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羊坡》：一

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系统大人不说话》——无量鸿蒙》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群羊坡》：一。

一

季夏的傍晚，虽然已经近六点钟，太阳还是高悬着，夕阳余晖像火箭发射成功后的火尾巴，拖在群羊坡村的主干道上。

农村多是坐北朝南的房子，主干道是东西向的。作为一个村的门面，这条路的颜值颇值得商榷。二愣子一样的水泥路，厚厚的切边与旁边的泥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谁家的懒婆娘草草擀的面皮，等不及变薄就拿刀横平竖直地切了往桌案上一扔。再加上村人一年两季在上面摊晒粮食，堆砌麦秸、玉米杆，才没几年，这块面疙瘩路很快地苍老起来，到处坑坑洼洼的。尤其是多处被沤烂掉的柴火常年霸占的路面，掀开一点，露出来的竟是黑的。

如今，村里人丁稀少而草木茂盛，家家门口都有长野了的花草。盛夏时节，这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两个毛边被不甘寂寞的花木掩映住，从一头远眺，如红堤绿水间一道纯净的白沙，颇有几分蓊郁的幽野之趣。

一辆装载整箱苹果的货车正踩着夕阳的尾巴摇曳在这条康庄大道上。

这是一辆半旧的中型货车，水果箱子码的高高的，肉眼可见的超载，估计是短途送货，防护措施实在稀松。一块黑色的雨布被几根黑的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粗麻绳堪堪拽着扎向车身几个重点方位。麻绳看着粗，好多地方却已经磨出了毛，围着高出来的箱子闹着玩似的绕了几圈，唯一的作用大概是心理安慰。

这车如果走在条顺盘正的省道上，可能也没什么。摊上群羊坡这条半老徐娘的村道，各个路口时不时还能窜出个鸡鸭羊狗的，这处境就不好说了。司机显然也对路况很无奈，车开得像个喝了酒还坏了裤腰带的良家夫男，生怕被当街强抢，拼命要保护节操的节奏。

坐在一起纳凉谈闲天的村里人也能感觉到司机的坚贞不渝，但他们太熟悉这条路逼、良为、娼的尿性，从这辆车进入视线就开始计算再走几步会被饥、渴的村道扑倒。

“艹，村里的破路真是难走……”驾驶室里的司机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却不敢分神。

这时，从这辆很可能老来失节的货车后面冒出来一个骑自行车的美女。

在这种地方看到这种级别的美女非常不可思议，就跟逛小商品市场见到货真价实的夜明珠似的。

她看起来二十岁上下，脸上的胶原蛋白几乎要溢出来。肤色很白，是那种混合了天然白和经年累月养尊处优的白。自然色的长发蓬松地垂了小半个背，耳鬓的毛发有一些汗湿，更衬的肌肤胜雪。她的五官并不特别深邃，但一眼望去有种超乎寻常的淡定和谐之感，而一双炯炯的大眼睛似乎含着六月早晨的阳光，使她的淡然带了一抹悠远的热烈。一身简单的黑白几乎被她穿出了惊天动地的效果，她字正腔圆地踩着自行车，丝毫没有夏日酷暑中运动的狼狈，时下流行的阔腿裤随着风微微摆起，反而显得十分灵动。整条村道因为她，粗糙简陋地不能入眼，又莫名平添一点幻色。

骂的正起劲的司机乍然看到后视镜里慢慢变大的美女，生生憋住了出口一半的脏话，转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赞叹“擦——矮哟！”不知道还以为是沾了土味的“撒浪嘿哟”。

谢青笠自然没听到司机的变调情话，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辆车。她是来家访的，进了村却发现农村里要找到一户人家还真不容易。各家房舍普遍相差不大，大门的颜色款式也几乎一模一样，而门牌号这种神器显然和抽水马桶一样还没有普及到这个可爱的小村落。

幸而一个当地的同事提醒过她，在农村找人，全靠鼻子下面一张嘴。

小谢老师茫然地从村头快骑到村尾，才终于见到村人，虽然眼前明显是一拨影视剧里流言制造担当的“蒲扇群”，她还是下意识就露出微笑迎了上去，准备问路。

这群被打工大潮淘下来的人早已注意到了这个漂亮小姑娘，农闲时练出来的八卦眼神有股穿透灵魂的力量，不管谢青笠就在眼前依然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孩子，放暑假了吗？”

“你真是晕了头，暑假早结束了，不是谁家的客吧？”

“一看就是城里人，咱群羊坡养不出来这样标致的！”火焰山这话是拔高了音的，带着点不明的意味，故意调笑谢老师似的。火焰山此人实在有些上不来台面。他本名丁自虎，有年冬天在外地因为偷东西被抓，被人打了一顿剥的只剩下单衣后赶了回来。群羊坡的人见了问他怎么大冬天穿那么少？他说自己刚从火焰山回来。自此，外号被喊起来了。

“谁家客这么俊，不知道有对象吗？”

“没对象也轮不到你家！”

谢青笠：“……”

她又不聋。压抑住一点点貌似被侵犯了的不适感，她立好自行车走过去，落落大方地问道：“请问你们知道刘笑家在哪里吗？”

谢青笠不会讲群羊坡方言，平时说的都是普通话，好在群羊坡方言属于北方方言，与普通话差别不大，并不影响交流。然而这群群羊坡侃大山界的扛把子们，因长年累月在村里蜗居，很不适应这种“蛮声蛮语”，一时间在这位“谈吐不凡”的美女面前扭捏起来。只有处于C位的老太太见多识广，勉力可以答话，可问题是她不知道谁是“刘笑”。

这也怪不得她，以她老人家的年纪认识刘笑的祖父差不多。漫天野来野去的小崽子们在她的认知里是以“毛娃”、“狗蛋”形式存在的。

一时大家脸上全是热情，却愣没人回答，谢青笠也很无奈，但还是面带微笑充满希望地扫视人群。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如梦初醒道：“你是学校新来的谢老师吧！”

谢青笠闻言一笑：“是的，您认识我？”

“你是我闺女的班主任，我见过一次，刚才一时没想起来”中年妇女热情笑道：“我闺女叫陈琳琳，老师记得吗？”

谢青笠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便笑着对陈母说：“知道，她挺聪明的，在班里人缘也好，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

陈母一听这么文雅漂亮的班主任，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儿，用着自带高级感的普通话，还一口气说了自家闺女这么些优点，脸上不禁乐开花，真心实意地感谢谢老师的教导，一叠声地邀请谢老师家去坐坐。

谢青笠婉言拒绝，解释道：“我是打算到刘笑和赵欢同学家家访的，您知道他们住在……”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随后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相继响起。

那辆货车到底是没保住节操，在离谢青笠他们不到百米的地方差点侧翻。车没事儿，大半车的水果全飞落到地上，有的箱子摔坏，苹果滚得满地都是，甚至爬出水泥路掉到了杂草丛中。

司机立刻下车，束手无策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原地打了个转儿后，暴躁地骂了一句“艹！”

“呦呵，看吧，我就说这孙子撑不了五十米！”火焰山得意洋洋地说着，脚下不停地走向事故点。

其他人受惊的鹅一样伸长脖子看热闹，有几个还发出唤狗般的“啧啧”声，表示惋惜。

谢青笠：“……”。她的问题又一次被忽略了。

出事地在主干道，周围好几户人家听到响声出来一探究竟。随后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尤其是一群下了学的熊孩子和接送孩子的家长们正好路过，不一会儿，这条平时单次只能由一辆车通过的主干道成功堵成早六点的农贸市场，抢道的，问询的，抱怨的，人声、车声、喇叭声，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不知道谁开了头，只见一群熊孩子咋咋呼呼开始抢苹果，甚至还比起了赛。

司机本来还在暴躁地不知给谁打电话，这会儿顾不上了，放下电话向着小崽子们大声斥责。他一开骂反而似乎把成年人的羞耻心骂跑了，不只是孩子，几个妇女也尴尬而坚定地摸向了那些散着的苹果或者那些烂了的不满的箱子，到手后便快步离开，大概是往家运。她们虽极力装作自然，忽然外八字或者内八字的走姿却出卖了她们的亏心。

谢青笠求助的这群人只剩下她和陈琳琳妈妈还站在原地，就连C位老太太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去凑热闹。陈母估计也是有心跟着去架秧子的，只是碍于女儿的老师在前，才稳住了脚步，目光却是早已飞去黏在现场。

谢青笠不打算淌这趟浑水，所以她再一次询问道：“您能不能告诉我刘笑家住在哪里？”

陈母一时没收回心思，反应慢了半拍，回神后她眼前一亮，指着热闹的中心说道：“那不就是刘笑？”

谢青笠一看，果然是，他还穿着今天在学校的衣服。他梗着脖子和情绪激动的司机对峙，似乎是起了冲突，一片人潮中偶尔能听到两声不分明的高亢争吵。

谢青笠叹口气，看来不得不过去一趟。陈母早恨不得去凑热闹，赶紧跟过去，很快混入人群不见了。

越靠近越觉得吵闹地脑壳疼，谢青笠看着眼前的混乱没处下脚，只好隔着外围大喊道：“刘笑！”

她的声音在穿越混乱时被打落，刘笑没听到。不过她这一嗓子惊了旁边的人，只听得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谢老师……”

谢青笠侧目一瞧，说话的竟然是赵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全靠苹果凑一堆啊，她今晚打算家访的两个学生在这种奇诡的情形下一次性见到了。

抢苹果被班主任抓包，这么没脸的事情真是难以启齿。赵欢很吃惊，不过这个小崽子一向脸皮很厚，又比较有眼力见，瞬间化出田间小溪的纯净模样，关切地问候老师：“谢老师怎么在这儿？”语气之亲切自然，其中还夹杂着隐约的惊喜之情，仿佛他们正在经历的是大马路上一次极其偶然而令人期待的相遇。

如果他手里没有半箱苹果就更好了。

谢青笠：“……”

真是个人才，谢青笠想。不过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她简单道明来意后问道：“刘笑什么情况？”

赵欢说了句我去叫他，立刻钻地鼠一样瞬移到了刘笑身边。

司机已经急的脸红脖子粗，偏他还被眼前毛没长齐的臭小子缠住，他的牙根不可抑制地痒起来，恨不得立刻提起这小子的脚脖子扔出九天之外去，再把眼前的一群贪财小民狗尾巴草串蚂蚱一样串起来烤熟。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凭江湖经验也知道，一着不慎，说不定会被揍得进医院。

赵欢指手画脚地对刘笑说了什么，刘笑微微转头看向谢青笠的方向，而后脸白了红，红了白，最后跟着赵欢走出战斗中心，挪到谢青笠跟前，紧张巴巴地凑成一句欲语还休的话：“老师……”

二

谢青笠是凯风大学生物系大三的学生，“海北计划”中的志愿者。

海省南北经济发展不平衡，南方经济发达，跻身国家最富裕城市之列，北方经济却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些市还处于贫困状态。这也造成了南方各市吸引了绝大多数的高校毕业生，北方几个市却留不住人才。

“海北计划”，全名“大学生志愿服务海北计划”，官方说法是海省为了改善南北发展不平衡，实现全省统一发展提出的人才扶持计划，招募普通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到海北从事为期一年的教育、卫生、农技等方面的志愿服务工作。每年公务员、事业单位、村官性质的招聘会对参与过“海北计划”的人有一定的政策性倾斜。

既然是志愿性质，“海北计划”给志愿者能提供的，除了食宿外，只有一千多元的生活补贴。如果是为了挣钱，“海北计划”无疑不应该作为就业考虑方向。但随着大学扩招，这几年就业机会稀缺，很多大学生就业困难，带有政策扶持性质的“海北计划”多少还是可以吸引到一些人。因而大部分参加的志愿者都是大专院校，且家乡就在海北诸市的学生。

家在省城又是名校的学生主动报名参加“海北计划”的，除了谢青笠，应该很难找出第二个，不过也正因为她的条件优秀，态度积极，虽然还没毕业却被破格录用。

谢青笠被分配到段口镇初级中学，一开始带的是初一生物。在一群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年长教师，以及其他几个资质平平的“海北计划”志愿者的衬托下，来自国内C9名校的谢青笠简直是天外飞仙一般的存在，一出场就人气爆棚，连带生物这种农村孩子眼里的“副科”也热门起来。一个多月后，她被调到中考班，带初三生物兼班主任。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小谢老师接管新班级后，决定来一次大规模的家访。

没成想，开门红的这么……惊心动魄。

看着眼前憋着一股劲，却不敢与自己直视的刘笑，她耐心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和司机起了冲突？”

刘笑闷不吭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站在旁边的赵欢也是眼神飘忽，摆明不会作答。

旁边几个妇女抱着残箱子，隐约露出里面的苹果，跟抱着自己家干柴似的离开现场，心虚抖成内外八字的小腿让人不住想去给掰直了。擦肩而过时，谢青笠闻到了一股汗臭味中的苹果香。

这些人走得急，差点撞到他们，谢青笠觉得杵在路口也不是事儿，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被判了缓刑的刘笑和赵欢如蒙大赦，闻言立刻摆脱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跟上老师离开。还没走出两步，一声几乎响彻天际的哀嚎，伴随着人肉砸在车上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爆发。师生三人的脚步同时被绊住，回头一看，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司机跟火焰山打了起来。确切的说，是火焰山在单方面殴打司机。刚才那一下应该是司机被一招制敌，强推到货车车门上的撞击声，听着就挺疼的。

从第一个孩子捡苹果开始的纷争和尴尬的胶着终于被打破。

那些在往家运苹果中无用武之地的男人们好像终于有了一逞英雄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股莫名的兴奋。他们中极个别地在劝火焰山不要搞大，象征性地拉一拉，其他人则在七嘴八舌地示威，意思司机敢反扑，可能会面临更强大的暴力。

谢青笠觉得这种事儿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抢别人东西可以这么强势？

她不知道这是农村的潜规则，自己窝里斗的再厉害，外人面前还是非常齐心协力的。

司机也是惯于跑南闯北的，虽知道跑生意的最忌讳在外人地盘起纷争，然而气性和尊严感一时间压过了理智，令他忍不住叫嚷着飞起一脚踹向火焰山。由于心里到底发虚，这一下声势大于实际，火焰山却被激怒了，周围几个男人似乎也对司机的反抗感到不可思议。

火焰山暴怒地像被占了他已经撒过尿的电线杆的狗，对司机发起新一轮猛烈的攻击。司机看着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黑壮黑壮的，论理应该是能打得过干瘦又年长的火焰山。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见火焰山是个半吊子性子，又是在别人的地盘，司机心里多有考量，骂声吼声不绝，却不敢下死手，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拉架的，起哄架秧子的，妇女呵斥孩子的，孩子之间吵吵的，一片混乱。

谢青笠赶紧将俩学生带离战火中心。她注意到，虽然在极力克制，刘笑和赵欢听到司机的声音时，身体明显抖了一抖。他们很害怕，似乎还有其他许多难言的情绪。

谢青笠有点犯嘀咕，但鉴于对面是俩孩子，她也没深想。尤其她在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对司机的担忧，不禁心里一暖，到底是本性善良的孩子。她本不欲管这档子事，只是眼看要出人命，又受到孩子情绪的感染，于是拿出手机拨了110，然后拍了几张现场照片和小视频。

刘笑和赵欢看到老师做这些，承受了更大打击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地更厉害。特别是刘笑，死死地盯着谢青笠的手机，以至于谢青笠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扑过来抢走。

谢青笠握住手机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语重心长地对俩学生说：“你们还小，可能觉得这只是几个苹果的事情。其实这是比偷东西更严重的抢劫，是要判刑的”，顿了顿，满意地看到似乎在虚心接受意见的两个学生，又皱眉看着明显吃亏的司机，继续说道：“如果这个司机有个好歹，罪过就更大了”。

俩学生都低下了头，烈日曝晒过的瓜秧子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谢青笠见状，缓和了口气：“既然事实已经是这样，趁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赶紧回家把拿回去的苹果都送回来。”

听了她的话，刘笑和赵欢对视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答应着去了。

送走学生，谢青笠看向战场，司机已经躺倒在地上，脸上全是血，仿佛有进气无出气，原本嘴里示威的嘶吼逐渐变为哀嚎，别说，用声音作为自保还是不错的，二百五火焰山的理智全靠这一声声哭丧拉着，已经停止了对他的施暴，只是嘴上还不饶人。

这时，从稍远处过来两个人，打首的那个老远就一声厉吼：“都干什么呢！”

这一声呼喝威慑力极大，人群短暂地平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向声音来源处张望，连司机也因为强行收了呼号，嘴唇惯性地抖了几抖。

发出声音的男子面色沉肃，带着超出年龄的老成持重，他径直走向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虽然看似平静，眼神中却有着压抑的不耐烦和狠厉。

此人叫丁翼，是群阳坡大队的“半个村支书”。之所以说半个，主要是因为名义上的村支书是丁自雄。丁自雄三兄弟，他行大，火焰山丁自虎行二，丁翼的父亲丁自鹰行三。丁自鹰去世的早，媳妇改嫁，丁翼从小跟着丁自雄长大，名为侄子，其实跟亲生儿子也是差不多的。前两年中专毕业的丁翼被丁自雄安排做了村主任。他有点文化，办事圆滑，心狠胆大，渐渐地，丁自雄放手给他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在村人心里等同于村支书存在。

火焰山见亲侄子丁翼过来，不仅没有因为自己人到场更加盛气凌人，反而气焰顿消，甚至有些惴惴不安。火焰山的媳妇抠门小气，丁翼失去父母后，火焰山没怎么过问过，他在丁翼面前无人情可邀。比之对丁自雄的亲近恭顺，丁翼对他一直不假辞色，几次三番告诫他不能在村里处处树敌，令他烦不胜烦。如今眼看惹出事端，火焰山对这个亲侄子的反应很有些忌惮，所以一时倒是无话。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火焰山自己动口，人们看到率先走入漩涡中的丁翼，自动自发就七嘴八舌地做起了解说，丁翼越听越觉得头大。

有别于丁翼一上来就掌握全场，跟在后面的人故意慢了几步。

待谢青笠看清来人，一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从未想到会在这里这种情况下再一次见到叶塞飞。

叶塞飞长得高高瘦瘦，浓眉大眼很像样板戏里的英雄，只是脸型不是那种标准的国字脸，而是既有北方人的帅气轮廓，又有着一些奶萌气。大热的天，他却穿着合身的衬衫和长裤，拎着公文包，一丝不苟的老干部派头，脸上挂着一丝礼貌的微笑，端的是儒雅斯文，然而谢青笠却能看到他伪饰起来的懒散和轻慢，以及骨子里的坚定和雷厉。

谢青笠本人存在感很强，再加上投射的目光过于灼烈，叶塞飞很快注意到了她。他惊讶地挑挑眉，几不可查的懒散瞬时烟消云散，他几个快步走到她身边，一贯的波澜不惊的语气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起伏：“谢青笠。”

他的声音干净低沉，每一句都要拖不拖地带点尾音，如落笔后墨汁在宣纸上微微的洇开。

谢青笠如坠云雾，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叶塞飞似乎被她的吃惊相逗笑，解释道：“这是我的老家，毕业后我考回这里做村官”。

谢青笠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问道：“你不是还没毕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青笠心口一窒，强自镇定地解释道：“休学一年，索性来做志愿者，现在在段口镇初中做老师”。

叶塞飞疑惑地问：“为什么休学？身体的原因吗？”

谢青笠笑着否认：“不是的身体的问题……”具体原因她不想多说，所以一时有些语塞。

听得并非生病，叶塞飞便也没深究，岔开话题问道：“这会儿到村里来干嘛？”

谢青笠简单解释了一下。二人又寒暄一阵，没等结束，警笛声呼啸而至。

110民警接到报案赶来了。谢青笠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距离她报案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看来派出所很是尽职尽责。

有人骂了一句：“谁TM报的警？”

更多的人一边惊慌地喊着“派出所人来了”，一边作鸟兽散，临走不忘多捞一把。司机见到救命的曙光，哀嚎声更加婉转嘹亮。

丁翼听到警笛声眉头皱的死紧，他沉声叫了一声“叶主任”，示意叶塞飞过去。目光凉凉地扫过谢青笠，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很快就面无表情地转开了。

叶塞飞点头，知道丁翼是希望自己来接待派出所的人。他对谢青笠抱歉地笑笑：“我可能要去忙了”。

上次见面留下的后遗症在二人初见的惊讶和寒暄后重新回到脑中，尴尬已经蔓延到谢青笠的每个细胞，听他如此说，如闻天籁，连忙答应。

之前捡苹果的人这会儿都洗了手出来围观派出所处理这次事件，只是民警们还没到，大戏还没开场。好在有免费瓜子——叶塞飞和谢青笠俊男靓女旧相识一样站一起聊天，在乡野之地是特别奇特的风景线。村人不嗑白不嗑，一时间多道玩味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

饶是面对一礼堂观众仍可以慷慨激昂演讲的谢青笠，此时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勉强稳住落落大方的形象，跟叶塞飞道别。

叶塞飞点点头走向人群，谁知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谢青笠盯着他背影的目光尚未来得及收回，被抓包后快速调整成礼貌的微笑。

叶塞飞忍俊不禁地低头一笑，示意谢青笠打开手机，报了一串数字，然后说道：“拨一下我的新号码”。

谢青笠也不矫情，二人很快互留好联系方式。

叶塞飞温和地叮嘱：“这里这么乱，天又越来越晚，今天别家访了，我待会看到那俩小子帮你跟他们说一声，你赶紧回学校吧”。

谢青笠此时的心情确实不适合多在此地逗留，那些八卦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灼烧，见他安排得明白，她尽力自然地笑说：“谢谢学长，那我先回去了”。

叶塞飞似乎对“学长”这个称呼很满意，嘴角微弯道：“路上注意安全，改天我去请你吃饭”。

说完，大踏步走向人群。这一次，他没再回头，只是脚步略带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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