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瘾者》——葫芦里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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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魁克比的流民

边陲小镇魁克比，虽然已经入秋，走在路上，依旧有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在路边的一个窝棚里，躺着一名男子，他污迹满面，本来面目几无可辨，衣衫褴褛，说是衣衫，实际其实只是几片破布挂在身上，散发着阵阵的酸臭，蚊虫在旁边盘旋不止。他的左前方还有一个破碗，里面有些食物，已经腐败变质，甚至长出了蓝白色的长毛。

一队骑兵往这边走了过来，他们都穿着皮甲，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雄壮，肩甲上插着两根雁翎，另外一名和他相比，略显瘦小，却不失精干，此时亦步亦趋地跟着打头的那个壮汉，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只听小个子说道：“德赫亚大人，您说这个流民是什么来路，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怎么会有流民光顾，听埃索伦的小学徒说，这个人已经在马棚里躺了三天，三天来啥都没吃，不会已经死了吧。埃索伦这个老家伙也是，就这点小事也来麻烦大人您，找我们城卫，分内之事难道我们还会推卸吗。”

那名被称为德赫亚的长官乜了一眼同伴：“事情虽小，眼下这情形，他们矮人也不好过，出了那档子事，这人又正好赖在他门口，容不得他不谨慎。话说回来，排查奸细也是我的本职，既然他开了这个口，我就该去查探一下，三个月前这里差点沦陷，说不定真是那帮乱匪的同伙。不过埃索伦这回只是找个借口来请我罢了，有些话可能已经传到他这里了。”

铜须铁匠铺的门口，一名年轻的矮人铁匠学徒已经恭候在门口，看到两名军士过来，他面带谄媚地迎了上来，这种表情放在以耿直、不知变通而闻名的矮人身上很不寻常。

“德赫亚大人，欢迎欢迎，您百忙之中能拔戎来访，真令小店蓬荜生辉！”隔着老远，就听到矮人标志性的沉闷嗓音传来。

壮汉看到只有一名学徒出来迎接，眼中精茫一闪而过，转瞬便笑容满面。“哈哈哈，穆勒，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王都的xx也不过如此。蓬荜生辉可不敢当，能让匠作营蓬荜生辉的，我看只有几位元老才行啊。”

“元老当然当得起，可您德赫亚大人不就是将来的元老嘛，当得起，当得起。”

“哈哈，你小子口齿越发伶俐了，下次来王都我请你喝酒，不过今天我有公事来找大匠作，就不和你多说了，大匠作可在？”

“师傅已经恭候多时了，请～”小学徒穆勒说罢做了一个里边请的手势，德赫亚一撩胫甲，跨步就往门内走去。

德赫亚刚跨入门内，就听到一个浑厚嘶哑的声音传来，“德赫亚男爵莅临小店，未能远迎，失礼了。”

德赫亚心下一惊，平时私下里见着这老矮人，也没见以爵位相称，看来他可能对自己今天的来意有所耳闻了，他收敛情绪，上前见礼，“大匠作太过客气了，许久不见，登门拜访是应该的，怎能劳驾您亲迎。”

大匠作这个名号可不是德赫亚随意的恭维，众所周知，山地矮人星空下第一冶炼种族的名声在外，当年圣维希公国开国大公德雷克一世横扫门多平原，将门多数十个大小诸侯悉数讨伐，将他们的领地都纳入版图之后，为获得矮人强大的兵器制造能力以及彻底肃清北方边境的战略目的，大公开始图谋熔岩谷。可世事难料，德雷克一世雄才大略，横扫门多平原只用了11年，却在泰姆拉尔山5万矮人手下吃了大亏。

他攻略熔岩谷前后花了20年，史称20年战争。却连熔岩谷口的断龙闸都没攻入，最大的一次战役是在他临终前发动的，这次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倾全国之力，亲率8万大军，其中包括让大陆其他公国闻之色变的寒霜牦牛骑兵团和从教宗国借调来的神圣天马军团两支足以改变战局的精锐魔兽军团。此役德雷克一世孤注一掷，国内兵力被抽调一空，作为公国的护国法师，泛大陆顶级强者的魔导师格伦索瓦本该留守王都，防备其他势力。德雷克一世急切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于是暗中让格伦索瓦在战争开始后赶来泰姆拉尔山参战。

战争开始前，整个大陆都觉得圣维希公国必然能大获全胜，教皇甚至已经决定在战后给德雷克一世授予异教徒征服者的称号。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最终的结果和前几次一样，公国依旧铩羽而归。公国的底牌虽然雄厚，可山地矮人们请来了和他们血脉相连的冰霜巨人一族，及一条盘踞在泰姆拉尔山数千年的火系巨龙助战。冰霜巨人毕竟和矮人有一定的联系，传说矮人的父神摩拉丁乃是泰坦最小的儿子；而龙族的自私和高傲印刻在他们的血脉中，向来不会参与他们眼中所谓爬虫的争端，却不知道矮人是用了什么办法才邀来助战，又花费了多少代价。双方血战三月，此战的经过公国一直讳莫如深，有传闻说当时泰姆拉尔的天空和雪峰都染成了红色，最终的结果却广为人知，神圣天马军团损失过半，格伦索瓦重伤昏迷，寒霜牦牛骑兵团全灭，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德雷克一世不得不宣布退兵。

虽然战争失败了，公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可山地矮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矮人们占据了泰姆拉尔山绝佳的地利优势，同时也隔绝了通往外界的通道，泰姆拉尔山虽然在月精灵、兽人和人类三方势力的交界处。矮人的聚居地熔岩谷地处泰姆拉尔山南麓，唯一可以大规模运送物资的通道只有南麓的寒冰走廊，可以说这条走廊是矮人的生命线。物资和补给的缺乏，根本无法供应经年的消耗，使得山地矮人人口数量锐减，战争结束后仅存的只有2万余人。最终，双方权衡利弊，签署了停战协定。协议规定：山地矮人铜须氏族服从人类的管辖，正式纳入维希公国的版图，但公国承认矮人的自治权和信仰自由。矮人必须派出人口比例1/10的工匠为维希公国服务，服务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兵器、农具和城防工事的建造。公国册封氏族首领为摩拉丁大酋长，公国元老院元老；册封工匠首领为大匠作，享世袭侯爵待遇；矮人祭祀长册封为摩拉丁大祭司，许可在公国范围内传播摩拉丁教义。协议签订后不久，德雷克一世还没来得及收拾战后的残局，便一病不起，三个月后宣告驾崩。

在德雷克一世病逝后，他的继承人德雷克二世人望不孚，大权旁落已成必然。按照德雷克一世的遗命，护国法师格伦索瓦加封为元老院首席元老，原本还在养伤的他义无反顾接下了公国这个烂摊子。格伦索瓦的治国能力和他的法术天赋一样如星空般闪耀，面对大公死后国内动乱不止的原诸侯叛乱，他当即立断，进一步加强了元老院的地位和权力，元老院于是凌驾于大公之上，成为了公国第一权力机构。然后以加入元老院元老为名，将最大的三个诸侯诺瓦尔侯爵、法赫德伯爵、梅萨伯爵转变为了公国的拥护者，于是他们调转枪头参与讨伐叛乱。叛乱平息后，他又联合法赫德伯爵和梅萨伯爵，将势力范围最大，实力最为雄厚诺瓦尔家族一举铲除，法赫德和梅萨两大家族出了大力，却未能取得太多的利益，大多数人口和土地都被格伦索瓦代表的大公势力攫取。此后，国内趋于稳定，格伦索瓦劝德雷克二世晋王位，为了安抚两大伯爵，册封他们为世袭公爵，元老院终身元老。自此，维希王国的政体终于彻底建成，元老院为最高权力机构，德雷克家族以王族自居，国王成为名义上的国家领袖，但仍旧保留了元老院一个席位，但国王的表决权只有在其他席位表决出现同票，而不能决断的情况下才生效，因此又被称为裁决的王席，私底下则被人称为虚席；格伦索瓦成为王国第一任首席元老，总揽王国大军政，一人独占两个表决席位；法赫德和梅萨两大家族各占一个表决席位；鉴于山地矮人的强大战力和可以预见的对帝国军事民政的贡献，以及为了贯彻对铜须氏族的怀柔政策，名义上归化的矮人也占一个表决席位。

第二章 试探和妥协

埃索伦·铜须作为现任的矮人大匠作，原本无需对仅为男爵爵位的德赫亚如此热情，但德赫亚乃是公国元老院五大元老之一的法赫德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二者都是王国的重要决策者，可以说地位相当。

“哈哈，我们矮人以耿直闻名，就不和德赫亚大人来那些虚头巴脑的，请您移步内间详谈。”埃索伦·铜须边引德赫亚往里间走去，一边说道，“今天您来这里我，可不是单单为了门口那个流民吧，一个小小的流民可劳不得您的大驾啊！请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摈退了左右，德赫亚看着门被学徒穆勒关上后，才开口说道：“那个流民是小事，就当是乱匪的细作处理，我刚收到消息，格伦索瓦大人和大酋长已经达成共识，同意将上次抓到的矮人叛匪格鲁·铜须处以极刑。今天来这儿，一是和您通报一下这件事情，二是代表德赫亚家族和铜须氏族商量提高武器供应量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这件事元老会议原则上已经通过了，现在就剩下一些细节问题还没有解决。”

“关于此事，大酋长的命令我昨晚已经收到，所以我在这里先表个态，这两件事其实是一码事，我们铜须氏族全力支持德赫亚家族解决边患，至于对格鲁的裁决，我们铜须氏族尊重王国的法律和元老院的最终裁决，其实早在三个月前，大酋长已经将格鲁逐出氏族了。”

德赫亚从埃索伦这个老矮人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妥之处，他虽然心下还有些担心，于是说道：“这就好，就怕你们有不同的意见，如此的话我可以放心了，都知道格鲁的父亲胡克可是你们矮人的英雄，当年格伦索瓦大人就是伤在他的手上。”

“什么英雄不英雄，都过去快10年了，我们铜须氏族早已经融入了王国，连大酋长都在王都待着，难道我们还能有二心？这些事情不提也罢！”

眼看老矮人脸色突变，德赫亚劝解道：“是我失言了，请大匠作见谅。当然，王国上下早已妇孺皆知，山地矮人一族是王国的重要组成部分，怎么会有二心呢。我听到小道消息，为了更好地促进人类和矮人的融合，以示二者的亲密无间，最近可能有人会提议要将王国更名为联合王国。”

听完这番话，谁知老矮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瞪大了眼睛，胸前古铜色的辫髯随着急促的呼吸在甩动，同时不自觉地放大了那如同锤瓮般的声音，德赫亚离得近，耳膜嗡嗡作响，脑袋一阵眩晕，仿佛处在暴风雨的中央：“这两年王国都这样了，东南边境上和教廷的冲突已经愈演愈烈，说不定那天教宗国的大军就会杀过来；我们西北穷乡僻壤的，也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匪徒，还有几分实力，能把之前的魁克比的驻军打得溃不成军。这些人现在提什么联合王国，怕不是觉得现在王国还不够乱，想火上浇油吧。我们山地矮人才几万人口，我们早已融入了王国，还需要联合个屁啊！要是给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提出来的，摩拉丁在上，我一定要让他尝尝风暴之锤的厉害。”

德赫亚心下一阵鄙夷，老家伙说话倒是滴水不漏，可乱匪之一不就是你们矮人前族长的儿子吗，他知道今天试探的差不多了，连忙正色道：“大匠作息怒，何至于此。是我不好，联合王国什么的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哪怕真有小人进谗言，格伦索瓦大人何等英明睿智，难道还不能明辨这些低劣的挑拨离间吗。”

老矮人哼哼了两下，不说话了，似乎还在气头上。德赫亚也不着急，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室内的摆设，过了半晌才说道：“大匠作，对这次匪患王国和元老院都非常重视，已经正式任命我统领北方军团剿灭乱匪。这两个月来我一天也未曾懈怠，本地守备军虽然糜烂不堪，好歹还是边军，经过我一番恩威并施的整顿之下，现在的情况是靠着这些人进取不足，但魁克比的防御已经无虞。王国第三军团这次也归我节制，先锋魇马重装骑兵联队五天后就将抵达魁克比，我准备不等中军和辎重营了，直接开赴泰姆拉尔山下寒松针叶林中的匪徒营地，有情报显示，乱匪已经有转移的迹象，不容我等到全军集结再出击了。”

“军事部署就不用和我说了，我只是王国大匠作，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好，不愧是大匠作，果然爽快。那我就厚颜了，我的要求只有两点，第一，因为辎重和后援未到，我令魇马重装骑兵联队500人轻装疾行，无论人和马都缺少防具，希望山地矮人可以调拨500套重骑甲胄；第二，我们第三军团对于泰姆拉尔山的地形不太熟悉，希望矮人能派出一支不少于200人的精锐战士加入，这也是格伦索瓦大人的意思。”德赫亚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矮人。

再提第一个要求的时候，老矮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当听到要求矮人直接参战的时候，他不禁面现难色，尤其是听到是格伦索瓦的意思时，他眼神中透露出掩藏不住的忧色，考虑了良久，才缓缓说道：“500套重甲的事情好办，今年为王国锻造的武器和盔甲尚未交付，虽然前些日子魁克比失陷，库存被乱匪抢走了一部分。但大部分的成品还在熔岩谷的库房内，我可以直接调拨给你。至于调拨矮人战士直接参战，请恕我……”

德赫亚不等埃索伦说完，便打断了他：“大匠作别急着拒绝，虽然当年的协定没有强制要求矮人直接加入王国军队，但请允许我透露一些内情，这次的乱匪有切实的证据显示，有矮人战士的加入，所以山地矮人直接参与剿匪，正是给王国，以及给元老院一个交代。您要知道，这不仅是格伦索瓦大人的意思，也是元老院其他几位元老的意思。”

当听到要求矮人参战是其他几位元老的意思得时候，埃索伦顿时明白，德赫亚这次不是提要求，而是直接传达元老院除大酋长之外的其他元老所达成的共识。虽然为了照顾矮人的情绪，并没有在正式的元老院会议上公开讨论，但无疑同样具备效力。

埃索伦·铜须很为难，从他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和不断变换的脸色可以看出。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终于老矮人还是做出了抉择：“既然这样，请容许我和大酋长商量一下，明天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

德赫亚带着歉意，微微一笑，起身说道：“好，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希望明天我能收获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我就不多加打扰了，告辞。哦，差点儿忘了，门口那个流民我带走了，不用查了，他必是乱匪的奸细无疑，就让他后天和格鲁·铜须一起赴刑。”

老矮人似乎还有一些恍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他机械地跟着德赫亚一起起身，走向门口，口中只是一味地应着：“哦……好，请……请！”

德赫亚见此，有些不忍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拍了拍老矮人的肩膀，说道：“大匠作留步，您还有要事要办，就不必送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门口和他一同来的士卒已经等了半天，看到德赫亚走了出来，就迎了过来。德赫亚吩咐道：“马伦，把门口这个乱匪押送死牢。”

被叫做马伦的士兵不禁一凛，来的时候只道是流民，谁知道一转眼就成了乱匪，他往外看了一眼这人落魄的身形，默默叹了口气，回令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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