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传奇人生》免费试读_伯牙与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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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的外公还在，那时他六十多岁的样子，穿一件像孔乙己那样的天蓝色长衫，戴一顶毡帽。这毡帽很是特别，像用油刷过的，天晴下雨都油光可鉴。毡帽一直戴在他头上，好像摘不下来似的，无论严寒酷暑都戴着。夏天偶尔也能看到他摘下来，那是因为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才摘下来当扇子扇风凉快的。他一摘下毡帽就能看到他光秃秃的头顶白里泛红，阳光下还能闪闪发光，像一个熟透了的南瓜，南瓜下边，从两鬓往后围了半圈稀疏的斑白的头发。他的下巴吊着一溜山羊胡，黑白相间，就像他帮人家写对子或是写祭文用的毛笔头，合得拢拢的，和人说话时总是用右手从上往下梳理。有时候感觉正在滴墨汁呢，但仔细一看原来是鼻孔出气冲在上面，时间长了凝结成的水珠！

外公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特别是给人家写祭文时写出的那一篇篇蝇头小楷更是让我佩服不已，干净利落，错落有致。这个地方十里八乡的人家有了红白喜事，大老远的都要去请他来写喜联或祭文，好像这方圆十里的人只有他会写字一样。路远了就用马当脚力，请客的人就给他牵马，路近就两三个人用滑杆抬。外公坐在滑杆里闭着眼睛很惬意的样子，头和身子跟滑杆一起一摇一晃的，有时候我感觉他这样摇晃会突然从滑杆里晃甩出来。但直到他去世，我还从来没看到或听说过他从滑杆里甩出来。

外公一来我就非常高兴，因为他一来就会住在我家，不管是到本村或是邻村，每来一次就要住上六七天，这样我就有故事听了。到了晚上，外公一从办事人家回来，母亲就去给他打洗脸水，而我不等他坐下就立即缠着他给我讲故事。这时外公会从他的长衫斜口处摸出一些糖果或是饼干之类的东西递给我说，孙儿先吃糖果，等外公洗把脸，你看，外公还在满头大汗呢，嘿嘿，外公的故事多着呢，保我家孙儿一个晚上听过够。然后他就坐下来开始洗脸。外公确实是满头大汗，他摘下毡帽时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汗味，就连他递给我的糖都充满汗臭味。但那时小孩子家根本就不会计较什么脏不脏臭不臭的，见到糖果口水就馋的直滴。于是就先吃着糖果等他把脸洗完。

外公的故事非常多，好像一直都讲不完，从三皇五帝讲到辛亥革命，从神奇鬼怪讲到他在十里八乡遇到的奇闻异事。我常常被这些故事吸引得觉都不愿睡，也睡不着。即使我被压着去睡了，那些奇闻怪事老是在我脑海里不停地闪动着，跳跃着，仿佛故事里的那些坏人，鬼怪和野兽会随时跳出来，使我不敢入睡。

尽管我的童年不是过得很快乐，但这些有趣的故事一直伴随着我一起成长，它使我在那些凄苦的岁月里不觉得孤单，因为一想到故事里的情节，就觉得外公仿佛就在我身边，在滔滔不绝的给我讲着那些绮丽动人的故事，而我就是那些故事中的不可缺少的人物……

长大了，我明白事理了，外公也离开了人世。这时我才知道，外公本来是个读书人，祖籍安顺普宁定人，辛亥革命那一年生。幼时在当地一位清末落第秀才那里读了六七年私塾，练就了一手好字，还写得一手的好文章，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

时值军阀割据时期，地方军阀为了巩固自己的根基，知道文化人的重要，于是到处兴办起了学校，以此笼络读书人。好多殷实人家的读书人都离开了私塾走进了新式小学读书。据说在新式学校读书能学到很多外国的东西，很是实用。而且读完几年小学就可以直接上各种技术职业学校，比如军官学校，师范学校等等。毕业后不用找工作，政府就可以安排了工作，待遇相当不错。当时贵阳的达德小学就是很有名气的一所。那里聚集了贵州各地很多有才华的青少年，据说很多后来还在国共两党高层任重要职位。贵州早期的革命家、坚强的共产主义者***就是这所学校最早的学员之一，这所学校也因他成名，现在成了缅怀先烈的纪念馆。

外公当时就是准备到这所学校去读书的，他早就听说***这个人很了不起，很敬佩他，希望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读到国外去。他当时的理想很远大，他好想成为一个历史风云人物，像孙中山、黄兴那样的风云人物。在贵州这样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贫穷落后的山区，知道这样的历史风云人物也就那么几个读书人而已，外公就是从他的先生那里知道这些人物的，包括当时贵州名人、教育家黄齐升老先生（***的舅父）。

外公姓王，叫王进财，后来书读多了，觉得这名字太俗气了，改了。老辈人取这名字图的就是将来能发财发富，但像他这样有才俊的少年，人家叫他这样的名字，听起来感觉很不舒服，和他的英俊潇洒、聪明多智一点都不般配。于是就自己改了名，叫王俊才。贵州人念“进才”和“俊才”差不多是一个音，所以家人并没发现改了名字，只是他本人在签字时那两个字写法不一样罢了。外公和***同姓，他认为他和***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人，***能在贵州那么出名，他为什么就不能呢？他也能为王氏宗族光耀门庭，他当时是这样想的，他也有像***那样的远大理想。外公把他的这些想法说给私塾老师听后，他的私塾老师就鼓励和支持他，于是他下定决心到达德学校读书。他好不容易说通了家人，同意放他到贵阳去读书。他在他三叔的的护送下踏上了下贵阳的山路。从此便开始了与他当初的理想迥然不同的另类人生，演绎出一段令人啼笑皆非而又心酸泪落的故事来——

伯牙与子期说

各位看官，书友们，我这个故事讲述的是民国时期发生在贵州的真人真事，虽然难免会有虚构的情节，但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真实发生过的故事，现发一个引子，后面才是故事的真正精彩！希望各位看官和书友喜欢

第一章 求学路上

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崇山峻岭之中，西边的天空一片通红，把那些参差不齐的山峰染得像火烧一样。一条山路如火龙般向群山延伸去。山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天空暗了下来，这时可以较清晰地看到山路延伸的尽头，是一条长长的峡谷，峡谷两边的山峰很高，远远看去黑糁糁的显得有些恐怖。

这条路其实是一条官道，往西经安顺，过普宁定可以直到昆明，往东经清真到达贵阳。往北翻过狮子山大约十几里路程便是一片山间坝子，平安县城就在这山间坝子里。县城虽然不大，却是贵阳到安顺、昆明的必经之路，相当于旱路码头，过路的客商经过一般都要停下来歇脚的。因此小小的平安县城也还算是比较富庶之地。

王俊才和三叔是从峡谷的方向走过来的。王俊才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一件蓝色绸布对襟衣，下套一条深紫色花边绸布裙，脚上是一双藏青色布鞋，鞋帮周围满是尘土，可知他们一定走了很长的路。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紫色瓜皮帽，帽子下面一张清秀的脸上挂满了汗水。活脱脱的一副有钱人家的少爷模样。他们到了路口时停了下来，王俊才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说：“三叔啊，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走了几个时辰，太累了！”说完不等三叔回话便一屁股坐在路口旁的一块岩石上，边喘着气边扇扇子。

三叔站在路口中间，右手怂了一下肩上的行囊，抬眼朝周围望了望说：“还是不歇了，天色已晚，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就要摸黑走路了。去平安县城要走一个时辰，肯定是不行的。”他放下左手提的竹篾箱子，从岩石上把俊才拉起来，继续说道：“不如往前走走，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户，打个尖歇歇脚，明早天一亮就赶路。”

三叔提起地上的竹篾箱，用箱子推着王俊才继续往前走。

三叔五短身材，平头，眼睛微微鼓起，脸色黝黑健康，看上去相当的结实。他穿一件灰色土布连襟衣，一副庄稼人的打扮，但又像个长期行走在江湖中的人。他其实不是王俊才真正的三叔，是王俊才父亲乡下的本家兄弟。

王俊才父亲原本也是住在乡下的，由于饥荒到县城给人家当学徒，走马帮。云南、广西，重庆，湖南都走，在道上认识不少的人。慢慢地，他积累了丰富的经商经验，便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在普宁定县城开了家杂货铺子。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不光普宁定的铺子有好几个，就连经常走马的昆明、贵阳、桂林，怀化都有他的歇脚铺。

各位看官可能不理解什么叫歇脚铺，现在就给你说明一下。这歇脚铺就跟现在的分店差不多，不同的是歇脚铺在那时不光是歇脚，还兼顾零售和收购货物。走马的从这边把货带到那里去，除了定得有货的货主把自己的货取走以外，走马的人也带得有其它的货拿到这里长期零售。守铺子的人在平常也收购一些这里的便宜特产屯放起，待来人又把这些货物带回本地或其它地方的歇脚铺去卖。这样不但节省时间，也减少了开支。

由于忙不过来，王俊才父亲便想到了本家兄弟——王俊才的三叔。三叔不但人年轻勤快，而且很机灵，长于打算，深得王俊才父亲信任。因他经常走马的缘故，王俊才父亲就把王俊才托付给他，由他护送王俊才去贵阳。

“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半个时辰后就能到穿石垄。”三叔边走边看天色说，“看来我们是走不到了，天已经黑下来了，得先找个歇脚的人家休息一晚上。”

穿石垄是一条长十几里的峡谷通道，一通到头，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其它分叉路可走。在里面抬头往上看天，只能看到一条蓝色或白色的布带而已，因此显得有些阴暗。即使是白天在峡谷里行走都显得阴森恐怖，更不必说是晚上了！这里经常有土匪出没，过往客商如果不急着赶路，一般都要绕道平安县城，晚了就在县城打尖。

“既然都要歇息的，为啥不到县城去，要到这山咔咔来找歇处？”王俊才不解地问三叔。

“这条路虽然危险，不好走，但到贵阳要比走县城近四五个时辰。只不过爬山的时间多些。”

叔侄俩边走边说着话，不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四面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各种虫鸣，特别是蟋蟀的叫声非常刺耳。偶尔还有飞鸟扑腾着翅膀从头上飞过。王俊才从没走过这样的夜路，感觉有些恐惧。从普宁定到这里，他们已经走了两天，头天晚上他们是在一个小镇上歇脚的。到镇上时天还没有黑下来，所以当时并没有这种感觉。到了今天似乎一直走的是山路，而且一路上三叔都在催着走，没有好好停下来休息。他嘟哝着说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希望快些找到歇脚的地方，他的腿已经走不动了。

这时他们看到南面不远处的山上有灯光亮起，“有人家户！”王俊才高兴地呼叫了一声。

“那就去看看吧！”三叔也喜气的回答王俊才。

他们找到了一条石头小径，然后朝着灯光亮处走去。小径两边的矮树丛很浓密，有些枝丫已经长申到小径中间，致使这条小径显得很窄，加上石头小径高低不平，两人跌跌撞撞向前冲着，衣服都被挂了好几次。

老远就听到了七七八八的人语声，还有狗吠声，鼓乐声，闹哄哄的一片。“像是有人家办事情。”王俊才轻声说道，“像办喜事！”从鼓乐声中，他听得出来是办喜事。

“嗯，是喜事！”三叔笑出了声，“这下好了，有喜酒吃了！”

这不说不打紧，一听说有吃的了，王俊才一下子感觉肚子真的好饿，还咕咕咕咕地响个不停，而且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从门外昏弱的灯光隐隐看出，这是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几乎掩映在一片树林之中。办事人家就在村子的最前面，也是最底脚的一家。这家人的大门两头的屋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灯笼上有两个大红喜字。灯笼的光照在门上，把门上的对联照映得喜气洋洋。门口的坝子中围坐着几桌还在划拳的客人，看样子他们是要弄个不醉不休的了。

几条狗好像听到了陌生人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冲到路口边狂吠不停，惊动了正在划拳的人，他们有人站起来朝路口张望。有几个男女从屋子里出来，也朝路口这边走来，并吆喝着制止狗吠。

三叔大踏步地朝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那几个男女走去，把手中的竹篾箱子放在地上，抬手抱拳说道：“过路的客人，送小辈到省城修学，由于天黑路过贵宅，特来打搅主人。”

一位五十上下的精瘦男人也抬手抱拳还礼笑道：“哪里哪里，时值小儿合婚，喜得贵人光临，欢迎欢迎！请到屋里用饭！”

主人于是把叔侄俩迎进了厢房，热情地款待了他们。

奔波劳累了一天，现在终于安定了下来，但躺在床上的王俊才一直没有睡意，仿佛到了陌生的环境中，他还不是太习惯。同床的三叔早已鼾声如雷，这鼾声更是令他无法入睡。他第一次和别人同一张床睡觉，也第一次发现世上居然还有睡觉时发出这么大鼾声的人。他苦苦地笑了一笑，想自己睡着时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所有客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都熄灯休息了。主人家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已经停止，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王俊才感到困意逐渐袭来，虽然一路爬山涉水劳累，但好像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的那种忧愁和兴奋相杂的难言之感仍然困扰得他睡不着。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到外求学，他不知道将来结果如何，自己的理想会不会实现？……想着想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的睡着了。

睡梦中，他好像听到有吵闹声从屋外传来，而且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还有狗吠声，男人的叫骂声，而且声音愈来愈大，连激烈的脚步声都由远及近地朝这边传来。他使劲地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通亮，三叔已经起来点亮了桐油灯。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出“土匪”两字，王俊才立即惊恐地翻身坐了起来，三叔马上上前把他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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