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血》——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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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于家堡的疯子

于家堡是越国西南某不知名郡内的一个小县城。

于观音就是这里的老大。

他当然是一个大人物，作为县城里唯一一个修士，不仅老百姓见到他要下跪，就连县长见到他都要鞠躬弯腰。

这并不夸张，事实上之前几任于家堡县长就是因为见到于观音没有鞠躬而惨死在了县城西边的臭水沟里。

于观音今天很高兴，高兴到他在私塾做讲话期间甚至都没有狠狠的打私塾最漂亮的学生妹方欣欣的屁股。

若是放到平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于观音当然是个好色的人，整个县城稍有姿色的女孩子他都欺负过。方欣欣作为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于观音见到了是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方欣欣主动的撅起屁股然后狠狠的打上几下的。

他高兴的原因很简单，三阴宗要收徒了。

三阴宗是于家堡北面七百里百亡山内的一个修行宗门，于观音曾经就是三阴宗的外门修士。虽然因为天赋不好，于观音学了两年就被赶出来了，但他一直十分向往三阴宗。

这么多年过去，三阴宗终于开山收徒。

可惜的是，收的并不是他。

三阴宗收徒有严苛要求，年龄必须在十五岁以下，而且得具备一定的修行资质才行。

于观音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并不介意，他自然是有办法的。

于家堡最大的宅院内，于观音好生接待了三阴宗的上师，一位叫做莫不凡的修士。

“莫上师，这个，咱们之前说好的事情，可还作数？”奢侈的上等檀木桌边，于观音少有的卑躬屈膝着向莫不凡谄笑道。

莫不凡已经步入中年，他穿着名贵的长袍，手里持着茶杯，喝茶的姿势很讲究，显然是个讲究人。

他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淡淡道：“再加十万两。”

于观音脸一白。

十万两！

虽然他克扣民脂民膏，虽然他无恶不作，虽然他门路极多，但十万两也依旧是个天文数字。这还不算之前他就在三阴宗上下打点所花的银子。

一想到这里，于观音就内心把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杂种给骂了一顿。

当然，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谄笑着说道：“好说，好说，立刻就给您送上。”

莫不凡点点头，然后严厉的瞥了于观音一眼，说道：“还有，我此番必须接到那个孩子，不然宗门那边交不了差，要是我交不了差，咱们都要玩完，你总该明白这个后果吧。”

于观音赶忙点头道：“明白的明白的，您放心，这于家堡里面，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您要带只老鼠回去，我都可以给您找到。”

他的确没有开玩笑，在于家堡内，他有这个能量。

莫不凡听闻，哂笑一声，没有接话。

......

薛小疯今天也很高兴。

他是于家堡生人，父亲叫做薛楚，在县长手底下做文员，薛楚虽然没啥本事，但薛家的生活看上去算是比较安稳。

不过在于家堡内，食物链十分明确，于观音可以欺负所有人，于观音的手下可以欺负除于观音以外的所有人，于观音的手下的亲人可以欺负除于观音以及于观音的手下之外的所有人，除了上面三种人外，其他人都处于食物链底层，拼尽全力也最多只能少受点欺负。

薛小疯自然就是食物链最底层，有很多人都想欺负他。

但他从来没被真的欺负过。

因为，他是薛小疯，别人躲都来不及，哪敢欺负。

八岁那年，一个于观音家臣的儿子想要把他丢到死人遍地的臭水沟里，但他直接把那个人打成了鼻青脸肿。

这就导致薛小疯很快就遭到了报复，真的被扔到了全是死人的臭水沟里，而且他的倒霉老爹也被于观音的手下打了一顿。

但接下来薛小疯就从臭水沟里爬了出来，浑身恶臭的带着几具从臭水沟里面捞出来的死人尸体冲到了那个孩子的家里，把尸体扔满了他们家，然后在尸体堆里又把那个孩子打了一顿。

很快，薛小疯就被一群人带到城外一顿胖揍，差点死掉，他爹也被别人叫去掌掴了一上午，牙齿被打掉了四颗。

但从此之后，就再没有人欺负薛小疯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薛小疯虽然家里虽然没本事，但他似乎真的是个疯子，精神有点问题。

没有人愿意去惹一个疯子。

当然，这些事情跟薛小疯今天高兴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高兴的原因很简单，他捡到一个奇怪的鸡蛋。

这个鸡蛋通体苍白，简直像块石头，但薛小疯知道这是个宝贝。因为当他捡到这鸡蛋的时候，鸡蛋上面分泌出了一点诡异的红色液体，薛小疯舔了一下，感觉身体突然变的有力量了许多。

他哪里见过此等神奇的事情，当即好好的把鸡蛋宝贝收了起来。

这就是薛小疯高兴的原因。

“小疯啊，你怎么不去上学啊。”薛小疯的父亲薛楚下班回家之后，发现薛小疯又在房间里鼓捣东西，皱着眉头问道。

但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严肃，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嘴里面漏风，两颗门牙都不见了，这当然是那次薛小疯的事情导致的后果。

薛小疯伸出手指，认真至极的说道：“我在看书，我心里只有学习，私塾的先生说过，只要心里有学习，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薛小疯的确在看书，他在看‘七天速成烹饪大法’。

薛楚叹了口气，说道：“不学习哪有出路，简直胡闹。”

薛小疯不置可否，继续研究他的烹饪大法。

他已经即将学会如何做麻辣小龙虾，这说明他的厨艺已经相当不错。

薛楚摇了摇头，躺倒椅子上逗鸟去了。

他管好自己都难，确实没本事管孩子。

于观音来到薛家小院外面的时候，眉头紧锁。

莫不凡要找的孩子，竟然是这个薛小疯。

他听过这个孩子，据说是个硬骨头。

于观音当然不怕什么硬骨头，于家堡内没有人敢他面前说自己是硬骨头，他的手段很多，足够让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精神崩溃。

但他确实感到有点麻烦。

因为他不仅听说薛小疯是个硬骨头，还听说薛小疯精神有点问题。

这就不好办了，自古以来恶人们对付的目标从来都是好人，但绝不会是疯子。

不过于观音当然不会退缩。

他已经七十五岁，虽然有修为傍身，但他也只有一百年不到的寿命，如果不能进三阴宗继续修行，他很快就会享受不到人间的快乐。

他还想再活五百年。

“把门打开。”于观音朝身边一个点头哈腰的官僚说道。

这个官僚就是于家堡的县长姚系君，他属狗。

姚系君赶紧应道：“好好。”

于观音拍了拍袖子，说道：“这薛小疯他爹的工作你都做了吗，他爹得支持我们才行。”

于观音至少精通一百种给别人施压的方法，而对付小孩子，最好用的一种就是通过父母去施压，小孩子缺乏安全感，如果连父母都不支持孩子，孩子们精神很快就会崩溃，然后就会任人摆布，这招于观音百试不爽。

譬如那个于家堡最漂亮的女学生方欣欣，曾经就是个清冷的少女，对于观音很是厌恶，但于观音通过对方欣欣的父母施压和一些小手段之后，少女很快就崩溃然后屈服。于观音还记得那天晚上，那个曾经对他爱理不理的方欣欣像只小狗一样趴在他怀里哭的模样，就算是现在他想起来都觉得很有成就感。

姚系君讥笑一声，说道：“于佬爷放心，这小子的老爹薛楚就是个软骨头，没主见，怕死，就图个安稳日子。我随便跟他说两句狠点的话，他恨不得能把自己儿子送上刑场。”

于观音笑了笑，说道：“这就很好。”

他最喜欢这种父母，完全没有想保护自家孩子的欲望，让他想对这些孩子干嘛都行。

竖立威严要从娃娃抓起，他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姚系君打开门后，于观音便迈着八字步向院内走去。

二 我爸把我送人了

薛小疯还在看书。

他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不对劲的地方有很多，譬如于观音今天没有打方欣欣屁股，又譬如早上他出去掏鸟窝的时候遇见一个盯着他看了半天的中年人，一切都彰显着今天于家堡要发生一件大事，而且很可能与他有关。

但他不说。

因为说也没用。

凡事只能靠自己，这个道理他很小就明白。

他并不疯，也并不傻，他只是精明的保护自己而已。

说是精明可能还不够准确，说冷血应该比较合适。

薛小疯就是一个冷血的人，冷血，加上一点神经质癫狂。

......

房间里，门被打开。

于观音来到了薛楚背后。

薛楚回头，看见了于观音，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

其实倒也不是吓的，于家堡内出了县长见到于观音只需要点头哈腰，其他人见到于观音都得跪下才行。

“于......于爸爸，您找我干啥。”薛楚声音颤抖的说道。

这是另一条规定，于家堡内除了县长其他人见到于观音都得叫爸爸。

以前是叫爷爷来着，但是随着于观音年岁增大，他不太喜欢爷爷这个显老的称号了。

薛楚的确是个软骨头。

他爷爷就是叫于观音爸爸，他爸爸还是叫于观音爸爸，他当然也是叫于观音爸爸。

当一件事情有了传统之后，不管这件事情再怎么不合理，总会有人去遵守的。

于观音叹了口气，毫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皱了皱眉头，说道：“薛楚啊，你是不是我的好儿子。”

薛楚赶紧点头道：“当，当然。”

于观音点点头，说道：“你儿子我要带走，你反对吗？”

他这个话说得就很有水平。

他没有问薛楚你怎么看，也没有问薛楚你同不同意，而是直接问他反不反对。

薛楚当然不敢反对于观音。

虽然他只有一个儿子，但显然于观音爸爸的话不能不听，爸爸要把孙子带走有什么关系。

“不，我绝不反对。”薛楚拍着胸脯说道。

于观音满意的点了点头，摸了摸薛楚的脑袋，说道：“很好，以后在于家堡，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薛楚一听，喜极而泣道：“谢谢爸爸，谢谢爸爸。”

于是，他就这么把薛小疯送了出去。

于观音给一旁的县长姚系君使了个眼色，姚系君立刻会意，向里屋走去。

他是去捉薛小疯的。

用捉这个字来描述很恰当，就跟捉王八一样，虽然可能会很吃力，但也会很有成就感。

里屋内。

薛小疯已经将书收了起来。

他其实早已把他这间屋子和院子里打了个小通道，院落内所有的声音他都能听见。

所以在姚系君进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单的总结一下就是：

他亲爱的老爹，把他送给了于观音。

天知道于观音带他走是准备干嘛，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薛小疯从来都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报以最坏的打算。

姚系君终于推门而入，来势汹汹。

“县长好！”薛小疯精气满满的跟姚系君打了个招呼，恭敬的鞠了一躬，就像一名县长的仰慕者一般。

姚系君一愣，不知道薛小疯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点高兴。

于家堡内，没有人尊重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问好过了。

姚系君轻咳一声，说道：“于堡主找你有事，跟我走吧。”

薛小疯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内个，您知道大概是个什么事情吗。”

姚系君眉头一皱，说道：“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薛小疯赶忙道：“好的！”

姚系君点点头，觉得以薛小疯这种顺从的状态，他已经不需要动用武力，虽然这样也没啥意思，但确实是比较轻松。

他朝薛小疯招了招手，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薛小疯撇撇嘴，扫了一眼房间。

他的房间里看上去没啥东西，但实际上东西很多，床底藏着一柄锋利的小刀，桌腿里面有一瓶找江湖术士买的毒药，地板下面还有一包干粮。

但薛小疯想了想，啥也没敢带，只把早上捡到的那个鸡蛋宝贝藏到怀里，就走了出去。

他不是不想带这些防身用品，只是直觉告诉他，最好别带。

他一向十分相信他的直觉。

于观音见到了薛小疯，他上下打量了这位传说中的孩子，觉得和其他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呵呵，你就是薛小疯啊，来我这里。”于观音伸出手，慈和的跟薛小疯说道。

薛楚也帮腔道：“小疯，快，去你于爷爷那里。”

薛小疯见到他爹这副完全站在于观音一边的架势，心中暗骂了一声干你老母，然后积极的说道：“嗯嗯。”

他拉住了于观音的手。

于观音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等下我带你去见一个叔叔，他带你去哪你就去哪，他要你干嘛你就干嘛，好吗。”

于观音的这个话当然不是一个疑问句，这是一个反问句，意思是‘你敢不这么做就打断你的腿’。

薛小疯敏锐的领悟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咽了口唾沫，说道：“好，好，没问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的情况薛小疯才不会愚蠢的去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抗了，现在就要玩完，不反抗，之后还可能有一定的机会活下来。

于观音笑呵呵的拉着薛小疯，离开了屋子。

薛小疯出门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心中还是有点不舍。

很快，薛小疯就在于观音的带领下，来到了于家堡最大的院落，见到了莫不凡。

他认出了莫不凡，这个中年人就是早上他掏鸟窝的时候盯着他看的那个大叔。

莫不凡看着薛小疯，淡淡的问道：“你想要修行吗？”

他没有问薛小疯的名字，甚至似乎得不得的到答案他也不是很关注，这句话的语气十分随意，就好像是在走过场一般。

薛小疯却认真的点头道：“想。”

他知道修士的存在，也知道修士的强大，但他并不觉得他的天赋足够，前几年有个道门来他们县城收过徒，他当时还很积极的去报名，结果没被选上。

莫不凡耸耸肩，说道：“嗯，你这个杂灵根虽然差劲了点，但我们三阴宗对资质的要求不高，这就跟我回山吧。”

薛小疯不知道杂灵根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莫不凡说他能修行，那想来他应该理论上是能修行的。

他趁机偷偷瞄了一眼旁边低眉顺眼的于观音，不知道这孙子在玩什么把戏，嘴上恭敬的跟莫不凡说道：“是，是。”

打死薛小疯他也不相信于观音带他过来是为了给他一个修行的机会，天底下不会有这种好事。

不过他也没法打听到什么消息，只能先都答应着。

莫不凡点点头，没再管薛小疯，而是看向于观音，说道：“银子存在我银庄的账户上，我明天要看到。”

于观音连忙点头道：“明白的。”

薛小疯一愣，银子？

果然有问题！

莫不凡抿了口茶，说道：“那行，我先带他回山了，事情就按计划的来。”

于观音面露喜色，像只苍蝇一样搓了搓手，说道：“好，之后的就靠您了。”

莫不凡点点头，挥手间招出一道黑风。

他控制着黑风，把薛小疯一把卷起，然后很快两人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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