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长生志》——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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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城山孤女入观 唐王朝双剑同归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九天玄石，藏蓄阴阳。干将莫邪，云梦赤霄，纯钧承影，泰阿天罚。弃乐忘忧，离恨戒怒，得性万物，长生已灰，虚想归一，羽化登仙。盛世大唐，牛斗龙光，君王所求，莫若寿长。

公元601年，太史令袁充奏曰：隋朝建立以来，白昼渐长。隋文帝曰：日长乃天之佑，应取日长之意以为年号。故改元仁寿，是为仁寿元年。自此以日长为故，百工劳作加长，天下叫苦。

是年，清城山芥心观夜来访客，携来一女，面见天师云隐，曰：“久闻心法仙引十二心经之玄妙，云天师道法高深莫测，在世长年，百年修得第九引虚想道。此女无父无母，唤作长生，聪慧异常，小医教得她医术，如今已无技可授，况宫中繁忙，无心照料。闻云天师医术高明，故特将长生托付，还望成全。”

云隐道：“君言宫中繁忙？敢问大名？”

客曰：“恕小医心急忘报名号。小医巢元方，当朝太医是也。”云隐长揖，道：“此女身世果真无人得知？”

太医道：“小医也是受人之托，此人山林野老，是我旧友，山中拾得此女。来时此女便是此番清秀相貌，几年来从未见变化。”

云隐惑曰：“为何？”太医道：“天师应比小医清楚，否则小医不会来寻天师。小医只学医，修道远不及天师，不敢罔言。”

云隐沉吟，熟视长生，见其貌似二九年华，面容清瘦，形气轻盈，神莹内敛，似修过心法。便问到：“小姑娘今年几何？”

长生曰：“小女没有罔骗老天师之意，但小女自被人拾得起至今不足十年，此前并不记事。”

云隐点头，道：“可是喜怒哀乐皆无所忆？可是不务寝食并无饥困？”

长生点头。

云隐对巢元方再拜，曰：“小女自此留在观中，隐于外世。”太医正色跪拜：“谢天师！经方才天师所问，小医也确信，此女果真已入十二心经第七引长生道，长生之名实乃小医所取。”

仁寿元年，长生入观。长生医术极佳，天下医术过目即通，而十二心经的修炼止步不前。

十二心经乃清城山平乐派芥心观弟子所必修心法。心法分三境共十二引，层层深奥。

前四并称堪忍境，为弃乐，忘忧，离恨，戒怒，主张无为而应物。

中四并称全性境，为得性，万物，长生，已灰，主张天人合一，逍遥无待。

后四并称大宗师境，为虚想，归一，羽化，登仙。此境唯悟得天道之人所修，当朝云隐之外再无二人。

平乐派乃道教秘派，世人鲜闻。芥心观设于木林如烟，山石如墨处，外人难寻。观外还在山中设有九阴宫，九阳宫，皆闭关之所。长生入观第三年便入九阴宫闭关，以期长生道瓶颈出现裂痕。

公元620年，神都洛阳。日星隐曜，恶浪如狼，酸风射眸。一高大男子身着玄甲立于码头，负手远眺。此人即是大唐玄甲军二统领，李天德。画角低吼，风声猎猎，远处一组战船驶来，船上所载，是一件古时的宝物。拾得它的人，是一个琼山的渔民。一日渔民行至滩前，见一巨鲸死于搁浅，以刀破其腹，得一宝剑。宝剑通体湛蓝，轻似木剑，光下视之，如临深渊，置于水中，如若遁形。柄上刻有字，曰：纯钧。

与此同时，帝都长安，皇宫内。另一件宝物也送至唐高祖李渊面前。长史杜如晦在前，四位士兵着铁衣，以纱掩目，提一冰棺至朝中，拜过皇上，四下退散。唐高祖李渊行至冰棺前，起手揭开棺盖，霎时冰棺化为腾腾水雾，雾气中一点灼耀透射，将大朝上下映成一片桃红。众文官纷纷衣袖遮目，唯高祖凝视棺内，探手取出宝物，高举于头顶，细细观看，红光渐渐收敛，露出一把暗红色的宝剑，柄上题曰：赤霄。

百官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如晦上前，奏曰：秦王李世民出击河东，与宋金刚对峙数月，敌军向北撤退，秦王下令追击，唐军于雀鼠谷一天八战大破敌军，并于谷中寻得此宝物，据说非帝王不可手持，不敢怠慢，火速送回！此间秦王乘胜追击，擒杀敌将，收复晋阳，功不可没！

高祖大喜。

传说上古玄石坠地，以欧冶子为代表的铸剑名师以此造得八把名剑，于是乱世纷争，生灵涂炭。

一个道教神秘门派的祖师历经艰辛独得八件神兵，各对应乾震坎艮坤巽离兑藏于华夏各方人迹罕至处。宝剑所藏，龙光射牛斗之墟。

宝剑双双出土，实乃盛世之相。赤霄为火，对应离字位。纯钧为水，对应坎字位，按地理位置也可推知其他宝剑所藏之处。只是八把名剑历来就是乱世祸源，若有一把不在朝廷而落入他人之手，尤其是几个诸侯王，那么山河破碎的起点也必将在此。

长安城外，清城山芥心观中，云隐天师与另一少年正在坐定。少年一身素衣，云淡风轻，仙风道骨，为云隐大弟子青帝。此间青帝忽然启目，望向观外，只见莺歌燕舞，蜂蝶纷飞，嫩草出土，万物回春。青帝略微沉吟，眉目旋即舒展，自语道:“方才还因一丝焦躁杂念自以为突破无望，这一回神就已达第六引万物道，想必是有人助我定心。”青帝闭目，似在聆听。

“听见了？”云隐闭目问道。

“听见了。”

“听见了什么？”

“听见尘埃落在花瓣上。”

“尘埃落定了吗？”

少年不答，转而说：“长生回来了。”

门外，莺燕蜂蝶围绕着的，是一个二九年华的清瘦女子，她静立于此，便有草木破土。修得万物道之人，便与自然合一，万物通灵。

长生曰：“师父，徒儿闭关十七年，长生道仍无进展。”

青帝望着这个貌似与自己同龄的清秀女子自言：“真的一点都没变。”

“现在乃是仁寿……”

“是武德三年。”青帝笑道，“谢谢师姐助我，我已到达万物道了。”

“这有何高兴的？我不过无心插柳，只要路过便万物复苏。你倒别高兴，当心退回弃乐道。”长生曰。

这时，云隐才缓缓开口：“青帝，你同师姐下山吧。”

二 长生巧得血罗红 深宫失窃踏云驹

镇魂塔，修筑于长安城内，专关押世间最危险的武人，由玄甲军大统领全权负责。全塔由乌金铸成，火烧不化，重击不穿。任何人出入都需大统领和皇上合印。塔身共九层，视犯人内功高低分层关押，塔顶者最恶。

镇魂塔，第八层内。

黑暗中，是平稳而悠长的鼻息声，气息只进不出，内行人一听便知，此乃气段十二段之相。而气段能达十二段者，只有两种人，将死之人，以及气宗高手。

第八层关押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身上不施任何束缚工具，仅有三根钢刺：一根封住膻中大穴，另外两根封住膏肓穴。

“孙思邈啊孙思邈，你这三根针封得我好生窝囊，”男子面露苦色，“可是我，又怎能怒？”说完，男子又盘腿而坐，继续闭目坐定。

男子的狱牢在一个石窟内，窟外有玄甲军把守。此时窟中忽听得一女子低声讲话。

“二哥，卷鬃踏云驹找到了，李世民他……”

“嘘……”男子作噤声状，沉寂了半晌，才言：“戴小妹啊，这马重要还是哥哥的已灰道重要？”

女声作默片刻，道：“恭喜二哥，仙引十二心经突破到第八引已灰道，看来我地煞会……”

“说吧，李世民在哪。”

“呃……李世民和卷鬃踏云驹都已回到宫中，这几日李世民正和中书令、各部尚书一同草拟新的天地榜。卷鬃踏云驹由御用马官马王神韩玉龙照料，我大致看过，此人正是新榜的御马道第一。”

“你很关心你的马。”男子轻笑。

“臣下不敢，只不过希望早日救出二哥，成就霸业。”

“在高祖的江山向我称臣？在天子为我修的狱中谈霸业？”男子一副责备状，“算了，再说说孙思邈和他那个甚……”

“孙思邈貌似不在宫中，倒是他的那个弟子婉阳这几日忙里忙外，她随时可以劫来。”

“嗯……知道了，之后的事我就传达顺风耳，你们按计划办事，撤吧。”

塔外最近的楼檐上，静立许久的一抹黑影随月光的黯淡而消逝。

芥心观中，长生青帝一同走着。

“师姐，我也是万物道，怎么不见鸟儿那么喜欢我，花草跟着我长呢？我也不过静下来能感受万物细微的声音罢了。”

“你才刚入万物道就想这些，迟早会倒退。要是总想着自然以你为中心，希望生灵因为你而欢欣，草木因为你而茂盛，这就不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自然才是一切的道，生灵靠近我是因为我效法自然，而不是我主宰生灵。”

“师姐长生道的修为果然和我不一样。”

“可是人如果像我这样永远不变化，那么时间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这就是师父让你下山的原因吧，去那凡尘走一遭，看看苍生。”

“那干嘛让你跟着？俗世纷扰，岂不让你分心。”

“心法我确实不如你修炼深，可我内功深厚可以保护你啊，师父怎放心你一个人下山，你的身世那么神秘，是前朝公主也说不定呢。”

“前朝？”

“现在是唐代了，当今圣上高祖李渊。”

话至此，二人便各自沉默，回到房中收拾行囊。长生心想：此次下山必少不了开销，要了解当朝情况也要先稳住脚，不如先上山采些名贵药材，卖给药房，再在药房寻个抓药把脉的行当。长生还有个念头，便是这当朝太医，还是她义父巢元方吗？

长生行至山中，找寻以往在太医署中所认名贵药材。义父所著《四海类聚方》及《诸病源候论》她在闭关期间都一一阅览，过目不忘。如今适宜巴蜀地区的名贵药材对她而言不难找，再加之万物道感应，就算找到的是常见药材，其品质也是上乘。

山中位于九阴宫和九阳宫之间的便是阴阳交汇处，药材极佳。长生正俯首采摘时，忽听得有虎低啸，急忙停下手中动作，果见一尺外丛中亮出一只金黄虎爪。

长生放下手中药草，催动内力，凝于指尖，以手指按压印堂、攒竹、人中、承奖、内关、中冲、神门、睛明八处醒神穴。

再看那点穴指法，若流水而更有力，似和面还柔三分，内力于指尖聚散，代替了针尖刺激穴位，起效比一般针灸更快更好。

此乃绕指柔，一种较难习得的指法，对运气要求较高，以气化针，刺入穴位的角度、深浅、持续时间都不可有偏差。由云隐独创并传授。

定神之后，再看那金黄虎爪，不过是一丛金黄的兰花。

“果然是虎睛兰。”长生寻思：这种药草类似罂粟可致幻，性凉味甘，若与一味上好的性热味辛的药草配伍减弱毒性，便可作宫中妃子们的养生凉茶。思量间，长生向九阳宫方向走去。

行走之时，林间生耳。丛中竟藏有二人尾随长生，皆着赤衣，戴般若面罩，以长生的心法修为都无所洞察，二人必为道法高手。长生面向九阳宫，此纯阳者乃为乾，身后二人恰位于九阴宫前，此纯阴者为坤，长生采完虎睛兰离开中宫，此时二人才施土行术遁形，想必早有准备。不过二人也只静静观望，于竹简中记下一笔便离去。

名贵药草都有自己的隐匿之道，从外形上难以找寻，而且万物道也不具备抵触这种自然之道的功用。长生心想：先吸入少许虎睛兰香，至经络稍稍紊乱时再在九阳宫周围寻一圈，若有名贵药草的花香助我调理经络，便循香而至。

半晌之后，长生寻得山石相聚处有一花，大小如拳，艳若红莲，状如褶裙，花心如墨，嗅之苦味浓厚。

“血罗红，性热味苦，活血化瘀，疏通经络，内服驱寒，外用疗伤……是上品良药。”长生将其收入囊中。离开时路过九阳宫门前，她向里望了一眼，只觉得此处异常燥热，而她闭关的九阴宫却并无特别寒冷之感。她没有细想便离去。

夜，深宫之中，马厩。

月光忽然黯淡，再明朗之时，马厩前有一纤细黑影淡出，凝视卷鬃踏云驹片刻，旋即又随阴影消逝。而这匹天下第一快马突然狂躁起来，奋力掣断丝缰，马厩横梁根根崩裂，石基撼动。

马长八尺者为龙，卷鬃踏云驹恰为八尺，动若奔雷，轻盈似箭，战场上着玄甲冲锋，无可阻挡。而此刻这匹战马连连越过数座围墙，月下宛若金龙腾空。深宫守卫不敢伤它，又无人可追，只得束手无策。

李世民的御用战马，竟自己从宫中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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