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无边》免费试读_猪酱的溜溜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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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在淤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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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云梦王朝起于微末之间，合纵连横、远交近攻，最终一扫六合、统一天下，国祚绵延至今。云梦王朝在名义上统治整片大陆三岛十洲，而云梦王朝最初的发迹之地就在西海聚窟洲中。聚窟洲位于世界的西南，北接昆仑，在八卦中处于申未之地，而在聚窟洲的中心有一片通透澄明的大湖，湖面如镜面，偶有微风吹过才荡起阵阵鱼鳞般的涟漪。每当落日余晖洒下暖红色的辉光，大湖就如同一颗镶在聚窟洲中央的朱红宝石。因其大美无声，平静慵懒如天上白云，瑰美壮丽如梦中仙境，故附近居民称它为云梦泽。

云梦泽，也就是云梦王朝的国号由来。

傍山依水，在云梦泽附近，早先时候当地人在此兴建起了一座城池。后来云梦王朝统一大陆，作为王朝的发源地，云梦泽边上的小城池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围绕着云梦泽的大城。

大城中酒肆、客栈很多，可要说生意最为繁荣的，则当属城中的红尘客栈来客最为络绎不绝。

红尘客栈能做大不是没有原因。江湖上的人常说红尘客栈有三好：人妙，酒好，消息早。人是红尘客栈独有的说书人，酒是红尘客栈秘酿红尘酒，消息则是此处人多眼杂，却是小道消息和八卦最为流行的地方。

“要说这个魔海僧啊，原来只是方丈岛大报恩寺的一名小沙弥，可那年那场天下皆知的饥荒过后，大报恩寺莫名被毁。从此啊，这世间就少了一个诚心向善的小和尚，多了一个苦海无涯，我不回头的魔海僧。要说这其中缘由，嘿，你们还真别说，这事知道的人可不多，但我就是其中一个。”说书人身穿一件蓝布长衫，脸又黄又瘦，他手中拿着一把黑色折扇，显然在故意卖弄关子。

啪！

说到这里，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对旁边一个抱着琵琶的小女孩使了使眼色，空气中顿时有空灵雅乐响起。

说书人心满意足地看着下方，今天的红尘客栈依旧高朋满座，和往常一样，来的大多是慕名远道而来的女子。当然，也不全然是女子，除了那些江湖女侠、千金小姐之外，今天的红尘客栈还来了几个颇为怪异的人。

一个披头散发，趴在桌子上侧头喝酒的家伙，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他的脸。说书人不知道此人何时来的，只知道对方只顾着喝酒，从不认真听他讲话，这倒是让一向自诩说书技巧引人入胜的老者暗自气得牙痒痒。

另一个怪异的家伙是一名干枯瘦弱的老者，他裹着一个显眼的黄色头巾，慈眉善目，面容祥和宁静。说他怪异，倒不是因为他的着装打扮，而是因为他的眼神。说书人不喜欢他的那种眼神，悲天悯人，那种怜悯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怜悯一词，适用于上位者对下位者，因此说书人隐隐觉得这干枯瘦弱的老者看着自己就像国王看着乞丐，屠夫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看似怜悯，实则无情。

最后是几个年轻的男女，他们戴着大大的斗笠，身后无一不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大铁箱。从进来开始，他们就只点了一壶茶水和几碟花生米，从那之后他们便不再轻易说话。说他们年轻，说书人还是因为他们裸露的手背和偶有交流时的嗓音才判断出他们的大致年纪。

但来者是客，说书人倒是不管这些家伙到底有什么秘密可言。对他来说，每天在这里说书就已经让他日进斗金，因此他观察他们，只是出于一种纯粹的好奇和为平淡单调而具有重复性的日常生活增添一点趣味。

琵琶声渐息，一段悠扬的音乐过后，说书人一抖折扇，看样子是准备继续他的故事了。

“等一下！我们不要听什么大和尚小沙弥！我们要听公子白！”台下忽然有一名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拍案而起。

她这么一说，边上好几个女侠和千金顿时也坐不住了。

“是啊是啊！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讲什么魔海僧。”

“没错，你不是见过公子白吗？我们要听他的故事！”

台下群情激奋，台上的说书人却是不慌不忙，实在是因为这一幕发生过太多次了，以致于他早有准备。事实上，作为唯一一个见过公子白还活下来的凡人，说书人和这家红尘客栈正是因此才能吸引无数贵客前来。

他们也是冲着那个人来的吧？说书人暗暗瞥了那几个怪客一眼。

那个酒鬼依然趴在桌上喝酒，那个裹着黄色头巾的老者又在用一种悲天悯人又高高在上的眼神扫视那些女侠、千金。

“哼，花痴！”

出乎说书人意料，那群戴斗笠的年轻人中有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似乎对这些女侠、千金的打断和起哄很不满。

如黄鹂鸟般动听的声音在客栈响起，千金小姐和江湖女侠纷纷怒目而视，说书人这下却是无法坐视不理。

不能因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啊，比起一位顾客，还是得先照顾好这些江湖女侠和千金小姐，毕竟这两类人在江湖上出手最为大方。

“咳！这位姑娘，此言差矣。”说书人咳了一声，有些不悦道，“白公子我是见过的，比起传闻，他本人比世人所想象的还要俊美，而且那场战斗他也确实在九剑之内斩数位金丹修士于剑下。”

“小九安静点。”斗笠人中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先前那名声音清脆的姑娘立马闭口不言。

见那几个戴斗笠的怪客主动服软，说书人这才微微一笑，开始为那些江湖女侠和千金小姐讲述一个全新的故事。

白久，没有人知道他的出生年月，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境界，世间只知道他形貌昳丽、飘逸若仙，世间只知道他修为比云梦王朝的摘星楼还要高。

公子白有谪仙人之姿。

这是侥幸见过白久的女修所言。

与说书人不一样，见过白久的凡人只有他一个，可是见过白久的修士却很多。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见过白久的男修士沉默不语，不愿透露半句，而见过白久的大部分女修士则更为不堪，她们茶饭不思，胭脂水粉也不再有意义，对世间全然没了兴趣。

只因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世间万物便失去了颜色。

神秘而强大，这是世间对那个人的第一形容词。

人是好奇心驱使的动物。世间把白久描绘得愈神秘，世间的女子就对其愈发疯狂。****云梦王朝三岛十州，不计其数的女子风尘仆仆赶来云梦泽边上的红尘客栈，为的只不过是听那说书人讲几句有关白久的言行轶事。

说书人在台上说得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嘻笑怒骂，表情夸张，时而扮男，时而扮女，幽默滑稽，令人目不暇接，啼笑不止。台下的江湖女侠和千金小姐听得更是心驰神往，在狠狠洒下一大把铜币之后，恨不得钻到故事中与那位传说人物比翼双飞、行走天涯。

说书人在台上说得兴起，一时竟没注意到那个裹着黄色头巾的枯瘦老者率先离场，而那几个背着长方形大铁箱的斗笠客相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红尘客栈内，铜钱哗啦哗啦的落地声此起彼伏，说书人激昂澎湃的声音响彻全场。平时高冷自矜的女子们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放下了心中的矜持，一个个红着脸幻想着和那名白衣男子的一次偶遇。

所有人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唯有那名长发凌乱的酒鬼男子眼神清明，平静宁和的眼在黑发的遮掩下有些模糊不清。

众人皆醉我独醒罢了。

第2章 临渊而立

「他们走了。」

「怎么办？我们跟上去玩一玩？」

「去什么去，哪有坐着喝酒有意思。」

「我真是弄不懂为什么他会创造出这么一个你？白无欲，那几个年轻人的身上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气息，值得一看。」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可是这句话还有前半句：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他塑造了我正是因为他需要人心的力量来使自己不变为怪物。」

「人心就不该是借口，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白夜，你要是再戒不掉这种浓重的好奇心和恶趣味，迟早会……哎，不说了，他塑造了我不也是因为他需要我，他需要我帮他保持住神性。」

脑海中的声音争论不断，趴在桌子上的酒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世间一切声音就此停顿，转入极深的极静。台上说书人的慷慨陈词，台下江湖女侠和千金小姐不时发出的惊呼，客栈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一切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屏蔽，世界在他耳边归于安静。

酒鬼拨开数缕嘴唇附近的发丝，小酌了一口。晶莹的酒水从红润剔透如血玛瑙一样的嘴唇间流入，被凌乱黑发盖住的双眼中流光溢彩，渐渐倒映出一整座大城方圆数千公里内的极致景色。

夕阳晚霞映照着云梦泽的明镜止水，极致美景在酒鬼眼中流动。云梦大城带着它的美景开始在他的眼中不断放大，穿过云层，穿过楼宇，穿过大街小巷，最终画面比例定格在城外那几名背着长方形大铁箱的斗笠人身上。

“该死！都怪那什么破公子白，跟丢了！要是要让见到了我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斗笠人中那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闻言，一名身材高大的斗笠人没好气地回道：“你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打草惊蛇，都说好不要惹人注意了，你还非得打断那个说书人和那些女子。”

“嘿，我说，大个儿你怎么就怪起我来了？那个说书人明明在说着有关魔海僧的情报，却硬生生被那些个花痴女子打断，你说我能不气吗？”女子不甘地嘟囔道。

“魔海僧当时可能就在我们旁边，你还要听那些故事干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书都白读啦？”

“咳咳，好了，小九，大个，先别吵了，既然跟丢了那我们回去再另作打算。”先前在红尘客栈内制止女子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看来是这一群斗笠怪客的主事人。

“走？几位施主追着老衲出了城，难道真以为老衲真的是尔等想追就能追、想走就能走的人吗？”一道中正平和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无穷无尽的声浪将斗笠怪客团团包围。

领头的男子掀起斗笠抬头一看，脸色大变，一边讲地上的箱子扔在地上一边喊道：“不好！小九，大个儿，胖子，掏家伙！”

说罢，众人也急忙跟着将背后的箱子往地上一扔。

箱子落地自动伸缩展开，众人各自从中取出了一件怪异的长条状武器，流畅性的线条，有握把，有扳机，顶端还有一个镜筒。

“架枪！”领头男子发出一道喝令，持枪的双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有些轻微发抖。

“有意思，这是什么东西？”

骨瘦如柴的老者一下子扯掉了头上的黄巾，露出了一个苍老干瘪的光头，但他并不急着动手。

“阿弥陀佛，传闻果然不错。据说有一伙自称来自蓬莱岛的人，所使用的武器造型怪异，可是却能增强真气的威力、射程，速率以及准确命中率。”魔海僧竖掌于胸口，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说道，“现在，我给你们机会出手，让老衲看看它的威力。”

既然魔海僧托大，那几个斗笠怪客便也不矫情，直接端起手中的突击步枪，透过步枪上的全息瞄准镜锁定了半空中的枯瘦老者。

砰！砰砰砰！

扳机扣动，加载在枪身上真气阵列发出一道道幽蓝的亮光，斗笠怪客体内的真气经过真气阵列的导入迅速在弹匣内凝实转化成一颗颗蓝色的子弹。紧接着，枪体内的撞针撞击子弹底部，一股高温高压瞬间爆开，化为一股气流瞬间将子弹竟有枪管推出枪膛。

幽蓝色的子弹划破空气，在空中留下一道蓝光，竟在一瞬之间穿透魔海僧的气浪声墙，速度竟快到那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也没反应过来。面容一向慈眉善目的老者此刻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的眉心，他的胸口，他的腹部，他的四肢，他的全身覆盖了大大小小的枪洞。

“技术部这些疯子，好大的威力。”领头男子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

斗笠怪客中身材较其他男子矮一头的少女轻轻别过头去，似乎有些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到底是现代人，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次，知道开枪的时候不能犹豫，可是事后她还是会有一些心有余悸以及对夺去一条生命的愧疚之感。

好在这魔海僧传言中曾吃人无数，就是至今他都喜好以人为食。他的死并未给这个少女带来太深刻的影响，短暂的愧疚之后，她更多的还是一种释然和问心无愧。

可是一代魔僧又真的死得这么简单？少女片刻愧疚之后转回头，却看到自己的同伴一脸震惊地看着天空。

那名本该死去坠落到地上的老和尚此刻依旧漂浮在半空之中，他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左扭着脖子，他的左肩高高耸起，牙齿抵在肩膀之上。

嘶。

先是撕裂声。

咔哧。

紧接着是咀嚼声。

哧溜。

最后是吮吸声。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老和尚带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慈悲光芒，一口一口撕咬下了自己的血肉、筋膜，到最后整条左胳膊被他从左肩的连接处撕扯卸了下来。他扭了扭脖子，轻谒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以一种朝圣者的姿态认真而虔诚地敲骨吸髓，蚕食自己的手臂。随着他的吞食，老和尚眉心、胸口包括其他数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一条全新的左手臂即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生成。

斗笠怪客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心神失守，一时间竟忘记了趁他病，要他命。事实上，就算是想起要补刀他们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现代人的思想局限性在于把生命看得太过珍贵，因此见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他们往往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区别在于有人是在无形之中吃了人，而他只是真的在有形之中吃人。

地上，有数名带着斗笠的年轻人瑟瑟发抖体若筛糠。

空中，有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大快朵颐心满意足。

“苦海无涯，我不回头。身在黄泉，世间皆魔。”一脸悲天悯人的老和尚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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