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正志》——泰迪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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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贱遗孤

古殿山下旧墟北洞洞口，十几个古殿一族的忆字辈青年在晾晒经书。

“忆衡，你在晒经石上看书落得清闲自在，你的兄弟姊妹们还在搬书，岂有此理？”柳尘说罢，把一块鸡蛋般大小的石头扔过去，正打在忆衡的脑门，打得忆衡脑门青紫，鼓起个大包。

忆字辈，年纪大多二十出头，一人腰间拴着一本《古殿齐律》，在一旁负责指挥调度的是柳字辈玄长柳尘。

“前辈，容我看完这一章，看完我不吃不喝搬到太阳落山！”忆衡边盯着手中这本古卷边揉着头，口中念念有词道。

“你这活宝器，再不把书放下我非打得你哭爹喊娘不可！”说罢又举起一颗硕大的石头，便要撒手扔去。

“尘儿住手。”远处一位老人大喝道，这老人鹤发童颜，像是族中长老，古殿一族深得天地造化之法，饱学自然养生之道，命气强韧，堪比龟寿。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大石头已经飞出手去，正打到忆衡口鼻。

霎时间口鼻鲜血淋漓，忆衡虚捂着嘴巴疼得轻声哼哼。几个忆字辈兄长小跑过去，拉开忆衡被血染红的手看了看伤势，只见忆衡鼻子尚可呼吸，嘴巴尚能开合，便朝着老人挥了挥手，四散忙碌去了。

老人走到柳尘身旁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古殿一族按辈分为四等，天尊，地师，玄长，黄子，黄子劳力而玄长劳心，地师主诸事，演天象，穷究竟，为族中最有权力之人，这老人也许就是地师一辈。

年青人们搬了整整一天，终于可以停歇，忆字辈们各自回家，只有身为孤儿的忆衡坐在山脚边的一颗古树上。

忆衡对着快要落山的夕阳，正刻着一块石板。

老树下的石板整齐堆放成了一座小塔，摆得层次分明，堆得有理有序。

只见忆衡手里这块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依稀可见，忆衡时而闭目回想，时而拿着块丑石朝着石板“奋笔疾书”，一直写到太阳落山。

每当太阳落山，忆衡便拿着陶罐去旧墟的古坛里舀一些杂粮煮饭，再去池边拾几颗菜叶，有时还会有几尾小鱼。

吃完饭忆衡总会剩一些，包进叶片里带给整日疯疯癫癫的憨翁，他正在旧墟上打盹儿，多年以来一直如此。

这憨翁近千岁高龄，相貌丑陋，衣衫褴褛，虽身为天尊，却不修边幅，知道他是天尊的也只有其他天尊和地师，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憨翁向来不被族人待见，可忆衡却把憨翁视作亲人一般，自幼忆衡读书识字，便是靠憨翁手把手拿一块丑石在石板上一笔一划练习才渐渐学会。

族中属天尊最为稀少，即使算上憨翁，也仅仅只有五人，除了憨翁以外，其余四人都常年深居古殿山内的古殿之中，参古书，捣灵药，纵然天塌地陷亦作充耳不闻态。

国中凡有大事不决，天象走凶，必由国君亲自垂问天尊，方可妥当。

憨翁接过食物吃完就睡，像是没看到忆衡一般，天长日久，忆衡倒也习惯。

每当夜深人静，忆衡总会到去旧墟北边的山洞，山洞连着古殿，进山里的古殿仓颉院看书。

古殿到底有多大，没人知道，曾有外人在古殿迷失方向，就再也没有出来。

仓颉院里只有一个天尊老翁，老翁手执木棍，在一个沙盘里推演星象八卦，吃饭才会起身外，其他时候，除了手腕，浑身一动不动。

时间久了，老翁几乎成了忆衡记忆中的一个没有生命的符号，虽然二十年来和忆衡每日相伴，却从未和忆衡说过只言片语，只是当忆衡看书到了困窘难懂之时，老翁会放下木棍起身吃饭。

每每此时照着木棍摆放的方向寻找，忆衡总能在仓颉院浩如繁星的卷藏里，找到破解困顿的古书法门。

就这样，日子像流水般一天天过去。

这天，忆衡同族里和自己辈分相同的黄子们一起在古殿北殿清扫地砖，

“忆衡，你又在偷懒，上次挨了打莫非没有长记性？”玄长柳尘冲着角落里一只手擦地一只手翻书的忆衡说道。

可忆衡目不转睛并没有理会柳尘。

“你这孤种！我今天要你好看！”说罢，柳尘举起一把玄藤戒棍就朝忆衡的背上打去。

“柳尘前辈，我不敢了，我以后好好干活。”忆衡一手支着地一手护着头哭喊道，嘴唇的伤口也因为叫喊扯开了口子流出鲜血。

柳尘看到了忆衡的嘴鼻上的淤青，联想起前几日地师伯父跟自己说的话。

依稀记得伯父让自己以后宽待忆衡，有些许触犯族法之处，也莫要动罚。

“孤种，今天我且饶过你这顿打，将来若是还要偷懒，我定照打不误！”

忆衡听了柳尘前辈的话，久久不敢放下布满淤青的手，生怕柳尘杀一个措手不及。

直到柳尘转身离开，忆衡才松了口气。

族中同辈们大多三五成群，唯独忆衡整日里形单影只。

白天要么拿着石板誊抄古卷，要么听憨翁讲些神话怪谈，夜里去无人问津的仓颉院坐在那位天尊身边看些上古经书直到睡去。

关于忆衡的身世，只有天尊和地师们清楚，但二十年来天尊地师们皆绝口不提。

后来，族人们传言忆衡是外族孤儿，丢弃在古殿山脚下。可又没人解释得了忆衡自幼天资聪颖经史子集的领悟皆在同辈之上。

可族中但凡同辈之人，都由父母生养，族人之间无不沾亲带故，一直以来，身为孤儿的忆衡对族中之人心怀羡慕。

久而久之，能够陪伴忆衡的也只有山中的动物，憨翁，和书本。

因为仓颉院的书无法带出，忆衡又不想犯了《古殿齐律》上的族规去偷盗，只好当时牢牢记在心里，过后再刻于石板，久而久之，石板也堆成了小山。

“忆衡，过来。”憨翁坐在一块残垣上招呼忆衡。

“是，前辈。”忆衡一路小跑，来到了憨翁跟前。

“把这本书拿去。”憨翁从袖中掏出一本《山海志异》，只见这书厚约半寸，封页残缺不全，书线也七零八落，上面还沾着干血。

“谢前辈！”忆衡如获至宝，双目出神地翻阅了起来，这才认出这书便是前些日晒经时看的那本，书里记录了上古以来的种种神话传说，珍奇异兽，看着让人心潮涌动。

“你知道这书从何而来？”憨翁笑着说。

“晚辈不知。”

“此书乃仓颉所著，我族先祖黄帝轩辕氏凭这本宝书大败蚩尤，终得天下一统。”憨翁说道。

“天尊前辈，为何将如此宝书赠于我？”

天尊憨翁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望了望古殿山石碑，又看了一眼忆衡，留下一句“要变天了。”

便转身离开了。

天尊绝卦

自从有了憨翁给的这本《山海志异》起，忆衡只要得空，便抱着书埋头苦读，每每读到精彩之处，不时兴奋得拍腿称快。

一日夜晚，忆衡带着古书来到古殿里的仓颉院中，盘腿坐在天尊老翁旁边借些烛光读书。

天尊老翁如同往常一样，一动不动，一只手拿着枯枝在沙盘上推演着忆衡看不懂的天象八卦。

夜深人静，忆衡还在埋头读书之时，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只听见“咔嚓。”一声，天尊老翁推演沙盘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空气里突然安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天尊老翁许久呆在那里，定睛看着地砖上这支断掉的枯枝。忆衡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坏事惊得一头雾水。

二十年来没有过的怪事突然发生，仿佛打破了忆衡和天尊老翁之间的某种默契。

虽然是件小事，而对于忆衡，这感觉就好像一个认识了二十年未曾交谈的哑巴突然开口一般，犹如晴天惊雷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天尊老翁的嘴里突然念念有词，低声说道“凶星在中，牧城将崩。”

“前辈，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忆衡壮着胆子问道。

“牧城若崩，蚩尤难镇！”天尊老翁大喝一声，两眼瞪得滚圆。吓得忆衡失了魂一般摔在地砖上，呆呆看着老翁，大气不敢出。

老翁站立许久，突然看向地砖上断掉的枯枝，又看向枯枝尖头指向的方向。

这方向上没有别人，正是忆衡！

天尊老翁大喝一声“徒辈退下！”手用力挥了一挥，袖口的风险些将蜡烛吹灭。

天尊有命，忆衡不敢有片刻迟疑，连滚带爬冲向仓颉院门口的玉柱。

只见天尊老翁箭步冲向枯枝所指，所经之处瑟瑟生风，吹倒经卷无数。

天尊撞向尽头的古木书柜，未能找到半个人影。天尊就地而坐，其态慌张万分，不见了平时的老沉持重。

接着只见那天尊老翁双拳捶胸，生生捶得吐血昏厥过去。

忆衡被这场面吓得不轻，许久回过神来，冲出仓颉院，沿着古殿走廊慌乱喊叫。

“快来救人！北院天尊出事了！”

沿途见门就敲，惹得北殿一阵骚动。

一位穿着桑蚕白袍的地师拉住忆衡，听忆衡说了来龙去脉，便到古殿中央敲了三下九龙玄铁钟。

敢来的地师，足有四五十位，三五成群走向通往古殿下层的步梯。

古殿有九层之多，每层都千回百转，厅院浩繁，没人知道地师们去了什么地方。

忆衡回到仓颉院，可天尊老翁已经不见踪影，忆衡便独自靠着石台睡去。

“忆衡，忆衡。”一阵摇晃把沉睡的忆衡扰醒。

“你随我去乙殿，天尊长老们有事问你。”叫醒忆衡的这位地师神色凝重，带着忆衡去了步梯。

只见步梯下深不可测，虽然两侧夜光水晶的幽光依稀把每节台阶都照亮。可远端幽暗的光线如同鬼门一般让忆衡不寒而栗。

忆衡跟在地师身后，下了步梯，走到了一个大殿，大殿各端皆有走廊无数，四根白玉厅柱雕刻精美，给这大殿增添了几分华贵，和上层朴素的甲殿无法比拟。

地师把忆衡领到了一扇石门前，便转身离开。

忆衡看着地师远去的背影，咽了一口口水，深吸口气，推门进去，不知道里面谁在等着他。

两扇石门缓缓推开，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古朴典雅的花园，晶石闪耀，幽光鳞鳞，一潭清池清澈见底，池边长着灵菇，旁边的一个亭子布满青苔。

再往里走，是一个小院，进去小院，方见几位天尊老翁坐于石桌，北院天尊躺在玉石牙床上，背靠玉石床头望向院门。

北院天尊和其他三院天尊均到齐，唯独不见中院天尊憨翁，这是意料之中。

“北院，这就是你说的忆衡？”南院天尊看了一眼忆衡，又转头向北院天尊问道。

“若果真的是仙树灵枝所指，那自然是万无一失，可是……”东院天尊指着忆衡的鼻子，想说些什么，又一时难以启齿，放下手，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只有西院天尊只字未提，只是翻着一卷古书，时而打量忆衡，让忆衡好不自在。

“我找过了，那晚仓颉院只有忆衡与我二人。”北院天尊语气四平八稳，字字说得板上钉钉，但是脸上稍微有点失望之色。

“天演四象卦，至阳至阴，乃卦中至尊，贯恒古百界，通万世轮回，绝无半分差错！”西院天尊边盯着书边说道。说得其他三位天尊陷入沉默。

“四位天尊，晚辈实在不懂，这卦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何能让天尊如此烦恼？”忆衡听了四位天尊的话，实在忍不住心中疑惑，便问道。

忆衡说罢，四位天尊一齐将头转到忆衡这边，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只突然张嘴说话的蝼蚁一般。

“天演四象卦，天下无人能算此卦，因为此卦乃是卦主人，非人主卦，推卦者大都不是自己推出，而是由百卦千机旋尽自生自灭，自然生发而得”北院天尊说道。

“而此卦乃世间最灵之卦，也是世间最无用之卦，此卦只可断法门，而不可鉴吉凶，逆轮回，灭因果，算，则万般化作虚妄，定，则定数皆乱。算者无不被其卦象所卦，此乃卦主人也。”东院天尊说道，说罢看了一眼北院天尊，顺着胡须，喝了一口淡茶。

“此卦乃世间绝卦，若卦未动，则安之，若卦动，则天地覆，六道毁，五灾生，凶至无可凶，险至险无尽。而此卦成于巽卦之后，巽表风，而此卦后仙枝断，此乃定象，仙枝所指，乃天选之人也。”北院天尊说道。

“那么在风卦后，什么意思？”忆衡问道。

“风卦后，祸便起于风。”

北院天尊说道。

忆衡似懂非懂，又问了一句：

“那么世间有无破解之法？”

“有！”

四院天尊一齐说道。

“那有何破解之法？”忆衡的脸上有了些许期待之色

“盘古重生，女娲显灵，五帝在世，九脉归宗。”北院天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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