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山河旧长歌》免费试读_火星·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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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乱世

是夜，雾浓霜重，月光莹莹如练。

马蹄声打破寂静，由远及近，惊扰了全村子的人家。农户们纷纷从床上爬起，边咒骂着，边推开自己家的门窗。向外看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尘土与落叶飞扬，蹄声滚滚远去。人们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这个贫瘠的边缘村落，罕见的牲口无非是几头猪，稍微有钱点儿的还会养几头牛。大多数村民连马毛都不曾见过，更听不出方才那强劲有力的，只属于战马的象征。

“都歇着去吧，明早把家伙什拿回家里。这几天，就别出来忙活了。”说完，村长便在众人的搀扶下径自离去。人们都没能注意到这个平时连走路都费劲的老人，此刻却把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比起村子，荒野上倒是多了几分生气。不时有狼呼啸，夜枭啼叫。月色极好，可惜魏横却顾不得欣赏。他拼命挥着马鞭，想要甩开身后追来的那些家伙。但两拨人的距离始终不见拉远，反而渐渐逼近。

“他娘的！他们的马就不会累吗！”暗自骂了一句，魏横握住挂在马鞍上的长弓，反手抽出一支竹箭。他细细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抓住时机回身就是一箭。

然而那支箭钻入夜色，就此失去踪迹。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惨叫，或是重物坠地的声音。魏横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他深知这群人的实力，本就不抱太大期望。他看向前方，在视线的尽头，一座雄伟的城显露狰狞轮廓。

这是一座有着传奇色彩的城，相传魏靖帝三年天大旱，幼帝登基不久，内忧外患接踵而来。草原上雄霸一方的“太阳王”呼勒沙察不甘心偏居一隅，亲率五千铁骑来犯边境，兵临城下。草原人也不攻城，只是占领了十几座村子后，就在城外安营扎寨。起初，守军还尝试向敌营放箭。但草原人早已预测了安全的距离，连城中力气最大的武士，都不能把箭射到营寨。

当时的城防军统领，是一名年轻的贵胄子弟。虽说手下有兵力过万，可看蛮人来势汹汹，硬是不敢出城一战。放在平时，这种龟缩战术倒也不失为一策。偏偏那年旱灾猖獗，城内几亩良田本就不够保障一城人的温饱，还减产了不少。以外的主要粮食来源就是城外那十几座村子，现在却被牢牢抓在蛮人手里。

三个月下来，存粮已不足以供给战马。第五个月，平民饱受饥寒。那位贵族统领本着“一切以军用为先”的原则，依旧成天衣食无忧。只凡是来请战的将领都被他或喝骂或责罚，最终无人敢再提。只等着派去求援的人能带来朝廷的浩荡天威，将对面敌军横扫。

这时一名农夫求见统领，说他有退敌之力。统领正要挥手命属下赶走这个已经被吓傻了的疯子时，副官抢先一步带人进来。农户自称欧阳氏，说只要一弓一箭，便可令敌军退避。统领不以为意，索性答应。

四天后，呼勒沙察叫上亲随，抬着一头肥牛，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下千米处。当场宰杀，架到篝火上烤。就在众将领为这挑衅而愤怒，纷纷扬言要率军出击时。农夫欧阳氏，一步步爬上城墙。他默默感受一会儿风向，又观测了距离。在所有守军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他拉满弓弦，一箭射出。

箭悄无声息地升空，在空中划过绝美的角度，坠落。如雨，如万钧雷霆。自双眼而入将篝火上的牛头贯穿。“太阳王“尚还一无所觉，直到亲随忍不住惊呼时，才发现面前那支离自己不过两三米，从对面城头射来的箭矢。顿时吓得手中的酒壶掉到了地上，连忙折返营寨。

不到十分钟，五千铁骑上马，后撤千米。城防军士气大增，不顾统领愤怒地呵斥，开城出击，大破敌军。

此役后，这座城改名“垂阳“，取射落太阳之意。欧阳氏则被封为第一任城主。往后百余年，这座城的主人虽然换了不知多少，可每一任城主都要做的，便是训练一批精英射手。

此刻，已有目力强于常人的卫兵发现了远处的动静。随着战鼓被重重敲响，一队队弓箭手爬上城头，严阵以待。

魏横心中大定，一边驾马向城门奔去，一边伸手解开披风，露出一身黑色的软甲。在甲胄的右臂处，用金漆纹着半条龙的身形。

不出魏横所料，片刻后城头上箭雨大作。尖利啸声从他头顶破空传来，不由使他头皮发麻。但每支箭都好像长了眼睛般从他两侧掠过，射向追来的敌人。听到身后的金铁交击之声，魏横终于松了口气。如此密集的打击，即便是那些家伙也无法全部规避，只得拔剑抵挡。

敞开的城门就在不远处，再有几次呼吸的时间便可进城。全身笼罩在斗篷中的男人勒紧缰绳，看着本已到嘴的猎物挣脱了网。两名同样衣着的人纵马上前，停在男人身后。

“冷，不追了？”

“垂阳的箭营，还是有些麻烦的。我们死在这里没什么，不能影响那位大人的计划。”

“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原本是打算抓活的，现在大可不必了。”

男人从斗篷下取出一把长约一尺的手弩，一支短箭静静地搭在弩臂上。短箭漆黑如墨，仿佛能滴出水来。

天地间仿佛寂静了片刻，树木停止摇曳，荒野上的狼嚎也消失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外，男人再听不到其他。他缓缓抬臂，手弩指向前方那快要钻出视线尽头的身影，扣下扳机。

“咔嗒”一声，有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寂静不过假象，蛰伏的猛虎终是窜出用以隐蔽的灌木，扑向猎物。男人也不去关注那一箭的成果，掉转马头原路返回。另外二人彼此看看，随之而去。男人却感到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几乎令他喘不过气。他死死抓住胸口，仿佛能让自己感到好一点。

在他后背的那个部位，刻着一个深入皮肉，同样深入心底的字——魏。

这个村子的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三人跟来时一样，又途径了那个已被他们惊扰过的地方。不过这一次，村子里的人都当作是没听见，再也没人想要出门看个究竟。在这个时代，每天发生点什么都不值得意外。

老村长端坐床边，双手拄着那根陪伴了他十多年的拐杖。微弱烛光透过老人，在墙壁上打出一个气势锋锐的影子，就像是一位久经战阵的将军。老村长听见马蹄声渐渐平息，终是叹了口气。

“这，是乱世的脉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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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漓景帝二十一年，边境乱贼猖獗。荣国公魏横奉旨出塞，被叛军袭杀于垂阳城下，卒。

第一章 鸿鹄

这是一座位于边境的小村庄，依山傍水倒是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境。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进山打打野味。于是虽然这块土地有些贫瘠，但人们依然过得其乐融融。

村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胸腹之间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疤痕。据说他年轻时当过兵，也打过几场仗。因此村子里那些成天喊着要当英雄的孩子们，对这位村长尤其敬畏。经常可以看见一个大汉带着一帮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去山里伐木。夕阳落下后才拉着成捆的木料，提着野鸡野兔回到村子。每当这时，他就总爱就着几口麦酒，边喝边憨憨地笑。

难得一个月色很好的夜，大汉白天又去砍了一天的树，回家后自然要享受享受。以往他都是喝完酒倒头就睡，可看来这顿显然喝得有点少。大汉迈开还算稳健的步伐，出了院门沿着沙石小路慢慢走着。一直以来，这位村子最喜欢看的，便是傍晚时分的村庄。玩耍累了的孩子们追逐着跑进街口，然后各自回家。一辆辆满载的牛车拉着人们整天的收获，从石板路上驶过。天色已经昏暗，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从小院里传出菜刀剁在砧板上，又或是锅碗瓢盆磕碰的声音。像是一首勾人曲子，那曲子名字就叫做万家灯火。大汉已经不再年轻，他开始向往这种舒适安逸的生活。从前的豪气干云，早就被岁月磨洗得不剩下什么。带着微醺的感觉，他走到一座小木桥边。桥下溪水里不时漂过几片菜叶，还有不知谁忘了收走的衣物。

溪边，一个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少年正对着面前空气挥舞着手中的长木杆。汗水湿透了他的衬衫，顺着衣角滴落。他的动作有些杂乱无章，可大汉毕竟当过兵。一眼就认出，那是部队训练新兵的一套枪法，不过是最基础的那种。大汉忍不住点点头，心底却也唏嘘不已。想当年在自己这个岁数时，还因被其他孩子欺负去向大人哭诉。这世间，过得可真快啊。

少年的神情极其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旁人看在眼里。少年突然右腿后撤半步，由极动转为极静。随即那只脚在地面重重一踏，身体竟离地扑出，木杆平持，凌空刺向前方，转瞬间又变回极动。

大汉双眼微眯，这最后一式已经不属于基础枪法的范畴了。

少年终是未能完全掌握这套枪法，落地时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定。他这才抬头，看到桥上的大汉。

“村长！您怎么在这里。”少年的目光有些躲闪，脸上也浮上可疑的红晕。

大汉一步步走来，默默地看着少年的眼睛。

“偷看别人习武可不是君子所为。”

少年的头更低了，但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必须要学习武功，哪怕因此受到村长的惩罚。

大汉的注意力始终不曾离开少年的双眼，沉默了片刻才说:“也罢，你若是想学，从明天起就来找我吧。希望我这把骨头还没有废掉。”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随之涌上狂喜。村长居然肯教他！再抬头，大汉已经走到远处了。少年急忙追上去，在大汉身后站住，躬身行礼。

“见过师傅！”

大汉也不回头，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停下。只是摆了摆手，权当道别。

不过内心却泛起一声叹息。

“刑煊，你本鸿鹄，安能与鸡鹜争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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