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演义》——东林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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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刘军师灵偈道机 袁员外善心得运

元末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群雄争起四方，逐鹿中原。明太祖崛起淮泗，先定金陵，次平湖广，再下三吴，横扫中原，最后收复西南，十五六年即一统天下。太祖定都金陵，国号大明，改元洪武。为激赏功臣，裂土分王，割茅封侯，共封六公，二十八侯。其中有一伯曰诚意伯，姓刘，字伯温，号青田居士，献安邦定国之策，进经世济民之术，助太祖扫平群雄，廓清寰宇，实为大明开国第一文臣。太祖比之兴汉四百年之子房，称老先生而不名。太祖屡次欲加封刘伯温，都被他推却了。刘军师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眼见天下太平，君民同乐，就想归守田园。刘军师就上了个奏章，称其年老力衰，不能当国重用，应避位让贤，并请免官守职责，准予告老还乡。太祖劝之再三，但见其心已定，不便强留，于是赏赐有加，准其衣锦还乡。刘军师怀乡心切，连夜快马出京，直奔青田。一路上马不停蹄，人不歇脚，风驰电掣般到了青田。从此刘军师日日同闲云野鹤之宾，志同道合之友，弹琴弈棋，饮酒作诗，快意于日月之外，纵情于天地之间。

日升月落，暑去寒来。转眼已是三秋，弹指将过九月。万里金风送爽，十年丹桂飘香。刘伯温踏遍两浙山水，进而决定游历天下。刘伯温身穿纯白湖纱道袍，头戴逍遥斤，骑一匹乌黑逐日马。一路上风尘仆仆，向着广东而来。一踏入岭南，风光却与中原大为不同，但见一座座巍峨山岭向天而出，一座座雄关铁隘拔地而起，鹰扬于碧海青天之上，猿啼于悬崖绝壁之下，更兼百草皆凋，万木尽落，一派萧瑟凄凉之象。

昔日苏东坡有诗云：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黄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单道这罗浮山风光，其时已是金秋，所见自与诗中景象不同，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日贪看风景，错过了宿头，前不挨店，后不着村，只能夜宿于荒野。日暮寒气逼人，刘伯温点起一堆篝火，取出干粮，胡乱填饱了肚子，就倚靠在一株大槐树下欣赏百越之夜。万里无云，一轮皓月当空，四野宁静，好一派南国秋夜，刘伯温心醉神迷。忽见东南方有一股正气，勃勃而生，凛凛而起，直入九重。刘伯温大惊，掐指一算，知二百年之后当有干城出生，以卫大明社稷。

东方欲晓，红日将升，刘伯温纵马加鞭赶往前方，急欲探知正气所在。刘伯温紧赶慢赶，来到一个所在，唤作东莞县，前有二水，一曰：珠江，二曰东江，西南有平原，为珠江常年累月冲击而成，东南有一大山，曰罗浮山，不愧东南形胜之地。往前又到一个去处，名唤石碣镇，正气忽然消失不见。刘伯温登高望远，见水南乡得天独厚，得地所钟，得山所聚，得水所藏，日后必有重器以降，国必赖之。然西南低陷，正气所泄，故虽有奇才，却不获善终。思虑及此，刘伯温嗟叹良久，作偈一篇，勒石于罗浮山之巅飞云顶后，飘然远去。其偈云：

水蕴乾坤气，山藏日月精。

历数二百年，一震鬼神惊。

此事不胫而走，传遍天下，登时远近文人士子络绎不绝登山观偈。只是观者虽多，却无一人解其意。每到夜半，灵光耀于罗浮，千里皆惊，百姓称奇。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屈指过了二百余年，大明经张文忠公变法图强，一时政治清明，中兴可望。然好景不长，万历十年，江陵鞠躬尽瘁而死。神宗榜其罪于天下，家属戍边，旧臣复起，新法尽废。

话说水南乡有一员外，姓袁，名子鹏，面如满月，身如长杨，目如晓星，纠纠然自有一股英雄之气。其父袁世祥，早年以鱼盐之饶，舟舶之利，经商天下，积累下万贯家财，百亩良田，并建起一栋方圆五里的宅邸，端的是依山傍水，尽得风水：

千花齐放，簇拥出一座深院；百鸟争鸣，烘托来百年老宅。金玉满堂，数不尽荣华富贵；诗书一阁，道不尽倜傥风流。往来皆名士，五千年史事归心底；结交尽豪杰，九万里风情纳胸中。

袁子鹏子承父业，平日敬老爱幼，乐善好施，解忧纾难，救死扶伤，若遇水旱蝗灾之岁，则广开粥厂，且减免钱粮，乡里皆称为袁菩萨。袁子鹏年过四十，结婚多年生有一子，不想却在八岁时走失，至今渺无音讯。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以终日郁郁寡欢。袁家日日烧香拜佛，天天进供求神，无奈始终不见成效。

一日袁子鹏晨起，梳洗已毕，临镜发现几丝白发，叹曰：“吾将垂垂老矣，膝下并无一子，想我平日积善修德，不曾做过亏心事，苍天何以如此待我？”。有一仆人在侍，姓张，名全忠，开口应道：“老爷不必过虑，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余闻罗浮山中有一灵石，刘伯温当年留偈其上。入夜即光耀百里，当地百姓有求必应。老爷何不往求佳儿？”袁员外听后，转忧为喜道：“你这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明日我当与夫人亲往求之。”

次日袁子鹏与夫人焚香沐浴，然后收拾行囊，前往罗浮山求子。行了三五日，时已日暮，眼前突兀出现了一座高山，参天立地，鬼斧神工。袁子鹏心中暗暗称奇。到得山下，有一地界石碑，上书：罗浮山。袁子鹏和夫人下了马车，循山道而上，不久即来到一个古寺，名华首寺。何以见得此寺之好，有言为证：

天造一方宝刹，地生万古禅林。黄金雕就三宝乾坤，白玉砌成一元世界。门立四大金刚护法；殿卧十六罗汉守经。听钟鼓数声，百年烦恼及时灭；闻檀香一丝，三世菩提从此生。

当下袁子鹏同夫人入寺，来拜见方丈。主寺方丈为圆光禅师，拄着一根水磨禅杖，身披一件鎏金袈裟，慈眉善目，别有一股尘外之气概。圆光禅师一见袁子鹏，立马迎了出来，满面春风道：“袁施主大驾光临，圆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袁子鹏道：“方丈不必客气，今日余携内人远道而来，望能寄宿贵寺，打扰佛门清净之处，还望海涵，”圆光禅师道：“平时多蒙袁施主馈赠，才有禅寺今日风光。如能得施主光顾，自是本寺荣光，只是不知袁施主为何千里迢迢到这罗浮山？”袁子鹏道：“余结婚多年，未得一子，闻得罗浮山中有一灵石甚为灵验，故来祈求，望得一子。”圆光禅师道：“此石确为灵验，贫僧也有耳闻，入夜即见灵光现于峰顶。袁施主平日多行善事，苍天必佑。今日天色已晚，请施主稍事休息，明朝我带施主一往，祈求灵石，如何？”袁子鹏大喜道：“如此甚好，有劳方丈。”

圆光禅师令小沙弥，收拾了一间临山雅室。袁子鹏夫妇是夜入住古寺，一踏入雅室，明窗净几，更兼檀香扑鼻，一路而来的辛苦被驱散的无影无踪。当夜夫妻二人睡得十分香甜，直至日上三竿，方才醒来。早有小沙弥在外服侍，梳洗毕，吃了些素饭素菜，倍觉神清气爽。圆光禅师早已在大厅中等候贵宾。于是三人就向峰顶前进，往求灵石。

三人拾阶而上，山中风光又是另一番景象，步移景换，身转色变。

五丁开山，六甲分水。曲通幽境，直入玄方。松含千秋雨露，竹挟万里风云。独立猿猴献佛果，双飞蝴蝶采神花。粤东无双胜地，岭南第一名山。

仰观飞云顶若有若无，似近似远，行在山中如入蓬莱仙境，似登琉璃佛国。峰回路转，三人终于攀上飞来顶。袁子鹏立于绝顶，仰观云出远岫，日行中天，俯察万山朝峰，双河入海，飘飘然欲乘风归去。灵石屹立于绝顶，俯视四方，虽经二百年日晒月蚀，风吹雨打，却依旧不减当年风采。日照之下，碑上之铭文闪耀出夺目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袁子鹏恭敬地献上供品，和夫人虔诚跪下，在心中默祷：“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弟子袁子鹏一心行善积德，年已不惑，膝下并无一子，望神灵念我一片血诚，赐我一子，以慰吾心，吾当永记于心，四时祭拜。”祷毕，只见灵光闪耀，仙气浮动，一位仙人乘黄鹤而至，朗声道：“念你四十年行善积德，三千里行侠仗义，玉皇大帝特派北斗星君下界，托生汝家，好自为之，莫负神旨。”言毕，仙人倏忽不见，一切复归平静。三人五体投地，良久才一步步转下山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章 北斗星君犯律受刑 南极仙翁改名正字

话说五百年前，正月初九，乃是玉皇大帝圣诞。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五大星君，及各路神仙，腾云驾雾，骑鹤跨龙，各带绝世之宝物，齐聚凌霄宝殿，为玉皇大帝祝寿。但见：

太上老君贡万古金丹，瑶池圣母献千年蟠桃。仙乐飘飘，不知岁月多少；神香阵阵，无辨乾坤大小。八千仙女婀娜起舞，态倾三界；四大天王慷慨高歌，声震九重。

席上众神仙开怀畅饮，倾心交谈。南箕星君位居北斗星君之上，北斗星君平日就耻于其下，今见如此，怒火中烧。偏偏此时，一侍者为北斗星君倒酒，一不留神，杯满酒溢。北斗星君大怒道：“你个小小侍者，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今日我绝不饶你”，一掌即将侍者打地魂飞天外。众神皆惊，一时不知所措。玉帝见状大怒道：“大胆狂奴，休得放肆！来人，为朕拿下。”一声令下，众位天神，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来斗北斗星君。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北斗星君寡不敌众，被打入天牢。

玉帝怒气填膺，下诏处斩北斗星君。众神仙一起下跪，奏道：“北斗星君以一己之忿，痛打侍者，大闹陛下寿宴，触犯天规，但其罪不至死，念其昔日之功，贬其下界，戴罪立功，以观后效。”玉帝准奏，四大天王将其带至南天门，解其镣铐，劝道：“贤弟触犯天规，今玉帝贬你下界。弟当造福天下苍生，待他日功德圆满，再入仙班。”四大天王将其往白云中一扔，然后转入凌霄宝殿向玉帝复命。

袁子鹏自罗浮山求子归来，知北斗星君将下界为子，欣喜若狂。平日愈加除恶行善，积福修德。万历十一年六月，袁氏果然身怀六甲，至次年万历十二年四月二十八日，生下一子。临盆之时，雷电大作，风雨交加，北斗星自天而降，落入袁家后消失不见。少顷，一婴儿啼哭之声响若雷霆，登时风停雨过，万象清明。侍女兴高采烈地向袁子鹏道喜：“恭喜老爷，夫人成功生下麒麟儿。”袁子鹏喜出望外，立马入内看望妻子，心思此子日后定非凡人。因得北斗星君为子，故名曰：天星，字北斗。

白驹过隙，一恍七年，袁天星生的面如冠玉，眼如明珠，一举一动含一股凛然正气。不想袁天星只会咿呀数语，口不能言。袁子鹏不惜重金，遍请四方名医，不料众皆束手无策，裹足无术。袁氏以泪洗面，袁子鹏以酒浇胸，嗟叹终日。

一日南极仙翁静坐于昆仑山巅，中心一动，掐指一算，知北斗星君有难。于是南极仙翁不顾天人之隔，来到人间为北斗星君排忧解难。

时值初春，百鸟争鸣，百花齐放，袁天星和众小儿戏于村中广场，东奔西跑，尘土飞扬，玩得不亦乐乎。袁子鹏端坐于一株百年槐树下，与村中长者谈笑，并不时观看群儿嬉戏。不久从村东南来了个道士，只见他头戴一方纯阳巾，身穿一件鎏金道袍，手持三尺斑竹杖，脚穿一双湖州芒鞋，生的鹤发童颜，步履如飞，悠悠吟道：“山中一片月，洞里十分春。天下无双客，古今第一人。”袁子鹏见这道士有出尘之气，惊世之容，心里暗暗惊叹。

道士缓步来到村中广场，恰好袁天星嬉戏时，一不留神，失足跌于路旁。道士亲手扶起，仔细端详良久，叹曰：“使君天下贵人，可惜被人道破，奈何奈何。”言毕，道士仰天长叹，摇首顿足而去。袁子鹏闻言大惊，立马追之，于村西小路追及。袁子鹏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道：“祖师留步，弟子观祖师鹤发童颜，步履如飞，定非常人。弟子有一事相求，能否请祖师至陋室一谈，不吝赐教。”道士开口道：“贫道一常人耳，何劳员外相请，有事但说无妨。贫道自当为君出言划策，不当之处，还望海涵。”袁子鹏恭敬问道：“祖师过谦，适才弟子闻祖师对犬子嗟叹，敢问祖师因何而叹。”道士敛容正色道：“贫道自十六岁即云游天下，阅人多如牛毛，相皆平平，无足挂齿。今日幸遇令郎，骨相清贵，世所罕有，数十年之后必为国家中流砥柱，但是美玉有暇，是以叹息。”袁子鹏当即应道：“祖师道法高深莫测，犬子今已七岁，却口不能言。弟子遍访海内名医，皆不知何故，还望祖师大发慈悲，开解吾儿，不胜感激之至！”道士执其手，附耳轻声道：“令郎天纵聪明，可惜被人道破了。“袁子鹏不解道：“弟子愚钝，还望祖师明示。”道士道：“令郎本性睿智，只因名中暗道出身来历，此则大缪。今当改名换字，即可出口成章。”袁子鹏喜道：“多感祖师相助，一客不烦二主，还请祖师赐名。”道士推辞了一番，袁子鹏坚意不许，于是悠悠道：“四十年之后，天下扰扰，海内汹汹，当有英雄出而挽狂澜，扶危厦。今改其名曰：崇焕。崇者，向也，焕者，明也。心向大明，正其字曰：元素，元者，民也；素者，平也，胸怀苍生。不亦宜乎！今吾留有一偈于汝子。汝当善记，以告汝子，后自有验，千万勿忘：

逢藤而止，由邵而起，至宁而兴，遇蓟而休。

言罢道士化作一股清风而去。袁子鹏大惊，方知神灵相助，内心默祷。祷毕，袁子鹏转回广场，呼儿同归于家，召集家中老少，聚于正堂，在先祖灵位之前祭拜之后，郑重宣布，改其子名曰：崇焕，字符素。

次日袁崇焕开口能言，出口成章，满腹经纶。袁子鹏惊问：“汝何时学得？“袁崇焕毕恭毕敬答道：“严父诵读诗书之时，小子时常在侧，是以潜听于耳，默诵于心。”袁子鹏抚其头，大喜曰：“吾门将大光于天下！”袁子鹏延请天下名师硕儒至家中私塾，以教子并族中儿童。袁子鹏从此以读书交友为乐。

白驹过隙，一恍七年。时值三秋，节侯重阳，万木凋零，百草枯萎，天地间一派萧瑟肃杀之象。袁世祥年届古稀，犹客居他乡，不禁老泪纵横。恰逢袁子鹏前来问安，见父有泪容，惶恐道：“大人为何满面愁容，小子不敏，望父亲垂训，当一改前非。”袁世祥叹道：“为父只因见落叶归根，余已垂暮仍漂泊天涯，祖坟未扫，故里未归，是以伤感。”袁子鹏道：“此事容易，孩儿吩咐下去，我们举家回乡祭祖便是。”袁世祥破涕为笑道：“如此最好，明日我们就启程。”袁子鹏不敢怠慢，当即呼奴唤婢，连夜治办行装，以便明日回乡祭祖。毕竟袁家如何回乡祭祖，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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