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西飞一片东》：一、 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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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吻

“我可要问了，不管什么问题，都得认真回答，是不是真实的，我们可都会有判断的，别想骗我们。”

范旖旎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说，几杯酒过后，她白皙的脸在酒吧莹红的灯光映衬下，似乎泛起了一点潮红，显得皮肤更加细腻光洁，线条饱满的嘴唇亮晶晶的，郭天石心中一荡，既害怕她问一些涉及隐私的尴尬问题，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期待。

“好，你问吧！”

“你最快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花了多长时间。A，第一眼。B，三天后。C，一个月后。D，一年以后。”

“嗯，我是个理性的人，C，一个月后吧。”

范旖旎死盯着郭天石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郭天石你不诚实，柳姿、马海潮，你俩觉得呢？”

柳姿习惯性地按了按眼镜说：“我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我得要一年时间。”

马海潮讨好地说：“旖旎姐，我一般都是第一眼，男人都这样。”

范旖旎说，“恋爱心理学上讲，80%的男人都是第一眼就对一个女人做出了选择，而拥有理性的20%的男人都需要接触一年左右时间。B和C两个选项是不存在的。”

郭天石问：“哪本心理学。”

范旖旎又咯咯笑着说：“旖旎恋爱心理学，作者范旖旎，小女子我虽不才，但阅痴男信女无数，加上熟悉闺阁秘闻，呕心编述，沥血昭传。你们要是想学呢，就多请我吃吃饭，喝喝咖啡，我会尽心传授的，保管诸位姻缘美满。”说完，搂着柳姿一起哈哈笑起来。

郭天石有些木讷，被说中了心事，尴尬地陪笑着。

他想，爱上一个女人要多长时间呢？

郭天石第一眼看见范旖旎，就莫名地心动了。平时在办公室里，他虽然没去看她，但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她总是穿着高跟鞋，苗条的身体裹在西服裙装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优雅地走来走去。

他注意到，范旖旎在办公位上喜欢脱掉鞋子，她的脚又白皙又干净，不涂抹任何脚趾油，整整齐齐的，很秀气。

范旖旎找他谈事时，喜欢有意无意用手拍打他，这让郭天石不禁浮想联翩。

他心里承认，自己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范旖旎，这个充满魅力的都市女孩。

范旖旎又喝了一口酒，像背书一样地说道：“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哪里有工夫去看那理治之书？”

马海潮嘻嘻笑着说：“旖旎姐好有学问，来为旖旎姐的学问干一杯。”

范旖旎伸手拍拍马海潮的脸，说道：“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来，一起走一个。”

一瓶红酒很快没了，郭天石又要了一瓶。

范旖旎说：“柳姿，该你提问了。”

今天说好了，规矩是女孩提问，男孩回答，女孩可以问任何问题，男孩必须老实回答，女孩认为答案不诚实，有权罚酒。

柳姿大眼睛眨了眨，妩媚地笑着说：“郭哥，你第一次和女孩那个是什么时候，谁主动的？”

马海潮起哄说：“这个问题好！柳姿，你这才问到关键地方。”

范旖旎不怀好意地冲着郭天石微笑着，说：“你可别跟我说你还是处男！”又对柳姿说：“姐把这条路给他堵死了。”

柳姿也笑眯眯地看着郭天石。

郭天石心里思考着怎么回答，额头有了汗珠，抬手背抹了一下，说：“这空调有点凉。”

范旖旎、柳姿、马海潮都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又搽汗，又说凉，到底是冷还是热啊！”

柳姿见他有点窘，又娇羞地说：“郭哥别想歪了，那个可不是指那个，我的意思是指跟女孩接吻。”

郭天石把杯中酒一口干了，说道：“你郭哥我坦坦荡荡，第一次亲女孩是5岁时。”

柳姿、范旖旎都笑着说：“吹牛吧！喝酒，不诚实。”

郭天石忙说：“你们小时候没玩过‘过家家’游戏吗，我当爸爸，就亲过邻居小女孩。”

范旖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不行，我们都是成年人，小时候的事不算，说长大后的。”

郭天石说：“我大学里为了考研究生，就没谈恋爱。进了公司，一直外派，压力又大，更没时间谈恋爱了。真没啥可说的。”

范旖旎眼珠一转，说：“没胆量说吧，再给你一杯酒，喝了壮壮胆。”说着，就把自己的酒杯递给郭天石，说：“我这有半杯酒，我不嫌你，你也别嫌我，直接干了。”

郭天石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见酒杯口上似乎还留有她的口红印，犹豫了一下，贴着那口红印放在自己唇上，一口把里面红红的液体倒进喉咙里。

范旖旎见他喝完，又打趣地说道：“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间接接吻，我的唇和你的唇都接触过这酒杯，我们俩就算接触过了，就算接过吻了，来，为郭经理的初吻干一杯。”

郭天石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不自觉地又抿了抿嘴唇。

柳姿也端起酒杯，喝干了酒，低头不语。

范旖旎却苦笑着说：“小女子我再送你们一句话：男人彻底地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

多年以后，郭天石想起范旖旎的这句话，总觉得这其中有了宿命的味道。他后来是彻底懂得了范旖旎，懂得了她的忧伤，她的欢乐，他们曾经那么亲密无间，他们曾经爱得闪闪发亮，但他们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只能彼此遥望，却无法靠近。

郭天石出生、成长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本世纪初，大学毕业后，他应聘到GD的一家电子公司，当时人们美名其曰“孔雀东南飞”，为了赚更多的钱，他选择到销售部工作，被派到中部一个大省，负责该省西部地区的业务，经过三年的努力，郭天石跑遍所有的县市，以诚恳和努力，使经营网点数量翻倍，同时拜经济飞速增长之福，人们对电子消费品的需求与日俱增，公司市场份额大幅提升。

这是个人口大省，人烟阜盛，人们说话洪亮，喜欢热气腾腾地喝酒，他喜欢这种百废待兴、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氛围，那是他最为难忘的岁月。

由于业绩优异，可能也由于他是东北人吧，公司派他到吉林省新成立的分公司任经理。

世界一下子变得斑斓可爱，妖娆迷人了，他期待着明天的降临。

二、她结过婚了

郭天石和范旖旎第一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前。

随着业务的发展，公司的各个产品都成立了自己的事业部，在吉林分公司，人员不断扩充，原有的办公场所已不堪重负，郭天石所在的产品是公司的主打产品，人员最多，所占办公场地也最大，所以他们对搬迁办公室要求最强烈。其他产品和部门不急，都在看笑话。

负责日常行政、办公室管理的只有一个小女孩，叫柳姿，大学毕业两年，东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带个大眼镜，眼睛很大，但笑起来却是弯弯的。各个部门天天因为抢占会议室吵架，新员工挤来挤去抢活动工位，网线太慢又总断网，厕所堵了，电水壶又烧断了保险丝，于是，“柳姿，柳姿”的呼叫声，是办公室里永远的主旋律。好在小姑娘脾气好，总是笑眯眯地说：“已上报总部了，会尽快换办公室的；已通知物业了，马上过来通厕所，但人家说，我们要是再往里面倒东西，就不管了；请大家不要同时烧水，错开，电线电表负荷不了；网速的事，我也没办法，联通就这样，换电信也一样，上网慢也许是因为你的笔记本系统该重装了，什么，装系统也不会？那你先等等吧，我这正忙着哪。马海潮，就你们部门事多，你看人家郭经理，人最多，但事最少，从不给大家添麻烦。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马海潮说：“郭经理那都是成手，我这新人多，必须培训才能上岗，连个会议室都没有。再说，人家部门有钱，人人都配笔记本电脑，已实现了移动办公，我们就几台破台式机，不抢位置怎么办！一会儿我们要进行新产品培训，会议室都被占满了，还得用一下你的办公桌，麻烦眼镜美女再去你郭哥那挤挤，他的办公桌最大，三个人都有富余。”

柳姿知道他们背后管自己叫“四眼妹”，很无奈，她从小就爱看书，大学里更是书不离手，妈妈说她虽然依靠优异的语文成绩帮忙，考上了大学，但后遗症也很严重，“读书后遗症”第一条，左眼500右眼600，已成中度近视，妈妈说近视眼还不算什么，“脑子都读傻了，严重脱离现实，喜欢幻想，用书本里的世界来解释现实，将来会碰的头破血流的。”

妈妈这么说她是有根据的，第一，她放着家乡中学老师的工作不去，非要留在大城市，不顾大城市房价这么高，物价这么贵，不是父母拦着，她就要去BJ了。第二，一次妈妈带她去医院看一个因车祸而失去一条腿的一个亲戚，她像背书一样安慰人家说：上帝是公平的，祂为你关闭了一扇窗，一定会为你再打开一扇门。还跟人家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写过，“你将看到大悲苦，并将在悲苦中领悟幸福，这就是我给你的赠言:到悲苦中去领悟幸福。”搞得人家莫名其妙。

柳姿愿意沉浸于书本上的艺术世界里，不愿出来，她觉得呆在书里真舒服啊！她喜欢当年大火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幻想自己在大都市里经历一番刻骨铭心的爱恋，哪怕结局是悲伤的；她不喜欢风流倜傥的沃伦斯基，她喜欢痛苦忧郁的列文，想象着自己就是吉缇，她和列文再次相遇了，列文再次霎那间被爱情击倒，一切都不重要了，过去的想法，他感兴趣的讨论以及不喜欢的人，吉缇和列文用粉笔写下要说的词的第一个字母，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列文一夜未眠，第二天就到公爵家去求婚了；或者哪怕像林黛玉一样，唱着葬花词忧郁而死，也是美的，也比回到家乡，守着一个大肚子男人一辈子过相夫教子的世俗生活强。

东北三省只有一个商务经理，为各个业务部门提供后勤支持，常驻沈阳，每个省设有一个文员，柳姿是吉林省的文员。

看着乱糟糟的办公室，她坐到郭天石旁边，说到:“郭哥，我的上级领导今天晚上到长春，你能借个车帮我去机场接她一下吗？”

“从沈阳过来？坐飞机？”

“不，领导是从总部来的，广州飞过来，为了尽快解决这边的办公场地问题，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

“你们领导架子真大，还需要用车去接？”

“郭哥，帮帮忙，我们两个女孩半夜从机场回来不安全。你的经销商那么多，老板都有车，你还会开车，你义不容辞，再说，我们范姐可是个大美女，你刚调到吉林，还没见过吧，别人想去接还没这个机会呢！”

马海潮又过来插话道:“眼镜小美女，我也会开车，我也能弄到车，奔驰、宝马都没问题，怎么不求我呢？就喜欢麻烦你郭哥，是吧？”

“郭哥才不像你呢，油嘴滑舌的，你开车谁敢坐呀！”

“好吧，没问题。”看办公室其他人都在笑，郭天石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答应下来。柳姿每次来求他，郭天石都无法拒绝，不，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柳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个单眼皮女生能让任何男人激起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晚上六点，郭天石开着从经销商处借来的雅阁，拉着柳姿，有说有笑地朝龙嘉机场奔去。

郭天石原以为路上会很闷，怕两个人坐在车里冷场，特意想了几个柳姿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喜欢什么电影，最近在看什么书，还特意准备了一张王菲的CD，实在没啥聊的就放音乐，像柳姿这种文艺女青年应该是喜欢听王菲的歌的。

刚开始确实有点尴尬，柳姿很少说话，只是在认真地听郭天石不停地说，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各自的父亲，郭天石说自己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和自己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几百句，每天就是不停地干活，自己工作了，能挣钱了，父亲却因中风而离开了人世，不给他报答的机会，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柳姿说，自己上初中时，父母离婚了，她选择跟母亲过，父亲再婚后，很快有了一个男孩，就很少来看她了，她特别羡慕那些家里有个高大的父亲或强壮的哥哥的女同学，这也是她不愿意回到家乡的原因，母亲一再告诫她，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来自完整家庭的。

谈着谈着，柳姿突然问道：“郭哥你一定谈过不少女朋友吧，现在的女朋友在哪个城市？”

郭天石说：“现在的女孩子太现实了，像我们这种来自小城市无房无车的打工仔，居无定所，大城市的女孩是不会看上我们的。”

“郭哥，你不老实，不说实话，你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没女孩喜欢。我妈就总说我太天真了，将来肯定要被人骗。”

“你很单纯，这很可爱啊！”郭天石诚恳地说。

柳姿还是有点遗憾地说：“大家都说这社会越来越现实，可我就是觉得从古自今，人类美好的情感一直存在的，而且古人今人是相通的，大学里，我们讲古典文学的老教授说过，科技再发达，时代再变化，但人类的情感是永恒不变的，人工智能也无法取代。物质世界人类可以探索明白，但人的情感世界无限幽微，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片深海，是说不明白的。我记得老教授激动地给我们讲解李白的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郭哥，我是不是幼稚？”

“你很可爱啊！”

“范姐就说我有点幼稚，你知道吗，郭哥，范姐的简历里写的是已婚，可从没见她提起过她的老公。”

“是吗，范旖旎够神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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