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剑三之五毒传》:1.快报》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边缘人:黑日》——喬南。
序章:十二年前
瓢泼大雨。
巷子里,九头跟黑帽背靠背侧对着巷口一群手拿铁棒、砍刀的小混混,身后一男一女,看样貌约摸三十大几岁,差不多已及不惑的样子。男人和女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被紧紧地抱在两人当间,瑟瑟发抖,不时低声啜泣着。
黑帽压了压圆顶礼帽的帽檐,挂在上面的雨珠扑落落地掉下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噢。”九头操着一口浓重的粤式普通话猛吸了一口烟,把烟蒂弹出去道。九头两眼放光,露出凶残的神色,黑帽被帽子遮住脸,看不见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不把性命当回事,可遇到了这种情况,心里决计不会轻松。
“欲(动)手吧。”九头仰了仰头,对黑帽耳语道。九头搜出最后一支烟,点了好几次都没点上。最终烟头还是冒出来几缕青烟,在九头猛嘬下燃着了。
雨帘盖过了这座城市,盖过了喊杀声厮打声。
精疲力竭的九头靠在墙上,目光转向了小女孩一家三口。父亲站起来,摘下眼镜抹了抹镜片上的雨水,又架上鼻梁。父亲身穿的白衬衫被方才两伙人打斗溅起的血污和泥水印了一块块污渍,混着雨水贴在上身,冰凉冰凉。“你放心,只要你们不说出去,我们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黑帽拍了拍父亲的肩头道。
父亲似乎放松了一些警惕,紧绷的身体缓和下来一丝。父亲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而父亲却理所当然地忘记了,黑帽手中还拿着那把刚才沾了十几个人血的刀。这一瞬间,刀上的血又多了一个人的。父亲死死抱住黑帽,嘴巴一张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女孩还是看见了,看见了父亲睁大的眼睛下像金鱼一样张合的嘴。他说的是“快走”。
母亲夺路而逃。
等待她的,是另一柄刀。
“慕凡,快跑!”母亲抱住黑帽的腰部,奋力将他捆住。女孩刚刚支起颤抖的腿走了几步,却被追上来的九头用刀架住了脖子。乔慕凡在那场雨中最后听见的声音是母亲绝望的嘶叫。
乔慕凡等待着死亡。
她还不很了解生的意义,就不得不赴死了。
忽然,乔慕凡感觉到后颈一阵酸楚,并不疼。原来死是这样子的么?乔慕凡想到祖父逝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看起来很痛苦。妈妈对她说爷爷只是睡着了,明天早上就会醒来。结果第二天爷爷没有醒,而是被装进一个大箱子里,然后被盖上盖子,爸爸和几个叔叔把箱子抬上车,然后车子就开走了。她再也没见过祖父。
妈妈以为她还没长到知道死是什么的年纪,说了她也不会懂。实际上从那一天早晨起,乔慕凡就已经明白:死亡,就是一去不复返。
乔慕凡小小的心脏里混合着恐惧、悲伤、强烈的好奇和另外几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这一刀的作用下,接近停止跳动。
接近。
黑帽用刀背将她打昏。“喂,”九头撇着头说,“不连她一起做掉?”
黑帽回头看了他一眼,“留个可能杀掉我的人,下半生没那么无聊。”
九头笑了起来,然后黑帽也笑了。两个人淋着雨畅快地笑着。
西藏
喇嘛庙里出现了四个很突兀的身影。
一个穿白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貌似是这帮人的头儿,看上去五十岁上下,可能还比看上去更老一些,中等体型,脸部的线条都很棱角分明。虽然年纪大了,但十分矍铄,尤其是他的眼睛,简直锐利得可怖,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能够有的。
夹克男子旁边是个女人,头发一路垂直下来,却到发梢打了卷儿弯向脸颊,高原不仅没有给她带来不适反应,反而衬得容貌十分妖冶。女人身材凹凸有致,一袭暗绿色皮衣绷在身上,容易让人联想到白蛇传里的青蛇。
再一个人戴着斗笠,上面落了几片雪,因为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雪在室温下融了化成水滴下来。他旁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一件深蓝色连帽衫,套着黑色运动裤,额头上有细细碎碎的汗渗出。
最重要的一点是,西藏在此时季节下的温度不会超过零度,他们竟然穿的都不是冬装,并且丝毫没有冷的感觉!也或许是他们也觉得冷,但是完全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这四个人的体质也许不那么强,但是精神上却十分强大。毕竟穿着一件常服就能在冰天雪地里行动自如且保持面不改色的人着实不多。
老喇嘛示意一众喇嘛不必张惶,随后将四人引入后院。老喇嘛好似早就认得这几位怪人。
后院并不算十分大,但是没有摆什么东西,所以显得很宽敞。
角落里摆了几排兵器架。不过这些架子都没有插放兵器,而是直直地摞在一边靠墙根放着。兵器架的样式十分古老,而且看上去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没有用过的。
但是,架上用来支住长柄武器的圆孔内壁,却是光滑干净的,没有一丝污垢。
后院有两扇门,一扇是通往柴屋的。本来那屋子是用来堆放一些杂物的,但是因为喇嘛们通常没有什么物件儿,就被用来冬天储柴,这样在严寒的冬日就不必大老远去砍柴、担柴。另一扇门,打开,面前就是悬崖。老喇嘛也不知道这门的作用何在,但是打开门不仅能看到悬崖,还可以欣赏到令人目眩的壮观雪景,老喇嘛将它归结为神旨,而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设计者有意为之。总之,这时老喇嘛打开了它。通过这扇门,雪境才几乎算展现了它的最大魅力,外面的雪落得十分凶猛,但是一点风都没有,让人感觉仿佛这扇门后,就是天堂。然而谁若是真的踏出去一步,哪怕半步,就真的要去往天堂了。
其他三人老喇嘛都认识,唯独那戴斗笠的男人有些陌生——看身形确实有些熟悉,但是不敢断定。
那戴斗笠的男人微微仰了仰头,老喇嘛还是看不到他的脸,但老喇嘛已知道他是谁了。
老喇嘛看见他戴着面罩。
他的面罩是纯黑色的,上面没有图案,只显现出近乎完美的面部轮廓,光是这轮廓,就已经足以令人犯罪。
面罩下的脸犹如天神,可那面罩就如同一只难以捉摸的恶鬼。
他就是鬼。
“Guipo,你还是来了。”老喇嘛用带有浓重藏族口语的汉语对那个穿白夹克的中年男人说道。
鬼虽然气场强大,但比起这个中年男人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他至少不需要戴面罩。
也许这就是年龄的沉淀。
实际上庙里不少的年轻喇嘛都会讲汉语,并且讲得出人意料地好。这似乎是与年龄有关系。年龄越大,能够接受的新事物就越有限。这也是年龄所带来的局限性。
老喇嘛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
“Guipo”在藏语里的意思是“鹰”。
老喇嘛热烈地拥抱了那个叫作鹰的男人。
随后,老喇嘛从储柴火那屋里独自扛出一张桌子摆到院子正中。一张雕龙刻凤的楠木桌子,比四张麻将桌拼起来还要大。这看似羸弱的老喇嘛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如此这般,一个老人拥有一张这么大的楠木桌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这几位却像司空见惯一样,面不改色地围着那楠木桌席地而坐。
鬼取下斗笠,露出整个面罩。面罩用黑的像绸子似的材料制成,整个套在脸上,看不出他原来的五官,但还是能够看出大致轮廓——只看轮廓的话,那确是几近完美的一张脸。脸的轮廓线条棱角分明。两额边有些不很明显的凹陷,这也是美中不足的一点,却使这张面具下的脸更加具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老喇嘛很惊奇地问。
“我们当然都知道这桌子的价值,难不成你还肯让我们坐在这桌子上?”那个身穿深蓝色连帽衫的年轻人道。
“这桌子难道不是让你们坐的?”老喇嘛更惊讶了,竟一屁股坐上了那张大桌子。
四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像老喇嘛一样,一屁股坐了上去。
“哈哈,你很有意思。”老喇嘛笑着对连帽衫青年说道。“你叫什么?”老喇嘛又问。
“邝燕云,”连帽衫青年答道。“你也很有意思。”他很快又补了一句。这话虽然听上去像“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种废话,却是邝燕云的真心话。一个拥有怪力、肯让人坐在他的楠木桌子上的人,还是个喇嘛,这样的人岂不是很有意思?
“还是让他们快开始吧。”鹰咳嗽了一声。
“你赶时间?”老喇嘛问。
“不。”鹰说。
“那有什么值得快的?”老喇嘛道,“慢一些,慢一些你们还能喝到热腾腾的青稞酒。”说罢,下了桌子走到前厅去令人烧火暖酒了。
就在老喇嘛出去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下桌,又同时从身后抽出武器来。这两个人是鬼和邝燕云。鬼抽出来的是刀,邝燕云的是剑。
鬼的刀是一柄深红色的唐横,不带刀鞘,尖锋顺着鬼伸直的左手点到地上,微微地有一丝响动。尽管在后院回声不是很大,邝燕云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他花了五年,摸透了鬼的一招一式。
邝燕云手执一柄带点湛蓝色的青虹剑,里面散出的盈盈蓝光表明这柄青虹剑的纯度不高——至少没有高到看不出里面掺有其它金属的程度。不过这样炼制的青虹剑也有一个特点,就是硬度比大部分金属要高,且重量大,对手很可能一招落败就直接剑断人亡,也有可能因为笨重的原由使使用者招架不过对手的快攻。正是因为这样铸的青虹剑具有双重性,才不被很多人认可而被诟病。有这样品色的剑与他很是合得来。
——非胜即死。
鬼是左手刀,而且是反握着。对于一般人而言这样拔刀起手就慢了许多。在决斗中,慢,就意味着死。古往今来,武功口诀数不胜数,“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句话能够一代代传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于一般人而言,慢,就是死。
鬼不是一般人,甚至算不上一个人。
刹那间,鬼抬手离刀,又忽地落下,刀光一闪。没有人看清鬼的刀是怎么闪出那一下的。尔后,刀尖笔直地指向邝燕云。刀刃朝上。
怪异的起手式。
那深红色的像凝固的血似的刀忽然花一样绽开,旋出数十道刀光,好似四面八方有血气猛然涌出。“当”一声响,只见血刀与青虹剑架在一起,刀剑的尽头是鬼和邝燕云。
“当当当!”电光火石间,又是一连串刀剑相互撞击的声音,清脆灵动间暗暗蕴含着铺天盖地的杀意。鬼的每一招都不留余地,直取门面,一刀要是真切下去,就算不死也仅剩半条命。这门刀技本来就是如此,一如其名——鸿。鸿,就是盛大的意思。血,只在厮杀中飞溅的红色污渍,低贱、卑微,在这柄刀中却好似宴席一般,盛大开幕。
忽然,刀光一折。
青虹剑光本来就不明亮,也并不好看,尤其像这种揉杂了其它金属的青虹剑,剑光更加黯淡。但它很硬,比一般的兵器硬得多。
好看杀不了人。
硬度可以。
邝燕云亦是左手剑。
——鬼手中那柄颀长而笔直的深红色唐横,断了。
又是几个呼吸的空档,鬼还未来得及挥动手中那一截断刀招架,青虹剑锋就已经到了喉前。鬼感觉到了剑身的微冷。
邝燕云收剑,骄傲已在那张虽少年老成但在他们面前还是略显青涩的脸上。溢于言表。溢于表。“我赢了。”邝燕云故作淡淡的语气道。却掩饰不了心中的、言表中的喜色。这时,毫无预兆地,一条腿带着风声踹在邝燕云的小腹上,他瞬间被轰翻出去十米开外。一团血块淤在胸膛里。邝燕云艰难地站起,发现肋骨也已断了两根。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其余两人都吃了一惊。
鬼的面罩随着呼吸凹陷然后复平,如此往返。鹰上前拦住欲往野走去的鬼。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鹰说。
“刀在,人在。”鬼的面罩仍在不断起伏,“刀断,人亡。”
“你也不能。”鹰说。
“所以他就得死。”鬼用握在手里的一截断刀指向邝燕云。
忽然“扑哧”的一声爆出来。
鬼的面罩抖动了一下。他好像是皱了一下眉。
“你笑什么?”
那女人一直坐在楠木桌上不动,忽然之间就笑了,用手捂着嘴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鬼似乎有点恼羞成怒了。
“哦哦,不好意思,”女人似乎才发现自己正在笑,并且已经笑出声来了,“我忘记了你们正在决斗......可是,真的太好笑了!”
这个女人从进来庙里开始就没有说过话。其余三人都清楚她的性情,平日里她是不喜欢说话的,但只要一开口,必定惊人。
“玫,我奉劝你收敛一些。”鬼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这次她说对了。”鹰忽然站起来说,“这件事的确很滑稽、很可笑。”
“那不过就是一把刀。”玫摊开手掌,故作很无奈地笑着。
“那不过就是一把刀!”鬼愤怒地转身,提着那柄断刀飞快地跑出庭院、跑出庙里。
连斗笠都忘了戴。
“我去追他。”邝燕云勉强支起身体,提了青虹剑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走。
“不必。”鹰神情严肃地说,“你赢了。”
“可是我赢得并不光彩。”邝燕云苦笑,“我不想被当作一个为了赢而不择手段的人。”
“我们需要不择手段的人。”鹰的脸色深沉得恐怖,“你没必要因此感到内疚。只有不择手段的人,才能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需要非常冷静,宠辱不惊,能对绝大部分事情做出非感性的、客观的判断,这样,我们才可能仰仗他一同存活下去。”
“你说的‘我们’是指......”
“是组织里的人,包括我们。”
玫也点了点头。
“那鬼呢?”邝燕云问。
鹰往鬼跑出的方向看了看,道:“鬼的感情太丰富。虽然他几乎各项指标都比你强,但同时也造就了他的弱点——极其强烈的自尊心,导致在很多事情上可能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你不一样。”鹰顿了顿说,“你比他活得久。”
老喇嘛这时才端着青稞酒走进来。
“是他?”老喇嘛眯着眼问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问谁。
“是他。”鹰说。
邝燕云用剑支撑着身子,头靠在墙上。
阳光若有若无,远处的雪开始淡了。
第一章:复仇
“野!”那穿着便装的男人冒雨追了出来,在雨中大喊道。
一条被雨打碎的影子,背对着这个男人。
那瘦削的背影在路灯下被拉长,又在雨里碎裂。
影子慢慢地将头偏转,下颚微抬,看向男人。这种眼光让他非常不自在。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了睁眼,尽量不让雨水影响视觉。他看得清楚,他的视力从小就十分出色。
那人身上穿一件黑皮衣,被雨冲得发亮反光。同样在反光的,还有他手里提着的一柄长形的冷兵器。
一柄长刀,像日本武士刀一样长,却并不弯,没有武士刀刀身的弧度,而是笔直。更奇异的是,它没有血槽。
唐刀。
关于唐刀的历史,比日本武士刀还要久远。这样一来,它没有血槽也许就说得通。历史中总有些不确定因素。而通常来讲,历史越长,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也就越多。
唐刀上的血很快就在雨里冲刷得一滴不剩。
“我不杀你,你却自己跑来求死。”那个被叫作野的瘦长的影子说。说罢,他反手一抛。那柄唐刀直直地穿破雨幕顺着抛物线冲上去,达到顶点之后又顺着抛物线落下来。
男人伸手接住了刀,一言不发。
他不是不想说话,他本有几十个借口来为自己辩护,再不济也有十几种告饶的方法。可当他接住那柄刀时,却无法再说出任何言语。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在他手触碰到刀柄的一刹那,野的拳头也到了他左胸前。他自己的肋骨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一拳的力量极其可怕,精准度也同样可怕。拳法讲究“快、狠、准”三样技巧,野的拳头占了其中两样。两样就够了。快是不必要的,只要出拳够狠、能准确无误地击中,那么对方就只有死。
这个男人手里仍抓着野扔过去的唐刀,抓得指节发白。
男人缓缓地倒了下去,成为积在野周围死状惨烈的尸体的其中一具。
雨下得很狂。
这个季节一向是不多雨的。但这座城市似乎是例外,总是下,而且一下起来就没个停,一夜的大暴雨几乎能把街道泡透,像撕脚底的死皮那样撕下来。
黑夜里的雨水仿佛也是黑的。
“回来了?”那个穿着一身黄色连体睡衣的年轻女孩看见浑身湿透的野从走廊尽头过来,抬了一下眼皮,然后两眼继续盯在笔记本屏幕前。
“嗯。”野说。
女孩一张脸罩在毛茸茸的连衫帽里,两眼看上去有些微闭,大约是对着电子屏幕太久了。她脸上反着屏幕的光。那种光不同于某种特殊场合的暖色吊灯发出来的光,后者有催情的功效,而前者的功能恰恰与其相反,几乎可以令人性冷淡。但这光映在她脸上,却丧失了这种功效,反而有点暖色吊灯的意味。
“干什么去了?”野坐在一张椅子上。他极其厌恶沙发,却出乎意料地很喜欢木头椅子,尤其像这种太师椅。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多了十张雕龙刻凤的太师椅。一共十张,不多不少。据说是狐狸的杰作。
“追剧。”女孩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瞎。”
“我是问他们。”野舒了口长气,道。
女孩看向侧边,在野的对面、女孩的侧边有另一排雕龙刻凤的椅子,但是半个人都没有。
大厅很宽敞,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他们出去了。”女孩说。
“有没有说去哪里?”野追问道。
“没有。”女孩答道。
一阵沉默。
“今天几号?”野又问。
女孩看向右下角的日期栏。上面显示十月二十五号。
“二十五号。”野突然自己回答道。
“是。”女孩说。
野又像方才一样地舒了一口长气,然后就起身往走廊尽头走去。他坐过的那椅子上还有一滩水。
“你的腿怎么了?”女孩问道,眼睛仍旧没有离开屏幕。
野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路有点跛。
“什么怎么了?”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女孩再看时,他已没有跛足。
雨还下着。
在走廊尽头门开的时候,她听到一声炸雷——几乎是和那道闪电同时出现,眼、耳都猝不及防。
女孩关掉放着韩剧的网页,打开搜索引擎,键入了三个汉字。
“苏默晨”
这名字很有意境。默,就是静默或沉默,晨就是清晨,两个字合起来意思就是“静默的清晨”,这不废话吗?大清早的当然静默,要是满街电音、DJ那才是见了鬼了。可你仔细想想,清早起床,刨去周末那两天,哪一回不是闹钟响了才把你吵醒的?而且大清早的难道不应该是上班高峰期吗?这两个字看上去合理,仔细一想又不是很合理......所以说这两个字很有意境,不像是吸惯了城市里的汽车尾气和PM2.5的人能够想得出来的。
她在一个有关姓名的网站上看到了“苏默晨”三个字,下面是条这样的评论,“噗哧”笑了出来。她在选择浏览的时候故意过滤掉了点击率高的各大网站,否则可能就看不到这则几个月前的有趣评论了。
“苏氏集团千金走失,或已被害”、“苏正中为爱女狂砸五百万寻人”、“苏默晨出走事件持续发酵”。
这些新闻她一条都没有看见。
也许她并不用看。
公众对这种事件并不会持续关注太久,毕竟走失的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人性如此,谁也无法怨恨谁。
雨还是没有停。
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码头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状况下,很少有船只出海。即便是大型船只,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当然,少并不等同于没有。这个时候恰巧就有这么艘船即将驶离码头,而且是艘豪华游轮。
客舱里灯火散乱,偶然有迷乱的香透出来,但是在甲板上也很快随着海浪的咸味而飞散掉,不知碎成了几瓣、飘向了哪里。笑骂声、肉体的撞击声、男人绷着颈子扯开嗓子叫喊的声音、女人放肆嬉笑或隐隐约约啜泣的声音、玻璃杯碰撞和装饰气球掉在地上被人踩爆的声音......一众声音揉杂着,仿佛外面的风雨跟里面一点没有关系的样子。
外面站着一些人,他们渴望窥见里面一眼,哪怕只是吉光片羽,哪怕是一眼瞬间。
但是他们不能。
只要他们敢偷窥一眼,那么这双眼就要被一只手挖出来。
阿昆也是他们里面的一个。
阿昆只知道自己在巡逻,却不知在巡些什么。只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在这船上寻欢作乐。
“他们”指的是一个光头男人和另一个戴帽子的身形魁梧的男人。
“阿昆,你在看什么?”说话的是一个浑身精瘦的光头。他从里面走出来,又将门带上,那诱人的脂粉味道溢出来一些,旋即又散了。他穿着一件花衬衫,扣子解开了四五粒,走到甲板最前面。他的一颗光头上纹着三条狰狞的龙,中间一条西方龙展翼呈飞天状,两侧一条苍龙、一条蛟龙盘在西方龙身上,侧边两条龙分别呈极深的蓝和墨绿色,深到看不出来原本的色彩。中间这一条西方龙则是纯黑色。
三龙会!
三龙会现在已是本地最大的黑帮组织。
这样的帮派里如果没有几个大人物是很难在道上站得住脚的。
三龙会的龙头姓金,人称金翅雕。而他现在不在这艘巨舰内。
但有一个人,他的地位和势力几乎大到可以与金翅雕分庭抗礼。如果说金翅雕是西天如来佛祖手下那只得道的大鹏,那么这个人就是大鹏的九个头颅。缺了他,就好比九头金雕少了九个头。那九头金雕就不能够叫做九头金雕。
九头。
阿昆不敢再因舱内的声音而失神。
“喂,那谁,你哪个堂口的?”阿昆忽然嚷起来。因为他发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九头每年选的人都是固定的,所以阿昆基本上能认得全这些人的样貌,那人绝对不是往年同他一起巡逻的。阿昆指向不远处一个男人——一来为了转移九头的关注点,祈祷九头在解决那人之后不再追究自己走神的事,二来这人确实也很可疑。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纯黑西装,里面穿着一件酒红色衬衫。他的手非常白皙,白得几乎透明,能隐隐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他手里握着一柄刀。
唐刀。
“罪,犯罪的罪。”那男人缓缓说道。
“罪?”阿昆道。
“不错。”罪说道。
“你不是三龙会的人。”九头说。九头一边说一边示意阿昆退到一边去,阿昆也照着做了。
“的确不是。”他没有否认。
“那么你是谁?”九头问道。
“我已经说过,我是罪。”罪说。
“罪是什么?”
“罪就是罪,每个人都有的。”
“你来做什么?”
“杀你。”
九头面对着罪,尽管甲板上的风浪很大,九头却在不断拍击过来的浪潮里纹丝不动。
他的手下的人也都没有动。
那不只是单纯地不做任何动作,而是像钉子一样稳稳地钉死在甲板上,雨水与浪冲击在他们身上,就像冲在一块石头上。
“我还以为,在有生之年已等不到这天了。”九头缓缓地道,“你是她什么人?”
“朋友。”罪平静地说道。
“只是朋友?”九头言语里有些讶异。
罪点了点头。“只是朋友。”
“像你这样的人已不多了。”九头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这里的。你活着才好。”
“你怎知道我一定会死?”罪微笑着,“或许死的人是你呢?你已经怕了,你这几年一直在害怕。在这方面你的搭档比你阔达多了。”
“他?他也许比我更怕。要不然他怎会年年在这里醉生梦死?”九头冷笑,“不过你既敢来,我便有把握叫你走不了。”
“我既敢来,说明我有把握活着离开。”罪笑道,“我的命很贵的。”
九头只是冷笑,不再说话。
一瞬间,他已出手!
旁人只见得一团黑雾向那个自称罪的年轻人袭去。不,几乎没有见。在不到半秒之间,黑雾已到了罪咽喉前仅寸把处。这时,黑雾中忽然探出一只手。一只青黑色、瘦削到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手,单手成爪,三指齐屈,指骨弯曲得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
像一只鹰爪!
罪想要躲闪已来不及——罪运轻功的过程,足够九头再杀他三回。这个时候运轻功无异于找死。
忽然,罪横刀一架,指与刀摩擦出火花。九头在一刹那突然变招,翻身用另一只手将罪手中的刀刀身抓住,制住罪挥刀,而后再一爪。
这一爪带着空气破裂的声音挥向罪。
罪闭眼。
两个人对决就是这样。
不定胜负,但决生死。
生不一定是胜利,死亡也不一定是失败。
所以两个人要对决的话,从来不以胜利为荣。活下来的人才拥有最终解释权。
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罪以为自己会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叫出声来。但实际上他没有,在那之前,一柄飞刀早已插在九头背上。然而并没有插得很深。
这一刀总算留住了罪一条命。
“阿昆!你们还不过来......”九头扭转头去,已经看不见方才在舱门外巡逻的小混混。他们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而是在九头手底下的小混混。道上混的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九头手底下的人都那么能抗能打。他们既是在九头手底下做事,也就不是普通的小混混。而是会些皮毛武学的小混混。
武学跟武术不是一个概念,它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武学也可以叫作武功、功夫,但就是不能够等同于武术。
武术可以定义作是一种强健身体的体育运动。
而武学不是。
武学是杀人的学问。它的起源就是杀戮。
死一般的寂静。
海浪的拍击似乎是在一瞬间静止的。一条瘦削而长的人影从船舱里走出来。那人冷冽的目光从九头身上扫过去。
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如果这个人的内功足以镇住海浪,那么在这世上已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这个人就是野。
野一手拎着阿昆,将阿昆整个人悬在栏杆外。“你跟我们不一样,所以你还是活着好。”野说道。然后手一松,阿昆嚎叫着跌入海里。
跟随野一起到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警笛声,嘈杂作响。
海浪重新汹涌起来。
野看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探灯,似乎紧张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忽然,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而后罪只看见他单膝跪地,随后消失不见。罪本能地往上看——他果然在那。野的轻功很诡异,垂直地上升,却好像能任意选择落点一般。再看时,他已经在岸上,并且发动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声响很大,将那些混乱的灯光很快聚集过去。
野跨上摩托,猛地把油门拧到底,直升机穷追不舍,后来的几盏闪着蓝红交替的灯也追了过去。
罪这才注意到,船舱里已经没有声音很长时间了。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十二年,只知道自记事以来他从未败给过任何人,但没想到他能在半分钟内杀死几十个满身暗器和毒气的护卫。船舱里的光景并不是如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而是由几十名护卫架着那些女人,逼迫她们装出或嬉笑打闹、或被楚楚可怜的假象。而黑帽就混在这些护卫中间。
现在罪已经不必担心黑帽。所有护卫都死了。当然也包括黑帽。罪他们所掌握的信息绝对在九头他们一伙人之上。他们所掌握的这些信息来源于默。就在罪刚刚出现在这艘船上的时候,默就能够把船上的所有数据提供到他的腕表上——九头今晚会死在这里,这是已在计划内的事情。只是罪不知道野会来。这样一来,九头的死亡时间要提前了。
“你小心!”影从船舱踉踉跄跄走出来。手里反握着两柄刀。左手是一柄唐障,右手一柄肋差。肋差搭在左肩上,显得异常痛苦。
“你怎么了?”罪上前问道。
“没事。”影将刀收入大腿两侧的鞘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里面发生了什么?那飞刀是你发的?”罪问道。
“是黑帽。”影说。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沾染了血液。
“野把黑帽杀了?”
“野在黑帽发刀的瞬间救了我一命,然后我们联手杀了那些守卫。他们的功夫都不错,不在你我之下,要是野没来,估计我们真得栽在这儿。”
罪将影的胳臂搭在自己脖子上,支撑着她。
影看向九头,忽然见他掏出一粒晶莹的珠子,大约只有尾指大小,泛着海一样的蓝色。九头一口将它吞下。
“罪,杀了他。”影的呼吸开始紊乱。
“嗯,我知道。”罪说。
“杀了他,快。”影的话音在颤抖。
“你现在受了伤,要保持冷静,”罪道,“他刚才吞了什么?”
“X-1025。”
“那是什么?”
“可以把我们杀死的东西。”影的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也有无奈。但是没有恐惧。
罪蓦地看向九头。“X-1025......是一种新式武器,短时间内可以将功力翻倍,各项指数大幅提升,就像兴奋剂一样......”影抽出了肋差和障刀,反握在手里。
九头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气息紊乱。
“这种药性极寒,服用后虽然短期内实力暴增,但过后就会全身冰冻而死,没有任何内功可以抵御。”
“纯阳体也不行么?”
影摇头。
“这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那你走吧。”罪对影说道。
“什么?”
“我说你不要在这里拖累我了,”罪将头撇向一边,“赶紧走。”
“装个坏人都装不像。”影摇头苦笑道。“我不会走的。”
“......”
一道炸雷劈将下来,正打在两方对峙的中间地带,白灼的火光四处溅射。然而没有人闪躲。三个人谁都没有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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