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刀剑录》——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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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京小妖

“玄门玄，难自开。

地坤天乾想继来。

守拙归墟心合一，

九上云霄摘星易。

仙道衍，魔心现。

神佛不语妖鬼安。

奈何难断罪名刀，

天争苦寻道之剑。”

苏茶轻声吟诵这首千百年来流传六界的《玄门刀剑诗》，手上的功夫却没停下来，身前的一棵丈余大树已被砍去了枝叶立在墙角，这是他近十年来的工作，一名烟茗阁的劈柴工。

劈柴工可不好当，上面要求，这枝要碎，块要齐，枝碎易燃，块要二尺长，一寸宽，一分不能少，一分不能多，一棵星光树要完完整整的进了火炉里，浪费些许都不行，所以还不能劈出丁点木屑，看似难度颇高，但对于苏茶可不同。

苏茶今年才十五，却当了十年的劈柴工，自从老劈柴的在河边捡了他，他就在这苏大茶馆长大了，老劈柴的在的时候，他就是小劈柴的，整天跟在老爷爷身后观摩学习，看着看劈柴的像是抚摸细腻美人般抚摸那一颗颗星光树。等到苏茶十三岁这年，老劈柴的过世了，他就成了唯一的劈柴工。

老劈柴的过世前拉着苏茶的手死死不肯放开，噙着泪说：“不要辱没了你手上这把刀！”说完就死了，按理说这时候苏茶应该哭的很伤心，但他却笑了：“难道劈柴不算辱没这把刀吗？”他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别人家的劈柴工劈柴都用斧头，唯独他家用刀，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刀，刀背略厚，刀柄却奇长，长过了刀身，这后院里的工人都笑话这柄奇怪的刀。

老劈柴的热爱他的工作，也热爱他的这柄刀，吃饭睡觉上茅厕都会带着，即便是苏茶也不曾让碰过。老劈柴的死前传下这把刀，告诫苏茶要爱惜刀。

此时苏茶右手提着刀，凝视着身前树干，眼里露出莫名的笑意，如若眼前的树干是那春深楼里的花魁一般，左手轻轻抚摸褪去了皮的木头，嘴角的笑意也已加重，右手已经扬了起来，只听“噗”的一声，刀身没入树干里，双手把着刀柄一滑，如此几番，这树干便被切西瓜似的裂成了几瓣，双手提着那很长的刀柄又是横竖几下，丈余的树干已经被劈成了一块块二尺长，一寸宽的柴火，再看苏茶，一滴汗都不出，笑吟吟的收拾着柴火，一如当年的老劈柴的。

“若是入了玄门，劈起柴来肯定会容易些吧，可是玄门玄，难自开啊。”苏茶叹道。

这时有人推开了后院的门，看着低头拾柴火的苏茶笑道：“傻苏茶啊，还在做梦呢，你看看你那点出息，若是入了玄门，平步青云，干啥不好，非得来劈柴？

苏茶抬头看时，一名少年已经走到了跟前，继续说道：“再说咱妖界这破地方，入玄门难上加难，以你这资质，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就安心当你的劈柴工，等我荒守大爷将来功成名就，回来提拔你！懂了？”

苏茶摇头苦笑：“上京九万六千妖，就你口气最大！”

荒守不屑道：“本大爷生来就是做大妖的资质懂不？树祖曰，为妖者，就是要与天争，与地争，与六界生灵争，而我荒守就是那个争的最凶的！”

苏茶笑道：“你只不过与这后院的几个小工争过几碗肉而已。”

“那也是争！”荒守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执着。

苏茶无奈摇头，说道：“赶紧别做你的白日大梦了，今日份的柴火在这，去干活吧，烧火工！”说罢收了刀，向院外走去。

“别忘了中午回来，阁主要招待妖王！”荒守说道。

“妖王？哪个妖王？怎么之前没说？”苏茶转身问道。

荒守来了兴趣，嘻嘻笑道：“风息鹰王！千羽大人啊！即便在众妖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大存在！这次来上京拜见树祖，说是要商议西魔井的事情，这不完事之后要来烟茗阁坐坐嘛。”

“西魔井？那件事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鹰王现在来干什么？”苏茶问道。

“你管那么多干嘛？这次来的可是风息鹰王！传说中三十六位妖王中他最是赏识人才，如果遇到有才之士定会提拔，而这次，就是我的机会懂吗？”荒守的眼里有小星星在闪烁。

苏茶不理睬，径直出了门，比起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穿过闹市，看见不远处的皇宫金碧辉煌，上京城作为妖界之都，居住九万六千妖，在灵气稀少的妖界无论是居住还是修炼，都是最佳之选，只因为皇宫里的那尊树祖，妖族最后的依仗，抵抗外界侵扰。

树祖自身释放的灵气滋润着上京，也滋润着这九万六千妖。

苏茶转过街角，巨大的星光树遮蔽出树荫，树荫下，一位老人睡在躺椅上，旁边是他的书摊，不多的书散落着，苏茶对老人深深一揖，捡起了一本书坐了下来。

他收拢心思，凝神翻开了这本《妖族入玄明细》，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熟悉的《玄门刀剑诗》，接着翻开第二页，不久便深深沉入其中，两只明亮的眼睛逐渐转红，红的如血一般。

摊主从躺椅上缓缓睁开了眼，随即又闭上。

等到日上三竿，苏茶眼中的红色终于褪去，他合上书，转向摊主，又是深深作揖。

“今日回去的有点早啊”摊主说道。

“阁中今日有事，就不打扰先生了！”苏茶回道。

“哪有打扰一说，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摊主起身整了整衣服，也准备收拾离开。

“先生也要走？”苏茶惊讶问道。

摊主挥手间，一本本书径直进入他的衣袖间消失。“确实要走了，我要离开这里，今日算是跟你这孩子道个别。”说话间他掏出一本书，：“你在我这里看了这么多年书，看的最多的却是这本《妖族入玄明细》，收下吧，算是我这长辈的礼物。”

苏茶正要推辞，却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的收了下来，只能问道：“先生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老苏死后，上京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我也该离去。”摊主望向远方，目光在千里之外，眉角的皱纹也重了些许。

苏茶默然，老劈柴的生前也就与这摊主最为要好了，有时看着他们沏一壶茶，默默地坐一下午，夕阳下的两位老人不发一语，静静地坐着。

“我跟老苏的大半辈子在战场上度过，战后一直住在这上京城，他本来满身旧伤，打算如此了却一生，不曾想你出现了。”摊主笑笑，勾起了无限感慨：“本想将我们一身本事都传给你，但你迟迟不能入玄门，我们也很无奈啊。”

“学生让你们失望了”苏茶叹道。

“无所谓失不失望，只是你生逢乱世，独自一人要吃不少苦，数年来你勤练刀法，不放下读书，只要坚持不懈，相信你会有所出路，以后也要谨记老苏的教诲，莫要忘记立身之本！”

“学生谨记！”

“如今前线缺人，我该回去看看，让我这把老骨头起点作用才是。”

苏茶面露忧色，说道：“先生该留在上京才是。”

“哦？莫要小瞧了我老秦才是，想当年……”说道此，他眼中仿佛又焕发了光彩，明亮夺人，忽的又消散不见，顿了顿道：“往事不提也罢！”

老人拍拍苏茶的肩头，不做停留，转身离去。

苏茶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握紧了手中的书，转身回去。

皇宫内树影婆娑，浏览着世间百态，不语不动。

第二章 妖王千羽

烟茗阁是一间茶馆，不大的地方却招纳八方过客，二层小楼尽揽上京权势，馆主连海平更是数一数二的神秘人物，虽无半品官职在身，但那上京朝堂上，妖皇脚下站着的，永远有他一个。

苏茶腰间佩着短刀，右手捏着《妖族入玄明细》，不久就回到了烟茗阁，远远就看见黝黑的荒守立在门口张望着街角。

苏茶踱步过来时，那黝黑小子已经破口大骂了：“好你个苏茶，明明告诉过你要尽早回来，阁里今天会很忙，大家都在干活，你却跟没事人似的在这散步，你信不信我告状把你的工钱都给扣了！”

苏茶将书别在腰间，径直走进烟茗阁，说道：“别老拿工钱的事吓我，我长这么大还没领过半文钱呢，阁里怎么了？也没听说过茶馆还能缺人手，难不成有人喝咱的烟茗是大口灌的？”

“你这傻小子，鹰王大人做客，当然要郑重无比，若是怠慢了鹰王大人，那罪行可就大了！”荒守骂道。

苏茶摇摇头，无奈于荒守的看法，这小小的茶馆里来过得上京权贵，大妖尊者，数都数不过来，从小到大见到过的那些上位者，都是如鹰王一般的地位尊崇，而荒守如此重视这件事，无非是鹰王喜爱提拔后辈而已，这对于想要出人头地的荒守来说，无疑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本以为只有荒守是如此想法，可当苏茶走到后堂门口时，才看到后院的工人，前堂的伙计都站的笔直，两列队伍静静地守在堂口，随时准备服务，那一对对眼睛里冒出的火花似乎要燃烧禁闭的堂口大门。

苏茶看的发笑，这哪是都在忙的样子？他准备回屋好好睡一觉，回味今天的修炼，那道玄门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推不开，令他无比愁恼。

苏茶无意间瞥了一眼那道紧闭的堂门，很随意的一眼，然而随意代表着无礼！

他忽觉一股凛然杀气扑面而来，打的他后退几步才站稳，顿时气血上涌，双眼又如之前在书摊那里一样红了起来，红的似血。

这就是妖王的力量吗，只是一个念头就能抹杀他，苏茶不明白，这浓烈的杀意是为了什么。那杀意如此真实，令苏茶猛的泛起一股敌意。

只听那堂中一道浑厚声音说道：“连老妖，你阁里的小妖都这么没礼貌？那小妖，进来跪下！”那声音震的苏茶耳膜发聩，似是有威慑之意。

“你老大不小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另一道声音戏谑道，苏茶听出来那是阁主的声音，阁主继续说道：“苏茶，赶紧走远点。”

苏茶眨了眨发红的双眼，忽然想起了老苏曾经的话语：“那些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掌握一切的，最是没用，见到了，一刀劈了就是。”

苏茶不记得老苏那是在教育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只是手已经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短刀，通红的眸子透着癫狂：只不过看了一眼而已，如此这般是为何？

此时荒守傻了眼，看着正欲发作的苏茶，突然扑了上去，口里喃喃道：“傻苏茶，偏偏这时候又犯了疯病！”

荒守打掉了苏茶正欲拿刀的手，低声说道：“你疯了？你以为鹰王跟我们这些杂工一样可以红眼相向吗！”转而大声说道：“鹰王大人，您莫见怪，这家伙脑子不太好！我这就让他进来赔礼道歉。”随即嘿嘿笑着，想要缓解这紧张的气氛。

荒守强拉着苏茶进了堂内，见两人高高而坐，一人黑衣长袍，面露笑意，花白的长发显得他已不再年轻，他是烟茗阁阁主连海平，正与鹰王平起平坐。另一人剑眉星目，白衣如雪，俯视着苏茶二人，说不尽的冷漠。

二人一进堂内，荒守就跪了下来，拱手大声喊到：“小妖荒守！拜见风息鹰王！”可见那苏茶直挺挺的站着，不语不动，任凭荒守如何拉扯也不为所动。

鹰王没有看荒守，而是盯着苏茶，准确来说是盯着苏茶腰间的那把奇形短刀。

“把你的刀给我。”鹰王说道。

苏茶握住短刀，依然不为所动。

鹰王嘴角微扬，继续说道：“给我。”

苏茶不语，猛的抽出了短刀，质朴无华的短刀，刀柄长过了刀身，他说道：“刀就在这里。”

刀就在这里，你过来拿！

鹰王当然不会亲自过去拿，他只是冷眼看着刀，不曾正眼看苏茶，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自己纵横四海三百余年，不曾想竟在一个毛头小妖面前折了面子。若是平时，只需轻轻一掌，就能让这样的小妖一批一批的死去，但这个小妖不同，至少那把短刀不同于普通武器。

因为那是老苏的刀！

荒守已经被惊的不知所措，阁主连海平依然喝着自己的茶，一口又一口。

正在这时，鹰王突然笑了，笑的冷酷，能看到那眼神中的一丝不屑，他对连海平说道：“怎么跟老苏一个德行，都是一副谁都不服的臭屁样。”

连海平道：“耳濡目染嘛，谁知道那家伙整天给这孩子灌输的什么。”

千羽道：“老苏见到此情此景，应该会很欣慰的，至少有这气性，没有辱没了刀。”

连海平道：“确实没有辱没了刀。”

千羽轻声道：“老苏用一生告诉了我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连海平问道。

“没有相衬的能力，气性再大，也只是枝头乌鸦，空有聒噪之力而已。”千羽答道。

“确实没错。”连海平点头。

千羽转而看着跪在堂下惊讶不已的荒守说道：“反倒是这家伙的德行，颇有你当年的几分风采。”

连海平道：“是有点。”

千羽笑道：“当年你为了爬到这位置，可是没少使用手段。”

连海平也笑道：“生而为妖，当然要争嘛。是不是，荒守？”

荒守猛的一震，缓缓站起身来，道：“阁主所言极是，我妖族活着就已不易，只有争的最凶，最狠，才能活下去，活的精彩！”

千羽看着二人，说道：“这苏茶学的是老苏，看来你荒守学的都是连海平的？”他忽然严肃起来，说道：“给你们个机会，让我看看你们的魂玉。”

苏茶不为所动。而荒守手中光芒一闪，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出现在他手中，他颤抖的捧起玉石，来到千羽座前，双手奉上，眼里冒着小星星。

苏茶饶有兴趣的看着荒守的魂玉，连海平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茶。

千羽端详了一会，说道：“狗妖，妖炁稀薄，中下之资，连老妖，你这就没个有点天赋的？”

荒守听到这里，眼里的小星星瞬间都灭了，

连海平嘬了一口茶，说道：“带走他，他会给你惊喜的。”

千羽不再反驳，还了魂玉，说道：“罢了，我那也不缺口饭吃，就当是卖你这个人情。”

荒守眼里光芒忽的又闪烁起来，猛的拜倒在地，说道：“谢鹰王殿下，谢阁主！”

他转头看向苏茶，看着这个不识时务的小妖，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这个从来不去争的妖族，他仿佛在说：“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不珍惜，不代表我会放弃。”

苏茶也在看着他，眼神中看不出悲喜。

连海平又笑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千羽没有再看苏茶，哪怕一眼，他端起杯盏嘬了一口茶，目光却在千里之外。

荒守想：这就是妖王了，一念定人生死，一眼洞穿千里，他可以重视你万分，也可以视你如草芥，一切全凭他愿意。

荒守看着千羽身下的那张椅子，不禁握紧了拳头。

苏茶看在眼里，说不出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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