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玉痕》免费试读_九里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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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缕不明出处的风吹散了微光里的灰尘，散落在树荫斑驳的光柱里。太阳遥遥地挂在常青藤的新芽尖上，光线又被朝起的露珠散射。

城里才下过小雨，户外的路很不好走。

苍白的花瓣被绵绵的细雨打落，粘上了漆黑的污点，就像光与暗，相辅相成。

青石板上长了些许青苔，弥散着早春的气息。雨后的水洼汇集在石板的斑驳处，一阵风吹过，星星点点。几片花瓣又徐徐落下，惊走了黑色蝴蝶。

指节分明的手指慢悠悠地伸出，花瓣刚好就停在指肚上。那人另一只手撑着一柄漆黑的伞，仿佛要用之送葬。

一阵风吹过，他来过的身影仿佛散落在早春的寒风中，消失得悄无声息。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檀木的门被吱地一声推开。陈旧得发黄的光溢散在屋内，尘埃在光中飞舞，让人莫名其妙地想起僧人敲着一个多年不用的木鱼，灰尘也会如此飞舞在晨光里。

来的人一袭白衣，轻车熟路地把黑伞挂在门后，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桌后的另一人。

阴影遮住了桌后那人的半张脸，但可以看到他下巴很尖，露着病态似的白。

“你来了。”阴影中的人嘴唇微抿，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放在怀里白猫的额头上。真是只大胖猫，它此时缩在主人怀里假寐，呼噜呼噜地叫。

尖下巴顿了顿，道，“汤问奇。”

一袭白衣的汤问奇冷冷地看着他，坐在桌前的旧藤椅中。木窗的窗棂上撒满了昏黄的阳光，它们仿佛沉淀了几百个岁月，此刻撒在这张年轻的脸上。

“上次见面时什么时候了？”尖下巴轻轻摆出一盒碧螺春，左手一抚，一盏青花瓷出现在汤问奇面前，动作看起来却并不突兀。

尖下巴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捻，一道冒着白气的热水从壶中被引出烫杯，当水流停止时刚好三分之一，青花瓷底一鲲若隐若现。

轻轻撒去热水，又填了四分之一。碧螺春的芽叶都舒展开来，浓郁的香气弥散在这屋内。

汤问奇却一直看着窗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倒映着整片夕阳，但那最深处却仿佛藏着不可追溯的岁月。

来时仍是清晨，转眼已是黄昏。

“几百年没有听说你的消息了，”汤问奇看着青花瓷中的茶叶浮沉，轻轻垂下眼帘，手中的青花瓷却同时被利器切成两半，握刀的右手手背上爬满了蛇一样的青筋，一柄漆黑的短刃指向尖下巴，“现在找我来杀你？”

话音一落，冷冽的风刮向桌对面的人。

尖下巴正在抚摸抚摸猫毛的手微微一顿，身前的青花瓷茶盏被浓郁的杀气切开，切口光滑如镜。

“这可是我们那个时候的青花瓷，很贵的。”他痛心疾首，似是心疼这上好的瓷器，皱着眉继续说，“是被封印了上千年的东西，算算时间，该醒了。”

他眼底光华流转，看着指着他喉咙的那柄短刃。漆黑却又不反光，不知道多少妖魔的生机被它收割。

但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杀气如海潮般退去，手背上的青筋悄然隐没。黑刃像被窗外微凉的风吹过，飘散在这夕阳中。

“我不会再错过了。”汤问奇面无表情地起身，转身欲离。

“你不是很多年前就一无所有了吗？从前的李秦，那时候的孟依然。”阴影中的尖下巴目送汤问奇走到门边，轻轻念到。

汤问奇身形一顿，转身向他走来。

尖下巴眼角微眯，眼底最深处光滑流转。

正当他准备暴起逃走的时候，汤问奇一口把微凉的茶水喝尽，就像喝白开水。

于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汤问奇说了声还是热的好喝之后扬长而去。

在取下黑伞那一刻，汤问奇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很胖很胖的白猫。意味深长地摸了摸鼻子，这种肥猫得找多久啊。

合上门的瞬间，白猫的双眼猛然睁开，死死地盯着那扇木门。左边的瞳孔泛着诡异又绚丽的蓝光，在空气中化成星星点点。

尖下巴抬手轻触脖子，一道细密的血线泛出几滴血珠，喃喃自语，“只切开了一层皮吗？还真怕你会忍不住杀了我。”

白猫全身紧绷，诡异的瞳孔冰冷地盯着木门。

尖下巴愣了愣，对怀里的猫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你那么凶的表情，刚刚吓尿了的时候怎么只会装死了？”

一股连茶香都掩盖不了的尿骚味弥散出来，尖下巴忍不住捂着鼻子。

看着裤子上的世界地图，他心里暗暗想，好想掐死这只肥猫。

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沉寂，仿佛通红的天幕从未出现过。

外面响起了沙沙声，想必是小雨又下起来了。整座城市朦胧得就像山水画，又像是湿婆在世间舞蹈模糊了视线。

撑着黑伞的人踏在青石板上，在绵绵的雨幕中渐行渐远，逐渐被细雨吞没。

千秋桐-壹

“那个被你牵动到命运线上的孩子，真的可以斩断命运吗？”

佝偻的老人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可以洞穿岁月的瞳孔里透露着迷茫。

他对面的人并不回答，老人索性也随着他的眼神看向窗外那颗梧桐。

一阵风吹过，树叶纷纷扬扬地洒落，像一只只枯叶蝶伴风而舞。

随即，他轻轻说，“无论可不可以，你都被猎妖界发现了。不打算逃么？”

那人指节轻轻敲打窗沿，语气平淡，让人觉得像一缕冰冷的阳光。

“逃不掉的。”老人顿了顿，谈论自己的生死的时候，语气依旧古井无波。

是的，怎么可能逃过那些人的追捕。

就连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都有被他们诛灭的记录，他又怎么可能逃的掉。

“好，我答应你。”

一阵微风掠过，老人的对面却空无一人。

老人轻轻呢喃，“希望你，真的可以斩断这宿命。”

但却不知道说的是那个离去的人，还是对话时口中的孩子。

破败的小镇，残阳像垂死的老人，吊在天边，染红了云彩。枯树上叶片萧瑟，黑色的乌鸦嘶哑地叫着。

突然，一道雪白的剑光惊动了乌鸦，“扑棱”一声留下了几片羽毛，树叶纷飞。

长发黑袍的剑客一闪而过，腰上玉环“叮当”地响。

他单手提剑环顾四周，猛地刺出一道光华。剑光犀利地穿透墙面，带出一缕血花，随后剑气一荡，冲破生满了青苔的石墙。

剑锋行云流水地上挑，一击浮空将墙后的人打飞。系统判定的连招不停闪烁，对方的血量不断蹭蹭地往下闪。

三尺长剑光华如水。长袖一翻，一掌带着劲风推出，将对方送的老远。

黑袍人将长剑背于身后，慢慢走向倒在地上的人，同时开着语音破口大骂。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很干净，但此时却近乎咆哮地吼出来。

“小王八崽子，你跑啊！”也许是太气愤了，又抽出长剑在对方身上捅窟窿，“敢偷你冷哥的号！”

“不是！冷哥，班长大人一定要你来参加班赛，硬要我把你号给她的！”

地上的人刚想爬起来，就被一剑戳回地上，血条都要见底了。

“班赛已经打过了？”黑袍人一剑刺破对方掏出来的回血瓶，听到班赛已经打过了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输了没？”

“冷哥，你也知道。我们本来加上班长，就相当于给对面加个人了。”说着，他顿了顿，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然而隔壁班又来了个新生，技术一流，就算两个人都围不住他。”

黑袍人停住了要刺出去的剑，心想:奇怪，都高三了怎么会有转学生。

“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技术是真的不错。”说着，他掏出血丹补了口血。

“他ID是什么？”

“千秋桐。”

黑袍人头顶的ID“离歌笑”忽然一暗，下线了。

杨花落尽慌忙从地上爬起，在屏幕那边看得不明所以。

冷歌一脸嫌弃地看着靠在桌边的人，屏幕上“离歌笑”三个已经暗了下来。

他的手还搭着键盘，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右手手腕上用黑绳绑着一块指尖大的黑玉，一缕阳光刚好撒上去，黑玉内里却依旧一片漆黑。

“好吧好吧，我掐了。”被盯的人手掌一翻，烟头像水墨般化开，被早春的风吹散，白瓷的马克杯取而代之。

“汤问奇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忽然就断网了！”少年只有十九的样子，面容干净清秀，此时眉毛轻轻皱在一起。

长得很年轻的大叔抿了口咖啡，意味深长地说，“忘交网费了，别慌。”

少年皱着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随即，书店的风铃响起，是有人来了。他撇了一眼懒得动的汤问奇，起身走出里间。

汤问奇抿一口略苦的咖啡，扫一眼屏幕，轻轻挑眉。

千秋桐啊。

咖啡真苦，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冷歌同学吗？”外面传来温文尔雅的男声，汤问奇闻声瘪了瘪嘴，轻轻端着意式浓缩转身走上二楼。

冷歌挑了挑眉，那个很像初中生的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穿着他们高中的校服。

“是我，你是隔壁班的新生吧。”冷歌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楞了一下，他身边的气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啊，的确是了。”新生愣了一下，才缓缓说到，“我叫童千秋。”

原来是姓和名换了个顺序，冷歌摸了摸鼻子。

“有什么事吗？”冷歌让出身，想请他进里间坐。

“啊，不用了。只是你们班长好像找你回学校呢，我都听说了，你是学校里缺席最多的学生。”

冷歌尴尬的笑了一下，这还不是班长没事儿流传出来的嘛。

童千秋微微退后准备离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听他们说你游戏玩得好，就想见见你。顺便看一下，会不会遇到认识的人。”

冷歌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并没有问什么。只是在童千秋转身离开的时候，撇到他不经意间在往里间看什么。

“我看一个男人干嘛。还是个长得。。。很幼小的男的？”

想着他打了个恶寒，却看到汤问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楼出现在书店柜台里，手里捧着本泳装杂志。

冷歌一脸嫌弃地坐在电脑桌前，再次载入游戏。

右下方的消息提示快把他眼睛闪爆，不用想他都知道这十几条消息是谁发来的。想象一下对方一脸凶人的样子，还是有些心悸。

“嘿，班长大人，”手指敲着键盘，故作轻松地打招呼，“下午好咯！”

回来的是一条邀战请求，对方压根不想和他交流。

啊，看来真的惹着班长了。冷歌面色微变，摸了摸鼻子。

接受。

角色双双载入，场景是红叶漫天的红花亭。大片红叶纷飞，殷红的花藏在半枯的枝丫间，夕阳像垂死的老人在地平线挣扎，染红了半片天。

“咳咳，”冷歌一头冷汗，班长大人这次战意高昂，他该认怂了，“我请了假的，班赛没去不能怪我。”

频道里没有再多一个字，引得他一阵尴尬。提着银色长剑在红霞漫天的亭内闲逛着，时不时一个无聊的操作打发时间。

正逛到曲桥处，一阵寒光扫来，一杆长枪划出寒芒往离歌笑门面冲。

冷歌急忙放下刚想喝的冰红茶，手速暴起，挥剑前划去，移到乐颜身后，一系列行云流水，看起来二者的动作居然很默契，想必是被乐颜偷袭惯了。

他可以想象得到屏幕后那个人面如寒霜的表情。

女战士甲胃也遮不住角色的好身材，银发在红花亭下摇曳，一杆长枪却看得冷歌头皮发麻。

“听我解释嘛……”他堪堪躲过对方一掌，只听频道里一阵清灵的女声怒吼：“你先去死吧！”

只听见亭内各种枪法、掌法集于一身的银发战士追着黑袍剑客打，无奈半天血线才到百分之七十。仿佛失去了兴致，又是几道枪影被离歌笑躲过之后，乐颜停止了攻势。

“不打算回学校了？”乐颜开始在频道里说话，让冷歌松了口气。

“回啊，今天晚上就回去，你要不要考虑接我啊，”冷歌开始漫不经心地聊起来，“梧桐路口吧，顺便我去拿点东西，班长大人？”

“好啊好啊，请我吃饭！”

冷歌都能想象苏乐颜大班长在屏幕那边阴谋得逞的样子。哦，还有老让冷歌看呆的笑容。

“所以才每次都被骗走笔记嘛，”冷歌摸摸鼻子，然后抓起汤问奇的钱包撒腿就往书店外跑，“借我啊！我肯定还给你！”

看着从里间冲出去的冷歌，汤问奇瞬间脸色一变，刚想追出去就被几个女客人拉住问东问西。

余光瞄了一眼欲哭无泪的大叔，冷歌心里窃笑。

汤问奇长得玉树临风，一袭白衣温文尔雅。每次街上的女孩都是因为不经意间往书店柜台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对这个长得不像大叔的大叔回眸，还有不少直接进店借着购书的名义实则是骚扰的。

有这么多人拦着还想把钱追回来？不可能的。

冷歌心里毫无愧疚之感，转身走过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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