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春》：一

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大星期天》： 大星期天》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苦春》：一。

一

这儿的春天并不暖和，虽已是深春，但寒气还是不愿离散，更何况再加上这雾一样的雨，空气被笼了一层纱，仿佛离夏天愈来愈远，像那秋，要入冬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个开始，或者说，适合开始，恰当与否。因为我还很是相信头儿不顺当，样样不顺当的。不过也由不得我了，这一切是那么的赤裸裸的显现在我眼前，好似开了洪闸，那水势奔腾不止。

这里是一片操场，是的，是个中学，但是很破旧，从它连水泥地都没有的地面，只有裸露着的坚硬的黄土地，上面嵌着许多石子儿（可能地下埋了许多，这些因不平的地而露了出来）可以看出。占得的地方不大，可在这没人的周末也显出空旷来，所以你能清楚的听到这两个小战士扭打的声音：

“你你你……你该遭！……你还动！……还跳不，啊？”说话的这个便是张风了，四岁。

“起——开！起开啊！……我等会给你妈妈说……”被他压制在身下的就是我，宇飞，四岁半。

因为地的缘故吧，这里始终留着一个不大的矩形沙坑，这可就带来了不止一点的快乐。但是福祸总是一起的，不然不足矣形成福祸。

半个小时前我俩还在沙坑里修着城堡，当着国君，友好地进行着外交——互相赠送沙子。可你知道，小孩子，又尤其是男孩子，总不喜欢那么平静。于是我赠送他沙子的形式从最开始很“礼仪”地捧到他“城堡”旁，到最后抓起沙子就往他那里扔，这个过程也没过多久，估计几分钟吧。

张风他也不甘示弱啊。人从小都有模仿的特长。他随着我频率的加快也开始加快。就这样，宁静而美好的堆沙时光变成了“打雪仗”，不过沙子不像雪那样温柔，反而像子弹那样不长眼。很幸运的是，第一个中弹的不是我：只见我一记飞沙弹打在了他颈部，爆炸开来，“弹壳碎屑”这些落进了他小挂里面。他出了很多汗，我能感觉他里面黏黏的难受。

但我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没进眼睛里，不然他会哭，哭了就会跟他妈妈告状，然后我妈妈就知道了。那可不是件让我快乐的事。就在我为这个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带着愤怒与拳头。

就这样，最后成了他占上风，我却双手抵着他脖子。我不是打不过他，而是不想打，因为我知道自己错在先。

僵持了不知多久，我和他同时放开了，两个都已经被汗包裹。

“我不得跟你耍了！”他撂下一句话，走了。

我没说什么。实际上我心中很失落，因为这个学校里能成为我的伙伴本来就不多。

是这样，我妈妈是这个学校里的老师，但是是个新老师，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其他住的都是老教师，子女比我年长很多。我大部分时间都被放养在这破旧的学校里。当我几乎玩遍这学校所有地方的时候，张风出现了。他是学校附近菜市场一个卖菜大妈的儿子，逛到了这学校，偷偷进来玩（最初他还有点胆小，后来他发现大门处根本没有门卫这一说之后就猖狂了）。

他第一次看到沙坑像看到宝贝一样跳了进去，而这沙坑在我眼中——用句不雅的话——玩过了的货色。我自然要炫耀一番，在那里随意的搭些东西，好似在向他证明这里是我的地盘。他两眼放绿，也迫不及待的堆了起来。就这样，我们俩认识了。

之后我妈妈买菜的时候我都有意识地带她来到张风家的摊位，于是久而久之双方家长都认识了。我妈妈享受了打折优惠，而张风可以随时来学校或者我家玩。

“哟，怎么了？搞得这么脏！”我妈妈看见我满身是泥沙的时候吃了一惊，又用手狠狠的指了指我身上破了的一处地方。她刚从外面回来，到家需要过操场，自然不难发现在这空旷地上的我——一个小泥球。

张风走后我心里很失落，低头又看见自己衣服裤子塞泥卷儿——左裤脚还给磨破了！马上这种失落感又被恐惧占据了：妈妈一定会说我的。所以我不敢回家，在原地站着，不知怎么办好。这是我第一次品尝到等待的可怕，是那么痛苦和无奈。

这时看见妈妈面带怒色的走来，心里反而踏实了很多。

“没……我在耍沙子。”我低着头，明明不擅长撒谎，可我每次总不自觉地说出了一个谎言，希望事情变得很简单。但每次都不能如愿，因为妈妈最讨厌人撒谎，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她最忍不了。

“还撒谎！跪倒！”她手用力划下指着我面前的凹凸的充满石子儿的土地。当我撒谎时，她总让我跪下认错，你别看这个比起打骂来好多了，可这是我妈妈最严厉的教育方式，因为她从没打过我，也没骂过我，当我犯错时她只是讲道理，可能跟她是老师有关系。

我很快的跪下了。

“刚才我回来时碰到小风了，那小子，哼，比你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说你打他了，然后你们打架了是不是？”

“我没打他！我只是不小心把沙子撒到他了。”我感觉被冤枉了，瞬间哭了出来，每次被妈妈骂落泪总是很容易。

一旦我哭出来我妈妈心就软了下来，语气开始变得柔和，然后开始讲一些道理：“要知道互相忍让……”

我能怎么？只能跪着耐心地听。

第二天我妈妈买菜的时候带着我，我起初不想去的，因为要见到张风，但被迫还是去了。

张风的妈妈是个标准的买菜大娘：身材矮胖，嗓门洪亮，面色黄中带红，发着油光；手上尽是些被各种颜色的菜汁包裹的老茧；身上挂着一件花花绿绿的——可能买来的时候是白的——破围裙。她跟我妈妈很不一样，虽然年纪差不多。

我妈妈边买菜边跟张母寒暄，买完后话题就扯到了孩子上：“说起来——小风呢？叫他跟我娃儿下午一起去操场玩啊。”

“那个小疯子，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张风！张风！”

说时，张风拿着在菜市场捡到的一些“宝贝”闻声而到。

“妈，你看这萝卜还能吃，我刚捡的！”他说完就看到了我，便捂住然后不客气的对我说：“谁让你看的！”

“噫！怎么说话！”他妈妈打掉他手上的萝卜，又说：“让你不要乱捡地上的东西，你就是不听！”说着又打了他手几下。

我妈妈充满歉意，但始终笑着：“小风啊，昨天是飞儿的不对，今天阿姨不带他来给你道歉了不是？”

“我没说要……”我刚想反抗，我妈妈那笑脸瞬间变成教训我时严厉的脸色并转向我，我吓得不敢张口了。

“还愣着干嘛，道歉啊。”妈妈扯了我一下，又笑脸相迎。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道歉，我知道明明是我错在先，但我又想的是张风昨天明明把事情夸大了，好像我真的是罪人一样，而且现在又是强迫我，来之前她根本没提这档子事！

小孩实际上自尊心很强，我也不例外。我竟跟我妈妈倔上了。

“不用不用，娃儿嘛……”张母在旁看着，很明白我尴尬的处境。家长们总是为了脸面在外照顾别人孩子比自己孩子要多，但都暗自将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张风了结了，他说了句“算了吧”，我当时愕然，然后佩服，最后打心底的高兴。他瞬间又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尽管前一秒我还准备永远跟他不相往来。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地位往往因为一个瞬间而攀升到你想象不到的程度。

我们两家依然像往常一样平凡的活着。

“鱼肉鱼肉！新鲜的鱼肉！”

“藤菜大降价！三元一斤！三元一斤！快来买啊！”

……

“变了……”

二

日子一天天的过，慢慢的，我和张风玩遍了这学校所有的地方。我虽然玩过一遍，但和朋友玩一遍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事情到了最后多半回到原点。我们又来到了最初的沙坑，它还是那么多沙在里面，好像永远不会消失。

突然，张风捡来两根短枝条，给我一根，说：“我们拜兄弟吧，电视里好朋友都要拜兄弟的。”

我一时很高兴，但又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事情，于是没露出喜色，反而庄重的点了点头。

他不说二话跪了下去，对着沙坑旁的一棵树，然后双手作揖似的拿着枝条，大声的说道：“我，张风，五岁半，今天与宇飞结为兄弟，今后两人同甘共苦。”说完将枝条插在面前的沙里。

他这应该是电视上学的，因为最后那个好像是个成语。我也照着他那样跪了下去，说道：“我，宇飞，六岁，今天与张风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说完也用力将手中枝条插了下去。

他听完惊佩而感动，因为这句也是我在电视上学的。

我说：“从今天起，我们两个就是兄弟了。”

他激动：“嗯！”

我们又玩了一个下午：在操场弹珠子，转陀螺，用树枝当剑打架，把蚂蚁抓到沙坑里玩……

夕阳下，我们两人坐在一个破的乒乓台上，都玩累了。

那血色的阳光将我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那沙坑里的两根立着的树枝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了沙坑中那并排着的四个小坑里。

我当时真的希望每天都这样跟张风一起玩，但希望多半落空，而且人终会长大，被这世界掳了去。

终于，没过多久，来了“噩耗”——我妈妈对我说要搬家去城里了，我要在那里读小学。

“张风也要去？”

“我不清楚。应该不会吧，他们在这里挺稳定的。”

“城里哪里好了？这里没有小学吗？”

“有是有，但是不好。妈妈在这个中学工作也不好。”

“城里面的就一定好吗？”

“当然咯，城里嘛。”

我终于忍不住，说：“非得要读小学啊，可以不读吗？”

妈妈听到后停下了手中收拾的动作，斥道：“你小学都不读，将来有什么用！岂不跟那些叫花子一样啊。”她平静了一会儿，叹了叹气，继续将我的衣物放进大口袋里，“唉，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你就明白了。”

我心里很难过，就像以前张风不跟我玩了一样难过。何况，我们现在还是兄弟呢！

第二天张风来玩的时候我告诉他了，他却没从他妈妈那儿听到任何要去城里的消息，我更加难过了，他也有点伤心。终于，我们两个那天都哭了。偌大个操场就听见我俩的哭声。如果大人看到一定会奇怪:无忧无虑的孩子怎会哭得那么扎心?不过，多数也木然，孩子嘛。我的第一次离别就这么在哭声中经过。

沙坑里的两个枝条不知什么时候倒的，那四个跪出来的小坑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沙埋没了，小时候的友情总是小时候的友情，只有大一些才会明白的东西就不该小时候拥有。小孩就只剩了哭。

最令我寒心的是我们为了赶上最早的客车不打挤，竟然连与张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家长们总是没把孩子看中的当回事儿，只是忙碌在自己的计划里，只不过带着个宠物上路而已，可笑的却是他们的计划大多都是为了孩子。

我在车上不停的闷哭，以表示妈妈太过分，妈妈也不说什么，任由我流泪，脸朝着窗外，希望看到有趣的东西然后好转移我的注意力。

“飞儿，快看！飞机飞过去了！”她声音是逗孩子的那种欢快的声音。

我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但是还是提不起精神，只是哭，可是现在我又开始心疼起妈妈来了。

“那飞机好大哦，你看它飞得那么高，起码几千米，还那么大只。”她不肯放弃，依然卖力地描述。

我看了看她：眼圈有点黑，困倦的双眼硬生生地放出光芒，两只手被大小细软所有家当束缚者，像个什么呢？像个母亲。

“唔……嗯。是很高。”我停止了哭泣，开始附和妈妈。我只是不希望妈妈为了我操心。

“你想坐飞机吧？坐在上面看下面肯定很小很小，就跟蚂蚁那么小。”她看我有了反应便抓住了机会。

“想坐。”我眼泪完全干了。

“等以后妈妈带你去旅游，咱坐飞机去，坐飞机回来，在天上看个够。”她笑起来黑眼圈看着更明显，上牙龈露着，但很美。

我简单答了个“好”，马上把脸摆向窗外。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又要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认真看着外面的风景：只是山，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像沙坑里用树枝画得波浪似的，不过这个波浪会动，一浪一浪地往后甩去。我知道我们走了很远了，离那沙坑，那蚂蚁洞，那乒乓台……都越来越远，我当时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担心，就是再也回不了头，根本没有回来的车，我很怕，还问了妈妈，妈妈竟然开玩笑说“对呀”，这弄得我更加迷茫。

“到站了，请各位乘客从后门下车……”

“喂，后面那个！终点站了！下车！”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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