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风录》免费试读_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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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冬惨案

岁寒刚过，寒风依旧凌冽，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城里。大兴县城内看不见几个行人，冷冷清清。这寒冷的天气，是没有人愿意在这雪地里行走的。这时，一个捕快从远处奔跑而来，他跑得很急，气喘得很厉害，双脚陷进雪中也毫不在乎，似乎他只要停下来就会死掉一般。他去的方向是大兴县衙，县衙的大门是敞开的，却看不见半个人影。这个捕快跑进县衙大堂，两个站堂衙役正龟缩在大堂房屋边上，正将双手靠在旁边一个火盆边，窃窃的在说些什么。看见捕快进来，两人抬了一下眼皮，也不说话，全然没有离开火盆的意思。捕快拱了拱手问道：“王标、徐贵两位大哥，刘大人在吗。”王标指了一下内堂，说：“在里面呢。”话音刚落，这捕快已经进了内堂。

两个站堂衙役相互望了望，王标又看了一下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恨不得把双手插进火盆中。他说道：“大冷天的，你说这陈四跑来做什么。”

徐贵说道：“看起来，有很紧急的事情找刘大人。”

王标说道“这还要你说，我管他什么事情，站完这班，我就回家睡大觉去。”

徐贵嘿嘿笑了两声说：“睡什么觉啊，站完班我们去德运楼喝两盅，再听听小曲，可不比睡觉好。”

王标骂了一句说：“你这蠢货，这鬼天气哪里会有人唱小曲，回去叫你那婆娘唱给你听。”

徐贵道：“我家那母老虎可不会唱小曲。”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虽然小，但也很起劲。突然间，只听见“啪”的一声，一道摔碎瓷碗的声音从内堂传出。王标和徐贵两人听见声音后不约而同向内堂望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内堂中，一中年男人来回的跺着脚，在想什么问题，想一会叹一口气，此人就是大兴县的县令刘正山，只一盏茶功夫，刘正山已经叹了十几声。陈四满头大汗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这个时候，又有一人站在门口，拍了拍裤腿上的雪渍，走了进来。刘正山看了他一眼，然后坐在椅子上，说道：“王师爷到了，陈四，你再给王师爷讲一下。”陈四顿了顿说道：“是。”然后他对王师爷说道：“王师爷，城西冯云桥家你是否知道。”

王师爷说道：“你是说正七品安抚使司佥事冯云桥，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三天前自杀身亡了吗。”

陈四说道：“他确实三天前自杀身亡了，不仅如此，就在今天早晨，我们县衙捕快发现他一家七口尽数死在家中，其中还有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据观察，他们死于昨天酉时至亥时之间。现场极其惨烈，不忍回想。”

王师爷大惊，不敢相信陈四说出来的话。大兴县在京城，是京县，在这太平盛世从未出过这样的案子，刘正山已过四十，早已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自调任大兴县三年，建树没有，可也太平。王师爷在大兴县摸爬滚打多年，为人十分精明，也帮刘正山出过不少主意，可是现在他嘴皮抖了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正山摊在椅子上说道：“看来我这官是到头了，一个七品武官，在我的治下，竟然满门被杀，该如何是好。”

王师爷平定了一下情绪，劝道：“大人，先不用惊慌，待我问清楚再说。”王师爷回过头来问陈四：“冯云桥家里人是怎么死的。”

陈四答道：“冯云桥的家里人都死在冯云桥的棺材边。”

王师爷：“哦？”

陈四继续说：“冯云桥的头七还没有过，他家中的人还在守灵。应该就是在守灵的时候突然有人冲进他家，把人尽数杀死。”

王师爷又问道：“是用什么兵器杀的，伤口在何处？”

陈四骤然显出一丝恐惧的神情，说道：“死者都是被一剑刺入喉部而死，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王师爷问：“都是喉部中剑？”

陈四说道：“是的，不仅七名死者喉部的伤口奇窄，而且深浅一样，刚好刺入喉管位置，让死者不能说话，不能呼吸，最终死亡。这样的剑法我从来没有见过，在江湖上我认识几个人，比如京城福顺镖局的李大中，他也用剑，是我见过的剑法最好的人。案发后我就去问了一下李大中。”

刘正山问：“那李大中怎么说？”

陈四说道：“李大中听了这事之后，说如此神鬼莫测的剑法，就算让他练一百年也练不上。”

刘正山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刺的人是他。陈四练过几年武功，他说的话刘正山还是相信的。这时他发现王师爷和陈四正望着他，他干咳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死者是七个人，就算一人被杀，其他人也肯定大喊大叫，也不至于到今天早晨才被邻居发现。”

陈四解释道：“我只学过一些皮毛武功，也想不明白他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想必他的身手惊人，这些人都来不及喊叫就被杀了。”

王师爷问道：“有什么线索没有？”

陈四说道：“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

刘正山叹道：“想不到竟有这种武功，现在想想，当时冯云桥死后一天，他妻子来找过我，说冯云桥自杀前的几天举动很不正常。说他时常不在家，回家之后就一个人关在书房一直不出来，直到死的时候，他妻子都没有见过他几面。这样说来，冯云桥到底是不是自杀的。”

陈四连忙说道：“确实自杀无疑，他是用剑抹脖子自尽，就死在书房，根据现场情况看，绝不可能是被人杀的。”

刘正山指着陈四说：“你们和仵作再好好去看看，别出篓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后一句话却是对王师爷说的。

王师爷想了想，竖起两根手指，说道：“只有两条路可走。”

刘正山说：“你说说看。”

王师爷说道：“第一条路就是全力彻查此案，抓住杀人凶手，如果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抓到凶手，上头也不会说大人治下无力，相反还会表彰大人的办事能力。”

刘正山邹了邹眉，说道：“这还要你说，现在毫无线索，怎么查，就算能查到，你们能抓住这个凶手吗？说不定我们还在查，上头罢官的文书就下来了。”

王师爷说道：“那就只有第二个方法，冯云桥是正七品安抚使司佥事，大人可以上报顺天府，大兴是京县，大兴出了事，顺天府也逃不了干系，把事情交给顺天府，大人只说官员一家被杀，不知道是否涉及朝廷。把事情说大一点，上面的人自顾不暇，就想不到你了，顺天府的人想保住他们自己，他们知道怎么做。”

刘正山一听，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这样了，像我这样的京县小官，上头的人办不办我，就看他们会不会想到我，赌一赌运气，就照你说，你去草拟一份文书，我明天就报上去。”

第二章 北镇抚司

在京城的城西有一个衙门，和其他衙门不同，其他衙门东南西三面开门，而这衙门只开西面，且没有人站哨。来往行人不少，却不见有人向门内张望。即使从门外望进去，也是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这便是北镇抚司，一个让官员和百姓都感到毛骨悚然的衙门。如果有人被抓了进去，那他肯定还不如死了的好。北镇抚司现任指挥使是陆炳，他坐上这个位置还没有几年。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对于他来说很不容易，除了因为他武功高，最重要的是他心狠手辣，敢做敢拼，对皇帝也是忠心不二。自从一年前，当今天子嘉靖皇帝南游，卫辉的行宫突然发了一场大火，在宫中的大小官员、太监宫女有自相逃命的时候，陆炳一人在行宫之中将皇帝救出。从此以后，嘉靖对陆炳信任有加，恩宠日盛。

此时的陆炳正坐在北镇抚司大殿之中，拿着一本卷宗，一行一行的在看，看得很认真。他看了已经有两个时辰，桌上的茶水已经换了四次，竟一口也没有喝过。他手上拿的就是冯云桥一家被杀的案子，为什么这个案件会到锦衣卫的手里，说来可笑。当刘正山将案件递到顺天府后，顺天府又递到刑部，并将此案说得天花乱坠，有意无意的猜测此案和朝中官员的关系。在朝上闹得沸沸扬扬，官员就开始商讨这件案子，说着说着又吵起来。有户部官员指责刑部办案不力，治下不严，天子脚下也有如此凶残的命案发生。也有刑部官员说吏部识人不明，冯云桥分明是江湖豪客，居然也可以做官。整个朝会乱七八糟，嘉靖不厌其烦，灵机一动，突然说道：“既然冯云桥案疑点颇多，又是七品武官，朕就将此案交由锦衣卫，由锦衣卫彻查此案。”嘉靖话一出口，所有官员都愣住了，自大明开国以来，由锦衣卫调查命案，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何况锦衣卫查案，会不会乘机牵扯一批官员，牵扯一堆事情出来。这些官员不干了，极力反对，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嘉靖，官员们也不敢再提此案。案件就这样交到陆炳的手里。

陆炳做事雷厉风行，这几天他已经召集数十名锦衣卫去了十几处地方，包括冯云桥家里以及认识他的朋友。现在他就在北镇抚司大殿内等候回音，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大半，但是没有带回半点有用的消息。冯云桥人缘极好，没有仇家，很难想象有人会灭其满门。陆炳满面愁容，嘉靖把这事交给他做，除了能让官员闭嘴，对事情本身却没有半点帮助。锦衣卫办案的方法就是没有方法，术业有专攻，陆炳有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可以让任何人说出他想知道的一切事情，但对这样的案件，他很清楚不是他擅长的。

此时，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青年男子进得大殿，他给陆炳带来一个消息，一个让陆炳更加头痛的消息。陆炳让这个叫徐固的锦衣卫到刑部去查阅案件，看看以前是否有同样的案件。这徐固不辱使命，还真查到了。就在一个月前，沧州的四平客栈老板余满天在家里自杀身亡，和冯云桥不同的是，余满天是自缢身亡。仅仅过了一天，余满天的妻子连同客栈的两个伙计被人发现死在客栈之中。手法同样是一剑刺破喉咙，不深不浅，刚好刺破喉管。从沧州到京城，一个商人、一个官员，居然是同一种死法，同样被灭门。事情愈加复杂起来，陆炳看着徐固递上来的余满天一案卷宗，再看看冯云桥一案的卷宗。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抓住那个凶手，让他尝遍诏狱内的每一种刑法，而且是他自己亲自动手。自从当上指挥使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摆弄过那些刑具了。可是如何才能抓住他，陆炳陷入了沉思。

陆炳还没有想出什么头绪，从大殿外进来一鹤发老人，只见他步伐轻盈，背着一个药箱，向陆炳走来。陆炳一见到他，连忙起身，拱一拱手到：“严老，你来了。”这严老叫严一望，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他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及。别人看病需望闻问切，而严一望看病只需看一眼，便能对症下药，因此世人称他严一望，他本来的名字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严一望呵呵一笑，说道：“这几天天气暖和些了，不然我老头子可不敢出门，你叫办的事我办了。”

陆炳说道：“严老辛苦，可查出些什么？”

严一望说道：“我去查过冯云桥的死因，他是不是自杀我不知道，不过我在他身体里发现一点东西。”

陆炳忙问：“什么东西？”

严一望说道：“是花隐草。”见陆炳一脸疑惑，严一望接着又说：“看来大人你不是一个擅长用毒之人。”

陆炳说道：“我从不用毒。”

严一望说道：“花隐草是生长在极北地方的草药，对我来说是珍贵药材，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剧毒。这草药对血脉不通之人有奇效，想我当年去过辽东，想找几株花隐草，苦苦寻觅了半年，竟是一株也没寻到。这种草……”

陆炳见严一望只讲到药理，这不是他关心的，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严一望说话，道：“严老，这花隐草有什么毒。”

一个医道的高手，自然也是用毒的行家，严一望说道：“哼，说到这花隐草的毒，那可是大得很，将这花隐草提炼成粉，只需要指甲一点就足以致命。如果是我用，指甲一点的花隐草粉我可以做一大缸的药材，如果再配上甘草、牛黄……”

严一望说着说着又说道药理上去了，陆炳只好又打断他：“严老，这冯云桥并不是中毒死的啊，他是自杀的。”

严一望颇有些不满，他白了陆炳一眼，说道：“这花隐草还有另一种用法，如果将极少量的花隐草加上蛇胆，就会变成另外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暂时不会致命，但会使人每隔两个时辰全身如同针刺一般，痛不可当。要被折磨上一个月才会毒发而死，是非常残忍的一种毒药。”

陆炳又问：“这种毒药可有解药。”

严一望说道：“这花隐草加上任何一种蛇胆效果是一样的，唯有解药只能是取出蛇胆的这条蛇，无论是将这蛇晒干磨粉，还是炖着吃了，都能解毒，所以说，解药只有下毒之人才有。”

陆炳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冯云桥是忍受不了痛苦才自杀的，四平客栈老板余满天应该也是这样，那为什么要灭门呢？”

严一望说道：“那是大人你的事情，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答应的事情呢？”

陆炳说道：“自然不会忘。”说完他走进后堂，从后堂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出来，递给了严一望。严一望打开一看，竟是一对金蟾，严一望顿时笑容满面，他那花白的胡须也跟着飘了起来。

陆炳说道：“这对金蟾在我手中没有什么用，在严老您手里可以造福更多的百姓，希望严老能多加善用。”

严一望说道：“呵呵，那是当然，天下间还有谁能比我更能善用这金蟾。”严一望关上盒子，小心的装进药箱。向陆炳告个退，就离开了。

陆炳想到这案件的蹊跷处，又准备去细细的看一下卷宗。却见严一望有折了回来，陆炳问道：“严老还有什么事吗？”

严一望说道：“陆大人你觉得你要查清这案件有几分把握？”

陆炳轻叹一声说道：“严老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说吧，我半分把握都没有。”

严一望说道：“没有把握的事情大人会做吗？”

陆炳说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就不做，可这件事不得不做。”

严一望说道：“既然如此，大人你给我金蟾，为表谢意，我向你推荐一人。”

陆炳问道：“什么人？”

严一望微微一笑，说道：“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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