，我妈也知道我爸说得是哪一类人。她原本是绝对不同意，现在为了我，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你要相信我们儿子，吉人自有天相。”说着，我爸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说他自己一样，他也顺带着昂首挺胸，仿佛事情已经稳操胜券了。

就这样，家里来了一个即将退休的郎中。这郎中呢，会点医术，在他手里过了的病人也就一丢丢，所以呢，医术是不会很高明。但为啥请他呢？其实啊，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村子里办丧事作法的道士。

请这样的人来家里是很忌讳的。因为，你看见他基本都是在办丧事的时候。任何人请他来家中，都会被认为是不吉利的。

但我现在这种情况极其特殊，说不准是中邪了。农村人也迷信，我爸妈也没怎么读过书，但之前他们对那些牛鬼蛇神是不情愿相信的。所以，这次请了个会点医术的道士，也算是给自己找了点心理平衡。

那郎中擦擦手，镇定自若地把起了脉。不到一分钟，他脸上的表情直接塌了，露出了深深地惊恐：“大妖!大邪!治不得，治不得。”话刚说完，两手配合着身体猛烈颤抖，没走几步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我爸吓了一大跳，眼疾手快的把那郎中拉中，并掐他人中：“他也太夸张了吧，感情我儿子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我妈本来心就没底，被这郎中一折腾，反倒觉得我不是中邪了，而是这郎中中邪了。要知道，这小山小村传来传去也就那么几个小鬼小怪。你要说有什么大妖怪的，谁信啊？

“我看那，这人就是装的。”我妈没好气的说：“你平时发发神经算了，要是我儿子沾染上了你的邪气，我让你这辈子都别好过!”

眼瞧这郎中还没醒来，我爸也没了法子，皱眉开始思考。他不是不急，刚开始可是急得很。只是后来狠下心，要是我真没了就再生一个。家里也就小家小户，经不起折腾，就是怕我妈想不开。

“扶我，扶我起来。”郎中突然醒了，伸手往我爸脸上抓。我爸也就扶他起来，顺口问：“易郎中啊，我家儿子到底是咋回事，你看出啥来了吗？”

“唉～”郎中叹了口气，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摸了摸胡须道：“你儿子身体没啥病。”

“哈？”我妈奇了，也不知道这郎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得这样了还在说什么胡话。

“唉～”郎中又叹口了气，感觉就像是故弄玄虚，他顿了顿，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孩子还是甭要了吧。”

“什么!”我爸妈异口同声的大声一叫。这人真能说出口，就不怕我爸妈当场翻脸，把他打出家门吗？

郎中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知道吧，前几年村子里那个怪黑怪黑的人，就是被赶走的那个。你儿子和他，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一说，我爸妈倒是想起来什么，毕竟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挡似的。隐隐约约记得，有一年村子里来了个怪人，说是看不清五官。对哦，不是看不清，而是全身上下全是黑的，活像一个人的影子。这影子却又是立体的，能自由行动的。

那人还会说话，一张口什么声音都没有，就是会让人十分不安。只要他一张口，再怎么安静的娃娃在他面前都会哇哇大哭。

没过多久，这人好像是走了，好像是被村子里的人一起拿着锄头之类地赶走的，具体什么情况都忘了。

易郎中又仔细在我脸上观察了一遍，叫我爸把我给抱过来，然后就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慢慢地，我竟然一点喘息都没有了，发出了一个三岁孩子应有的笑声。

“错不了，错不了。”易郎中神神叨叨地看了下四周，才小声给我父母说道：“若不想丢了这孩子，就赶紧送到道观里去吧!”

缘起（二）

不顾夫妇俩黑到底的脸色，易郎中将我还给我妈便走了。他边走边笑，越笑越大，那声音也留在空中回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郎中的话包含深意，只可惜我父母当时已没了什么心思。

回过神来，我爸很认真的看着我，看着我恢复后的神采。一个婴儿肥的微笑，四肢到处乱爬，很想挣脱怀抱去亲自探索地上的世界。

多么惹人怜爱的小孩啊！

我妈轻轻拂过我的脸蛋，她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深怕下一秒我就消失在她眼前。

门前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或许是天意，给这小户人家添了份凄凉。

阴雨绵绵犹如一家人的心情，而我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回头就往窝里走。

我妈拍着我的脸蛋，唱起了山歌：

“田野山上三朵花呀，一朵接一朵开得好啊。

传说三朵花是那龙凤呈祥，就是不知道中间是个啥呀!

青山一座挨一座啊，远远看去刚好有三呀。

这一边太阳，一边阴，两边中间像个啥呀……”

这山歌本是描述对某些奇异事物的惊奇，却被我妈唱出一浓浓的自嘲与不舍。她只想做个普通母亲，却没料到有些事，竟到了自家头上。终归是天意弄人，让母亲愁了又愁。

“婆娘，我宰了只鸡。”我爸左手提着一只被割喉的鸡，右手拿着把菜刀冲了出来。

“你这是？”我妈疑惑。

“有些事，我这当爹的不得不做。”我爸露出个微笑，很少见他这么认真的时候，仿佛他又回到了当初追我妈的那个淳朴、阳光、让人心安的小伙。

我爸辞别了我妈，脚步急匆匆地往山上奔去。那里有一座道观，也只有他知道那里有座道观，因为他亲眼见过。

那是十几年前的冬天，我爸还是个少年。山野里的孩子没什么玩头，就在雪地里打起了滚。

那个年头，人们下葬还没有诸多忌讳。故在山上有一片竹林，竹林里有几座坟墓。

当时，我爸打滚打进了竹林里，正要高声喊山下的玩伴来玩时，竟发现那坟头有些松动!

红色的泥巴不断往外翻滚，渐渐地露出一个越来越大的洞。我爸想大叫，可就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只有低沉的嘶哑声。

于是，我爸连爬带滚向竹林外走去，可刚走几步就感觉背后一片凉意，回头一看。那坟头上已有一个将近一米的大坑，无法想象里面出来了什么鬼东西!

顿时，一点湿意从脑袋上传来，我爸小手一摸，这雨水怎么黏黏的？一转头，愣是吓得一动不动!

眼前是两米多高的黑色大犬，正哈喇着舌子，神情冷漠地注视着他。大犬的嘴巴都快开裂到耳根了，一口狰狞的牙齿散发一种腐臭的怪味。

“乖乖滴咚!好大啊!”我爸发出一声惊叹，他突然能发出声音了。当时回忆，我爸的身高还没到这狗的二分之一。

黑色大犬眼神不善，它突然猛得张口，竟想一口将我爸直接吃了!

一片黑暗瞬间笼罩了少年的天空，下一刻似是永别。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暴喝在空中响起。

“休想伤人!”

一人，穿着整洁的道袍，在空中飞起一剑。那剑说不上快，很普通的一剑，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玄乎。

剑击在空中，而大黑犬竟被上下横斩成两截!

道人将我爸搂在怀里，空中念念有词。并将食指与中指并为剑势，在我爸眉心上一点，我爸便晕了过去。

在最后闭上眼的刹那，他看见了竹林之后那若隐若现的道观。

道家相信因缘，我爸也相信。所以他才提了只刚宰的鸡，拿着把淋血的菜刀来到了曾经的那块竹林。

我爸抬了抬头望向前方，两眼深邃像是要干一场大事。

“请道长出来一见!”他把菜刀直接插进了黄土，两腿一跪，将鸡放到身前。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爸跪得坚决，在他心中那黄金竟也比不上我分毫。

父爱如山，他这一跪，便是一下午，直到头皮发麻，满脸苍白。才有冷寂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你把那孩儿带过来吧，从此你们父子俩不再相见，直到他出观为止吧。”

我爸听闻先是一喜，脸上流露出激动的表情，后是全身一颤，痛到了心灵深处。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向媳妇交代了。

声音没了下文，我爸拔起菜刀准备回去，他神情有些恍惚。一路上全是衰败的花草，感觉是在预示着什么。

回到家中，我爸并没有立马开口，而是在暗自思索。婆娘会答应吗？能承受吗？

我妈还在和我逗趣，那抚摸的手渐渐翘起成兰花指。看起来也真怪，哪有农村妇女会翘兰花指的？

我爸看着家中的欢喜气氛也没了主意，感觉婆娘今日多了不少风情。他也没太在意，认为我妈是高兴之余。

唉。我爸暗自叹口气，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他转身生火给母子俩烧饭去了。

“多么有趣的孩子啊。”我妈斜着眼睛看着我，那神情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语气魅惑无比。每当她那兰花指拂过我的额头时，就有一股阴气从中传入我的体内。

没过多久，我越发觉得寒冷，一下子就哇哇大哭起来。那时正值傍晚，我爸一听哭声便跑了出来，看到母子俩相安无事，便松了口气。

可他刚低头便发现地上有两个奇怪的影子，一个是三个串在一起的大洞，一个是跟人一样的狐狸。顺着影子看去，那三大洞的影子连着我，那狐狸的影子连着我妈。

瞬间，我爸脸上就没了血色，瘫坐在地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一时间，他百般滋味在心头，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而我妈就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温柔的问他：“相公，你坐在地上干嘛啊？快回屋里吧，小心着凉了。”

闻言，我爸盯着我妈的脸看，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凉。只得哆哆嗦嗦地回去屋里，好不狼狈。

…………

竹林后的一座书院内，一对师徒对话道：“师傅，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我也没有办法，眼前这东西作恶少，正气对它的克制作用小。况且，从周围枯败的花草看，它道行在我之上。”

“这？这么厉害!”

“唉，但愿它不要难为那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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