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石瓦坡那些年》免费试读_XF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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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镇子

这是在祖国西北一个很普通的小镇，周围都是茫茫戈壁，一眼望不到头。经年累月的风沙我们早已习以为常，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与艰苦的自然条件抗争中坚强地活着。别看镇子小，这可是西北有名的重工业石化产业基地，这里的人也都依靠这些石化产业过活。

镇子里的这些老人，绝大多数都是参加农垦退伍下来的，后来到了地方上的工厂里当工人，退休了也就定居此地，因此，镇子里虽有三万多人，可是很多都认识。

一时的繁荣敌不过时代的变迁，经历过企业转型，石化产业产量缩减，国营企业转民营企业，民企老板大肆压榨剩余产能，对当地环境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十年，仅仅十年，这个原先三万余人的小镇，现在仅仅不足千余人。

镇子的最东头，至今还有那么几户人家，毗邻化工厂，可以说现在这里都没有什么人居住，一是因为工厂发出的噪声太大，二是硫化碱厂烟囱冒出的烟味道刺鼻。这排房子周围没有什么绿化，栅栏围成的后院里仅有的一棵杏树也被工厂烟囱的烟熏成了黑褐色。

这栋房子的院子很大，除了原先单位分的简易平房，外面还有两百多平的大院子，全部由红砖垒成。这家户主姓曹，这里的人都叫他曹老头，老爷子不高，体重两百多斤，肚子很大，头发花白。可能是因为体重的原因，走起路来十分缓慢，穿着一件破了洞的二道背心，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秋裤，脚上则是穿了一双绿色的袜子踩着一双破旧的布鞋。

西北的夕阳令人沉醉，一望无际的戈壁被血色夕阳染成一片红，一览无余。令人讨厌的工厂在这时候也早已下班，可以说，这是小镇居民为数不多的清静时光。

曹老头出了院门就是房毡头，可能内地没有这个说法，就是一排房子的排头。那里一般会有几个桌子凳子啥的，老人小孩没事了就喜欢坐在那里聊天，家庭主妇们当然也会凑到那里讲家长里短。天色已晚，房毡头早已坐了挺多人，看到曹老头来，也并没有人起身去迎。之前大家觉得奇怪的服装，其实在这里比较常见。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当工人退休的，手里没有什么钱，过的都比较节俭，衣服也是能穿就穿，没有什么讲究。

“老曹，你大孙子啥时候回来？”曹老头还没有坐下，一个抽着烟卷的老头问道。这个人叫老鼻子，跟曹老头住同一排房子，曹老头家住靠西第一间，老鼻子家住靠东第一间。可以说，他家是整个镇子住的最靠近东边的一家。当初分房子的时候没有人要那一间房子，理由很简单，因为人实在是太少了，晚上下班回家都害怕，再加上再往东都就是一片乱坟岗。老鼻子不怕，他和聋子奶奶两个人住最东边一间房，平时以捡垃圾为生，院子里围了两个圈，平时喜欢养兔子。

曹老头靠着一个枯木桩坐下，颇为惬意地调了调坐着的姿势，“明天就回来了，这高考完了，收拾收拾该去上大学了。”

“老曹，你家大孙子真有出息。唉，我家这孙女今年能上个三本就不错了。”

“老肖，你家贝贝那时候咋就转出去上学了呢，那时候和我家孙子玩儿的多好，我还以为咱俩家能成亲家呢。”曹老头扭头看向坐得笔直的肖老头，笑着说道。

“滚你大爷的，谁跟你做亲家。”肖老头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曹老头也自己觉得有些尴尬，扶着木桩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唉，走了走了，小孙子今天该打电话了。”

曹老头走了没一会儿，北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就听到哇呀呀的喊叫声，一个人影嗖的一下从巷子里蹿了出来。

“老鼻子爷爷救我！这谁养的狗啊！”来人惨叫道。

“滚！”老鼻子站起来大喝一声，那狗一下就半蹲着，低着头摇尾巴。

讲道理，镇子上所有的狗都怕老鼻子，因为他是整个小镇上吃狗肉最多的人。人家都说狗怕屠夫，他好像也有这么些个道理。

“砚砚，你咋回来了？你爷爷不是说你明天才回来么？”老鼻子爷爷顺势又踢了那狗一脚，大黄狗灰溜溜地逃跑了。

“肖爷爷，丁爷爷，刘奶奶，聋子奶奶，我这不是没啥事儿了么，早点回来陪您下棋啊。过不了几天我就要去上大学了，以后估计一年才能回来一次。还是蛮想的。”

“你这出去上初中开始，也就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这现在倒好，一年才回来一次。得，这也不知道几年，咱们这几个老不死还能剩多少。”

“刘奶奶您别这样说啊，大家都长命百岁，长命百岁。”曹砚紧张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再别逗他了，再把人孩子吓坏了。”

“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砚砚啊，出门在外可要长个心眼，外面的人不像咱们这，心眼多着呢。”刘奶奶把曹砚拉到自己身边，曹砚一米八五的个子，在刘奶奶身边蹲着，就像个宝宝，刘奶奶心疼地看着曹砚。

曹砚环视一圈：“老鼻子爷爷，我爷爷呢，今儿咋没出来下棋？”

“他呀，接小孙子电话去了呗。”丁爷爷阴阳怪气的说。

刘奶奶捣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就你话多！”

“砚砚，原本以为你明天回来和我孙子见不到了呢，明天丁满去城里，等会儿我回去给他讲，让他来找你。也快一年没见了。”

“哦，那我先回家了，爷爷奶奶再见。”曹砚头微低，看着自己扔到地下的背包说道。

“去吧，好好收拾收拾。”刘奶奶拍了拍曹砚。

曹砚捡起地上的背包，径直走进了大门。绿色的大铁门内拴着一条狼狗，名叫虎子，听起来名字很吓人，但其实是一条温顺的母狗。这条狗从曹砚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养，到现在也养了十多年了，有些老态，但依旧精神。平时曹砚回来都会亲热地抱着胡子好久，但这次也就象征性地摸了摸虎子的脑袋。虎子不是很高兴，冲着曹砚的背影汪汪汪地又叫了几声。

站在纱窗门外，曹砚就听到了爷爷跟小弟弟讲电话的声音，沉思了一会儿，曹砚拉开纱窗门，弯着腰跨进了门。曹砚很高，这种老式的简易平房门都不高，如果直挺挺地进去曹砚会撞到自己的脑袋。

曹老头看到曹砚回来，把电话从耳朵边拿下来，“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明天才回来么？”

“哦，今天有车，顺道就回来了。”

“吃饭了没？”

“吃过了才回来的。”

“那就行，你先去玩儿吧，我跟陶陶先讲完电话。”说罢，曹老头不看曹砚，继续看着陶陶的照片和陶陶讲电话。

曹砚把包放到老式的弹簧沙发上，转身出了房子，轻轻掩上纱窗门，坐在大门口，虎子这会儿也没有闹腾，静静地蹲坐在曹砚的身边。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没有路灯的光，只有微弱的月光。一百米外高大的水泥墙上方耸立出来的老旧的厂房，还有几间亮着灯，不时发出敲击机器的响声。

爸爸妈妈没回来，奶奶也在城里照顾弟弟，就爷爷一个人待在镇子里。数年的家庭矛盾导致爷孙俩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也只有人家说老曹家的大孙子多好多好，老曹的脸上才会露出那么一丝微笑。曹砚很难过，他一直想让爷爷像疼爱小孙子一样疼爱自己，可是这好像是一种奢望。虽然曹砚知道，自己这么大不应该和弟弟争宠，可曹砚毕竟还是个孩子。

虎子轻轻咬了几口曹砚的鞋带，把头放在曹砚的脚上，眼睛提溜提溜地看着周围。

曹老头终于讲完了电话，拉开纱窗门，慢悠悠地走出来，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曹砚见爷爷出来了，急忙搬个凳子在爷爷身边坐下。

“多久走啊？”

曹砚愣了一下说道：“二十八号。”

“出去了就好好念书，不要给家里丢人。”曹老头抿了口茶，说道。

“我明白爷爷，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那就好。你去收拾收拾吧。”曹老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很享受这一刻的微风，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出的惬意。

曹砚留在老屋里的东西很少，其实，曹砚本来的行李也就很少。除了被褥，也就那么三五套衣服，一个箱子都装不满。

曹砚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对着水瓢猛灌了三四口，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出去爷爷身边坐下。

“爷爷，丁满明天要去城里，要不我明天就跟他一起回去了。”

“嗯，也好。明天早上吃早饭不？”

“不吃了，明天应该一大早就走了。”

“行，明天一早我要去山上的地里看看，你就自己看吧。门锁了钥匙就放在老地方。”说罢，曹老头起身，端着自己的茶缸，回屋了。

“老曹！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丁满人还没到，声音早已经传来。“走走走，喝酒去，明天我就要去城里了，咱们就还不知道啥时候见呢。”丁满拉着曹砚就往外走。

“不用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城里，咱们过去了再喝。”曹砚甩开了丁满拉自己的手。

“你咋了，不是刚才才回来？你也不陪你爷爷多呆两天？你小子开始向往外面灯红酒绿的生活啦？”丁满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地说道。

“我累了，明儿再说吧。你先回去吧。”

丁满看曹砚状态不对，也就没有继续打哈哈，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曹砚说：“行，那我就先回去，有事儿你去找我。咱明儿一早走。”

曹砚坐在爷爷的躺椅上，看着丁满走出了大门。闭上眼睛，抚摸着这个躺椅手臂上的每一丝纹路。

夜，深了。就跟很多年前那无数个平平淡淡的夜晚一样，日复一日地夏天坐在院子里吹风，吃西瓜。长大了，童年不再，这是对过去的作别，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第二章 兄弟情

一大早，丁满就来找曹砚，俩人都差不多时间开学，坐火车必须要到城里去。

上了大巴，曹砚挨着丁满坐下，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檐拉得很低，窝在角落不作声。丁满把行李放好，跟后座的漂亮小姐姐开玩笑，把小姐姐逗得花枝微颤。曹砚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小的时候丁满就花花肠子多，喜欢勾搭漂亮小姐姐，漂亮话说的一套一套的，但就是不肯学习。曹砚却截然相反。从小曹砚就老实木讷，经常受人欺负，虽然长的挺高的个子，但一点用处没有，打谁都打不过。有一次丁满看不下去了，抄起炉子的炉圈，罩着那个人脑袋就是一下，两家人因此都没少赔钱。但从那时候开始，丁满和曹砚就成了兄弟，曹砚每天回家都会跟在丁满屁股后面，一是防恶狗，二是防贱人。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个女孩子，陈苏。陈苏家和丁满家离得很近，离曹砚家就稍有点远，说是远，无非也就远了三百多米。小时候上学，因为东边都没有什么路灯，再加上曹砚胆子很小，必须要找丁满或者陈苏一起去上学，如果这两个人都不在，曹砚宁可不去上学也不自己一个人去。

陈苏就留在城里上大学，离家里近，比较方便照顾，而曹砚和丁满选择了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曹砚选择了ZQ，而丁满选择了JS。陈苏长得非常漂亮，因为她在我们这里来说家境算是比较好，所以陈苏在四年级的时候就去了城里念书，早些年，陈苏还一年回来一次，到后面，基本上就没有回来过了。其实丁满一直把陈苏当作女神，曹砚也知道，大家心照不宣。后来，离得远了，慢慢地好像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车子缓缓启动，丁满也不再闹腾，他知道，曹砚晕车，不喜欢吵，就顺手拿起包里的黄色小本本来看。

曹砚没抬眼，伸出手一把夺过来，顺势扔出窗外，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卧槽，老曹，我才买的书，还没看完呢，你咋就给我扔了！”丁满炸了毛，委屈的在地板上直哼哼。

“我说老丁，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咱们现在不是在镇子里那样了，可以无法无天。说白了，我们其实就是一群井底之蛙，如果我们再不拼命，那就只有等死。”曹砚正了正身子，把帽檐抬起来，说道。

“有这么严重么？不就是上个大学么，至于说的这么可怕嘛。我听说了，很水的，老曹你就是担心的命，好啦好啦，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各有各的命，强求不来。像你看的那些书，我是看不了，但我能做的事，你也下不去手。我认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是我兄弟。别的，干我屁事。”丁满甩了甩他那西瓜头。

“永远是兄弟！”曹砚擦了擦眼角，笑骂道：“傻逼，还不坐下，人家看你跟猴儿一样。”此时的曹砚之前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其实，已经能够很幸运了不是吗。

南郊客运站一如既往的脏乱差，刚下车，一群掮客就上来问要不要坐车，洗浴，吃饭，住宿，按摩。丁满的表情又欢脱起来，曹砚一个眼神，丁满只有在屁股后面提着行李乖乖跟上。

找了个小饭馆，俩人要了二十串烤肉，两碗拌面，两瓶啤酒，就开始吃了起来。因为早上没吃饭，两个人都饿得不轻。

曹砚吃了几口，对丁满说：“老丁，未来啥打算。”

“我就想到了学校先兼职吧，多赚点钱，我不想再花家里的钱了。”丁满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啊，到时候少喝点酒，我还算比较省的，到时候钱不够了记得千万打电话，咱哥俩不差这点。”曹砚失声笑道。

“阿砚，我知道，我就不是块学习的料，但是我把话放在这，你不要瞧不起我，我按照我的路走，照样能跟你并肩走在一起。”丁满举起杯，“兄弟，未来，我们一定能一起走的更远。”

曹砚举起杯，狠狠地碰在一起，沉声说道：“兄弟！”

其实曹砚感觉自己很窝囊。虽然自己成绩好，但是性格上的缺陷也是暴露无疑，胆小、怯懦、怕事，曹砚跟大家玩不到一起，不是说这个人多讨厌，而是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很难玩的尽兴。人家都想着要来照顾曹砚，可是曹砚就是玩不动，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带曹砚一起玩了。只有丁满，当然，还有俩兄弟伙，老吉和老夏，也不知道这俩牲口现在干啥呢。曹砚很感激他们，因为他们对曹砚足够宽容。

大家都知道，放鸽子这回事大家是很讨厌的，只要出现过一两次大家都对这个人的评价会降到很低很低。在从小长大的这十年里，曹砚一次又一次地放他们鸽子，他们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宽容。他们都知道，曹砚是迫不得已，曹砚家教很严，有一个极其严厉的妈妈。从小，曹砚在外面玩，只要他妈妈一嗓子下去得不到回应，接下来就是找，找到了之后就难免是一顿打。剩下几个小伙伴就不一样，他们都管的比较松，没什么太多顾虑，他们也都体会过曹砚妈妈的可怕之处，所以他们也都很同情曹砚，认为有情可原。

曹砚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一次就是老吉过生日，之前曹砚说好了也要去的，但是到了后面，因为妈妈说过个生日，有啥去的，就没办法出门。那天妈妈一天都在家里，也没有办法打电话，小伙伴们在老吉家里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曹砚，那次大家都非常生气。

曹砚也不想这样，但是他没有办法，究竟该怎么办？因为玩去惹妈妈不高兴？因为照顾家里惹兄弟们不开心？两难的抉择，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真的是非常难以选择。

大家都说，小孩子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天真，他们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去选择什么。在长期生活的压力下，曹砚早已学会了用大人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和妈妈保持统一战线，才不至于惹妈妈生气。过早的成熟必然以丧失童真为代价，曹砚知道，自己的童年，如果再没有这些人，将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地方。

情深处，无声更胜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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