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于血》——瓦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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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修谱

‘你到底要干什么？’刘洋斜躺在地上，看着前面那个黑色的身影，吃力得握住右手断了一节的柴刀，抱到胸前，左手压了压右腿被划破的伤口。

黑色身影转过身，左手轻轻地翻转，露出一把泛着红色的剑来。。。

‘啊。。。’刘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得看了看四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做那个噩梦了’看看窗外，时辰已是不早，干脆起床洗漱，准备一天的开始。

打开卧室大门就是一个院子，围了一圈半腰高的土墙，院子里有一个鸡笼，两三只鸡，一个大水缸，站在门前伸个大懒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水缸前，胡乱舀了两把水泼在脸上就算完工，舀一瓢含在嘴里咕噜两下再一口吞下，早晨的清洁就到此结束了。

隔壁张生家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张生媳妇却已经从井边挑了一担水正往缸里倒。‘小刘，你三大爷有事找你让我和你说一声呢，他说在张生他二叔家等你呢。’刘洋摸一把脸，张生媳妇已经倒完水站缸边上和刘洋说话，‘好嘞，婶子，我马上就去。’张生媳妇却是脸色一变‘叫谁婶子呢，张生和你一个辈分，你看我不。。’说着就要挽起衣袖来打刘洋，刘洋却是一脸笑嘻嘻得赶忙打开院门，溜了出去。

张刘两家在这个村子同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说起来也怪，两家结亲的却是一对也没有，有的甚至嫁到或娶了别的州的人家也不在本村找，两个大姓相处和睦亲戚却分的泾渭分明，又共用一个祠堂，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张生的二叔张桓就是村子里分配管祠堂的。

来到祠堂，也就是张生二叔的家，他的小儿子张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刘洋，快进来，三大爷在里面等着了。’他比刘洋小上几岁，却努力装作大人，坚决不喊刘洋哥哥。

一进门，就见三大爷和张桓坐着喝茶呢，‘三大爷，二叔。’刘洋拱了拱手，‘找我什么事啊。’三大爷抬起眼睛看了刘洋一眼，又转过头来和张桓交换了一下眼神。‘我听说你在南疆的时候给大将军当过文书？’‘哎呀，什么文书，帮师爷记记账而已。’刘洋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暗想自己连个品级都没有，就是个帮忙打下手的。‘行了，能认得字吗？会写吗’‘还算能写几个。’这是要我干嘛？‘这样，你张二叔这祠堂正好要修谱了，今年又要科举大选，村子里的读书人抽不出空来，你正好没事，帮你二叔分担一下。’

今年又要修族谱了么，刘洋低着头，好麻烦啊，怎么年年修谱。‘你放心，不让你白干，村子里给修谱的每个人发5两银子，算是润笔了。’三大爷见刘洋低头不语以为他对此有所抵触。‘三大爷您看这话说的，没钱为了村子我也要来帮忙啊。’三大爷摆摆手，对张桓说‘他二叔，这次修谱人手确实不多，也找不到人，你多担待点。’张桓忙站起来，‘三大爷这说的什么话，我肯定把咱们村的谱修的好好地。’说着还朝刘洋笑了笑，刘洋也报以微笑。

三人又说了几句，三大爷就先告辞回家了，张桓则带着刘洋来祠堂熟悉一下地方。祠堂的正门平时是不开的，两人从侧门进入，跨过一个院子，正里面的屋子摆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两人上了一炷香，径直走到侧面摆放族谱的小房间。

房间虽小东西却不少，一沓沓厚厚的族谱堆积在一起。‘今年的族谱不需要大修。’张桓抄起手边的一本，‘前两年的大修基本到现在没什么变化，今年主要是查缺补漏，把几个刚出生的加进去，还有西边那个死掉的今年也要进祠堂，牌位什么的要准备做了，免得清明时候没牌位他家那个母大虫要来闹。’

‘四伯伯家啊。’‘嗯，可惜了，才四十来岁，哎。’两人都是相对无言。

修谱却不是一天就弄好了，村子里纸笔还没买，只是叫刘洋来熟悉熟悉，两人在祠堂里待了不少时间，张桓留他吃饭，刘洋却是婉言谢绝了，‘二叔，你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见刘洋坚持，张桓也不强留，两人约定明天开始修谱，刘洋就匆匆去了。

从张桓家出来，已经是快到中午了，村子里冒起柱柱炊烟，刘洋回到家一通忙活，吃了两个饼子把肚子弄饱了就从家里出来，往村子后面的牙山跑。

牙山说是山其实也没多高，顺着砍柴的小路翻过去不过半个时辰，刘洋却没走小路，从矮小密集的灌木丛里趟过去，走到一棵高大的松树边上。灵活得爬上树，手伸到中间的树洞里，一个发红的包裹给拿了出来，抖落开来原来是梦里断了半截的柴刀。

刘洋死死得盯着这把刀，一只手无意识得揣摩着刀面，过了半晌又一卷一卷将刀包紧，放回树洞。放回柴刀的刘洋怅然若失，在松树下坐了好久，直到太阳落山才猛然惊醒，赶忙收拾一下下山了。

刚到村口就碰到走商贩的李货郎，他平时走街串巷买点杂货，有时还会代传信件，他叫住刘洋，一封厚厚的信件就塞到他的手中。‘李货郎，今天这信来的这么快？’刘洋将信塞到怀中‘你哥哥这次给得早，还使劲催我，害我没进到州府的好剪刀，我告诉你，下次不存在了啊，你们兄弟两半个月就通了几次信，比人家分居的小夫妻都勤快。’刘洋哭笑不得，但是还指望他给带信，只能笑脸相迎。‘哎呦，辛苦辛苦，害您损失这么多，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酒。’

说着也不管李货郎同不同意，将他拉到家中，沽来淡酒借点荤腥，把李货郎喝好了，将信件完完整整得看完，又写了封回信，最后将李货郎安安全全得送出去。‘行了，不用送了，我认得路，走一个时辰就到家了，我走过这么长的路还能。。。。你回去吧。’李货郎一喝酒就话多，还不能和他唱反调，刘洋只能送到村口，看他自己回家了。索性李货郎家离此不远，刘洋看了一会就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中，刘洋再次打开李货郎带来的信，总共有二十来张，取出第二、七、九页，每一列的排头从第一个错开来读，赫然写到‘谷雨，鲍成入长安，速来。’

鲍成吗。刘洋眯了眯眼，时间过得真快啊。

第二章 十五年前

第二天一早，刘洋就匆匆赶往祠堂，张桓与他见了面，寒暄几句，两人就来到祠堂里，三大爷已经命人送来了纸笔，话不多说，两人先找出族谱里有破损的，解开书绳，换下坏页，再用新纸誊好，重新装上去。

工程量不大，就是磨人，抄写时还得小心别抄错，装订时又不能弄乱书页，这才弄了两本就已经到中午了。两人出来吃过中饭，休息一会。

张桓的儿子张元给两人沏上茶，‘刘洋啊，从南疆回来有半个月了吧。’刘洋抿了一口茶水，‘嗯，有一个月了。’‘南疆那边怎么样啊，我听说你在军中颇得赏识，怎么会想到回老家？当个军差不比当个老百姓好啊。’

刘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歪着头想了想，‘我现在也还是军差啊，二叔，大将军派我和哥哥陪师爷回京来上下打点一下，刘海不在京城吗，我就回家来偷个懒。’‘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回来就不走了呢。’张桓放下茶杯，‘这是谁告诉您我回老家了啊。’刘洋问到。

张桓的脸色有点尴尬，又有点局促‘哈哈哈，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都是外面瞎传，哈哈。’刘洋一脸狐疑却也不好追问下去。

两人喝过茶，又开始修补族谱。

时间一晃而过，不过四五天的时间，破损的族谱基本已经修好，再过两天就是清明了，到清明那天，大家都会回来祭拜祖先，正是统计族人的好时候，四伯伯的牌位也在祠堂里立好了，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刘洋在家中也能落个清净。

张刘两家共用一个祠堂，族谱却是两份，这几天刘洋将这两份族谱看了个通透，但是对回家要找的人却一无所获，他暗暗捏了捏拳头，我一定会找出你的。

另一边的长安城里。刘洋的哥哥刘海坐在一个路边的茶水摊，一双浓眉，扎紧的衣脚，黝黑的脸庞，和刘洋有七分相似，他对面是一个长须的瘦子，名叫魏福道，是南疆守备将军陈宏伟的师爷。‘师爷，您老别急啊，天和道的破障符兵部不说下个月就到了。’他给魏福道倒上一碗浓茶，‘来来来，消消火，咱们急也没用，只要能拿到就行，大将军不是说了吗，今年的其实够用了，这也是拿来以防万一的，真拿不到也不要紧。’

魏福道瞪了他一眼，‘拿不到我就拿你去交差！’说着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茶水，再瞟了一眼对面的兵部，叹了口气起身回客栈去。‘师爷，师爷，咱们现在没事了吧，我想去街上耍耍。’刘海见魏福道起身连忙也追了上去，走两步想起忘了给茶水钱，又忙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铜板。‘你爱去哪去哪，我回客栈去了。’师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海目送师爷走远，下午的太阳有点刺眼，他眯了眯眼睛，转身走进一个胡同。

在胡同里转来转去，转到一个大门紧闭的院子，看了看两边都没有人，刘海轻轻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到‘谁啊。’‘是我。’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左边衣袖空荡荡的，边上还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又来干嘛。’小姑娘问，原来这苍老的声音竟然是她发出的。那男人拉了拉小姑娘，她只得清了清嗓子‘先进来吧。’

刘海也不看那个丫头，一步跨进了院子，关门上拴，他急不可耐地拉着男子就往屋里走，一边低声对他说‘徐大哥，鲍成要进京了。’那男人也不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脚下走得更快了。

小丫头也忙跟上来。‘今天不用你当翻译了。’刘海两人迈进屋子，转身将小丫头关在了门外，徐大哥头也没回，留小丫头一个人在外面干瞪眼。

两人在桌子边坐好，徐大哥看似放松，心里其实已经是急不可耐，他直接用右手蘸水在桌子上写起字来。‘何时。’刘海看了桌上的字一眼，‘就在过完清明，具体时间我还不清楚，但是谷雨那一天他肯定会在长安。’‘何解？’

‘给他老爹办70大寿。’徐大哥皱了皱眉眉，‘人多，事难成。’刘洋搓了搓手，‘机会难得，最近几年他要不就待在军中，要不就行程飘忽不定，这次一定不能放过。’

‘办寿’刘海看了徐大哥写的字，抬起头来盯着他，‘徐大哥觉得人家老爹办寿去杀他儿子不好？’徐大哥点了点头。

刘海笑了笑‘鲍成老爹早死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个老爹是他手下随便从乡下抓了一个冒充的。’徐大哥瞪大了眼睛，转身又在桌上写道‘洋，何时还。’

‘快了，他回家查当年的内鬼是谁，大概过了清明就回来。徐大哥，这么多年了，我。。。’徐大哥站起来，拍了拍刘海的肩膀，两人的目光对视着，已经是两眼通红。。。

十五年前。。。

刘洋和刘海坐在家中院子里的竹制小矮几上，正在练字。‘刘洋，刘海写好了没？’‘还没呢。’‘还有多少？’爷爷刘青松坐在门槛上，一边吧嗒吧嗒地喝一口浓茶，一边用筷子在小板凳上夹两口咸菜。

‘还早着呢。’刘青松还要说什么，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四叔四叔，不好了，出大事了。’‘怎么了，张桓。’‘别说了，你快跟我来吧。路上说。’‘刘洋刘海在家好好地，别出门啊。’‘知道了。’

刘青松和张桓急急忙忙走开了，刘海偷偷得扒上院墙，看着爷爷和张二叔急匆匆得走远了，不远处也有几户人家急匆匆得跑出来，有几个还一边走一边哭，甚至瘫软在路边，几个帮忙的连拉带拽拖到村口去了。。。

一晃七天过去了，刘洋刘海呆呆地跪在搭建的灵棚里，一身素白，披麻戴孝，正对着的牌子上写着‘先考刘公讳远山府君生西之莲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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