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浮此白》——三七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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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城异志

我叫百天，今年大四，这是个尴尬的时节，有的人在忙着研究生复试，有的人在准备出国，还有一些已经开始到处投简历实习，想要赶在抢在毕业季求职潮之前落实自己的工作。而我，除了所有人都必须要做的毕业设计，似乎找不到一点可以让自己忙起来的理由。再过三个月就要和这个生活了四年的母校说拜拜，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我们不断地在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看到不一样的风景，遇到不一样的人，多愁善感谈不上，但每到这种充斥着离别氛围的季节，也难免有点小忧伤。

好吧，我老毛病又犯了，刚才还在想着抓紧时间翻译这篇该死的外国文献，还没两句就走神了。到这会连毕业设计中的外国文献都没翻译的人，恐怕也只有我这种拖延症晚期的人了。对了，我现在正在平城新建的市图书馆里，平城是我的老家。到这种时候大四学生基本是没有课了，除了毕业设计，待在学校还真没有什么事情干了，我索性就回家来了。不对啊，刚才还说不舍母校，怎么马上又跑回老家了，这逻辑不对啊。好吧，大家忽略它吧，我就是这么一个逻辑混乱的人。

大概又写了一个小时的翻译，我伸伸懒腰，实在是被恶心得写不下去了，外国文献里各种生僻单词。我四处望了望，平城图书馆这个时间基本是没有人的，这里没有大学，高中初中又还在上课，中年人们更是没几个有时间来这。除了前台的两个工作人员，诺大个阅览室里就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

反正也不想写了，我干脆就在图书馆溜达了起来，想找本书看，说实话，这个新建的图书馆我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各类图书摆放的位置，就是漫无目的地浏览书架。转了一圈，我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分类，“平城县志”。这个分类的书架上并没有几本书，大概都是不同年代平城市的县志，我随便翻了翻，有几本还没有校译。不过我古文功底还是不错的，都能读懂，无非就是一些官方的记载，每年发生的事情，什么干旱，洪水，也没什么意思。我把书归置好，正准备走，一个幽幽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你，帮我把那本书拿下来。”我扭头一看，原来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生正伸着手指着对面的书架。这个女生瘦得有点单薄，齐刘海扎着马尾，不知道是不是图书馆里有点闷热，她的脸红扑扑的，要不是她现在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也算是个标致的女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个人气场有点强大了，我惺惺地帮她取下了对面书架顶层的书，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她干脆地说了声谢谢扭头就走了。刚才那本书是《蒙面女人》，这可是被誉为“侦探小说女王”的阿加莎克里丝蒂的大作，说来也奇怪，这个小县城里居然有这么冷门的书，这个女孩跟我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她还没走出这排书架就忽然扭头回来了，她走路的时候有点奇怪，头有微微低着，双腿有点外八，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以为她要和我说话，就立马笑脸相迎，显然她直接忽略了我，而是将手里的另一本书放回了我身后的书架，应该是刚才忘记放了，然后又这么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我凌乱了半天，才尴尬地收起了笑容。不过让我在意的是，她还的书就是我刚看的“平城县志”这个分类下的，但是这本书却不是县志，书名是“平城异志”，我翻了翻前几页，这本书是明朝平城正统年间一个知县主持编写的，内容都是平城的一些奇闻异事。有几个挺特别的。

其中一个是关于平城自死墓的记载，相传古时平城战乱，又因天公不作美，正值饥荒年间，人们的粮食不够吃，每天都有人在饥饿中死去，其中更有一些壮年和小孩，于是平城下属的扶市村村民无奈下做出了规定，村中凡六十岁以上老人，都不再供应粮食，而是把他们送到村民修建的自死墓中等待死亡。村中有个老人擅长养猫，他养的猫捉老鼠都是好手，在他被儿子送到自死墓后，连同猫也送进去了。老人在墓中不放心田中粮食，就每晚偷偷跑出去放猫捉老鼠，那年村中得到了大丰收，儿子得知后十分懊悔，马上去墓中接老人，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从此以后这个村子就形成了敬爱老人的风气，也废除了自死墓的恶俗。更改名扶市，有服侍老人之意。其实后面那个关于养猫老人的故事想想也多半是古人编的，因为大家都有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的意愿，人人都希望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但有时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你想它它就会变的很好，人性中的恶总要迫于一些因素被激发出来，那个缺少粮食的年代，“换子而食”尚且存在，出现这种自死墓也不足为奇，至于养猫老人的事存在不存在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还有一个是关于羊首山的传说，据说上古时候，羊首山这片地区生活着一个奇怪的氏族，他们羊首人身，力气极大，擅长使用弓箭，也善用火术，在当年那些部族中曾经异常强大，盛极一时。后来这个部落被其他几个强大部落围攻，情急之下这些羊首人放火焚山，大火三天三夜不绝，后逢天降大雨，又是足足浇了三天三夜火才完全熄灭。这几个部族损失惨重，而羊首人自此销声匿迹，大多认为羊首人尽数灭绝于上古那场大火中。后人居于此，土地多干旱，请风水相师来看，才知道这是死地，需要供奉这些在这灭绝的羊首人。于是羊首山下的村落联合修建了一座供奉羊首人的庙，以羊首祭之。当天夜里，村民听到门外声音攒动，发现所有的羊都不见了，第二天又自己回到了羊圈里，但是村民发现原来在山脚下的羊首庙被搬到了半山腰，更有人说亲眼看到村里的羊将庙驼到半山腰。

翻到这，我的兴趣愈发被提了起来，不过站着有点累，我就拿起这本书准备回到座位上继续读，这时刚才那个女生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样子是准备走了。我没有再管她，而是继续看起书来，没想到她经过我旁边时淡淡说了句“216，不谢。”

因为这句话太莫名其妙了，我一开始甚至认为她不是跟我说的，她看都没有看我。但是我看了四周也没其他人，我甚至怀疑这是哪个大酒店的房号，幸福来得太突然。好吧，我又开始乱想了。这个女生本来就很奇怪，说的话更是奇怪，由于这本书还勾着我的兴趣，我索性不想她了，继续翻开书来看。看了没一会，就接到了舍友的电话。

“天啊，咱班公共的邮箱编码是啥来？我给忘了。”那边传来舍友苏宇懒散的声音。

“我哪知道，我从来也没用过这玩意。”

“好吧，那我问问别人吧。”他刚说完，我脑袋就惊了一下。

“2...16？”我语气很慢，因为我并不太相信。

隔了好一会，电话那边才传来声音“对对对，就是这个，我找到媳妇寄的明信片了，挂了”

听着电话里滴滴的急促声音，我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第二章 得弓

等我缓过神来，我下意识地冲了出去找这个女生，前台打瞌睡的管理员也被我惊醒了。“图书馆里要保持安静，干嘛呢你！”我也顾不得理她，虽然知道不大可能找到，毕竟这个女生走了也有十多分钟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平城新建的图书馆与博物馆相通，是一个类似于双子楼的建筑，不过外观上却没有明显的棱角，看上去更像是一体的一栋楼，内部是分开的，只有一个正门是共用的，往左是博物馆，往右便是图书馆。我冲出正门，是一个很长的悬空走廊，与前方的体育馆相接。我在走廊上向下张望了半天，并没有找到刚才那个女生的身影。有些失望的我悻悻地回到图书馆里，管理员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半天，弄得我有些尴尬了。我再一次拿起书的时候，只是胡乱翻了几页，一点看下去兴致也没有了。我是个有点轻微强迫症的人，心里有疑问总想赶紧弄明白，刚才这个女生居然说出了我们班的公用邮箱，

第一，她可能是个认识我的人，而且可和我是一个大学，还认识我的舍友，他们俩一起做的恶作剧，我马上排除了这种可能，平城和我一个大学的人并不多，我基本都认识。第二，她可能只是随便说了一个数字，而且很可能不是跟我说的，只是凑巧和我们班的公用邮箱号一样。以我现有的知识理解，我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第二种可能，不过显然有时候人是骗不了自己的，这种小概率事件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排除了以上两种可能，就只有最后一种情况能解释我的疑问，这个女生具有某种能力，能预知一些未来的事情。虽然我平时也喜欢看一些科幻电影，也不乏一些先知的存在，但这事真放到现实生活中我是真不太敢相信。不过也显然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姑且这样认为吧，毕竟宇宙浩渺，自然界中的奥秘人类也不是全探索完了，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下次遇到她一定要问清楚。我勉强说服了自己，这时候脑子才能消停下来不去想这件事。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一上午一晃而过，我的文献翻译几乎没有一点进展，我匆匆翻译了几段就停下来了，果然这种没有兴趣的事我是坚持不下来的。随后几天，我拖拖拉拉地做着我的毕业设计，那件事也渐渐给忘了。给苏宇打了个电话，学校那边也没有什么事，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在家多待一段时间了。闲着无聊，我忽然想起了图书馆那本《平城异志》，于是决定去图书馆继续看。我家住的小区在平城的偏外围，离环城路不太远，我出门就感觉到一阵寒意，天也阴朦朦的，春天的天气总是这样不稳定，一场倒春寒将刚有的温暖春意也给吹散了，街上人几乎没有人，可能是因为天气突变的原因。连平时在长平公园门口摆摊的小商小贩也没有出来做生意，我抄公园一旁的小路往图书馆走，不过却看到一辆农用三轮车停在路边，后边车框上面盖着块黑麻布，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驼背老汉在一旁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时摇摇头，敲敲脑门。而且这个老汉穿得有点破烂，行为看着也十分怪异，我下意识地绕开他走，不过老汉却一直盯着我。我也不敢看他，担心惹麻烦上身，就加快了步伐。

“小伙子，你等等。”

这个老汉看上去很苍老，不过声音却很洪亮。我本来不想理他，因为说不定这个人精神有问题，不过我仔细想想我二十多一个人了，年富力强，就算真出什么事，还搞不一定一个老汉？想到这，我扭头底气十足地回答道。

“什么事，大爷。”不过说话期间，我始终和这个老汉保持距离，我总是担心他忽然趴我身上然后大喊一句“小伙子，你撞倒我了，要赔钱。”然后讹上我，好吧，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老汉也许是没想到我会回应，反而低下头踌躇了好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四周，轻声说道。

“你买兵器吗？”

“什么？”这老汉真奇怪，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不过随即他就掀开车框上那块黑布的一角，露出锈迹斑斑的刀和枪。

“自...自己家做的。便宜卖。”老头低着头，结结巴巴说着，也不敢看我。这种情况下，一看就有猫腻，那些兵器上的锈迹和掺杂着的泥土，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做的。而且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说不定是从谁家的墓里偷出来的，虽然我对刀枪棍棒的也有点小好奇，不过这么晦气的东西我可不想要。我转身就要走，却被老汉拉住了，“先别急着走。”

我挥手挣脱了老汉的手，警惕地说道“你想干嘛！”我故意提高嗓门震慑老汉。

老汉也着了急，慌忙从车头驾驶位置下拖出一个黑包袱，好奇心作祟，我这时也开始注视着这个黑包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看看这把弓你要吗？”我一听是弓立刻心头一震，我在大学玩过弓箭，对这个也算是痴迷过一阵子。老汉拿着那个包袱显然有点吃力，他拿到我面前没有再抱着，而是将包裹直接放在地下，显然这个弓有点份量，我的兴趣再一次被提起来，一般的木弓不可能让一个成年人感到吃力，但古代大部分弓都是木制，即便是上好的紫杉木制成的弓，保存也不过百年，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名剑传世，却很难说出几把弓的名字。

老汉打开包袱，我再次惊了一下，这把弓表面虽然多多少少覆盖着泥土，不过整体形状却还看得出来，跟我平时玩的反曲弓，美洲猎弓完全不同。中国传统弓箭的式样不多，这把弓不像平时最常见的明代开元弓式样，从材质上看，也算不上牛角弓。稍弓，格弓就更谈不上了。我伸手去握弓，老汉也没有阻止我，我拿的时候能感到分量很沉，大约有十多斤的样子，是一般反曲弓的三倍还多，以金属制作的弓在古代很罕见，因为弓要靠自身变形储存能量，要求材质很强的韧性和恢复性能，而大部分金属都不满足这些要求，即便如现在技术发达，利用弹簧钢制作弓片对重量要求也十分严格。我知道的也只有传说中项羽的霸王弓是通体用玄铁铸成，重达一百多斤，抽蛟龙筋作弦，“开弓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不过这个玄铁到底是何种金属，至今还是个未解之谜，想也多半是古人编的神话。

我抖了抖弓上面的泥土，这把弓正中间箭台部分上下对称地伸出两个锥形体，如两个獠牙一般指向前方，弓两端末尾部分也是锋利的刀片状，弓把处有多处镂空的部分，这跟现代弓的风洞有异曲同弓之妙。我用力擦去弓身表面粘着的泥，一些图腾样式的东西出现在我眼里，但是我并不懂这些图案的意思。我看这弓看得有些入迷，一旁的老汉有些着急了，“看好了没，要不要倒是给个话啊”老汉边说边四处张望着。

虽然我无法确定这是否是老汉演的一场戏，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来骗那些以为捡到漏的人。但即便这东西是仿旧的，我也十分想要这把弓，但现在越是想要就越得沉得住气，这也是平日看我妈跟人砍价学来的。

“你这些东西来头不对啊。是不是别人墓里挖出来的？”我故意眯着眼睛看着老汉。

“都...都说了，自家做的。”老汉又开始结结巴巴地说。

“噢，那你跟警察说去吧，看他们信不。”我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

老汉一看立马慌了，连忙抓住我的手。“小伙子，老头我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这不是自家地里刨出点东西吗，我也知道该上交国家，可是老头我生活实在不易，你就抬抬手把，这玩意便宜点你拿走。”

“你打算卖多少钱”我这下有底了，因为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了。

“五百，五百你拿走。”

这时我心里一震，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老汉说一两万的价钱然后无论多少我砍一半。没想到老汉居然说出了这么低的一个价钱。先不说这弓是不是真的是古物，就单是制作精良这么一把金属弓，不能射拿来收藏也绝对不只这个价钱。我买到弓后故意朝我家相反的方向绕了一大圈才回到我家，第一是我担心老汉看到我住的地方，以后惹祸上身。第二是因为我做的很可能是文物交易，干这种违法的事难免心虚。

回到家后，我用纸仔细擦拭了这把弓，擦拭过后的弓通体黑亮，一点也不像是放了很多年的东西，我心里稍稍有点安慰，这东西不是文物最好。我把玩了一会这弓，上面的图腾愈发吸引我的注意力，总感觉这些图腾我好像见到过。后来的几天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无奈对于这些莫名的图案我根本无从下手，网上搜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也全都不是。百般无奈的我只好托着下巴对着窗外发呆，看着对面的单元楼，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好像听爸妈说起过对面楼住着一位考古教授，不过他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在平城，我爸妈也几乎没怎么打过照面。

带着试试看的想法，我将弓身上的图腾抄画在纸上，打听到了他家具体的楼层和房间号，写了封信表明了来意和身份，连带图腾画扔进了教授家门前的信箱，我当然不会直接说是买了把古物弓，而是编了个对古代图腾感兴趣的理由。让我意外的是，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教授回复我的短信，约我到城北的一家甜品店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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