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秦》——立定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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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节 放生

周赧王四十五年，(西元前270年，齐襄王十四年)齐国无棣邑茅庄。

这时正逢一年岁首，茅庄上下，一片喜气，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准备着！

一群幼童互相打闹追逐着，踩坏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

一个瘦高个子的少年，甚至激动的，随手从腰间挂着的锦囊里，掏出一枚鹅卵石，使劲抛飞了出去！

并呼喊着！

“看我飞蝗石！”

那飞石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好巧不巧的正好砸到花园正中的一个大水缸上！

那水缸应声而破，立时散成片片，水也洒落一地，只余几条锦鲤，在地上扑腾！

一时惹得那些平日里低眉顺眼的丫鬟仆役，一个个叫苦连天，心中却咬牙切齿的紧！

这时，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童，忽然开口向那少年说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让父亲知道了，又得一顿责罚免不了！”

那少年听了小童的话，心里也是一惊！只是往日一贯骄横的他，又怎么会轻易的就范，看了看周围几个在一起的伙伴，想了想，又望向四周，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花园角落里，一棵大槐树下，正有一个小童在独自发呆，那小童，个子矮小清瘦，头上竟长着些许白发，却是个少白头！

近处看时，他丹凤三角眼，大耳垂，厚朱唇，明玉齿，样貌说不上俊朗，到也不至于与那丑字挨边！

只是他额前突兀的长了四个肉瘤，再配上那白发，真是怪异的很！

那少年瞧见了他，立时嘴角上扬，便露出了怪异的笑容！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小童面前，便开口说道：“四弟呀！干嘛呢？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那小童抬起头，见了这少年，懵懵懂懂的便回道：“大哥，我，没人愿意和我玩！我只能自己在这发呆了！”

少年听了，脸上堆着笑道：“看四弟说的，没人和你玩，大哥便与你玩！”

小童一听高兴的道：“大哥！真的？”

少年便说道：“那当然，咱们是兄弟！大哥不罩着你，谁罩着你！”

那小童起身笑嘻嘻的说：“大哥真好！我非常想和兄弟们一起玩！”

少年见小童如此，嘴上笑意更显，便说道：“四弟呀！只是大哥遇到了些难事？正发愁哩！”

小童一听，忙问：“大哥！何事？可用得到小弟？”

少年便把前因说与小童，还让他看了那破碎的水缸！

“四弟！你也看到了，不是哥哥推脱，哥哥我过完年后，便要去无棣任职，这水缸平日里父亲看顾的紧，今日破碎了，父亲必然愤怒！若是被打，我这去上任被人见了，可不光彩呀？必被人家笑话！”

小童听了便问少年，“哥哥！那该如何呢？”

少年顺势说道：“四弟，你年纪尚小，若你向父亲认错，我想父亲也不会把你怎样？只是一顿训斥而已！你看如何？”

小童一听，想了想便说道：“好吧！哥哥既然如此，那这事，就我担啦！只是哥哥日后可要记得小弟的情义呀！”

那少年欢喜的对小童道：“那是！那是！哥哥必然忘不了！”

少年见事已成，便欢快的与伙伴们离开了！

小童看着他们离开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却也形容不上来，索性不去想他，走到那水缸遗迹前，便把那瓦缸片，一片片收集起来，堆放到墙角不显眼处。

这时，除了地上那一滩水渍，只余三条锦鲤，在那拼命的扑腾！小童见了，心生怜悯，心中道：“鱼呀鱼！活着真不易！可生来此世，岂能就此离去？”

“嬉戏水缸，若似牢笼；

身不自由，心难愉悦！

今日破裂，悄然溜走；

面朝大海，竟获逍遥！”

心中如此作想，小童便脱下短衣，铺在地上，开口对那锦鲤道：“鱼呀！我这就带你们离开，切莫在扑腾，稍微忍耐，一会便好！”

说着，便把那三条锦鲤逐一捉到铺在地上的衣服上，把衣服一兜，抱着鱼，便跑了出去！

小童抱着鱼，跑出了花园，跑出了茅庄，一直跑到庄外徒骇河边，小童弯腰把那锦鲤一股脑倒入河中，那三条锦鲤一入河，便精神抖擞，扑腾来，扑腾去，好不快活！

小童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恋恋不舍的看着那欢快的鱼儿！

那锦鲤也似有些灵性，竟也回头探脑的瞧他，小童还向它摆摆手，之后再不留恋，径直往回走！

小童回到茅庄时，正好赶上午餐，父亲今日高兴极了，看那样子，想必还不知道水缸被打破的事，小童心里自然也是怕父亲责罚的，所以也没主动去说，心中叹道：“只等父亲知道以后，再去承认吧！躲得一时，算一时吧！”

厅里此时，家中诸子均已到齐，小童怯怯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厅中众人，心中忐忑不已！

为何忐忑，原因有二！其一，自然是因为之前水缸之事，那水缸是父亲心爱之物，缸里的锦鲤更是父亲的心头肉，甚至在小童看来，那锦鲤在父亲心中比自己都金贵！

自己答应替大哥顶缸，后来自己又私自放走锦鲤，若被父亲知道，必然雷霆大怒！后果不堪设想！

其二，小童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何事？说来也是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昨夜入睡后，竟因好动，不小心推倒了榻前的铜灯，那铜灯从案几上跌落下来，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一时天旋地转，脑中嗡嗡作响！索性自己今日一早，却是醒来了！

可醒来后，自己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脑中多了许多记忆，也不知是真实存在，还是做梦所得？

致使自己今早浑浑噩噩，那记忆中诸般奇景怪事，离经叛道，荒诞无稽，可又让自己新奇不已！

自己没敢与人说，只是在心里默默体味，但就在刚才，坐在这里，竟有种恍如隔世，疏远别扭的感觉！

心中不禁苦笑道：“这真是我的父兄吗？我到底是谁？这又是哪里？”

可短暂的迷茫，转瞬即逝，心中的忐忑尽去！

小童藏在案几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心中暗道：“不管如何！我就是我，前尘过往皆随风而去，我就是茅焦在无他意！”

没错！说了这么多，这个小童便是睡觉不老实，踢倒铜灯，险些被铜灯砸死，尔后不知何种原因，竟与一个地球中华国闷骚青年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这时他终于摆脱了之前那种心神错乱之感！

原来，这小童，姬姓，茅氏，名焦，齐国无棣邑茅庄人。

上古周国时，周公第五子茅叔封于茅，并建立了茅国。到春秋时，茅国被邹国所灭，茅国公族子孙就以国名为姓，世代相传姓茅。

茅焦这一支，祖上迁到无棣邑，建立茅庄，距今已经数百年。茅焦的父亲茅萇曾经做过齐国的下大夫，后来辞官回乡，最近几年又做了无棣邑啬夫，家里也是好不兴旺！

第002节 受罚

茅焦生于周赧王三十七年三月上巳节，(齐襄王六年，西元前278年)本来喜得贵子，应是一家人高兴的日子，可事与愿违！

那日，母亲生下茅焦后，身体本极度虚弱，可爱子之心切的她，在看到了自己刚刚诞下的亲子时，却一时情绪激动，连呼：“这！这！……”便撒手人寰了！

闻讯而来的父亲，一时也是情难自禁，痛哭不已！忙命人请来医者，可那医者来时已是无力回天，家中一时哭声满园！

就在这时，庄中却来了一位女巫，那女巫本是在碣石山上结庐，今日上巳节，父亲特意请她来主持祭祀祓禊之礼！

礼到一半，忽闻主母生产，茅萇也顾不得许多，便弃了祭礼，回到庄内，可随后，待那女巫主持完祭礼，也随之来到庄中！

女巫进入寝室，这时底下的哭声不断，女巫轻步上前，当她看到那婴儿时，一声惊呼：“这！这！”

立时惊得众人观望！

茅萇忙上前问道：“巫师怎么了？”

那女巫神情惊慌，好一阵才缓过来！

“鬼宿出世，主惊吓，故多凶！”

茅萇听了大惊！便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他一出生，便吓死了自己的母亲，看来真是妖孽！我这便把他打死，除了这祸害！”

女巫忙拦住茅萇。

“不可！若杀他，家里必遭倾覆！不若将他交与我养，待我日夜施法，定让他改邪归正！”

茅萇听了女巫的话，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便把那婴儿交与女巫，并在庄中东北腾出一处院子与她，那女巫自此便留了下来！

女巫自得了这婴儿，却是很少再外出了，只有茅家请她时，才出去应付，平日里一颗心全用在婴儿身上，茅萇嫌弃这孩子，兄弟们自然视他如灾星，就连那卑微的奴隶也远离他！让他幼小的心，不知受了多大的伤！

先前，茅萇也没有给他起名，好事者便传，他是那女巫从茅萇手里救下的，故被起了个“巫留”的外号！时间一长，便叫成了习惯。

五岁时，在女巫一再的催促下，茅萇才给他起了个“焦”的名，也没解释什么意思，好事者便认为，这是茅萇嫌弃他，说这是烤焦了，长歪了的意思！

茅焦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感慨，他早就看开了，若看不开，恐怕他早就被气死了，今日又得了些许荒诞的记忆，心思更加深沉，更加宽广了，以前种种却也是一笑而过！

若不然，他也不会答应为大哥顶缸，他是真心想融进这个家庭，虽然兄弟们对他还有芥蒂，可他知道，最起码，父亲对他已是没了往日的成见，要不然，这一年，也不会准许他和兄弟们一起进餐！

正在茅焦胡思乱想之时，父亲茅萇却开口说道：“今日晚间，有贵客莅临咱家！到时尔等要好生准备！切莫怠慢！”

诸子听了具都颔首。

这时大哥茅伯开口问道：“父亲！不知是哪位贵人莅临咱家？也好相机准备！”

茅萇捋着美须，含笑道：“这位贵人还和咱家渊源颇深！他家祖上曾和咱家老祖是一奶同胞！只是后来一东一西，相隔几千里，再难相见！”

茅萇说道此，微微一停，饮了一口酒，继续道：“三十年前，为父年轻时，曾学那游子游历七国，在那赵国中牟云梦山中与其相遇，引为知己，他虽长我数十岁，我二人却是兄弟相称！”

说道这，茅萇正襟危坐郑重的说道：“尔等切要谨记，莫要怠慢！我那兄长字初成，早年得高人指点，今已是神仙中人物，前些时，书信与我，欲游东海，便顺道来看我，你们切要谨守礼数！”

说道此，诸子都颔首称是！

茅萇看着众子的样子，心中也是欣慰，便让奴婢取来一只烧鸡，置于食案上，便吩咐诸子前来取食。

大哥茅伯先一步上前，取了两只鸡腿，欣然而去！

三哥茅季次上前来，撕扯了一大半鸡身，也欣然而去！

二哥茅仲上前来，看了看，便把剩下的鸡一起拿走，只把那污秽之处鸡屁股留在盘子里，随后欣然而去！

茅萇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茅焦见众位哥哥都取了鸡肉，便也起身上前，可走到近前，见盘子里只余一个鸡屁股！

立时心中百味杂陈，可事已至此，自己又能如何？茅焦面上无差，便拿起那鸡屁股，欣欣然离去！

茅萇见了，默默摇头！

一时堂上诸子具都欣然用餐！

可就在此时，父亲茅萇突然起身离去，几个兄弟见了，也不惊讶！各自，自顾自的吃着。

茅焦此时心思飞转，可再如何作想，又能如何？鸡屁股他没吃过，也真不想吃！见父亲走了，便把那鸡屁股往盘子边上一拨，只把麦饭夹来吃，只是自己今日似乎是多了些记忆的缘故，吃了一口麦饭却是难以下咽！

可毕竟腹中空空，只得忍耐咽下以充饥！

不一时，父亲茅萇急匆匆走进来，气急的吼道：“谁？你们谁把我那盛鱼的水缸打破了？”

这时，诸子具都默默不语，目光都看向茅焦，茅焦这时，也不在去食那难以下咽的麦饭，忙起身作揖道：“父亲！是我打破的，请您责罚！”

那茅萇听了茅焦的回答，怒道：“好！很好！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这时便有两个健壮的家奴上前，茅焦不慌不怯的走到中堂，向茅萇行了一礼，便转身随那二人出去。

待走出厅堂，茅焦便面北而跪，退下衣衫，那健奴手持皮鞭，狠狠抽在茅焦背上，疼的他差点栽倒，可自己硬是挺了过来。

这时的茅焦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打脱牙和血吞！”自己替人背黑锅，挨打自己认了！心中种种苦，向谁倾诉！

再看那大哥，此时悠悠然的坐在席上啃着鸡腿，一点愧疚也不见！众兄弟具都享受那美味，而自己，他们连看，都懒得看！像是个外人！

茅焦咬牙坚持着，那健奴整整打了他三十鞭，才被茅萇喝止！

那茅萇此时气也消了大半，看了看那跪在厅外的茅焦，心中思绪万千，半晌才说道：“你这竖子，可知错？”

茅焦颤颤巍巍的施礼回道：“父亲，儿知错了！”

那茅萇见他如此态度，心中也不觉生出怜悯，摆摆手！

“下去吧！记得晚间的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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