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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助攻
巴山深处的大义场,有一座山叫将军山。那山名的来历原是有一段说法的。
远望去,只见那山势从平坝中拔地而起,中间高耸杵天,两侧一高一低,低的一头微微向内收紧,整座山的情形犹如一头拱腰拉屎的巨犬。而低的这头的后下方便是一块白色盘状巨石横于天际。有人说,这就是天狗吃下了月儿,但没法消化,甚觉难受,不得已,只好把它整个地排了出来。这山于是就有了来头。因狗怎么也没得狼那般具有震撼力,狼又是狗的祖宗,“天狼山”这名儿就这样顺利地出了炉。有人说,天狼山原来是狗拉屎拉出来的,甚觉不雅,便有了为其正名的意思。
相传在很久以前,山上有野人出没。据说,那时山上巨树参天,浓荫蔽日,这就为野人的生长和繁衍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天地。
野人是在明末清初时期出现的,有老人这样子讲。那野人长发至膝,手长脚大,虎背熊腰,虽近似人形,却全身起硬壳,深毛密织,能呼风唤雨,颠日弄月。每每松涛怒吼,便是这怪物在那里倒腾。
一日,一苏姓人家有小女如仙,遣散随从,策马上山逃婚。见半山腰有一巨大岩洞,洞内有野果成堆,山泉成潭,地面谷草规则如床,旁列兵器数件,便打定主意在此小住。不想,当夜一野人闯入,并不由分说地与她行了夫妻之好,便就此认命过起夫妻的日子。于是,野人的后代便渐渐繁衍起来。
一晃到了中国全面解放的年代,“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把一个好端端的青山,如剃毛一般,硬就让它现出了光秃秃的原形。野人们惶恐万状,痛哭一场,泪如泉涌,使低出大义场街面四十多米的河坝水位突地上窜至街面,然后扶老携幼一块儿来到白石上。霎时狂风大作,乌云四合,白石震颤数次,最后便腾地而起,飘飘望西天而去。
后有人到洞中得兵器数件不提,只是对几样物件好奇不已——一是征西将军的印绶,一是明皇帝钦赐上方宝剑,再就是保管完好的官服一套。有先生说,这该是明末兵败避难的将军。一时间,整个大义场便欢腾起来,人们敲锣打鼓地将其官服内充以谷草,画了人头,焚香鸣炮,供起了将军坟。
然而,白石还是象先前那样地躺在那里,只是那山便因此而得名——将军山,白石跟着沾光也仅仅是在“白石”后面加了一个“包”字。与以往不同的是,从此总有不少志向远大的人来到这里,焚香许愿,虔心修炼,终究有一些人真就如驾了祥云一般,飘然离大义场而去。
谁有这般神力?居然把偌大的一颗“通大海(药名)”泡胀了,丝丝缕缕地牵着,在天空展开来。王开火仰面倒在白石包上,看着眼前的天空,看着天空中浸着朝阳却还轻盈飘飞的云团,自己的心情也想跟着去潇洒一转,但怎么也飞不起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一杆烟叼了,狠劲吸了几口,然后,用舌头和嘴唇将燃着的烟头照口里倒去,顿时便疯狂地大嚼起来。
翠花是个好女人,王开火深信不疑。
翠花是大义场一李姓人家的摇钱树,这家人早就打定主意要在她身上发笔财。翠花自幼娇小玲珑,文静优雅。有道是女大十八变,而今已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三区五镇,县里市里,前来说媒的都快踏破了门槛。要说的对象有民政局的干部,有国家公安,有大学的教书先生等。只是翠花一直不肯松口,她就认一个死理:人就那么点能耐,一个人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要是再插根针进来,真就会把人憋死。其父母为了保全财路,便指使其大哥大嫂将其关了起来。
有人说,翠花的成长史就是大义场乃至龙峰县同一时代人放逐梦想和收获的季节。
这一点不假。打小,翠花就很受同龄人疼爱。一次,她找河坝街的格娃子借尺子,被他们家的狗吓得一趟子跑了,格娃子居然把那狗的门牙打掉了两颗。平时,小朋友们老爱组队到她家玩“家家”“钻山洞”“甩手巾”“老鹰叼小鸡”等,别的人可以不到场,可以不开心,但翠花不行,没有她参加,“家家”几乎就玩不起来;遇着她不开心,大家往往就一哄散去。
人渐渐地大了,岁月的雕饰,把翠花姑娘出落得有棱有角的,加之那一副俊俏的模样,也难怪小青年们为之躁动不安。齐额的流海如一扇珠帘;两片娥眉圈就的匀称的额头,恰似一面玉石的屏风;双眼如孔雀花翎般斜斜地附贴着,眨动时就让人似觉那花翎上方过了一阵风,而使其前俯后仰地翻动;粉嫩泛红的两颧,却如水载桃花一般浪漫精彩;细细的鼻梁、微尖的鼻头以及两边向上微鼓的圆弧的鼻翼,恰到好处地突显出古代花边工艺的美态,衬托出些许的典雅来;略略突出的嘴上一副厚重的唇却如一支高握的朱笔,正待溅落心迹。如此一副美头加之一对羊角小辫的招摇,不把人美死才怪。曾有一外乡人步行七十多公里,专程到大义场,为的就是要一睹翠花姑娘的风采呢!
其实,翠花的家人想的和做的也不能说就没得道理——你王开火除了长得耐看一点之外,其它就真还看不出来有啥过人之处。现在,提亲的人一拨一拨的,人家不管好歹,都要把一份可观的的礼物硬塞过来。你王开火凭的个啥?连一根纱线也没曾看到,就想把自己含辛茹苦盘大的女儿弄到手,那才冤呢!何况,现在就即或答应你王开火这门婚事,那大学的教书先生姑且不提,人家民政局干部和国家公安可是好惹的主?
星星,月亮,白云,太阳,你们能陪我说说话吗?翠花木然地躺在靠窗的一张木架子床上,始终缠绵在千丝万屡的情愫中,老觉浑身发软。已经是一天两夜了,翠花茶饭不思,滴水未沾,往事如行云流水般,在自己记忆的旷野里奔跑。
开火哥才是世上最可爱的人,翠花深信不疑。只有这种在苦水中泡大的人,才真正知道甜滋味,才能倍加珍惜甜蜜的爱情。
开火哥家也风光过,解放前他们家可是有田有地有店铺的,日子过得还真是舒坦,他爹每天总爱给他清蒸一小鸡润着日子,而那对鸡腿自然就经开火哥之手,划拨到翠花的名下了。无奈世事更迭,开火哥家也着实险了一回,好在他二爹刚好在就要解放的时候,一夜之间将祖业输了个精光,然后领了开火哥婆婆用银烟斗敲就的几个大包的犒赏,悻悻地当起了无名英雄。要不然,经国家这一运动,这家人莫说是徒有四壁,兴许连人毛都莫得了呢!现在,爸妈哥嫂就嫌人家穷了,为啥当年还欠人家好几块大洋却再不提说呢?翠花铁青着脸,在从窗口投射进来的强烈的阳光的淹没下,暗淡着,模糊着……
开火哥是精明而又实诚的人,只是命苦。他十二岁被保举入县师专,县师专不久就垮了;十三岁当会计,却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自己那身为妇女主任的嫂子和党支书哥哥对他百般欺凌,终于被撵出了缝纫社;后来,推过板车,扛过包,捡过破烂,拾过麦粒……好容易和其父母一道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却又因为贫穷和地位的卑微,被自己的哥哥嫂嫂阻挠,而无缘与自己结为百年之好。开火哥,命运咋就这般对你?我翠花要是跟了你,哪怕是天天“啃镜子(下米极少的粥)”,也愿跟你过到老。唉,大义场这场头摔跤场尾拣帽子的屁大个地方,相爱的人就这样子被隔阻着!翠花心里不由翻滚起一阵绞痛。她坐了起来,忧伤地抹着泪。窗外那太阳的触觉从桉树的顶盖下斜伸过来,在她泛青的脸上抹着黄。
在白石包上苦熬了一整日,经太阳这一般烘烤,王开火似乎把天上的“通大海”弄了来,一分为四,在自己的眼白四角上贴住了,丝丝绺绺地放着红。而天上的“通大海”却有增无减,太阳在远远的“双堡寨”山头后边冒着红光,半边天空如火光照射一样由强到弱地分散着红亮的色彩。
一个人影飞快地在山间小路上移动,不用想,那是木瓜按约定的时间赶来帮忙。
“想好了?”木瓜喘息不停地跌坐在王开火的旁边,将一件抓成一团的蓝粗布上衣顺手甩在一边,“狗食都拌好了。地方也找到了。就看你娃有没有那个胆?你娃千万莫三心二意的,到时候自己喜欢的女人遭人家给搞了,哥们也就白操了这番空心。”
王开火从木瓜的裤袋里扯下了一片烟叶,卷了,接在嘴上,拿火点了,猛吸起来,鼻梁四周的皮肉一下子也给吸引住了,使留着浅平头的光光的脑袋突然间变成个皱球。一个恶毒的声音便从这皱球里放了出来:“老子就还要日他的女子,搞他的妹子!就偏要叫那些烧鸡公叫球疼!”
煤碳站这解放前建成的戏楼子已荒废多年,空落落的院子整日里就一条麻皮的狗还活跃。它一副瘦骨架子,似乎并不为一天有顿无顿的伙食发愁,总有使不完的气力,东窜西跑的。但今晚却消停着,连清清嗓门都没作过。
“哪个?”翠花听见悉悉嗦嗦的响声朝窗口这边移来,警觉地叫出了声。“呱……呱……呱……”窗外是三声熟悉的蛙鸣。翠花不由心中一喜,忙把头伸到窗边轻声对外面讲:“这里没别人。哥哥嫂嫂都到公社表演革命样板戏去了。只是要当心那狗!”
王开火和木瓜分站在两边,各自把一团湿漉漉的东西照窗框的铁栅栏上一绕,绾了个结,一根短木棍插在里边,转动几圈,便开始使劲地扭动。铁栅栏“嘎嘎”地发出响声。“狗已经弄死了!”王开火说。
“咋就弄死了?”翠花心疼起来,那狗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呀!两行泪水扑簌簌地伴着一阵抽泣流了出来。其实,那狗也同它的主人家一样,势利得很,每回一见王开火,就呲牙裂嘴地狂吠。王开火早就想拿它出出这在心里憋屈了多日的气了。
木瓜生气了:“女人家还真是难缠。现在是啥子时候了?不就一条狗吗?人要紧还是狗要紧?莫为球几颗‘猫尿(泪水)’坏了今天的正事。”话才说完,院落外已有人声在往这边接近。
“能行了,快出来。”王开火急切地催促。翠花踅着身子照窗洞里挤。木瓜和王开火两人于是各抓紧翠花的一个膀子往外面使劲一拖,人总算是弄出来了……
“咚、咚……”一片锣声打破了夜的沉寂。“李支书,要叫民兵吗?”敲锣的人拿手抠了一砣眼屎,眨巴着眼望着翠花的大哥李建军。“都叫起来!这狗日的‘棒老二’是想挨枪子了。老娘抓着了,绝不轻饶了他。”翠花的大嫂妇女主任罗英两手支着肥肥的屁股,张着个上翻的嘴皮吼道。
一群人提灯笼打火把地在煤碳站的院坝里站定,立正,稍息,报数后,分着两队,由李建军和罗英各自领着,在街上开始了大搜捕。这一夜,整个大义场被搅了个鸡犬不宁,人们都明白了一件事——王家出丑了,王开火居然把人家的大女娃子拐跑了,这杂种不声不响的,说开火就开火了。大义场上的光棍一提起王开火,自然就要咬牙切齿恨得来就如同见到不生芽的谷种。
近一月的时间,大义场开展了声势浩大的专项斗争,王开火的父母成天被揪来揪去的,总也没弄出个明堂,事情便只好作罢。只是这家人更加地为人不齿了。
却说王开火带着心上人一路逃奔,东躲西藏,昼伏夜出的,总也没得个安身处。原想三五天事情就过去了,没料到竟成这般田地。身上的干粮已经耗完,有家又不能回。王开火整日愁烦,那次竟“球、猪、狗、老子……”地骂了一整夜。一觉醒来,已近正午。
天空瓦蓝瓦蓝的,白云象柳絮一般轻慢地飘飞着,一群麻雀在只有荒草的山间飞来荡去。“醒了?”翠花柔声问道,“不要再废神了,都已经这样了,何必去怨天尤人?我已是你的人了,生不能作夫妻,死也要赖在你的裤裆里。哥,你想过死吗?我现在不怕了,有你同路我不怕了。”翠花两眼放光定定地望着他,并慢腾腾地褪去了衣裤,露出光洁的身子来。
“死?自己心爱的女人跟了自己就得去死?我不是害了她吗?”王开火望着翠花如玉一般的胴体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单独与她相处这几日,竟只在那夜胡混一气,草草地完了事。哇,翠花就是翠花,她是那样地美丽。原来经眼睛录入的视角效应,居然一点也不逊色于肉体的冲撞。那一对硕大的**鼓胀着欲望;如两颗熟透的桑枣一样的**缀在上面,散发着成熟的诱惑;白净的肚皮在中间收缩成一个浅涡,象甜美的笑靥;稀稀落落的几根黄黑色绒毛下面,有一嫩红的肉梁突显出来,如小公鸡标示性征的羞涩的冠子……王开火如何抵挡得了如此热烈的视觉盛宴?心中万种愁绪一下子便被这爆裂的风情驱散得无影无踪……
在一个特制的透明球体里,飞来荡去的是一群群类似于沙尘暴的流体。它们中,有发光的个体,但绝大多数都暗淡无光且多数呈球形,只是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拉着,围着无数个发光体打转。专家X和Y此时均表现出一种异样的神情。他们透过一片星云,专注于两个赤身裸体的人;此前,无数个被人类称之为“导弹”的物体奔向球体的表面,他们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也难怪,因为,人类的物件根本伤不了这特制球体的皮毛,都在快要接触到球面时,轨迹便自动弯曲,接着,就漫无目的地滑向不知名的地方去了。这就是人类的现代科技!在专家X和Y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们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均专注于人类这奇怪的情感。
“你来一个吗?”看着X呆呆的样子,Y一边啃着一个人的灵魂,一边挑了个大的顺手递了过来。出于女性的本能,X羞羞地望着眼前裸体男人的反应。只见他腰部横生出一节肉,接着便将其放进了裸体女人的身体……
“很有趣吗?”Y将自己的情感释放出来,轻柔地缠住了X的大脑,“这些低贱的生物始终还是那般原始。”“你不懂。这是我们亲手培植的最为成功的物种。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们居然暗自产生了极为复杂的感情。”X显得不服气,“这两个人我得帮上一把,至少在我们宰杀他们之前,要让他们的人生好好地过上一把瘾。”说着,她伸出一只手,“递把钳子过来,我想在危急关头塞给他们一个救星,阻止他们做蠢事。”
“豌豆、烧馍,豌豆、烧馍……”一只不醒事的鸟儿把王开火他们从爱河争渡的疲软中拈了回来,象是有意在嘲笑他们似的。王开火顿觉腹内空鸣。翠花爬在他的肩头,已成了泪人一个。“死吗?还有路吗?真的就这样死了吗?”王开火想了一会,心里没有个定准。他转过身,一把抱了翠花,两人相拥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人的思想感情咋就这般反复无常?开始还悲悲切切的这一对儿男女,现在就活蹦乱跳了起来。他们牵手荡过索桥,涉过小溪,然后在山坡上喜笑追逐开来。“王开火……我爱你……”“李翠花……我爱你……”山谷中回荡着他们彼此发自内心的呼喊。
不觉来到了将军山。前面地里的豌豆已经成熟。王开火照地沟里一个猛冲,到尽头已是满怀的连着藤蔓的豌豆角子了。他见四下无人,便将地边上陷在土里的一个盆大的石块搬开,然后就着那石块移出后留下的土坑把豌豆角和其藤蔓一道码在里面,点了火,那藤蔓便烧了起来。一股青香霎时从里面向四周弥散。不一会儿,王开火把火捣熄了,只见他两手往冒烟的黑灰里边一撮,取出后用嘴吹了几口,喷香的豆子便就象变魔术似的青黑着皮摊在他手上。“给。”他温情地咧着嘴笑。翠花像得着稀有美食一般,真还舍不得下咽。她一颗一颗地照嘴里数着……
这天也怪,说变脸就变脸。开先蔚蓝色的天空,一下就铁灰着个脸子;四周物种的颜色也开始变得深浓起来;山光秃秃的似乎也“不学好”——赤裸着身子,却怎么也找不着诱人的特色;如垒卵一般斜依在山顶的巨大的“飞来石”摇摇欲坠;建于山顶的千年古城几段残存的断壁如鬼魅一样在山风中凄凄号哭。王开火紧搂着翠花,感受到对方身子在颤栗。两人脚步在“飞来石”上向边沿慢慢地靠近。他望见了下面黑咕咙咚的一片,正象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感觉有一股阴气自下面袭来。他打了个寒颤。眼前的美人闭了眼,偎在怀里,含着微笑,显得无知无畏。他于是,咬了咬牙,两眼一闭,双手把美人端平,托起,然后,曲膝,弓腰,那架势就如同展翅欲飞的苍鹰。山风大了起来,鼓满了两人的裤管,王开火敞开的上衣在袒露的胸膛两边的肩膀挂着,随风发出“哗哗”的声响……
“搞啥子?吃错药了?年纪轻轻的咋想不开呢?”山门洞里一声断喝,让本就犹豫不决的王开火轻生的行为僵住了。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二人睁开了眼,回头朝山门洞望去。只见一块擎天巨石下,弯弯的石拱里,黑魆魆的一大团蠕动的影子。二人“嗵”地跪伏于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叨不绝:“‘野人’大仙,求你放过我们吧……”片刻,王开火见对方没有吱声,清了清嗓门儿,壮着胆子说:“我们俩也是被逼无路,才想在这儿跳崖的。不晓得‘野人’大仙还在这里清修,多有打扰,望大仙海涵。我们马上另找地方,绝不玷污了大仙这一方净土。”说完,与翠花一道,对“大仙”三拜九叩。末了,一手将业已摊软如泥的翠花抱起,望山门洞走来。
近了,王开火虽无所畏生死,但恐惧的心理有意无意间在他的旁边挥着一把大刀,将他的视线尽可能地斩断,只有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眼角余光落在了“大仙”身上。他第一次发现大仙是个“驼子”,是头“肥猪”,是个俗不可耐而又浑身散发酒臭的十足的蠢货。他于是开始看不起“大仙”了。他心想,要是“大仙”再帅一点多好,也不枉大义场人对他的这一番敬意。
“站倒起!”“大仙”发话了,“‘大仙’个卵。锤子大爷是你屋‘大仙’。老子是球个人。莫他妈的成天活腻了生精怪,把个好端端的女人弄死,就想证明啥锤子爱情什么的无聊玩意儿。”
听这一说,王开火回过神来,定睛在这人身上打量。那人有着东北人的个头,高高大大的,深色的衣着,脚上套一双大号的胶鞋,背上鼓鼓囊囊的是个帆布的大包,胸前吊着挎包和军用水壶各一个。那人从衣兜里掏了个东西,往嘴里一放,“哧”地一声,一个火苗便在那里生起而又熄灭,于是便有火星子在那里一明一暗地烧——是在抽烟。在火光明灭中,他隐隐约约看到那人脸上须发皆长。他叫了声“叔”,接着便凄凄惨惨地抽泣……
为啥往往在危急关头便有人及时地施以援手?这似乎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剧情,但这场面却实在大得可以,绝非人类能够导演得了的。攀得正今天收工转来,便照例与单位的弟兄伙聚在一堆,抓住酒盅,猛灌一气,以驱散几十公里山路沉积的疲惫。酒喝得有些过量,他于是就沿着山路漫无目的地散起了步,殊不知,居然鬼使神差地当了一回救星。听了王开火的诉说,他啥话不说,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单位临时驻扎的山洞。
一个阴冷的早上,天上飘着雨点子,一男一女两个人在白石包上跪着,燃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男的说:“我王开火今生今世只对李翠花好,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它日定要尽心尽力工作,光耀门楣,振兴家业,终身无悔!如违背誓言,天人共诛!”女的说:“愿菩萨保佑开火哥一路顺风,事业有成!”
不久,王开火便与“大仙”们一道起程到外地谋业去了。翠花也经“大仙”们与当地政府联系得到了妥善安置。而翠花的大哥大嫂就开始暴跳如雷起来。他们找到了“大仙”们平日起居的“野人”洞,本想连同“大仙”们一道好好地修理一番,却扑了个空。自己的妹子已受孕不说,还有当地政府撑腰,也不敢怎样。他们只是打心眼里发狠:“石油队的尽是他妈的‘野人’,老子迟早要收拾你们!”话是这样在讲,面对妹子怀孕这生米已成熟饭的事实,就只好把那仇恨慢慢地消蚀,直至一点不留……
第二章 神仙会
X对自己的善举感到很是得意。Y却毫不客气地泼来一盆冷水:“你这是在犯错误。我提议,马上召开地球牧场董事会。”“此话怎讲?”X觉得, Y在成心跟她找茬。但接下来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那就是你搬来的‘救星’?他散步为啥还背着个大包裹?这痕迹也太明显了。”Y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强调的是‘自然-自然’,自然到不被这些低等生命所发现。要是他们意识到,我们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们便可能集体去寻短见。那样一来,我们全部的努力都得打水漂。”
信号发生器“嘟嘟嘟”地红了三下,接着便“叮咚”地亮起了绿灯。X和Y恭敬地分站在一个透明小匣子的两边。这是人员接收器,负责接收被拆解的生命密码并进行再度组合,是他们最通常的交通运输工具,其速度绝非光速可比。信号发生器的灯由绿转黄,少顷,匣子的门弹开,三堆如沙子一般的东西倾泻而出,瞬间,三个大模大样的形体就站立起来。他们分别是牧场董事长A、牧场业务主管B和牧场安全总监C。一阵寒喧之后,大家纷纷进入会场。
“近期,都有些什么产品?说来听听。”A直接来了一句开场白。X赶紧启动了联合收割机。只见那被人类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如同一个个微小的气泡,成群结队地从透明球体表面释放出来,然后,变大并固化成若干个浑圆的奶白色球体,“咚咚”地滚落到旁边的传输带上,接着,便被分装到打有不同编码的盒子里。在她看来,牧场领导此行可能主要不是针对她的过失;与Y相好了这么多时日,他应该不会在今天的会议上捅自己的漏子。带着这种侥幸,她益发变得主动积极了起来。“牧场近期收成很好。总的说来,产品质量稳定,产量较前期不降反升。这与牧场繁殖量增加和产品出栏时间合理延长有关。”“小X工作一直很努力,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比方说,给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暗示,为阿基米德提供的特别的水池(发现浮力),把一颗苹果砸中牛顿的脑袋,等等,这说明X是动了脑子的。这些基础科学知识的传授的确是一种有益的尝试,有效延长了人类的平均寿命,使我们的产品质量大幅提升。你的确不愧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但是,功劳怎么也掩盖不住你自己的过失。我们应该从鲸鱼集体自杀中吸取教训。上次的处理想必大家都还有记忆。我不想看到这类事件在人类发生。”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B和C,“我的意思是,让X将功补过地好好干上一场。由她牵头,成立工作组,全权负责对王氏家族的管理,然后,通过他们来主导这个时代的和平,使更多更优质的灵魂顺顺当当地长到收割期。凭她的学识和经验,我相信她会成功的。”照此看来,Y私下里已跟几位领导通过气。尽管对Y有些埋怨,但工作才是第一位的。不等B和C说话,X便抢着表了态:“错误是我犯的,我一定设法来弥补,坚决保证不泄漏一丝一毫的‘天机’。”
当时的中国,国家已经解放,列强均都被拒止于国门外。但石油企业正如其它行业一样,稚嫩得如同一个呀呀习步的婴儿。战时还可以“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而国家建设时期遇着国外卡脖子,找石油也就只好“背杆鸟枪”满世界乱转。好在王开火正是因为国家落后,这才在石油队里站住了脚。
王开火人年轻,脑子好使,更有师傅悉心调教,业务上很快赶了上来,不出一年居然成了石油队里的一名业务骨干,加之平日里练就的滑溜的笔头,渐渐地得到了石油队上下各级的尊重。然而,石油的勘测线路就再没有往大义场延伸个支脉,有这样大的不足处,王开火心里怎么也美不起来。想想远在天边的美人,想想也还是想想,想法和现实竟然是那样的不和拍,于是,自己心里便在不知不觉中潜滋暗长起“包块”来……
人真就是个复杂的动物。早先,王开火要娶翠花,李家是那样坚决地反对,而一旦自家闺女肚里种了人家的种,态度一下就好得多了。一想起“寻死”的事,王开火和翠花就觉得冤,早晓得,就稀里糊涂“开火”就行,至少犯不着去死吧?
在王家那样的艰苦生活中,翠花的肚子竟然也能一天天地大了起来,但身子却莫得一处找得着膘。李家人开始不安了。终于有一天李家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李家的老爷子在家里说话是铁钉钉木的,那是一说一个准,从来还没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他把两个儿子先是训斥了一番,然后数起王开火的好来。
“开火这娃娃我可是看着长大的,人能干,能吃苦,有孝心,知书达理,待翠花又好,我想好久还是把他父母接过来吃顿饭,顺便给翠花月子里接济接济。”说着,他从八仙桌下取了铜水烟袋。其老伴赶紧一路小跑,到灶屋里点了盏煤油灯,拿手遮着过来,放在桌上。他用一根铁丝朝烟斗里搅了搅,翻转来抖了抖,就一片烟叶卷了安上,又从抽屉里摸出个纸捻,凭感觉便在煤油灯上接了火,把烟点了就咂起火花儿开。在这诸多的动作中,他居然能始终保持着两眼的视线擦着眉毛射出而不眨眼,那情形就好比抗日战争时期小日本的探照灯。只见他勾着个脑袋转着半圆,使其上面似乎被卡住而一动不动的眼球得以来回地在这群臣服的人的脸上扫视,以示威严。
罗英打了李建军几个“倒拐子(手肘)”。见没动静,觉得那“狗日的”很窝囊,气得撇了撇嘴,打了两个响鼻,便牙一咬,眼一闭,撅着个嘴发话了:“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我当初不同意,现在已经作了恶人就更加不会同意。爸,你也真是的,‘捉鬼放鬼’都是你。你还叫我们咋个做人?”
老爷子一时没有吭声,几股水响“咕嘟嘟”从水烟袋里传出来,火线就齐展展地往下移,白生生的烟灰便就有了粉笔的形状,最后终于爆裂开来。
李老大扭头恨了恨自己那不争气的婆娘,吼了起来:“大家在一起商量正事,哪有女人家说话的份?死婆子不晓得好歹!你那就是个**子,放屁也要找对地方。”说到这里便回过头满脸堆笑地望着老爷子:“爸也莫见妇道人家的气,你说了我们听到就是。”
听这话,罗英有意站了起来。这屁股一抬,便将坐在长条凳另一头的李建军放倒在地头,弄了个“四脚”朝天。她板着个脸,怒目圆睁:“这下你娃儿好了,也说得来人话了,回来老娘才收拾你!”说完头也不回地奔出了门。这妇人发起狠来,硬还有点防不胜防。至于怎么收拾男人?这门学问还真没研究过,但看情形该是有一套办法的。
“她不在倒还清静。建军这媳妇是该好好管教了,不能老是由着她的性子野。”老爷子说着,李老婆子这时也随声附和。老爷子拿小指头在鼻洞里找了半天,然后用拇子扳着在空中一弹,接着说:“闺女在人家屋头过得实在不容易。挺着个大肚子,眼见着就要生了,还天天喝亮米汤,就放着别人也是看不过去的。”说着,嘴巴又给水烟袋堵上了,而李老婆子就只顾着抹眼泪。
李老大还真就争起硬气来:“爸既然都这样子讲,那我和老二一家出点力也是应该的,自己的妹子是该帮帮,回头我就拿些东西过去。”他边说着话边望着李老二和老二媳妇,见他们一个劲地点头,就一巴掌在桌上一拍,身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好,这事就这样定板了,先把娃娃生下来再说。”说完,就要散伙。
“莫忙!现在人家正需要啥子?莫球拿些个咬不动嚼不烂的东西。要拿就拿些个吃得的给带去。听到没得?”李老爷子敲着水烟袋叫道。
李家的家庭会议虽没得到大媳妇的支持而显得不尽完满,但总还聚合了一批还算可以的食品,让翠花度过了难关。
罗英对王开火的态度始终没曾改变。王开火也从不领李家的情。其实,他又有几个时候回来呢?只是生娃娃却毫不含糊,那是“一枪一个准”,居然敢同岳父叫板,接二连三地弄出二男一女来。但王开火还得照样作他的“野人”,对娃娃的管教几乎就成为不可能的奢求。唉,那年代石油队的子女又有几个不是野孩子呢?
却说王开火得了二男一女,大儿王得发,二儿王得财,幺女王添翠,使王家三代单传的香火终于旺得可以了。王家二老认为这是祖上积下的阴功,自是时常焚香敬佛,对孙儿孙女也是疼爱有加。然而,全家大人虽都挣不了几个钱,但总算还是有份正式的工作要干,而且还成天价发忙,也就没得足够的精力照料王家三小了,而这些孩子的野性便就因此得到放大,甚至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来。
有人说大义场的正街是中国路政徽标的雏形。它总共有三条大小相近的笔直的街道,而三条街道的一端就缀在一起,形成三个大致成一百二十度的钝角,于是就有人得着灵感,并逐级上报,最后经中央定板,成为显示路路畅通的中国路政的标志,进而显眼地装饰在铁道和公路部门的公署外面。这三条街的街名从明国初年就一直沿用至今,它们分别是东街、盐市街和河坝街。而地理位置也依次地低了下去。盐市街又叫鸡市,其实并不是说就有足够多的鸡在那儿贩卖,只是那地头一遇下雨街面就成烂泥,有省城人打这儿路过,以为是满地的鸡屎,加之本就设有鸡市,于是鸡市就从此成了盐市街的代名。河坝街位置最低,从三街的交汇处一直向西南方向斜去,坡度大略在二十度以上,最后以三十米上下的壁陡的长石梯与一弯清河相结,这条街多遇涨水,每逢这个当头便有以东街为主的人流前来观潮。东街则坦坦荡荡平铺在大义场上,因为有省道经过,街道遍铺碎石,便就显得得天独厚起来,故而商旅成群,店铺林立,成为大义场的热闹地段。长期以来,大义场延续着这样一个习惯:东街的人看轻盐市街的,盐市街的人又看不起河坝街的,而河坝街的就只有看贱河里那直不起腰的虾子。
王开火家就在东街正中,在其老大老二的野性慑服下,东街的娃娃兵便就“皈依佛法”地服贴了。他俩总想着法子逞凶,连自己在娃娃兵中的头衔也煞费脑筋。大义场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平时对性是完全保守的,你别期望从正规途径获得一丁半点性的知识。但在人们每次的“扯经(骂架)”中却将性完全地开放了。他们动辄要拿别人家的女性出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一个劲地闹着要把人家的女娃子怎么样一场。从这些经验来看,王老大就认为“*”和“球”该是特别具有威严的东西。于是,老大便自封为“*”司令,又封老二为“球”队长,并时常带着这帮娃娃上街打下街,闹得不可开交。
盐市街有个陈斐,居然敢自封为司令,邀约同街的娃娃与王老大们作起对来。这下可激怒了“*”司令。通过“球”队长的一线侦察,他们摸清了陈司令的行动路线。接下来便周密策划了一番。
傍晚时分,在“*”司令的带领下,东街的娃娃兵在观帝庙外埋伏起来。“*”司令把手一招,“球”队长便带了几个娃娃兵在土路上横着挖了一排浅坑,然后将几块拣来的废弃的带铁钉的木椽子平放在里边,坑上拿竹篾条支撑,面上铺纸掩沙,一切准备就序。
远远地从设在观帝庙内的区公所出来一个人,看样子是个成年人。有人急了:“那个人该不会踩着吧?”“*”司令拿手使劲捏了他一把,他就再不敢吱声了。那人慢慢地走了过来。娃娃兵们都捏着一把汗。“是姜姑父!”“球”队长发急了。“不要开腔!”“*”司令低吼道,要知道他可不敢让此事张扬开来,但心里是不想姜姑父真就踩着那“地雷”。“哎哟!”那人一个踉跄,抱着脚就地打一个滚,“是哪个龟孙子这样缺德哟?我日死你屋仙人啰!哎哟,哎哟……”“*”司令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心下暗暗发狠:“陈斐这幺儿,叫老子逮着,非把你娃娃生吞活剥了不可!”
情报是准确的。也就一餐喝稀饭的工夫,陈司令大大咧咧地一路吹着个五音不全的口哨蹦蹦跳跳地过来了。是报仇的时候了。娃娃兵们激动不已。“*”司令眼露凶光,抿着个嘴,拳头都捏出了水。“球”队长两手攥着草,幸灾乐祸地拿眼擦着路边瞄着陈司令。近了。再有几步“地雷”就该“引爆”了。一步,两步,三步……陈司令轻快着步子在“雷区”走起“梅花步”……出乎大家预料——“地雷”并没有“响”。陈司令已然穿过“雷区”,正摇着两腿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不慌不忙地朝前走。“这里离他家太近,到前面去收拾他。”“*”司令明智地作出了指示。
区公所到盐市街由一条三米多宽的土路连着,这路上没得房子,是不算街的。陈司令走到那路的尽头,向左一个转身便步入了盐市街的街面。这一段街上多是粮站和煤碳站的仓库,少有的几家住户,可能是因为当时的口粮不济,而为着节省体力,都早早地关门闭户,打着黑摸上床请磕睡。路上没得行人。
“站倒起!”几个人闪在陈司令的身边大声地吼。“搞啥子哟?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不信你们还敢做个啥子。各人给老子滚开些!”陈司令居然有恃无恐。“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陈司令脸皮发烫,眼冒金星。想想喊人已不可能,他便软下性子低声求饶:“好汉,我没得罪你们吧?我可是鸡市的老大,怎么都还是该给点面子的哟。今后啥时候用得着,只要是在我的地头,不尽心尽力就是龟孙子。”“听他谝个球啊?给老子绑起来,弄回去审审再说。”“*”司令一声吆喝,景二娃拿条麻绳照陈司令颈子上一套绑紧了,格娃子脱下一双烂袜子堵住他的嘴,众人便拳脚相加地一路押着叫着往东街赶。
“小声点,莫把人吵醒了。”“*”司令提醒道,同时“哗”地一下得意地将手中的纸扇展开来扇着,“东娃,你爸爸妈妈在家吗?你爸爸怕是又到哪儿放电影去了?”“就是,今天下午我看到他爸爸担放映机出了门。”罗二毛子补充着。东娃迟疑片刻,说:“爸爸是到回龙沟去放电影,不得转来。只是妈妈到县上回娘屋不晓得回来没得。”“那今晚上把这‘土贼’关到哪里?干脆先去看看再说。”“*”队长这话就是命令。大家伙就来到东娃家附近的街边,叫陈司令蹲下身,然后四处站定,借着夜色隐蔽好了,接着让“球”队长跟着东娃去侦察。不一会儿,东娃转来说,邻家的麻子叔叔告诉他,他妈回不来,叫他自己看好门。于是,陈司令被绑在东娃家的木柱子上过夜,众人便各自散去。
第二天天一亮,审判开始了。“*”司令也不知从哪儿弄来把唱戏用的缀着根红绸缎的木制马刀,“噼噼啪啪”地在东娃家的八仙桌上敲击着。大家伙七手八脚地将昨晚从陈司令身上扒下用来捆绑其手脚的衣裤解开,然后将其按跪在地。“堂下何人?”“*”司令“卖着官子”。陈司令见对方是自己的死对头,就随便他怎么问,只是不开口。“‘土贼’,今天有你娃罪受!来人,把他娃儿的裤头抹脱。”“*”司令吼着,然后,提着马刀起身走了过来,照着被几人按伏在一张长条凳上的陈司令光光的屁股,狠命地打起来……
陈司令的屁股已经红肿,还有几处被拉出了血口子。他这下才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望着“*”司令,咬着袜子,可怜巴巴地“唔唔”发着声。“你娃儿服不服气?”“*”司令笑着朝他吼。只见他使劲地把头照条凳的一端磕着——算是认输了。“今天饶你娃不死,要不‘乐(于受)教’的话,老子见你娃一次打一次。听倒没得?”这时,街上的行人多了,还有人满街喊陈司令的名字。大家便趁没人经过的时候把陈司令放了出去。这陈司令也还硬气,大人问起,总闭口不提昨晚的事,但心下老是想报仇雪耻,只苦于盐市街的娃娃们不团结,这仇恨也就慢慢地不了了之。
大义场的人们也没得啥子好玩的,能看看坝坝电影、皮影戏什么的就不得了了。可是,就连这丁点奢望,也总要遇着镇上或公社办什么大事才可以打打“牙祭”。平日里闲得无事,便就爱拿男女之事来说说骚情话。这中间偏就有人拿小娃娃搞起了“性”的恶作剧。
罗拣娃是不成气的。这当然同拣他的那一对父母有很大的关系。打从他们拣他的那个时候起,就一直把他当苦力在使唤,自然也就不会弄他去上学堂。这娃也老大不小了,但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来为他提亲。然而体内的洪水猛兽却不断兴风作浪,这娃便时常地生出精怪来。那一副贼眼老是爱盯着女人的胸部和屁股嘀溜溜乱转。时下,街上的小女孩多爱就地大小便,他总是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抄到其前面低头发愣。中学堂的厕所出了一桩怪事。由于厕所建在半坡上,上面蹲身的水泥板与其下的粪池间怕是比一层楼还高,粪池四周有条石围着——那是为掏粪时踩脚建的。一天,一女老师发现底下的粪池边上有人在向上偷看,便将情况报告了校办。几经周折,事情总算水落石出——原来就是那娃在作孽。这娃跟“*”司令他们打得火热。他就有本事把“*”司令和“球”队长跟刘家两姐妹说和在一块,并怂恿他们入起“洞房”来。
刘老六是“*”司令大舅的儿女亲家,养有两女,大女巧儿,次女清儿。罗拣娃便按年龄大小,分别把两小姑娘配给了“*”司令和“球”队长。小学校旁边有大片竹林,这里平常是没得人来的。于是“婚礼”决定在这里举行。一群娃娃每人顶着个竹枝编成的所谓的帽子,各用两根竹杆分别架着刘家姐妹,抬着叫着往竹林深处走去。刘家姐妹也挺入戏,一高一低拿腔拿调地学起人家大女娃子出嫁时“哭噪(当地风俗——大凡有女子出嫁,临行前就得哭哭啼啼地上路)”的样儿——“妈妈吔……爸爸吔……”地乱叫,清儿甚至还泪流满面。那情形看上去,还真象辞别多年养育自己的父母,另投别家为人妇的悲欢离合的场景……
刘家姐妹哭闹着将情况反映给了父母,虽没被破身子,然身下却是红肿着发痛。刘老六夫妇感到事态严重,带着女儿找到了李建军的门上。
“亲家,你还是出面作个公道。你那两个侄儿咋就这么不‘日(日)斋(戒)(意即循规蹈矩)’?现在就学起糟蹋女人了,这还了得吗?老子今天非把他些狗日的‘出脱’不可!”刘老六进门就大声武气地嚷嚷开了。李建军的笑容冻在了脸上。“慢慢讲,又闯啥子祸事了?”罗英从厨房闻声出来陪笑。刘老六的老婆子便拉了姐妹俩,叫罗英进里屋去看个究竟。不一会儿,罗英骂骂咧咧地出来了:“‘野人’能生出好种来吗?简直在作孽呀!狗日的一屋的坏水,把人家好好的闺女糟蹋成这样。”
王开火两个儿子晓得自己捅出了大漏子,双双跑到文家田坝的玉米地里躲藏,为便于送饭起见,只将藏身地告知了水娃。这害得李建军们很是好找了一番。参加“婚礼”的娃娃们各家的大人都很快晓得了情况。一顿严刑拷问是在所难免的事。水娃终于吃不消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了出来。
王开火的两个儿子便再也“牛”不起来,在人们的追撵下一路狂奔着跑散了。李建军的幺儿金旺在玉带山上追着王得发。看看近了,王得发顺手拣起一块石头朝他打来。他闪身躲过,并拿话朝对方喊:“得发,不要跑了。回去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想想,你能跑到哪儿去?真要这样,逮到了你,回去会遭一顿‘黑扁’的。”“表哥,你莫要撵我,兔子逼急了都是要咬人的。”王得发说着跳到了一个地边。眼看金旺追了上来。王得发停住了脚,紧握两拳,怒目而视,如开闸放水一般一下张大了嘴,朝金旺吼了起来:“表哥,你龟儿要逼命是不是?那老子就球给你算了。你娃娃胆敢再向前一步,老子就死给你看。”说着便探身照地边下面望了望。金旺收住了脚。想了想,他该不敢当真就往下跳吧?眼看胜利就在咫尺之间,他于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司令”就是不同于一般人,王得发威武不屈地抬腿提脚纵身跃下了“崖”。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金旺彻底傻眼了。他一下瘫软在地,接着双手双脚在地上又是抓又是踢地哭开了:“得发呀,表弟弟哟!你怎么这么孽呀?不就是个娃娃吗?玩玩‘家家’有啥子大不了的事?就是做错了也犯不着去死呀……”后面的人跟了上来,找金旺要人,金旺哭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指着地边。大家提起金旺到地边一看。你猜怎么着?原来下面不足两米高的地方是一块红苕地,除了两个深深的鞋印陷在那里之外,连个鬼影子也找不到。
人终归是抓住了。李翠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坐在一边数落着。“莫球说那么多空话。今天老子要捶人。各人把裤子垮啰,爬到板凳上去。”说着,李建军拿起了裁缝匠的尺子,一手撑住王开火儿子的腰杆,不依不饶地在他们屁股上分别数了两百下。王得发强忍着眼泪,生死就是不叫出声。王得财却哭得象游泳打水一般手脚并用地上下翻飞,还不断向李建军讨价还价。打累了,李建军便唠唠叨叨地教训开了:“都跟你们那‘悖时’的老子是一路货。要是再不‘乐教’的话,下次给老子逮倒,就往死里整!看你些狗日的能野到天上去……”
见Y似乎在旁边不怀好意地偷笑,X义正辞严地说:“我不想干预,这是属于这些小崽崽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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