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明月》： 郑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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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郑家庄

远方微微泛白的天空中，稀疏的黑云尚慵懒地左右游荡，挣扎的红光已在河塘边亮起，蠢动蠢动着。

“咯咯咯咯”。公鸡的尖叫声吵醒了沉睡中的郑家庄，一个穿着短裤衩，小背心，面目普通，但棱角分明，剑眉张扬的八岁左右的男孩正大腿伸张，微张着嘴，嘴里还咕哝咕哝着，就被家里人的响动惊醒，一骨碌翻床而起。

推门进来的大姐，手里正捧着一只小狗崽，刚开门，就看见郑凡摇了摇头，坐了起来，忙把手中的东西，推往胖胖的身后躲藏，挠挠头，露出一口大白牙，眯着眼，冲郑凡傻笑着：“小弟，早啊！呵呵呵，今天的天气真晴朗。”

大姐说完左右看了看，回头说：“你肯定饿了，快出来一起吃早饭吧！呵呵呵。”

郑凡望着一脸讨巧，还不忘把手中的东西塞进怀里，笑嘻嘻退出去的大姐，摆摆手，头抬高，小嘴微撇，一脸的得意，嘴里咕哝着，心里窃喜着，‘小样，还敢跟我斗，真当我不知晓你想干啥？我才不会每天一脸口水地起床呢？哼！’

太阳渐渐地升高，薄薄的红日，映射着街道，路边一棵棵桂花树，泛着金光，轻轻地随风摇摆着，飘落一片片淡黄的花瓣，弥漫着阵阵香气的天空中响起一阵阵的欢闹声。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揽着花篮的妇女，微笑着轻撩头发路过；有蹦跳的小孩子三五成群地跟在大人后面嬉闹着前行；有蹒跚的老人笑吟吟地在树荫下交谈着；有精壮的汉子挑着农具，大步往远处的田地走去；还有一些小贩正卖力地吆喝着。。。。。。

郑凡走在街道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感觉五脏六腑都浸满了桂花酒，暖洋洋的，咧人心扉，小脸上盈满了舒心的笑意。

“郑凡，早上好！快过来吃包子啊！”一个偏瘦弱，圆咕噜头，大包子脸的小孩正高高地垫着脚，一只手撑着小车，一边向郑凡急急地摇手，招喊。

“小六，早上好！”郑凡朝小六回了回手，朝这边走了过来，“今天又来跟刘叔一起卖包子啊！真是一个好小孩，难怪刘叔叔这么喜欢你。”

小六拍了拍那双在他圆润的脸上捏来捏去的魔爪，撇撇嘴“我才不是小孩呢！我都六岁了，顶多算弟弟！”

刘大叔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搽了搽汗，从包子笼里端出来几个馒头，放到两人面前，“郑凡来尝尝刘叔的手艺。”

郑凡从盘子里拿过一个馒头，“刘叔的手艺没得说，但我吃过早饭了，就来一个尝尝鲜！”

郑凡顿了顿又问道：“刘叔，今天‘桂花节’你们会不会晚点回去啊！晚上，庄里还有戏剧看，小六还没看过吧！”

“对啊，对啊，听妈妈说，郑庄的戏剧很好看呢。我也想看。”小六拽着衣袖，摇晃着。

“老刘，就让孩子看一下吧！不必急着赶回去”旁边的食客支援道。

刘大叔摊了摊手，微微叹了口气，摸着小六的头：“孩子，我知道你很想去，爸爸也想让你见识见识，但这几天路上不是很太平，断山寨的土匪正忙着到处收钱呢，路上都是他们晃悠的身影，俺们庄可不像郑家庄，有底气可以不害怕山贼，下次吧！以后啊，机会还多着呢！”

“好吧。”小六低了低头，放下摇曳的袖子。

“看来小六很心急着庆祝‘桂花节’啊。”郑凡两口吞下了馒头“那好，让我们去跟婉悠他们集合！到时拿回来各种美味，吃胖你，从豆芽菜吃成个大胖子。”

“我才不怕胖。”小六扬了扬干枯的小臂膀，“胖既是壮。”

刘大叔呵呵笑着，拍拍小六的臂膀，“快变壮去吧！准时回来啊。”

“知道了。”小六应和，又催郑凡快走，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一间与周围相比颇为暗淡的泥瓦房前，有些残破的门正左右摇摆着，阳光射进房中，一个中年妇女正不停地在灶头前忙碌着，柴火被添加进去，火焰正盛。

“张婶，早上好。”

“诶，早上好”

妇人回头看到两个小孩一边招手一边迈进了院子，其中一个略为高瘦而另一个则稍显矮胖，不禁眯缝了眼，咧开了嘴，双手往厨巾上抹了抹，迎了出来。

“张婶，是不是忙着给我们弄桂花糕啊！我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香气，馋虫都快被钓出来了。”

“没错，没错，张婶的糕点就是好吃，吃一个就想吃一大盘。”

妇人摸着两人的头，连说：“好好好，张婶的桂花糕马上就好，你们先进屋里去坐会。”

郑凡左右望了望问：“张婶，小泥呢？怎么不见出来迎接我们的？”

“小泥刚出去找婉悠了，可能待会就会回来。”

盏茶时间后，郑凡和小六正拿着小酒杯，轻轻摇动，坐在桌子前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香在口里来回游荡，屋外渐渐传来了嬉笑声。

小六跳起来说；“郑凡，郑凡，婉悠姐他们来了。”说完拉着郑凡就往屋外跑，还催着：“走，走，走。”

“张婶，我来了。”

“妈妈，我也回来了。”

“知道是你们两个小鬼头回来了，郑凡他们在等你们呢，快进去吧！”张婶走过去拉起一个八岁左右，脸微胖，身材姣好，面如桃花，笑起来甜美无比的女孩的手。“婉悠，走。”

“婉悠姐。”一声大叫后，小六就兴冲冲地扑到了女孩旁边，抱着女孩的臂膀。

黄婉悠捏了捏小六的脸：“粘人鬼。”

郑凡刚好走到门口，：“婉悠，远观，快来，张婶做的桂花糕贼香。”

“我早就迫不及待了。”一个圆圆的人影冲了进去，“我要消灭它们，我李大肚子名不虚传。”

大家哈哈一笑，跟了进去，一个五官稍紧的男孩，嘴里已经堵满了糕点，双手还各抓着一个，“郑凡，这，这，真好吃。”合不拢的嘴里艰辛地挤出了一句，又引得众人一笑后相继入座，而张婶出去继续忙活着。

郑凡看了看大伙说：“今年的‘桂花节’，我们得要先从张婶家起，然后沿着街道往上帮忙，午饭不回去吃了，就在其中一家解决，下午继续帮忙，晚上就看戏剧吧，怎么样。”

黄婉悠点了点脑袋，想了想：“好，李大娘家的‘小黑’那么可爱，到时多喂它吃桂花糕，多捏捏它的小脸蛋。”

李远观一边忙着下咽，一边摆手表示没问题，手忙脚乱间，差点噎着，忙低下头。

小泥和小六双双抬起头，注视着郑凡：“没问题，我们听你的。”

“那好，就让我们出发吧！”郑凡站了起来，拉着李远观就往外走。

“别，再让我拿多一个。”李远观伸长了手，拼命往桌子里伸，还是被无情地拉走，“我的糕点！”

“李远观，真是一个大馋虫。”小泥双手叉腰，做着鬼脸，笑着说。

众人哄笑，走了出去。

第二章 桂花节

河边杨柳柔弱的枝条轻轻舞动着，拂过行人脸，田里头，锄头起起落落，时不时响起一声嚎亮的‘哞哞’声和鞭打的‘啪啪’声。

一群人沿着河边缓缓走来。

“王大叔家的桂花树，今年抽风了似的长，枝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花朵，一摇动，黄黄的花瓣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纷纷扬扬一大片，竹席瞬间染黄。染黄的还有你们呢，一个个跟换了件衣服似的。”一个颇高瘦的男孩回顾左右说道。

“远观换衣服最费料，婉悠姐的衣服最美，小泥的衣服最小，郑凡的衣服最大，小六长得最威武雄壮。”一个矮胖的小男孩，扬了扬小臂膀。

“小六最会吹牛皮，吹成鼓，擂得震天响。”小泥叉着腰，瞪着小六。

“你小子，别打岔，这并不妨碍我的英伟形象。”

“我只记得一件事，一只青蛙路过田头，看见另一只青蛙，蹲在地上望着天空，也望了很久，后上去问，‘你在干啥哩’，青蛙回过头，扬了扬臂膀，‘我正在欣赏自己贯彻天地的威武形象。’”李远观五官凑在一起，咧着嘴贼兮兮地笑着。

“哼。”

“小黑！”

黄婉悠叫了一声，赶步上去抱住了一只刚开眼不久，正摇晃着小尾巴，在几间虽简陋但整洁的小屋前，溜来溜去的黄色小狗。

轻轻抚摸着小狗柔柔的毛发，黄婉悠不禁抱紧它在脸上磨砂着。

“婉悠”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一只手搭在了背后，一只手向众人摇晃着。

“李大娘。”黄婉悠放下小狗，上前扶住李大娘的手，众人赶脚几步也迎了上去。

“你们都来了，有心了，有心了，郑钱珏他们也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大家都有心了，来，进去坐坐吧！”

李远观落后了几步问郑凡。：“郑钱珏也来了，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他在私塾经常无缘无故和你作对，我怕待会没得安心。我不想让李大娘在这么高兴的日子里，看到我们的争执而不快乐。”

郑凡点了点头，停顿了会，：“嗯，我会尽量避免冲突，他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当知晓怎么做，今天就让李大娘高高兴兴地度过。”

众人迈进院子，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下，竹席已经铺满了桂花，四五个衣着简朴的儿童正协助着一个衣着精美，长相俊秀，五官分明，笑起来有点邪气和不屑的男童，摇落着枝头上的桂花，沙沙声不断，花絮飘落不断。

听闻众人的声音，俊美男童转头望了一下，又回头继续忙活，一个孩童凑上来，“少爷，郑凡来了，要不要上去搞点事？”

郑钱珏瞥了一眼那带着谄笑而有点变样的脸，回头抬手抖了一下树枝，说道：“不用了，把活做完吧！”

“好，好。”孩童忙不绝地应和，又转身对其他儿童，“干活，不要偷懒了，别输给了郑凡，让少爷丢脸。”

一个儿童抬头望了望，看到那狐假虎威的身影，又低下头，轻划着手脚，慢慢地聚拢花瓣。

李大娘向郑钱珏喊道：“钱珏啊，待会就能尝尝大娘的手艺了，你们先忙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弄吃的。”

“好的，大娘，你去忙吧，这里就交给我了。”郑钱珏笑着回了大娘，又看向黄婉悠，“婉悠，要不要一起？”

“好啊，我跟大娘处理好食物，就出来跟你们一起采摘。”

黄婉悠又回头对郑凡说：“我先进去了，你们去忙吧！”

郑凡笑了笑，“好。”

时间慢慢溜过，太阳渐渐升高，黄婉悠出现在院外，一颗桂花树下，小六和小泥正拿着花篮，收拢着花瓣，时不时，互抛一把，然后看着彼此哈哈大笑，或者高呼“郑凡快点，快点，远观比你快了，你要输了，五十个青蛙跳逃不过了。”

树上一高一胖两个身影，灵活地穿梭于枝丫间，不时扬起一蓬蓬的黄光。

幼稚的脸上，挂着劳动的汗水，微微反着光。

黄婉悠笑着喊道：“开饭了，开饭了，快进去吃饭吧。”

“来了，来了。”，‘嗖嗖’两个身影跳下了树，帮忙整理。

“终于可以吃饭了，难为我的肚子了，一个小时没有碰过食物，我要大杀四方。”李远观伸了伸四肢，然后用手轻揉着肚子。

“你的大肠肯定比别人的粗。”郑凡伸手揉了揉大肚子后说。

“为什么”李远观伸过头来。

“不然，怎么比别人多装食物呢。”

“有道理，怪不之得我觉得肚子有点重呢？”

日头渐渐西斜，由人狗皆避的毒辣，转为温馨的清凉。整个郑家庄，无论是明亮，整洁的屋瓦，还是铺着淡淡桂花瓣的街道，抑或来来往往的人群，摇着小尾巴的小狗都在光辉下安静祥和。

汩汩流水，几个小孩提着几个大篮子，沿着河边慢慢行走。微红的小脸上沾着几滴汗水，一个圆胖的身影嘴里絮叨着。

“小泥家得到了两碟桂花糕，刘大叔得到了两瓶桂花酒。。。。。。减去让小六带走的，还有五碟桂花糕，三碗桂花奶豆腐，还有一大堆桂花酥，桂花糯米饭，桂花枸杞茶。。。。。”

李远观顿了顿，两眼发光，嘴角抖动着，“发财了，发财了，我的肚子发财了，这下上课再也不怕饿了，我要吃十块扔一块，哈哈。”

“哼，我要告密，报告给我爹知道，你在他的课堂上偷吃。”

“别，别，婉悠，我只是偶尔啖一口，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检举，小六吃得才多。”

“你这，你这，没义气的李大肚子，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我爹爹，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了。”小六向后摆摆手。

“刘叔真勤奋，又卖包子，又给人打短工，天天早出晚归。”

李远观听了，脑海中慢慢回想起当初在村道上的游方术士。

留着长长的胡须，一袭布衣，背着个竹篓，撑着根竹竿，上头挂着‘医’字的小布帆低垂着，跟一个鲜衣怒马的青年对视，说着些什么，旁边是摔倒的老人。

青年脸色由一开始的无所谓，到渐渐脸红，再到微微出汗，最后，不仅派人扶起了老人，下马亲自向老人道歉，还送老人回了家。

李远观仰慕不已，跑了过去，抓着游方术士的裤脚，砸吧着大眼睛，“叔叔，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学。”

游方术士抚摸着胡须，细细端详着才四岁的李远观，最后望着那清澈见底的双眼，点了点头，“我会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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