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妖录之画梁尘》免费试读_邱雨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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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别云苍

日暮时分，云苍山巅。

身后是百丈悬崖，身前是数百甲士。

“听闻无常剑可神佛两段，但见过之人早已入了黄泉，不知真假，何不让白某人见识一番？”为首之人阴阳怪气的语调带着轻蔑之意。

“我楚凉自问光明磊落，和白家并无过节，与朝廷亦无瓜葛，白将军为何穷追不舍？”

“哼哼，顾公子悬赏黄金万两，为了阁下手中的无常剑以及项上人头。白某人对黄金没有兴趣，但总不能驳了顾家家主的面子。你若就范，我定可保你性命。”

“原来如此！我宁可与此剑一同消亡，也不愿交予你们这些野心勃勃之人。”楚凉冷笑一声，轻声对身后说道：“念离，抱住我的脖子。”说罢飞身跳下百丈悬崖。

翌日，白柘率众人绕到谷底，崖壁从上至下被整齐劈开，剑痕毫无顿挫、一气呵成。

“有意思，这厮若是没了无常剑，定成亡魂了，老夫对这无常剑越来越感兴趣了。”

细雨阑珊，静谧到只能听到雨点打在瓦砾上的沙沙声。

一群身披蓑衣的冷面剑客把落丘寺团团围住，为首的白面书生一手扶着斗笠、一手持着长剑，发带轻飘，剑尖指地，雨水顺着剑身一滴滴滑落。

已过三更，众人如寺中雕像一般，一动未动。

他们畏惧的，仅仅是躲在寺里的一人一剑。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楚凉惺忪着双眼看向窗外。尽管他知道念离不会回答。

《白泽妖灵帖》有云：“灵生于天地，初不语，而善书焉，然能言者，非妖即鬼魅也。”楚凉疑惑的是明明可以触碰到她的发丝，嗅到她的清香，为何所有人都视她不见，甚至和自己一样目能视鬼之人也看不到她。

顾念的离去，令楚凉终日醉生梦死。一日酒醒后，偶然发现自己的画作上出现了俊雅清秀的诗句题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落款是“念离”二字。

楚凉开始怀疑，念离的存在是否是自己的心魔执念，时刻提醒自己顾念已然离去的事实。对于接二连三的不合常理，楚凉早已见怪不怪。当楚凉用剑指着她眉心的时候，她并不躲闪，只有微微的泪水在眼眶打转。这出窍的无常剑，妖魔不近，任谁也惧怕三分，她竟毫不退缩，看来对自己并无恶意。何况这世上想要他性命之人，岂止一个弱女子，死亦何苦？自那时起，楚凉的身边似乎是很自然的多出了这么一个人来，听他抚琴、观他下棋、帮他束发、替他磨墨，而从不言语。

楚凉收回思绪，叹了口气：“也不知这破庙还能躲多久。”

念离倚在他的肩上，缓缓抬起头来，迷离的眼神让他一瞬间心神不定。

靠着冰冷的石柱，楚凉坐直了身子。“有位故友托书于我，想必是遇到了困惑之事。况且打无常剑主意的人越来越多，看来云苍已不可久留，明日启程去江南……”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直冲楚凉面门而来，楚凉闪躲不及，忙用剑柄挡住，暗器顿被弹开，蹭到石像上磨出一串火花。赫然是一枚雷公钻，因是破墙而入，力道有所减缓，不然楚凉还真没把握挡下这致命一击。

“楚凉，你还要躲多久，交出无常剑，我可留你全尸。”白面书生终是按耐不住，但并未跨入落丘寺半步。

“知非，我念你是顾念的兄长，此前种种我不与你计较，不要再咄咄逼人。”楚凉站起身来。

“哼！顾念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你欠我们顾家一个交代，今天我要一并收回。上！”

说罢，一众剑士破窗而入，楚凉把念离挡在身后，轻声道：闭上眼睛。话未说完，长剑出窍，仅是一挥，活生生的将一众人等劈成两半，血肉横飞。

“好一个楚凉，仁义道德常挂于口中，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白面书生走入寺内，面无惧色。

“这些你称之为‘人’?口口声声的‘起死人而肉白骨’不过是那些江湖术士的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乱葬岗上的勾当。这些你所谓的‘人’连魂魄都没有，与死物有何区别？”

“一派胡言！不要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让我看不起。”

“顾念死的突然，但我也是心余力绌……待我查出那凤凰卵的来历，定会上门请罪。”

“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么孤傲的人嘴里听到心余力绌四个字，我恨的是你手握无常剑，却无法保她周全。我这只执笔之手，如今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剑，都是拜你所赐。”说着便把斗笠掷向楚凉，长剑也顺势刺了过来。

楚凉叹了口气，左脚踢起地上的碎石打飞斗笠，右手持剑横在胸前，剑刃朝下，对准刺向自己的剑尖轻轻一挥，顾知非的长剑顿时碎成无数片，只剩剑柄，整个人也飞了出去，撞到墙壁动弹不得。

楚凉走上前去摸了下他的脉搏，又检查了下他身上被碎片划伤的伤口，并不致命。便扔给他一瓶金疮药，说道：“你本知无常剑的威力，为何豁出性命。这世上信我之人寥寥无几，我本以为那颗凤凰卵已是死物，可竟忘记了凤凰浴火重生的能力，顾念不小心碰倒烛台，令它孵化，谁知那竟是上古凶兽九凤，九凤可吸食人之魂魄，我要阻止已然不及，虽是将它斩杀，但也为时已晚，因此也不苛求你能原谅于我。”

楚凉顿了顿，在顾知非身旁坐下，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从儿时那场大病初愈开始，我便能看到这世间的妖灵鬼魅，它们或恶或善，或美貌或狰狞。恐惧时常令我夜不能寐，身边更没人相信于我，他们把我当作骗子，冷眼相待。而顾念却不同，她虽十指不沾阳春水，心思却缜密非凡，她从不把自己也能视鬼这件事情说于任何人听，她怕亲朋挚友把她当做异类。而如今顾念甚至连魂魄都不在了，留给我的只是绝望。

这些说于你听兴许会觉得荒诞无奇，但多说无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想再逃避，还望转告令堂，不要再打无常剑的主意，就算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吧。”

话毕，同念离向寺外走去，耳畔回荡的是顾知非歇斯底里的笑声。

第二章 茗灵

经山麓绕过云苍山脉便是蚀水渡口，轻舟直下月许便能到达祁云山。

楚凉盘算着以现在的脚程，到达渡口也要不下七日，尽管人迹罕至，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楚凉还是用黑布把无常剑裹上三层，仅留剑穗在外。

行六七里，突然大批军马从林中穿出，把楚凉团团围住，一路上的马蹄印楚凉早有察觉，只想尽快解决事端，不想再纠缠下去。

楚凉一手抱住念离，一手持剑，剑并未出鞘，仅用剑身拍打，一连串兵器折断及骨折声响，夹杂着惨叫声不绝于耳。一队人马顷刻间全部倒在地上。

白柘拍手赞道：“好身手！楚兄弟这般身手何不效力于朝廷？自是前途不可限量啊！”白柘背后不知是被雨水打湿还是被冷汗浸透，鼓足勇气说了这恭维的话语，他没想到楚凉竟比传闻中还要可怕万分。这队人马经历沙场无数，个个都是战场的精锐，如今竟是这般不堪一击，怎能让白柘不生畏惧？

楚凉冷言道：“白将军当真以为我楚凉怕你们不成，就是再给你精兵三百，我也不放在眼里，白将军可还要与我一战？”在外人眼里，楚凉的可怕完全是因为无常剑在手，其实不然。既然决定离开，也不用再隐藏，一味的逃避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胜负已分，白某人自愧不如。”白柘抱拳相送。

雨水仍是淅淅沥沥，虽是深秋，楚凉依旧一身青衫，念离却沾衣不湿。山路泥泞，途经一座土地庙的时候，念离拉了拉楚凉的衣角，指了指，怕他染了风寒。

踏进庙宇，断垣残壁，免不了一番萧条景象。楚凉捡了些干柴点了篝火，念离抱着他的手臂，似是很倦了，倚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你是这里的土地？”楚凉对着篝火对面的那团黑影说道。

所谓的土地，不过是孕育于天地的地灵，可洪泽一方天地而已。

“你果然看得见我。”孩童一般的声音回答道，“那黑布包裹的东西，我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楚凉冷冷说道。

黑影向篝火靠近了一些。楚凉看清了它的面容，竟与常人无异，细看之下，两额微微鼓起，似是双角，双手奇长，衣着整洁，赫然一副孩童模样，与《白泽妖灵帖》上所述的“茗灵”一般无二：额生角、手过膝、性至善，可幻万物，能唤云雨。

“好多年没与‘人’说话了。我是这里的土地，虽孕育于天地，不需进食。但还是感觉到饿。很久都没了供奉，你可有带香烛之类？”孩童略带委屈的问道。

楚凉摇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半截蜡烛。“这是药烛，醒神之用。你需要的话，就给你吧。”怕惊醒念离，楚凉用篝火点燃蜡烛扔向神台。

孩童飘然跟去，守着蜡烛，直到燃尽。

“谢谢……”火光之中，楚凉似乎看到他眼角的泪珠，仅那么一瞬。

空气中弥漫着醒神烛的药香，这是顾念最喜欢的味道。昔日为除友人宅院的阴灵，楚凉几乎跑遍了半个云苍山，才找到一截雷击木，似是桑木，清香异常，半截已成焦炭，楚凉祖上皆为名医，虽未继承祖业，但对药理十分熟识，却仍不知此为何木。驱除阴灵之后，楚凉发现此木散发的清香有醒神之效，便将焦炭部分做成药墨，剩下部分混合数种药材熬制成药烛。

“燃尽了也好。月升日暮，曰不朽；命不由己，曰无常。”楚凉自言自语道。

“命不由己……拥有绵长的生命又有何用？还不是个生离死别？”孩童跪坐到篝火旁，稚嫩的面孔上有说不出的沧桑。

“可是院落中的那个坟茔？为何碑上无字？”来时已是发现，竟有人将坟茔建在庙宇的院落中。

孩童点点头道：“篆刻心上，勿需示人。”

念离终是被他们的对话所惊醒，好奇的打量着篝火对面的地灵。

“我是茗灵，早年接受茶农的供奉。但流年不利，茶农陆续的离开了，我虽能呼风唤雨，也是挽留不住。”火光下，茗灵眼神空洞，回忆如泉涌，噎住喉咙，许久不能言语。

念离起身轻抚了一下茗灵的头发，而茗灵却不自知。

楚凉摇摇头，连地灵也是视她不见。

“四季更迭，多少个年头，我已记不清楚。每逢二月廿三，春茶初成之时，这里都有庙会，茶农们祭天、卖春茶，摊贩货郎、杂耍曲艺，不胜热闹。我当初甚是顽劣，看到人群中的一位书生长的俊俏，便化成了他的模样。”说罢茗灵口中念念有词，倏地变成了楚凉的模样，装束却大不相同，素衣白裳，宽袍大袖，红带系发，眉宇间夹杂着一股妖艳之息。

楚凉依旧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旁的念离看着对面嘴角上扬的“楚凉”，秋水盈盈，似是第一次见到楚凉的笑容。

“很多年没见过‘人’了，化作你的模样多有冒犯。”说着大袖一挥，又变回了娇小的身体，继续说道：“那日我化作书生模样在庙会上闲逛，走到一个卖梨子小摊前，随手拿起一个梨子，转过头一口还未咬下去，却看到一个年方十六七岁的姑娘歪着头看我，那次是我与她的第一次四目相对，她居然看的到我，清澈的眼神似是把我看透，那一瞬间的慌神让我胸口一阵阵的抽搐。”

那时认为相思很甜，而如今，相思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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