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狄传》：第1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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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祭奠

五岁的仪狄张开小手，对照一片大树叶，数着：“一、二、三、四、五，接下来是？”

仪狄困惑地抬头，看向七叶树下的帝后祖母。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枝叶叶，过滤的只剩下一缕缕余辉，斑斑点点的洒落在娥皇花白的盘发上。

仪狄明白：帝后祖母又在思念舜帝祖父！可是舜帝祖父去了很远很远的苍梧！

“小仪狄，你在数树叶吗？”，女英听到仪狄数到五就停下，便走了过来。

仪狄点了点头，“帝妃祖母，您说这片大树叶有几片小树叶？”

女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小仪狄，你说这叫什么树？”

“七叶树啊！”仪狄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欢呼：“有七片小树叶！”

女英笑了笑，追问：“那五和七之间是几？”

一、二、三、四、五、七？仪狄点着食指又数了一遍，五和七之间？

女英摸了摸仪狄的总角，提醒：“你虞思大兄今岁几岁？”

“虞思大兄比我大一岁，今岁六岁了……”话还没有说完，仪狄恍然，跳起叫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边的欢叫声打扰到了娥皇，她终于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闭上双眼，将所有担忧都藏到了心里。

“快到小食时间了！这就去祭奠吧。”娥皇弯腰拎起脚边的布囊，向着树林走去。

女英牵着仪狄的小手，随后跟上。

跨过一条阴影的分界线，进入了森林中，光线渐渐暗淡，耳旁突然安静下来，便响起了一声声虫鸣！

可虫鸣声永远在前方，一旦好奇走近，它就消失。所以总是无法知晓，那片草丛下，藏着的是什么。

仪狄大步的跟着帝妃祖母，挂在他胸前的铜铃跳动地摇摆起来，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这是一枚精巧的铜铃，像是微微张开的贝壳，里面含着一颗珍珠，珍珠撞击着贝壳，是那样的悦耳动听！

一条复杂的皮绳，穿过铜铃的小孔，在仪狄的脖子后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绳结。

从仪狄出生时起，它就一直陪伴着仪狄。

帝后祖母曾嘱咐：“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它能护佑你平平安安长大，不要摘下来！”

“累不累？要不要祖母抱着走？”女英停下，她摸到了仪狄手心的汗水。

仪狄摇了摇头，汗水便顺着脸颊流下，侵湿了散落的头发。

小八月的午后，总是那么炎热，即使是走在树荫下！

“你不会以为祖母老得抱不动你了吧？”女英不服气地大声道。

这时，前方娥皇转过身来，“已经七老八十的人了，还不知道一点轻重，闪了腰伤了身子怎么办？到时那些大臣们又要过来伺候，耽误了政事你就是罪人！”

“哦！”女英缩了缩脖子，眼光闪躲得看向一旁。

听帝后祖母又在教训帝妃祖母了，仪狄连忙插话，“帝后祖母，快到了吧？”

“再走几步就到了！这个地方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以后即使是祖母不在了，你也要常常来祭奠，这里埋的是你母亲！不要让先人的亡灵感到孤单！”

说完娥皇继续在前面带路，女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仪狄拉了拉帝妃祖母的手，挨过去，小声问：“帝妃祖母，您害怕帝后祖母？”

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非常的肯定！

“这不是害怕，这是敬重！她是姐姐！”女英回了一句，反问：“你不害怕帝后祖母？”

“我也害怕帝后祖母！”仪狄绷着小脸，又加了一句：“是敬重帝后祖母！”

森林里有一片空地，被笼罩在光辉中，站在树荫下望去，光辉像是从白云上飘洒下来，落雨般点点闪亮。

空地遍布着刺儿花，紫红色的花瓣已经掉落，铺满了一地。泥土中便传来花香的味道。只留下枝头摇曳的果实！

刺儿花丛中，那处微微凸起的地方，便是仪狄母亲的坟墓所在！

娥皇没有走过去，停步在紫色花毯前。她放下拎着的布囊，从中拿出木耜，然后在地面上挖着祭坑。

女英领着仪狄上前，将祭品一一拿出，一豆青柿，一豆熟杏，一豆栗饭。

祭坑挖好，娥皇和女英让到一旁，指点仪狄将祭品放入祭坑中，让仪狄跪在祭坑前大声喊着：“母亲！母亲！母亲……”

稚嫩的呼喊声，传向远方，召唤着母亲的亡灵……

仪狄懵懂地转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祈求六宗神宽恕你母亲生前的罪过，不要让她的亡灵也受到惩罚！”娥皇庄严厉声。

仪狄磕头，努努嘴：“天宗日神、月神、星神，地宗河神、海神、岱神，祈求你们宽恕我母亲，我愿意替我母亲受罚！”

祈神完毕，女英上前将仪狄扶起，擦去仪狄额头沾上的泥土。

“岁岁小八月丁丑日是你母亲的忌日，要记得祭奠她！”娥皇叮嘱。

“那我母亲叫什么？”仪狄问出了心中许久的疑惑。

娥皇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告诉仪狄：“她从来都不愿说话，没有人知道她的姓氏名字，因为是征战三苗的俘虏，我们都叫她三苗女奴！”

三苗女奴！仪狄愣了愣，他不知道三苗在哪里，但他知道女奴是什么！

母亲竟然是女奴！

仪狄眼眶中泛起了泪水，抽泣着哭出了声。

女英连忙安慰着仪狄，同时责问娥皇：“告诉小仪狄这些干什么？小仪狄只要知道自己是有虞氏的后裔就行了！”

“这是孝礼，比什么都重要！身为人子，岂可不知自己的母亲是谁！哪怕母亲犯有什么罪过，他都要接受并且承担这一切。”

听着仪狄哭的越来越伤心，娥皇心软放轻了语气，但依旧接着教育：“不要忘了我们的夫君是怎么孝顺父母的，哪怕父母那样的……”

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晚辈指责长辈的过失，也是违背孝礼！

女英当然明白这些，但她就是不忍心看到小仪狄伤心。他是出生就没有母亲的孩子！他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仪狄！

远方的风吹来，吹起紫红色的花瓣，飘到仪狄的面前。

仪狄失神地伸手捧起花瓣，它会是母亲的亡灵吗？是母亲听到自己的召唤了吗？

铜铃被风吹的摇晃起来，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稍微收拾了一下，女英让仪狄在前面走着，她有话要对娥皇说。

“姐姐在担忧夫君的身体？”女英开口问道。

“夫君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这几年更是疾病缠身，而巡视天下路途遥遥，风餐露宿，日晒雨淋，我害怕……”娥皇忍着没有说下去。

“姐姐不用太过担忧，我们的夫君可是舜帝！他是天下的共主！区区疾病算什么，六宗神会保佑他的。”

对于自己的夫君，女英一直是盲目的信任，所以总是这么的乐观。

“希望如此吧！”娥皇还是很担忧。

女英又劝慰：“有四岳和十二州牧陪在夫君身边，他们会照顾好夫君的。”

娥皇点头，这也是她此次最终同意夫君南巡的原因。可看着夫君的身体一天天的衰老，明白是时候劝说他退位让贤了！

毕竟已经考验了夏禹这么多年，而夏禹治水的功绩足以彰显他的贤能。

离开树林原路返回，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大邑横卧在平原上，城墙环濠，屋檐宫殿，炊烟袅袅……

仪狄走累了，回头牵着帝妃祖母的手，不怎么说话了。

女英就问：“我们是在王邑的哪方？”

“西方！”仪狄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女英又问：“那王邑的北方有什么？”

“五姓湖！”仪狄说完加了一句，“还有捕鱼的渔民！”

“那王邑东方有什么？”

“鸭子池，那里养了好多好多家禽！”

“那王邑南方呢？”

“栗田和果林！我喜欢吃熟杏，不喜欢吃青柿。”

女英笑了笑，“好！家里还有一些熟杏都留给你吃。我和你帝后祖母最喜欢吃青柿了。”

“那我可以把熟杏分给虞思哥哥吗？他也喜欢吃熟杏。”仪狄仰头问。

“你喜欢分给谁都可以！”女英欢声道。

远处马蹄声传来，娥皇和女英不由停下了脚步，望去。

只见一人骑马直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条大犬。

少许，那人来到近前，紧拉笼头，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司空大人命臣来寻找帝后帝妃，担心帝后帝妃会遭遇什么危险！”

娥皇上前扶起他，“有劳夏禹惦记了，我们能有什么危险，只是带着孙子出来走走。”

“可这里毕竟是猎场，会有猛兽出没！”

“这里被你们猎杀的只剩下虫子！连能吃的野鸡野兔都没有，哪还有什么猛兽？猛兽都逃到山脉中去了。”女英看到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忍不住戏说。

那人不好意思地摸头笑了笑，刚才反驳也只是因为一路找来太过于着急，口快了。

“我能摸摸这只大犬吗？”仪狄弱弱地问。

“可以！可以！”那人连忙抱着大犬，送到仪狄面前，一遍拍着大犬的脑袋，让它乖乖的。

大犬呜咽一声，放弃了挣扎。

仪狄有些害怕的侧过身，伸手碰了碰大犬灰色的毛发，硬硬的有点扎手。见大犬没有狂叫，这才抚摸了一下。

仪狄心满意足的又看了看那人装备的兽头铜刀、弓箭、箭矢和玉策，满脸的羡慕。

“这些可不能给您玩耍，会受伤流血的！”那人注意到仪狄的目光，连忙摇头。

女英将仪狄拉了回来，“你还太小，等长大了再去练习武艺。”

娥皇说道：“我们正要回去，一路都有小道，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去向夏禹复命，他可能会有其它差事交给你。”

“可是……”那人还想说什么，被娥皇抬手阻止了，只得告辞上马离去。

回去的路上，女英问仪狄：“你喜欢大犬？”

“喜欢！只是……我害怕大犬！”仪狄有些纠结。

“要不我们养只小犬？出生不久的那种！”女英伸手比划了一下，示意真的很小很小。

仪狄欢喜地点着头，认为这么小小的东西肯定不会咬人！

女英就笑道：“那你要回答祖母一个问题。”

“好！”仪狄满心期待。

“你父亲是谁？你父亲的父亲是谁？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是谁？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女英看向仪狄。

仪狄想了想，“我的父亲是商均大人，商均大人的父亲是舜帝大人，舜帝大人的父亲是瞽叟大人，然后是桥牛大人、句望大人、敬康大人、穷蝉大人、颛顼大人、昌意大人、黄帝大人！”

“那是父亲、祖父、曾祖、高祖、天祖、烈祖、太祖、远祖、鼻祖！不要说什么父亲父亲父亲的！”娥皇摇了摇头。

第2章 帝陟

“我这不是怕小仪狄听不懂嘛，父亲、祖父、曾祖，他还能知道，可高祖、天祖、烈祖、太祖、远祖……他这么小那里能知道！”女英辩驳了一句。

“所以需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好好教导他！不是父亲父亲的。”说完，娥皇对仪狄招招手。

仪狄小跑着过去，仰头看向帝后祖母。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一定要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这是他的血脉！这是他的根！”

娥皇拍着仪狄的肩头，不由加了几分力道，她想要仪狄牢牢的记住！

仪狄懵懂地点了点头，这些祖宗都是他时常听虞思大兄提起，所以就记住了。

仪狄回头热切盯着女英祖母，我的小犬呢？

“明天吃过大食，祖母就带你去找找能抱养的小犬。”女英一口答应了。

仪狄欢呼一声，飞奔而去，抱住了女英的手臂，别提有多高兴了！

王邑四周有一条条小道，是用兽骨渣、碎石子、碎陶片铺垫而成，又或者是直接夯实后火烧而成，方便众人出行。

脚下小道上的每一片碎陶片，娥皇都有记忆，都是她和夫君带领众人，平时收集而来，这样每过几岁能铺垫一段。

几十岁过去了，铺垫成了脚下的陶片小道。

这时，女英问仪狄：“来岁也送你去下痒学室，跟着庶老学习六艺？”

仪狄愣了愣，他知道虞思大兄现在每日都要去下痒学室学习，其实他一直也很想去，可是去下痒学室要有大人举荐！

仪狄不想劳烦帝后祖母和帝妃祖母。

所以听到女英的问话，仪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当然愿意！

见仪狄迟迟没有回答，娥皇和女英都看了过去，进入下痒学室可是一件大事！

“好……好！”仪狄随即大叫道。

娥皇欣慰一笑，“来岁进入下痒学室，你会认识很多兄长，都是附近诸侯国和氏族部落的后裔，他们将是你一生重要的盟友！”

盟友？仪狄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虽然不知道盟友是什么。

但帝后祖母说什么，仪狄都努力的记在心里。

陶片小道越走越宽，眼前出现一大片半地穴式住宅，茅草编成的门帘被卷起，门后灶坑上烧着三足淘鬲，鬲中传来栗粥的香味……

这里是王邑的外郭，在虞舜称帝后才逐渐形成。众人都是从各地举族迁居于此，来寻求舜帝的庇护，得以繁衍生息。

众人看到帝后帝妃都快步走出房屋，跪倒在地，行礼问安。

不一会儿，几个小氏族的首领匆匆而来，邀请帝后帝妃降贵到族中做客。

娥皇和女英让众人起身，婉言谢绝了首领们，交谈几句就告辞离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仪狄的心中满是自豪，这是自己的帝后祖母和帝妃祖母！被天下所有人拥戴！

从这一片住宅区穿过，就见巍峨的城墙。城墙是用一层石块，一层夯土，层层起筑，有的段面还筑成石块坡面。

来到城墙前，就被环濠所阻拦，只有通过梁桥才能靠近城门。但城门前有两座门塾防御建筑，里面驻扎有守卫，可以击退一切来敌！

从城门进入，是王邑的内城，富裕的手工业者和有虞氏族人生活的地方。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城门走了出来，只是他的一只腿又些跛，一拐一拐的，想要加快脚步，却怎么也走不快！

“夏禹？”娥皇疑惑唤了一声，便疾步迎了上去。

娥皇明白，能让夏禹如此着急，一定是出了大事！

“帝后！舜帝病危……”话说出口，夏禹才发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即改口：“大臣们都已在宫室等候！”

舜帝病危！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垮了娥皇、女英。

娥皇的身体颤抖，尽力压抑内心的痛楚，不能在众人面前有失帝后的仪态！

夏禹上前一把扶住娥皇，支撑着娥皇站立。

女英直接晕了过去，便一头倒下！

仪狄在背后高举着小手，想要撑住帝妃祖母。

可女英的身体对仪狄来说有如一座大山，大山轰然倒塌，又岂是五岁孩童所能挽回的！

所以仪狄被女英压在了身下！

四周众人立即上前，共同抬起女英，这可是他们敬重的帝妃！

仪狄被人抱起，挣扎着想要下地，一遍呼唤着：“祖母！祖母！祖母……”

门塾里的守卫发现情况，立即冲了过来，维持现场。

夏禹下令：“两人护送帝妃回去，一人通知商均夫妇，众人散去，不得在城门梁桥上围堵！”

一名守卫接过帝妃，轻轻背起；另一名守卫在旁边小心扶着；仪狄红着眼紧跟在后面。

娥皇见仪狄没有哭闹，便放心的和夏禹赶往宫室商议。

宫室位于内城显要位置，是一片主次相间、大小有序的建筑群，是百官处理政事和生活的地方。

但舜帝和帝后帝妃并不住在宫室。

宫室的外围是一层木骨泥墙，将宫室从内城中独立出来。而木骨泥墙外，有一座座小院，都是地面式房屋。

早年舜帝一家就生活在南面一座小院中，且家境贫穷！

后来继承帝位，舜帝也没有搬到宽敞的宫室中去。

半截泥墙，夯土前院，一间大屋，后院菜囿，外加上墙角水井和猪圈，当然门前少不了两颗大树。

大屋被隔成三间，左右是卧室，中间是灶坑，仪狄平时都和帝妃奶奶睡在左屋。

守卫轻轻的将帝妃放到床板草席上，便急忙去找大巫。

仪狄跪在床前，呆呆望着帝妃祖母紧皱的眉头，他还没能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父亲商均和大母伊祁匆匆而来，大兄虞思也跑了进来，然后大巫来了……随后来了很多人……

但仪狄就默默地跪在那儿，无视这些人来来去去，只等候着自己的帝妃祖母醒来。

过了小食时间，天色渐黑，中屋灶坑被点燃，摇晃的火光照亮屋内，但明暗不定！

母亲昏迷了这么久，商均无法再忍受心中的焦虑，他暴躁的将其他人都赶出了屋外，然后拉着虞思跪在床前。

“祈求六宗神护佑我母亲！将所有的病魔都施加到我身上！我情愿少活十年二十年去减轻母亲的痛苦……”

虞思跪在一旁，父亲祈求一句，他就学着祈求一句……

屋外，众人都感叹商均的孝心，虽然很不耻商均平日里的胡作非为。

但如此孝顺的人，是可以被原谅的。

夏禹搀扶着娥皇走进小院，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仪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在帝后祖母回来后吧，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舜帝祖父从苍梧回来了，帝后祖母和帝妃祖母都高兴极了……

其他人都已经离去，娥皇将仪狄和虞思放在右屋睡下，和商均、伊祁围坐在灶坑前守候。

“我来日就赶往苍梧照顾你父亲！”娥皇宣布她的决定。

商均连忙阻止，“母亲！还是由我们夫妇去照顾父亲吧？您也要注意身体。”

“你会照顾人？”娥皇反问，随即摇了摇头，叹息：“都是我和女英从小将你宠坏了，放任你游手好闲，才让你落下一个不贤的名声！”

商均低下头不敢答话了。

不贤！还是众人顾及舜帝和帝后帝妃的面子！

依祁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娥皇抬手阻止了。

“你去苍梧，虞思谁来照顾？难不成我和女英要替你们养着两个儿子！”

依祁明白婆婆对自己有意见，但仪狄是个奴生子，岂能养在自己的屋中！就应该将他扔到野外，任由他自身自灭，免得玷污帝皇王血脉！

关于仪狄的问题，娥皇明白强压依祁是不行的，这么幼小的孩子得不到细心的照顾，很容易就会夭折。

要知道王邑中岁岁都有三成的孩童夭折！

依祁也不再说话，这是她们婆媳矛盾所在。作为晚辈她不能去和婆婆争论，只能默然以对！

只是这时商均插嘴弱弱问了一句：“那母亲走后，仪狄谁来照顾？”

可话刚说出口，商均就后悔了，在仪狄的问题上，他从来都不表态的，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两头为难！

刚才商均只想着用仪狄牵制住母亲，让母亲打消前去苍梧的念头，所以就说出口了！

王邑距离苍梧千里之遥，一路都是穷山恶水！父亲已经在途中病倒，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拦下母亲。

依祁暗暗掐了商均一下，怪他多嘴！

其实娥皇打算说服女英留下照顾仪狄，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娥皇明白，她们姐妹俩对于夫君的感情，只能说谁比谁更多，不会是谁比谁更少。

只是仪狄该怎么办？

所以娥皇才会又去责备依祁，将旧事重提。

女英夕时才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商均扶着母亲坐起，就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一脸的担忧。

依祁上前请安，留在一旁侍候。

女英故意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笑容很勉强，也很苍白，透露着伤悲。

“小仪狄呢？”女英问娥皇。

“和虞思在右屋睡下了。”娥皇还没想好说辞。

“小仪狄没有受伤吧？我昏倒时，他就在我身后！”女英追问。

娥皇摇头，“他很好！”

娥皇没有说女英倒下将仪狄压在了身下，也没有说仪狄在女英的床前跪了半日，仪狄的胳膊和腿脚都受伤了！

女英松了一口气，又问：“小仪狄吃过小食了吗？他最喜欢吃熟杏了。”

娥皇低头忍住了眼眶中滚滚的泪水，含糊道：“众人都来看望你，一时没有顾得上。”

女英点头，自语：“那来日要早些煮大食才行，饿久了，身体会不舒服的。”

商均这才插上话，“母亲，您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吃些肉羹？”

女英看向商均，没有回答，就这么看着，目光似乎看透了时间，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然后娶妻生子，她很欣慰。

许久，女英才对商均说：“我要去陪你父亲了，他现在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只是……”

女英没有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娥皇。

两人目光相对，娥皇便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她已下定决心要去苍梧，只是她放不下仪狄。

娥皇知道无法劝说妹妹留下了，想了想，回道：“我想把仪狄托付给夏禹抚养……”

商均急声打断了娥皇的话，“怎么能托付给夏禹？他是外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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