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无界府》: 楔子》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离心之世王》——北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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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上海南京路步行街开始的地方,悦诗风吟的专卖店坐落在斑马线后,看上去生机盎然假爬山虎和巨大的白色Innisfree字样构成它的招牌。
十年前何秋生就认得这个牌子了。现在是下午五点,太阳还未落山,他带着妻儿穿梭于人的河里。
悦诗风吟招牌上方的液晶屏幕传来声音:“朋友们,晚上好!我是‘别动的秘密’。”
妻子怀里的花花抬起了手指,咿呀咿呀地指着它。
“花花,你看,墙上有个叔叔。”妻子拿起花花的手逗她玩。何秋生也注意到了液晶屏幕里的画面,身穿西装却戴着悟空面具的男人,手里抱着一只娃娃鱼。那不过是个广告而已,不必挂心。
“这是我的宠物,地头蛇,”屏幕中央的男人抬高了手中的娃娃鱼,他跟镜头的距离让人感觉是在播新闻,“你们会在黄浦江里看到它哟,地头蛇来给上海人民致以亲切的问候。”
什么嘛!何秋生不明白这个广告的意义在哪里。户外广告是稀缺资源,黄金地段的广告牌价格成本更是不断上升,加之现在又是逛街的黄金时段,在这个魔都液晶屏上做个广告少说也得几十万吧。现在的人都这么随意的嘛?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啧啧啧,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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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求特别执行处。”
“特别执行处收到。”
“1279号检测器检测到异常波段信号。”
“收到。请报告1279号检测器方位。”
“海关大厦。重复一遍,海关大厦。”
“收到。请报告异常波源。”
林小果可以想象出来,对方的表情一定和自己一样惊恐。
因为她看到自己身边的落地窗里,那是东方明珠和夜空下灯火通明的上海外滩,四面八方的灯光几乎能够照亮江面,而黄浦江中一块巨大的阴影,没有被照亮。
她记起来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景象已是十年之前了,那时她和穿着制服的警员们一同坐电梯升上海南三亚星也大酒店108层的时候,一头浑身沾满池水反射出广告灯的亮光的苍龙从池中跃起,溅起高高的水花。
周围都是正义的力量,将它重重包围。
“平面地点,上海海关大楼和浦东海关大楼连线中点,有异常生命体征。重复一遍,上海海关大楼和浦东海关大楼连线中点。垂直高度,黄浦江面以下约13米处,生物在运动,故无法准确定位。重复一遍,黄浦江面以下约13米处。”
“收到。”上海中心大厦防范海妖事务司分部控制室内,特别执行处信号接收员林小果取下耳机,向疾步走来的处长简单地报告了情况,“处长,它终于还是来了。请下达命令吧。”
“等一下,样本采集发射装置先就位。”
“好的,我去通知!”身后的荆小丰说完小跑而去。一袭军装的成亦杰走到了控制台前,戴上了耳机:“各单位注意,新的海妖出现了,就在黄浦江底。准备执行。”
“处长,其他人都在休假啊,健回国了,宁薇也不在上海。”
“没关系,我们可以的。”成亦杰摘下耳机,“你用你的能力,坐镇指挥中心。外面的事,就交给我和我哥好了。”
林小果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答道:“好的,那就上海人民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不,”成亦杰笑了,“应该说是交给你才对啊,小果姐。”
成亦杰放下了控制室的工作,脱下军装走拐进了一个走廊。这里铺着灰色的地毯,靠外侧的一面是落地的窗户,盛放着整座城市的夜景。
他还是以十年前一样的动作摘下美瞳,露出醒目的异色瞳。
夜空下的上海,五彩斑斓的浦东以西,宽阔的江面上,中国电信代言的豪华游轮上外放着《灰色轨迹》,一个年轻的三口之家和其他三口之家一样,正趴在栏杆上享受着江上吹来的和煦的风。
“真美啊。”眉清目秀的妻子这样感叹。
“对啊,”丈夫仰望着星空,没有理会风中被吹乱的卷发,“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灯吗?”
“当然记得。时代大厦上面的灯。”
“是啊。”丈夫点了支烟,因为风很大,点了好几次都点不着。他吐了一口烟,立刻就被江上的风吹得消散殆尽了。
“那时候好黑好黑,我看到外面只有那一个灯。现在你看,满世界都是亮堂的,这样真好。”背靠着灯火璀璨,眼妆精致的妻子将靠近丈夫的一边长发绾在耳后,望着他。风是从丈夫的方向吹来的。
丈夫逗了逗妻子怀里的女儿:“哎,你看我们花花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哎,对了!”妻子忽然指着他大声说,“有件事,我不提醒你,你又要忘了。”
“什么事啊?”
她伸出双手把丈夫朝着女儿的脸扭了过来:“明天!听见没?明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你自己回去查。”妻子说着,声音轻了下去。
“你放心。”丈夫吸了口烟,刚想继续说,手机震动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成亦杰心急如焚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怎么不在司里?”
“我在黄浦江上。不是到下班时间了吗?”
“你他妈在黄浦江上?”
“我在观光游轮里。”
“我真是操他妈了,”成亦杰对着电话咒骂道。他拿着手机盯着落地窗里黄浦江上的那艘五光十色的游轮,“你怎么这个时候偏偏在那里?”
他的耳边还不断传来林小果的报告声:“不明生物体离信号检测器的垂直距离越来越小了!”
“说人话!”成亦杰怒吼道。
“它……要浮上水面了。”林小果摘下耳机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电话里传来何秋生充满疑问的声音:“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你脚下。”成亦杰远远望着那艘游轮,忧心忡忡地说。
而当何秋生低头望向自己脚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船只早已处于所有波澜的漩涡中央。
“这是什么?”他慌忙地问道。身边的妻子也开始警觉起来,仔细注意着脚下的动向。
“我不知道,但极有可能是海妖。它现在在搅动水波,让水波下降,让自己上升。保护好嫂子和花花,我马上下来。这一船人就交给我们了。”成亦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而无论是风或是水的漩涡,都愈演愈烈了。
此刻,游轮的驾驶舱里乱成了一锅粥。船长亲自掌舵,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船头随着江波悄然旋转起来。游轮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甲板上,无数戴着旅游团小红帽的叔叔阿姨们开始了无休止的抱怨。
年轻的学生们破口大骂着,何秋生像许许多多年轻的夫妇一样,一只手抓着围栏,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妻子和女儿。
“不用跑进去吗?”
“进去就是找死,待在这里别动就行了。”
“真的么?”
“抱紧花花。”
何秋生看进妻子的眼睛,他又一次在妻子眼里看到了那种光,那种害怕的、无助的光。
那种光出现过,好几次的。
他明明已经忘了的。无尽的回忆此刻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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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是他最软弱、最无助的时候,他从龙王那里得到充满力量的缘石,掉落在地上被她捡到了。可是他太需要力量了,他本能地一把将缘石夺了过来。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而那时的妻子,也是和他一样的高中生,她被他此刻的样子吓到了。那时她的眼里,也有这种光。
何秋生还记得高中时有一个比他壮好几圈的男生喜欢她。
一开始,他来找她的时候,他的眼里也有这种光。
而后,是越来越阴沉的黑暗和寒冷了。因此他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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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在这衣食无忧晚风拂面的都市河流上,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光。所以,他不能让这种光再存在下去了。
猛然间,游轮几乎是搁浅了,停止了颠簸。但是何秋生看到周围的江岸和高楼大厦一起都在下沉。
来不及了。他从胸口拔出了一支钢笔抛向空中。
“‘年轮’·延伸。”
在甲板上无数旅客的众目睽睽之下,何秋生还是把长剑插在了甲板的地板上,法阵瞬间绽开。
既然是当代出现过的物种,那么,用它也是可以的吧。
“众生之形·奥古斯汀。”何秋生轻声念叨。
妻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老何,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啊?”
何秋生邪魅地笑了。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扔进了海里:“接下去你看好了,我要让你和花花一起看着我,看看我做的是什么样的工作。”
“你就别装逼啦。”
何秋生没有回答她,飞快地在她嘴唇上吻了一口:“我爱你,小米。”说完,何秋生一只脚踏上了栏杆,没有等小米反应过来阻拦他,便纵身一跃,被黑暗的浪潮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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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牙耳机里传来最后一句报告。
“样本采集发射装置已就位。”
“收到,”成亦杰取下耳机丢下万丈深渊,“要上了哦,穷奇。”
站在中心大厦观光区,脚下是整座城市。成亦杰让身体自然前倾,从上海之巅落下,张开四肢,接受风的异常凛冽的浮力,离地面的灯火越来越近了。
猛然间一团紫红色火焰从成亦杰身体向着两侧冲出来,照亮中心大厦黑暗的外玻璃。成亦杰双手持火焰,调整方向,顺着中心大厦的弧度盘旋而下。
一头牛首虎身一身紫色绒毛的巨兽张开巨翅俯冲而下的时候,难免地吸引了无数行人和商贩惊异的目光,小女孩手里的气球被巨兽飞过带来的巨大风浪卷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以后,才静静地上升。
巨兽拐弯后在高楼林之间一直沿着世纪大道向着东方明珠的方向飞行,它知道留给它的时间不多了。
它看到路的尽头的江面上,一个巨大的黑色浪潮从水中央掀了起来,将那艘游轮托了起来,它几乎能迎着风听到江中央传来的尖叫声。
哦,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黑色的浪潮。成亦杰看到了它黑暗中金色的双眼,那是一头巨型蝾螈,装满灯带的白色游轮就好像玩具一样在它的背上滑动着。
位于海关大厦的样本采集发射装置成功射出注射针头,针头扎在蝾螈的左前肢上,并自动提取了组织细胞进行化验。
控制室中央大屏幕上出现了远处传送来的化验数据。
“人血统和蝾螈血统的混合?这是什么东西啊?”林小果讶异极了。
皇上不急太监急,通信系统里传来荆小丰发来的语音:“快保存数据!”
“啊好的好的!定位为水生亚东亚人种,两栖类,与爬行类的海妖碧姬DNA有较大差异,是一种新型亚东亚人种。未发现激光或毒液发射腺体,主拥物理攻击。浑身疲软,建议使用坚硬物体刺击。”
“喂,小果,”荆小丰突然提高了音量,“你看那是什么?”
林小果怔住了。看到那副景象,所有人都会怕,但是只有林小果能保持冷静,因为这头突然出现的比巨型蝾螈还大的怪物她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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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被浑浊的黄浦江水淹没的年轻男人蛮力扒开了紧身的黑色牛仔外套,扯下了收脚踝的工装裤,踢掉了黑色DC板鞋,奥古斯汀血液浓度达到15%,均匀分布与全身。
“不同部位和选定生物体的血统浓度都可以由大脑调节。但是总体绝对不能高于百分之五十,因为一旦超过就很可能会回不来了。”
他想到荆小丰说过的这句话,于是他打算将奥古斯汀血统稳定在50%上下。
50%会不会太高了点?何秋生不知道。但是他觉得,如果这一次他还不用上一半的妖血的话,也许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这个男人的身体开始在海里膨胀起来,眼看着蝾螈背上的游轮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就要滑向水中,穷奇加紧了扇动巨翅的速度,但只是杯水车薪。就在这时,江面上升起了一头比巨型蝾螈更庞大的黑影,好像大了两倍的样子,它几乎遮挡住了半边从浦西照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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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头巨大爬行类模样的动物,肘部长着鳍的强有力的四肢划出一阵阵波浪,狭长的嘴喙向天发出怒吼。
穷奇惊讶地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冲过去,因为它根本不确定那头怪物是不是敌人。
他刚想问一问控制室,这是个什么东西,突然他视野中所有有智能玻璃的大厦都亮起了林小果中央控制室的影像,所有的广播都响起了林小果的声音:“处长,不用担心,那是秋生变的!那是澜雨之王奥古斯汀!不是敌人!不是敌人!你快去吧!”
听到这里,穷奇的双翅忽然充满了力量,疯也似地向前冲去。
奥古斯汀试着用嘴叼住正在下落了游轮,但他想尽量少地用血盆大口咬到人,于是只咬住了船尾的一小部分,船尾在它的口中严重变形,原本坚硬的金属外壳压缩成一团。奥古斯汀衔着游轮缓慢地走到岸边,正要把游轮放下。
无数民众挤在岸边,带着惊恐或好奇的心情观察着这一切。然而巨型蝾螈猛蹿上来,狠狠地撞在了奥古斯汀身上,随着惯性,游轮以船尾为轴在奥古斯汀的嘴里转了一圈,许许多多的人像蚂蚁一样被甩在了空中,一只蚂蚁没能抓住,被甩了出来,拍死在浦西外滩全景酒吧的木质地板,鲜血渗了进去。
何秋生想到了晚上他把蚊子拍死在白墙上的感觉。
怒火在他心里燃烧起来,搅动了沉在水中的尾巴,将蝾螈拍打到了百米以外。
这时,江岸边飞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约莫十米长的穷奇的身体在他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但他却不能没有他。
穷奇托起了无数吊在空中正欲下坠的乘客们。
难以忍受。明亮的兽目装着整座城市,中心大厦、金茂、环球、明珠四塔在它的身边显得异常渺小。操控着巨兽身体的何秋生缓缓抬起头,上海的夜空忽然飘起了雨。十年来,他过着太普通不过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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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生物实验室里索然无味的尝试,一天天将细胞从新鲜的小鼠胰岛中分离提取出来。他就是专门负责做这个的。
他抓起挂在门后的白大褂飞快地披上,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整面墙都摆满了养小鼠的笼子。他麻利地为它们加水和饲料,有时候还需要更换发臭小鼠的垫料。为小鼠测血糖的时候,他抓住小鼠的尾巴,在它尾巴的末端剪去一小段,用戴着橡胶手套的食指和大拇指从尾巴根部开始往末端挤去,血液逐渐在开口处显露出来,滴落在早已准备好的仪器试纸上。
但是这一面墙所有的小鼠都只会迎来一个结果,那就是由人类来决定它们的死亡。
而对他这种软弱的人来说,做痛苦的,莫过于处死小鼠。
“颈椎脱臼法,明白吗?”药理学实验课老师大概三十出头,叫冰冰,顶着大肚子讲课,“最好在笼子的顶上执行这个操作,一只手把老鼠的头压住,另一只手扯它尾巴,你大概会有个断掉的感觉的。你觉得它死了它就死了。我们实验的每一只老鼠都要处死。”
生而为人,除了说一声抱歉,你什么也做不了。
何秋生的实验小组的第四小组,每组都有四个组员。第四小组的其他三个组员都是女生,当听到老师处死的命令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何秋生。
“看我干嘛?我才不干!”
可他最后还是做了,他要处死十只小白鼠。他记得老师那句“你觉得它死了它就死了”,所以只是稍稍扯了一下,看老鼠没有动弹便罢休了。
只是没想到,邻组的男生凑了过来:“你没杀死啊,你看它还在动。”
这怎么行。果然是城里长大的男孩子,连一只老鼠都杀不死吗?何秋生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他对待下一只的时候更用力了,结果硬生生地把鼠头拔了下来。
小白鼠的那颗头在他手里,血液沾满了橡胶手套。它的嘴还在呼吸,但它的肺已经在另一边的身体上了。
哈哈哈,何秋生这傻缺,把那老鼠头拔下来了!何秋生你是真的牛啊!
实验室里顿时炸开了锅。而何秋生却静静地望着手里残缺的老鼠尸体,身体那一部分的断面上,半个肺露在外边,似乎还在隐隐地起伏波动。他都不敢看一眼自己组的那三个女生,这时候是怎样的表情,应该会很鄙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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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那回忆已经不堪到他不愿意去回想了。但在如何处死蝾螈的问题上,他还是想到了那个方法。
他将游轮轻轻地放在岸边,转过身向着蝾螈倒下的地方游去。
不费吹灰之力地,奥古斯汀宝蓝色双眼俯视着蝾螈,用身体将他压在水底,他狠狠咬住了蝾螈的头颅,将它撕裂开来,使它和整个身体分了家。污浊的血液在江内渲染开来。
何秋生转过头,望着黑夜里外滩边胆战心惊的民众们,忽然抬起嘴喙向天又一声长啸,然后低下头,以巨兽的姿态向着东海游去。
奥古斯汀血液浓度上升至55%,未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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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东海深处,一头巨兽正在缓缓下沉。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他知道,他现在是不能以这样的外表去见上海市民的。
奥古斯汀血液浓度依然维持在50%上下,于是他向着东海深处游去。然而他居然四肢无力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血液在不断流失,东海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他用眼睛发出的光看到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那伤口是成片的,居然发着幽幽蓝光。
可是他明明只是被蝾螈撞了下,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伤口?这绝不可能啊。这样想着,他居然看到了来自水底的一片灯光,好像晚上在飞机上看到地面上的城市那样。
所以我到底游到哪儿了?马里亚纳海沟?太平洋深处?不可能不可能,太平洋比自己想象的大多了,现在肯定还在东海呢。那怎么会在水底有座城?他这样猜测着,尽力朝那里游去,但他才开始感到乏力了。休克的奥古斯汀停止了游动,渐渐向水底沉去。
无数的鲨鱼被血腥引诱而来,围绕着他的四周,开始撕扯他的皮肤。噢,真疼,这里还那么黑,那么冷。
我怕是要死了吧。这个残酷的世界到底要对我这个可爱的熊猫头做什么哇?何秋生想着想着,觉得这一辈子,虽然短,但这么说也干过上天入地的大事,也值了,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世界很黑暗,何秋生仍以为自己深处海底。但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着,而且还会蠕动。那东西好像是活的,察觉到何秋生醒来,居然发出了婴儿一般“嘤嘤嘤”的声音。
真好听啊。
光照了进来,巨大的天花板被打开了。
哇,何秋生惊坐起,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白色的大贝壳里。周围亮堂得让人发慌。他眼睛适应了强光,无数金碧辉煌的中国古代宫廷美学凝聚而成的内部装潢构成何秋生的视野。他此刻觉得自己住在紫禁城的养心殿里。
而包裹着自己身体的,居然是像凉皮一样的白色带状物体,内侧长满了细微的吸盘,正修复着何秋生的伤口。何秋生感觉自己胸口和背部痒痒的,很舒服。
虾兵蟹将拥了过来,用奇怪的调子齐声高唱道:伟臣功业盖世兮,众望所归。
它们告诉何秋生,这里是东海龙宫,隆瑔殿。
“包在我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何秋生问道。
“那是海粉,是南陛下创造出的物种,专门用来帮助伤者的。”虾兵头领说完,那海粉就“嘤嘤嘤”地叫着,一点点地撤去。
“我喜欢它。”
“我们看了网友发的视频,”虾兵头领用尖细的声音说,“今天这波干得不错。”
蟹兵头领在一旁哼哼点头。
“我不是死了么?是你们救了我?”何秋生不解。
“没错,下次别再冒那种险了。”
“什么?”
“您游过来的时候那样子,一看您就是太逞能了,身体里都没什么自己的血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您的能力到底是怎样的,这个或许只有龙王还有穷奇将军他们知道,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太冒险了。”
“可是我没有选择。”
“我们给您吃了还魂丹,”虾头没有理他,打开手里的一只翡翠盒子,“就装这里的。还魂丹听过没?QQ宠物里也有这个东西,但是作用跟我们这的不一样。它那个是直接让宠物复活,我们这个啊,是让您恢复到三小时前的状态,一般也就是起复活作用的。”
“啥?QQ宠物?”
“嗯?怎么?您没玩过QQ宠物?”虾头一脸嫌弃地望着他。
“哦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没玩过。那可是我的童年好么?我只是有一点点惊讶,”何秋生说,“我还好奇,这世上怎么真有那么好的东西。”
“呵,那可是东陛下费了五千年熬制出来的东西,四海龙王中只有我们东陛下有这个功力。也就是说,全世界只有这一颗,现在已经在您肚子里了。所以现在您应该知道自己欠龙宫多少了吧。”
“哇,那么不会要拿这个敲诈我吧?”何秋生站了起来,离开了贝壳床。
“放肆!龙王是那种人吗?再说了,我东大宫什么东西没有,会稀罕帝灵大人的钱?”虾头合上魂香玉椟,“那我去汇报给东陛下了,告诉他您已经醒了。”
“你可真会说话,分明是在讽刺我,却一直用敬词。”何秋生笑说。
“那不是废话,”虾头合上何秋生躺的贝壳,带领着无数小兵隐形消失在远处,“我都在这里负责接待一百年了,什么套路我都一流顺水了。”
何秋生步下一段玛瑙石阶,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宫殿被一层液膜环绕,也就是说,他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气泡中。
忽然,液膜震动了起来,何秋生看到四根以红色为主色调彩绘的顶梁柱外,一颗龙头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下一秒,龙头接触到液膜,变幻成一位容光焕发的少女,却身着无产阶级军服,布制红星闪耀在军帽中央,双麻花整齐地放在背后。
不得不说何秋生害怕自己要被批斗,确实紧张了起来:“请问您是?”
“嗯——”少女鼓起腮帮子,“既然现在都是共和国了,你就叫我敖广同志吧。”
“噢,好,”何秋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敖广同志,请问您是来找我的么?”
“那是当然,我来看望你的伤势呀何秋生同志。”
“噢,谢谢,多亏有人帮助,恢复的差不多了。不过话说,我们认识?”
“这个不好说。我们的确没有见过面,但是老北关照过我,如果你来做客,要好好待你。”
何秋生越发一头雾水了:“做客?这个宫殿是你的?”
“当然啦,不仅等等我要带你去的东海水晶殿,这整座水下之城都是我的。”
何秋生听到这里,不屑地冷笑道:“你蒙谁呢?这龙宫是你的?我还说这个地球是我的呢。”
少女一脸无奈地笑了笑,便引何秋生离开了这里,踏上了去往另一座宫殿的路上:“何秋生同志,请。”
敖广领着何秋生来到水晶殿,似乎来到了夜晚。两边各八座烛塔,每座烛塔有三层,每层都用白烛组成。两排烛塔中间通向的深处,是一只几案,主宾可以在这里饮酒闲谈。
两人在几案两边跪地坐定的时候,不知是基于什么原理,还是对面的少女会引导光线,所有的烛光都汇集在他们中间,让这里好像变成了地面上的白天一样。
叫敖广的清丽少女为何秋生斟上酒。这时,虾兵蟹将们发出巨大的噪声从殿外整齐划一地进来,齐齐向少女拜倒:“东陛下万福金安。”
“东陛下?你……你是……你是东海龙王?”何秋生吓得腰软。
少女见状,微笑摘下了红星军帽,露出额头上的一对红色犄角。
何秋生再也不敢愣着了,赶忙往后挪了挪,也学着虾兵蟹将们一样拜倒,声音蒙在地上显得很轻:“臣,参见东陛下。”
少女仰天大笑:“你干嘛吓成这幅样子?”
“我刚才这么说你,你不会砍死我吗?”
“你搞笑呢?十多年前你在老北那还想杀龙子呢,它搞你了吗?”
“十年前?北海龙宫?那次是我逃跑了啊。”
“扯淡,老北要真想搞你,你以为你跑得掉么?”少女一只手玩起了麻花辫,“我们不搞你,当然是有原因的啦。而且我们都是长生不老的,其实被你弄死一个龙子,除了老北会暴躁一会儿,其他人根本不会把它当回事的。更何况,你以为龙子能这么简单就被你弄死么?”
“原来是这样,”何秋生拿起龙王赐酒的酒觚,饮了一口,“对了,我刚才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要穿这样的衣服,你不是龙王吗?”
“嗯?”少女露出一副很受打击的表情,打量了自己的全身,“难道有什么不妥吗?华夏族在人间不都喜欢穿这样的衣服吗?”
这回轮到何秋生笑她了:“那你怕是活在上个世纪啊。”
“说起来,本王的确很久没去人间了。记得本王上一次去的时候,是在龙历……呸!上世纪五十年代吧,有的地方大面积旱灾呢。本王那时候还想抽用龙宫的淡水给他们降雨。所以,本王也总想穿的让人类朋友觉得不那么别扭嘛。这少女的形象也非本王真面目,只是衬合了帝灵你喜欢的样子。”
敖广讲起了五十年代旱灾的时候遇到的事。当它以龙的形态出现在已经干裂的中华大地上的时候,居然头一次发现她这么不受待见。
“那些人指着本王,说本王是鬼神,见到本王就跑。不再像以前一样跪拜祈祷了。上千年了,从没有这样过。”
敖广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失落,那是何秋生完全没有领教过的,甚至连想象都不可能。
“所以你,没有降雨吗?”
“龙王们虽然掌管水,但我们不是万能的。只有当大家同时向我们祈祷的时候,将那些信仰汇集起来,才能形成力量。那样本王才能呼风唤雨,”敖广说,“本王一直在等他们,可他们没有。”
“原来是这样。”
“哎,”敖广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本王怎么会跟你讲这些?这样,既然在还魂丹和海粉的帮助下,帝灵已经痊愈,那本王也就不留你了。”
何秋生起身告辞,走下几案前的台阶,光滑的地板反射着所有的光。敖广忽然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年轻的孩子。”敖广的声音不再是可爱的少女音了,而是和十年前一样敖顺一样的粗犷男声。
何秋生转头去,发现所有的烛光已不再汇聚在几案上,而是遵循物理规律直线播撒了。
“相信是一种最为珍贵的幼稚,它毫无根基可言,但支撑它的是执着而盲目的爱。”敖广在几案边站起来,幻化成龙首人身形态,双目金黄,龙角通红,暗褐色须发徐徐飘动,踏着男子的稳健步伐缓缓走下台阶,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低沉的男性嗓音说着,“你是一个战士,更加需要明白这一点。所有的胜利和希望都是从相信开始的。”
“我知道了,可以选择相信的时候,绝不选择放弃。”
“老虾,送客。”敖广听到他这么说,才抽走了手。何秋生在烛光下无数跪地的虾兵蟹将间走过。
此刻正是当日晚十一点半。
“所以,这并不是海妖。对吧,文教授?”新时期妖族防务工作深夜紧急会议在中心大厦开始了,秦松从讲台走到会议桌前。
“没错。从昨天发回的数据来看,是新的亚东亚人种。”
“今天出现的那个,我看是条娃娃鱼吧?”有位公安的人士问道。
“是的,蝾螈类,发育程度定位为:三段。这个发育程度也是最近才公布出来的衡量标准,依据血浆中的非人体蛋白质含量测定。举个例子,十年前做成的碧姬标本中,晶墨之王的发育程度仅为一段,而澜雨之王的发育程度已经到达五段。”秦松说着用手指轻敲投影布边的褐色墙面,“这种物种,也就是蝾螈妖想必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其实,在我们最近捕获的众多小型利博塔斯族中,就有它的幼体。”
话音刚落,投影布徐徐上升,褐色墙面从中间开始打开,一个家家乐纯净水桶大小的圆柱形玻璃缸被高高的基座支持着,缓缓地移入会场。
玻璃缸是全透明的,塑料管不停输着氧气,新鲜的水草在玻璃缸自带的镁光灯下显出亮绿色。
而占据三分之二个玻璃缸的,就是一头暗红色的人形小蝾螈。就好像人类的婴儿一样大,但是它小而圆的双眼是灰色的,好奇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然而在场的谁都不会注意到,令人难以察觉的恐惧和愤怒在盛茉的表情里转瞬即逝。
“这还养着?”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是的。”
“是利博塔斯族?”
“对,这几年,利博塔斯族的血统已经开始渐渐醒过来,但是这样庞大的还真是第一次见。”秦松解释道。
“怎么就没见过了?”一位膀大腰圆的军方人士站起来,“不还有更大的么?十年前,我们在渤海见过的,那头更大。”
“那你怕是对妖有什么误解,”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位军官指出,“这头娃娃鱼是利博塔斯族。利博塔斯族和海妖,也就是碧姬族是两个种族,一看你就是搞混了。”
“呵!”膀大腰圆不屑地说,“管他什么碧鸡叫花鸡,打他娘的就是了。老子的歼击机一过去,还怕不能打得它叫爸爸?”
“对,”听到这,另一位也来了兴致,索性站起来高呼,“我们火箭军的首要任务也是保护大家的安全。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会场顿时被军方人士点燃了热血,众人都议论纷纷起来,秦松无奈地维持秩序:“大家都静一静。我最近看到俄国学者别列科夫先生的‘亚东亚学说’这样阐述,因为史前妖族是由我们东亚人种的血统的,因此它们也就只潜伏在我们东亚人的身体里,也就只有在东亚地区分布,这样一来,保护东亚的重任也就落到了我们中华民族手里。大家精忠报国的想法我理解,我也和大家一样,想为除妖事业贡献锦薄之力。”
“这个什么狗屁学说,有什么证据没有?”
“几乎没有,都只是学者的猜测,有的也只是一些可信度未知的文献。”
“可信度未知,是什么意思?”蒋叶琳问。
“就是,有一些关于屠灵和妖族的书籍,但是那些是毫无关联的人凭空写下来的,无从考证。”江小果回答她。
“无所谓信不信了,打就是了。”空军将军又说。
“可是,”这时,角落的成亦杰忽然站起来,走向投影的方向,“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只蝾螈并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呢?”
“没可能不会,”空军斩钉截铁道,“它那么大个,走几步路就把房子震塌了。”
“可是,这次是我们先动的手。也就是说,如果潜伏在居民中的妖族以这个理由一起发动叛乱,我们很可能就处于非正义的一方了。”
“没错,”站起来的是财害处处长唐卜韬,“我和成处长的意见相似。同样地,我认为今天何处长的出手太过于莽撞,没有对事情进行仔细分析就轻易做出决断,这在人类保卫主宰权的事业中是很可怕的举动。我建议按照司里的规定对何处长进行警告或处分。”
全场静默。或许他们都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成亦杰事实上就是在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说起来是这个道理没错的。”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也许只有她才是真正懂他的吧。成亦杰循声望去,蒋叶琳站在日光灯下侃侃而谈:“但是夫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等到妖族先对人类造成伤害后,再动手,就来不及了。”
“靠,虽然是快到520了,但你们也不带这么秀的吧。”空军愤愤地把头扭向一边,引得全场窃笑起来。
“林铎同志,我们都知道你单身的情况,”秦松坏笑地在话筒里说,“你好几次跟我说,司里有没有分配女朋友。这我还是要告诉你,不存在的。我帮你介绍倒是可以。”
讨论后,秦松最后总结说:“这次紧急会议主要是让大家熟悉利博塔斯族和碧姬族的并列关系,以及总结今天晚上发生的情况。但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要先把何秋生找到。”
“请司长放心,直升机已经出动一个小时了,何处长也非凡人体质,相信不久后会有结果的。”林铎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何秋生本该坐的那把空椅子上。接着,秦松关闭了会场的灯光,打开了电脑投影,巨型蝾螈的打捞工作直播出现在屏幕上。海监的船只上穿着制服的海监要员和头戴着安全帽的消防官兵正满头大汗地忙碌着,消防制服上的反光条格外醒目。
“今天的处长还真是出人意料呢。”暗处,盛茉望着百叶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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