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扫南山云》——橘子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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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逃亡之夜

大概，漫无目的的行走是最容易让人筋疲力尽的吧，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前路荆棘满布，尚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不但饥寒交迫，还得随时警觉地防备着妖兽或魔族的袭击。每个人都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眼睛一旦闭上，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了。

萧寻早就忘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加入的这支逃亡的队伍了，或许已经过了三四天了吧，也或许是几个月。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所关心的了，他的意识早就有些模糊了，此时也更多的是靠着身体的求生本能而已。其实，生死也并不是多么地令他惊讶了，难道这一路上他见到的生死还少吗？这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还是很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的，各式各样的攻击接连不断，在这里命如草芥。

“只要我们碰上三大仙门的仙人们，就安全了！”前面的人这样说道，面黄肌瘦的脸上却是少有的坚定之色，萧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这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叫李晟的人几乎每天都要这么说上四五遍，虽然他的妻子儿女早就死在了妖魔的一次次袭击之中了，但是这些也没能打断他对这句话的念叨。信念的力量，有时候是特别强大的。

然而事实上是，这几百人在这段时间里从没见过什么自称是三大仙门的人，甚至连他们在什么方向都不知道，他们更多的只是凭感觉向前走而已，感觉哪个方向安全就往哪个方向走。

现在，太阳已经接近落山了，每当到这个时候，人们都会更加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远处传来的不知名的兽吼，也都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加深着他们的恐惧。大多数的危险，也往往都在这个时候降临。

莫名的，萧寻生出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他心悸地朝西边只露出一半脸的太阳看了看，脸上已经全是恐惧，他的心跳也在不断加快，直觉告诉萧寻，危险恐怕真的要来了。

危机，是在月亮爬上天空的时候来到的，几十个身穿漆黑铠甲的魔族士兵迎面拦在了队伍的前头，魔族之人，和普通人类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就连一个小孩也能准确地分辨出魔族和人族，因为魔族身上有着一种难以隐藏的黑暗气质，这是人族所模仿不来的。

当他们举起兵器的时候，连月亮都因不忍看这一幕而躲到了云纱之后。

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魔族，人们也只能逃跑，场面完全乱了下来。人们纷纷用出了全部的力气来躲避死神的镰刀。惨叫声响彻了这片大地，杀红了眼的魔族士兵，随手一刀便将一人砍倒，粘稠的血液流了出来，汇到了身下的土地上，继续被更多的脚踩过，被更多的尸体所掩盖，人们的哀嚎、杀戮者的嘶吼，共同绘出了这一幅宛如末日般的图景。

萧寻混在人群之中，被奔逃的人流挤地左歪右斜，这些人已经吓破了胆子了，他们现在只是知道跑，甚至有些不顾方向了，萧寻就亲眼看到一个人径直撞到了一个魔族士兵的怀里，随后血溅当场。

“只要我们碰上三大仙门的仙人们，就安全了！”这样的一句话突然涌入了萧寻的脑海里，他顿时热泪盈眶，因为李晟再也没有机会说这句话了，魔族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把他连同他的信念一起永远地钉在了这里。

萧寻狠狠地甩了一下脑袋，不再想这些，只顾奋力往前跑去，此时，他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逃命、全力地去逃命以至于他没能注意脚下。

啪的一声，萧寻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倒了地上，溅起一阵尘土，他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右脸火辣辣的疼，似乎还有些许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但是，此时绝对不是管这些的时候，萧寻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挣扎着想站起来，当他刚刚弓起身子的时候，身后的人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再次把他撞倒在地上，这一次，萧寻的头重重地磕在了石头上，一阵剧痛袭来，萧寻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我这就要死了吗？”意识涣散之际，萧寻喃喃地说道，心里涌起强烈的不甘，他才只有十二岁，却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事情，然而到现在就是终点了吗？他的意识也就停留到了这个时候便闭上了双眼，银色的月光洒了下来，洒在他血污的脸上，却有了几分圣洁。但是月光的抚摸丝毫无法平息这个只有血腥的可怕世界，它并没有随着萧寻的昏迷而停止运作，魔兵们依然举起他们的兵戈，一下下地杀向哀嚎的人们，一具具的身体倒下，萧寻那不起眼的小身板，很快便被埋在了尸体的下面。这样可悲的一幕，在每个人的身上上演，萧寻如此，上百人皆是如此！

随着人数的减少，逃亡之夜，也渐渐地落下了帷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突然划过一道白光，在夜色中显得很是亮眼，随后竟落向了这片修罗场，当它更加接近地面时，才显出了它的真正形体，这竟是一个踩在一把长剑上的男子！这个男子一身白衣，身姿修长，面如冠玉，飘飘然好像一个仙人。仙人踏剑而行，这种只出现于传说中的场景，此时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这里！

当他落到地面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他也感到头皮发麻，上百具人族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这里，强烈的血腥味道直钻入人的肺腑，纵然是地狱，也不过如此吧！“这……”白衣人禁不住攥紧了拳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这里也转变成了血红色，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在这种景象面前，说什么也显得苍白无力，最后，他无力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下了三个头，“我慕青云对不起各位同族，我来迟了！”

第二章 血符封印

当慕青云把萧寻从尸体堆中翻出来时，萧寻的呼吸已经相当微弱，几乎快要消失了，恐怕再晚上一会儿，萧寻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此时的萧寻满身血污，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而且他头上、脸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几乎把他的整张脸、整个衣服都染红了，看起来格外的凄惨。慕青云见状也是叹了口气，十分怜惜地看着萧寻，现在这世道，真是苦了他们了。“不幸中的万幸，你还是撑了下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萧寻的伤治好，这么重的伤萧寻能撑到现在本来就是个奇迹了，可如果再推迟些时间就真的回天乏力了。慕青云轻轻地把萧寻扶了起来，一只手拖住他的后背不让他倒下去，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萧寻的心口上，随后，慕青云闭上了眼睛，口中极快地念起了口诀，过了两三秒的时间，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股朦朦胧胧的白气从慕青云身上浮现开来，在黑夜中显得有些突兀，但也不是柔和。白气像一张轻纱，将两人覆盖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多的白气又盖了上来，渐渐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光茧，散发着浓浓的生机。

“蕴气咒。”终于，慕青云念完了最后的三个字，顿时，白色光茧光芒突然大盛，然后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纷纷向萧寻的体内涌去，随着白气的涌入，萧寻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只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萧寻的伤势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一丝白气也钻入了萧寻的体内，慕青云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那只按在萧寻心口上的手，轻轻地让萧寻躺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把这个孩子拉出鬼门关了。此时，萧寻的呼吸已经平缓了下来，原本连血污都遮不住的苍白的脸现在也多了几分红润，胸腔里的心脏健康有力地跳动着，这下的确是没有大碍了。

慕青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站起了身子，夜风吹过，他的衣衫随风摆动，看起来十分洒脱，可实际上，此时慕青云的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样的洒脱。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山下的地方。那里刚刚被他亲手埋下了几百个惨遭横死的普通人，而这也只是这个乱世的一个小小缩影，在其他的地方，这样的事情恐怕也是时有发生。以他们这点力量，又能为改变这一切做些什么呢？今晚是个月圆之夜，那样圆的月亮，看起来有几分血腥。

突然，一个诡异的气息打断了慕青云的沉思，这个气息对慕青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黑暗、冰冷。慕青云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到了萧寻身上，可以确定，这个气息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可令慕青云不解的是，为什么之前自己对这个少年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丝毫没有感觉呢？“难道……”慕青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快步跑到萧寻身边，伸出右手按到了萧寻头上，将自己的气注入了萧寻体内，探查起了他的身体状况，随着自己的气在萧寻体内的每一处经脉的游走，慕青云禁闭双眼，认真地感应着反馈回来的每一点信息。过了半晌，慕青云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果然是这样。”慕青云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萧寻。

“罢了……”最后，慕青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萧寻自言自语道，“或许，你会对现在这一格局有些改变也说不定，我就帮帮你吧。”说完，慕青云再度运气，张口咬破右手食指，然后用这个指头上的血在左手上飞快地画来画去，最后，一个血符在他的掌心成型，然后，慕青云看了萧寻一眼，便将左手上的这个符号按到了萧寻的额头，待他松开手后，这个符号赫然已经完全印在了萧寻的额头上，而他的左手则已毫无痕迹。随后，慕青云结出剑指，在虚空中连划数下，最后一指点到萧寻额头上那个符号的中央，顿时，周围的黑暗气息仿佛受到了吸引，纷纷钻回到了萧寻体内，最后与那个鲜血符号一同隐没不见。

……

萧寻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没有硝烟，没有逃亡，没有鲜血。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萧寻和他的母亲正准备一起到山上去。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的母亲顾梦怜都会雷打不动地带着他一起，走到那座山的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朝北方眺望，神态像极了画册中思念远方亲人的诗人们。“妈妈，你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你是在想谁吗？”萧寻歪着头问道。顾梦怜听了，低头笑着看向萧寻：“我在等你爸爸呢！”然后，便不再理睬萧寻，转头继续呆呆地眺望着……

时光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十一岁那年冬天，有关于萧寻父亲的话题才被再次提及。那一天，一只千年级别的妖兽闯入了他们所居住的村子，这样的妖兽所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那一天，是萧寻无尽痛苦的开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离人是那么近！

最后，顾梦怜把一个玉佩塞给了萧寻，绿色的玉佩上面粘上了点点血迹，上面刻了两个字，“长惜”。这个玉佩萧寻见过，是顾梦怜从不离身的宝贝，可这一次居然给了萧寻，萧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紧紧地抓住了顾梦怜衣角，顾梦怜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小寻，你要好好保管这个东西，长惜佩，只愿君长惜。要是将来你能遇到一个认识它的人，就把它交给他，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他，我从来都不怨他。他可是你爸爸呦！”说完，顾梦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推开了萧寻，转身朝妖兽的方向跑去。萧寻茫然地伸手抓向她的背影，脸上泪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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