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渊的流浪者》：【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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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季节是盛夏。

气温是燥热的三十七度。

时间是最适合执行暗杀的午夜。

不知究竟蛰伏了何种危险种的这片树海，不论昼夜皆是对人类而言绝对禁止涉足的森然之地。但这里的动物生态环境却也类似于那些危险系数要低上数个等级的小森林。在这个时间段依然有出来觅食的猫头鹰、同时自然也会有身为其猎物的鼠类，不知死活的徘徊在危险的土地上。

猎食者与被猎食者——乃是树海中必定存在的关系链。

而那些人类没有勇气踏入、甚至接近这里的原因也是如此。树海中栖息着对人类有极度威胁性的东西。

不是别的——只是一些将人心中的黑暗更大程度裸露在外的，人类们。

也就是被那些自诩为好人的人类认定为是恐怖分子、坏人、犯罪者的，活在阴暗角落的家伙们。

抢夺、诱拐、绑架、杀害。

干尽这些恶事的恐怖组织，规模由小到大，在这个世界上可谓多如繁星。

大部分都只是潜藏在各个城市或城镇中，但若是规模十分庞大的，就会选择偏僻的森林或者山谷作为老本营。

要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成为“恶”，最佳的答案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强弱之分实在太过明显。

手上攥握了强大的力量后便难以继续维持依靠他人的话语与自身的认知才辛苦平衡住的善意。一旦有了力量，愿意用这份力量去救助他人的人，再怎么说都多不过用这份力量去迫害他人的人。

那些没有力量的人也会纷纷加入黑暗的一面，哪怕只是作为走狗在组织中生存。

因为，人心中的黑暗本就大于那虚假不堪的光明面。

话虽如此，犯罪组织们的所作所为确实可以冠名为“恶”，但“好人们”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吧——可以断言，绝对不是个个都光明磊落。

譬如暗地里向力量更强大之人，哭诉着哀嚎着，揭露对方罪行的同时也公告自身的弱小，寻求着救赎。

以重金、情报、或是稀有物资作为报酬，只希望能将个别对其自身产生威胁的组织剿灭。

毕竟也是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不论规模，成员必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并且运用的手法也可能是理解之外的残忍。

因而便不可能只身前去讨伐一整个组织。看中了报酬的人们组成一个个佣兵团，在收集了足够情报和制定了严密的作战计划后才会施展行动。

佣兵团之间，为了争夺一笔生意，在干正事之前双方先开始厮杀的情况也不是不存在。

更常见的则是——那些自不量力的人组成的团队，非但没有剿灭目标，反而互换立场落得一个全灭或是被俘的下场。

季节是盛夏。

气温是燥热的三十七度。

时间是最适合执行暗杀的午夜。

目标是名为【尼古尔】的犯罪组织。

与突然出现的寻常组织不同，【尼古尔】自几十年前便闻名于数个国家。组织本由米隆一族和查斯一族共同创建，从不接受任何族外成员的加入。

因此，这两族的成员，可以说自出生的那一瞬间起便成为了罪犯。在这种熏陶下成长，将所谓坏蛋的本领熟记在脑内。

与其说他们是一个组织，倒不如说是以烧杀抢掠为本职、由两族合二为一的一族。

导致他们比起以往更加狂妄猖獗的原因，是两年前，叫做阿克奥斯的男子的出现。

传闻道，他以压倒性的实力击败了尼古尔原本的统领者，顺理成章的坐上了这个组织的宝座。

在阿克奥斯的率领下，尼古尔的黑暗行动愈发频繁。组织的实力日渐强盛的同时，更多的受害者陆续出现。

如今，尼古尔已是一个足有数百近千成员的极具威胁的组织。

现在的组织内，反对这个身世不明的男子成为首领的成员数量已然为零。如果至今都没有臣服于他作为一名犯罪者的领导力，恐怕早已被阿克奥斯从组织内铲除。

————这些，便是在接受这项委托时，从委托人那里得知的全部有关于组织内部的情报。

此时在树海中上演的，是与印象中的讨伐战截然不同的光景。

悄无声息倚靠在一棵高树上，鬼鬼祟祟的人影怎么看都只有一个而已。

黑色的风衣掩盖了全身，就连头发也被风衣的帽檐盖住。

脸部则是戴着白色的、在神社之类的地方比较常见的面具。一举遮蔽了所有面部特征同时化解了被识别出真实身份的可能性。

白色的面具在繁茂树叶间透射进来的月光照耀下，显得有几分不寒而栗。

若是传出去必定会被嘲笑，嘲笑这份不自量力与暴虎冯河。因为，今晚来此进行讨伐的，只有这个连性别都是谜团的，黑衣面具人。

这里是尼古尔的地盘，是独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没有许可便擅自闯入，何况还是这种大肆宣告自己是不速之客的打扮。

晚间巡视的尼古尔组织的精锐部队，想必有着侦查能力十分出色的队员存于其中。虽不知是通过肉眼的侦查还是魔力的感知还是其他的什么方式，但确实是很快的在密林中捕捉到了入侵者的位置。

全部由查斯一族族员组成的，二十人的巡逻队不出半分钟便来到这棵高树之下。

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警报声响起，看来是对这支巡逻队的能力有着十足的自信，并无请求增援的必要。

巡逻队的人皆身披同样外观的红褐色重型铠甲，银色的尖刺分布在臂甲、肩甲与腿甲三个部位。手中泛着寒光的长矛，即使是外行人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做工的精细及其蕴含的危险性。

这身堪称豪华的装备，毫不愧对尼古尔多年来掠夺的成果。

而黑衣人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无人能读出苍白的面具下，黑衣人的神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种与恐惧与退缩等远不沾边的情感。

「单枪匹马便闯入这里，现在的佣兵已经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但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到此为止，入侵者。」

双方僵持的时间不过数秒，此时率先出声的显然是这支巡逻队的首领，从其接近两米的魁梧体格以及鼻上狰狞的刀痕便能推断出这一点。

连讽刺都算不上，似乎已经能够提前预见不速之客的死亡。

名为查尔顿的战士，仅仅是为来者的鲁莽而感到可悲与不解。

人总是这样，明知是危险还深陷其中，听起来是何等高尚何等值得赞颂，而实际与送死两字并无差异。

在耐心听完查尔顿的狂言后，黑衣人在一瞬间失去了踪影。

这是令一名身经百战的重装战士都会感到脊背发凉的画面。

如果那是凭借肉体加速达成的移动，无疑已经突破了正常人类理解的范畴。

同影子一般无声无息，以瞬移两字来形容都不为过。从二十人眼前彻底蒸发不见，因此「那是鬼魂吗」这样的疑问会出现在脑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惜所有人都明白，鬼魂不过是人类臆想之物，是被捏造出的不真实存在于世的东西。

除此之外，那名黑衣人是实力深不可测的觉者、以及他必须死在这里，以上两点，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给我找。」

查尔顿立刻反应过来，向自己身后的十九人发出命令。

回答他的并非平日在兵营训练时嘹亮且整齐的那声应答。

令人窒息的寂静让查尔顿猛地回头望去，下一秒他的瞳孔便因为震撼脑髓的极致恐惧而收缩至针眼大小。

惨烈的死状在查尔顿的眼中早已是习以为常的小儿科。

但发生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的，十九人的瞬间抹杀，则是其从未目睹与经历过的恐怖现实。

没有血腥味便意味着没有血流成河。

就连理应被双耳捕捉到的死者的倒地声都没有。

「什……什么……」

「这不可能……！！」

诸如此类的话语，本想哀嚎出来却发现早已被恐惧扼住了咽喉，控制声带颤动的能力都一同丧失。

接下里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黑衣人的身形。

仿佛能带来厄运的诡异黑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呈四条尾巴的形状自其后腰，透过风衣伸展而出，在空气中无声的摇晃。

那就是杀害余下十九人的手段吧——查尔顿如此这般确定。

看似脆弱的身板，身高方面都与自己相差了足足一个头的高度。但若是动起手来，恐怕杀死自己所需的时间都短到可以忽略不计吧。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逃之夭夭啊——这是人类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由大脑滋生出的本能想法。

可作为尼古尔夜间巡逻队的队长，同时也是一名战士——哪怕并无荣耀可言。尽管是站在这种恶人的立场上，自身所拥有的尊严也不允许在这种时刻露出贪生怕死的一面。

迈着仓惶的步子向着紧急判断的危险距离外退去，在双脚有所动作的同时双手却因深知是无用功从而没有举起长矛试图反抗。

猎食者与被猎食者——两者的立场于此对调。

查尔顿的左手伸向腰间的对讲机上——只要轻轻按下便能启动组织据点最高级警报的按钮。

趁自己丧命之前，将有入侵者的警告传达至老大那里吧。

足以响彻总部的凄厉警报声，再从容的入侵者也不可能不有所顾虑。

绝对有这个必要——眼下这个入侵者的实力，绝非以往前来送死的任何雇佣兵团队可以比拟。

出于本能的同时也是值得被褒奖的正确判断，但正因如此情理之中，才会被轻而易举的看穿。

黑衣人在俯身冲刺接近查尔顿后，突然显形在其手中的银色长剑以超越人类反应力的速度画出一道亮丽的弧光，将查尔顿被重甲覆盖包裹的左手臂整个斩落。

夜幕下的森林终于染上了第一滴属于人类的鲜血。

漆黑风衣下，黑衣人抬腿踹向查尔顿的腹部。两米高的壮汉在一击之下身体腾空飞出，撞击到一棵树干后发出砰的巨响，随后跌落在地。

失败了。

无力的三个字划过查尔顿的脑海，已来不及为仅凭一把长剑便斩穿这身铠甲的怪力而感到惊愕，何况之后那一脚更是有着隔着钢铁仍能给予体内翻江倒海般痛苦的破坏力。

向着自己步步逼近的黑衣人，是否已迫不及待的要将第二十位拦住其去路的可怜虫的生命画上休止符？

出乎意料，这名杀人于举手投足之间的恶魔般的存在，却没有对孱弱且已无计可施的战士立刻痛下杀手。

「告诉我阿克奥斯的所在位置，放你一条生路。」

清辉的月光将面具照耀得失去了先前的诡异色彩。自面具下传出的，竟是与其体型相当匹配的少年嗓音。

「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查尔顿闻罢，不屑的咳出一口掺血的唾液，冷笑道。

「我们尼古尔的人确实作恶多端，但绝不会沦落到出卖自己人的地步。」

「呵呵哈哈哈哈哈，我们生来便是强盗、便是杀手、便是罪犯。曾经夺走了无数其他人的生命，有一天自己的生命被人夺走，也没有什么值得抱怨。死在这里，也算是恶有恶报。」

「尔等确实是恶人、是逍遥于法外、凌驾于常规警力之上的犯罪者，手上沾满了永远无法洗尽的无辜者的鲜血。」

「先前的那十九人也是如此。虽与我无仇，但因立场的缘故，他们不得不死。就当是对他们生前所作之恶的偿还。」

「我接到的悬赏任务，目的只是把阿克奥斯铲除掉而已。」

「所以最后再说一遍。告诉我阿克奥斯的所在位置，放你一条生路。」

「身为一个雇佣兵竟然怀揣这等可笑的怜悯之心，真是愚蠢至极。」

「实力确实强得恐怖，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法则之下，你不过只是一个新手啊，小子。」

「少在那里痴人说梦了，我还是那句话。要杀便杀。」

「……啧。讲不通么。」

两道银色的剑芒一闪而过，在几乎是与之同时响起的嚎叫声中，草地上多了一条被斩下的左腿，以及一台被破坏到绝无修复可能性的对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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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二十分钟后。

尼古尔之首领——阿克奥斯的房间的两扇大门被一脚踹开。紧随着踹门声的是物体摔落在地的两声闷响。

凭借窗外透入的隐约皎洁月光，以一副从容不迫的君王姿态端坐着的阿克奥斯，在眯起双眼看清那落在地上的两个物体的真面目后，神色也顿时有了变化。

————那是查斯一族与米隆一族，各自的领袖级人物。同时也是阿克奥斯手下实力最为突出的两员大将。

名为查特林的重甲战士，以及名为米洛尼的大地魔法师。

两人的尸体就如这般倒在阿克奥斯的眼前。

查特林引以为豪的铠甲被划上了数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剑痕、连同其肌肉与神经一同被划破。红黑色的血液涓涓流出，在尸体被扔到地上短短几秒后，便将房间的地毯大片大片的映红。

作为一名魔法师的米洛尼，在遭遇到近距离袭击后更无可能存在任何反抗的机会。再强力的魔法若是连吟唱的机会都不给予便根本无法施展而出，其心脏被干脆利落的刺穿。与查特林一样——令千万城镇中的人类闻风丧胆的恶人，此时只是被随手丢弃的垃圾而已。

使得阿克奥斯心中的不安攀升至顶点的——无疑是站在门外、戴着神社面具的黑衣暗杀者。

将两人以残酷手法杀死的，身份不明的杀手。在杀死第二人时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流露。

要知道——查特林与米洛尼，两者都是能轻而易举将一个小村落破坏殆尽的存在。

更何况，与先前查尔顿及率领的巡逻队不同。这两人都同自己一样——被冠上了觉者的名号。

也就是平凡人类的血肉之躯绝对无法比拟的——【The Awakens】。

——“所谓从大世界醒来，将存在寄予小世界，识破此时真谛之人。”

——“人类参悟本源可达到最高可能性的进化体，统归超人类范畴。”

——“能力者、修炼之人的统称。”

与曾经找上门来的佣兵团有着本质上的巨大差异——追其根底，佣兵团也不过是由人类组成的对恶势力讨伐队。

在面对成员中包含觉者的——例如尼古尔这样的犯罪组织，佣兵团只不过是自行冲入狼穴的羔羊群。

但眼前的暗杀者毋庸置疑有着与单枪匹马闯入的胆识相匹配的恐怖实力。其身为觉者这一点自不必说，令阿克奥斯真正忌惮的则是这名觉者的实力究竟会有多深不见底。

撇开心底的恐慌与不安——阿克奥斯仍是拥有击败尼古尔原首领、并统领整个组织实施更大规模犯罪计划的男人。

在仅仅几秒的惊恐过后，便重拾了阿克奥斯这个名字所蕴含的冷血绝情、当然还有无法轻易忽略的滔天杀意。

将这名狂妄到敢做出只身一人闯入恐怖组织本营这种无谋之举的暗杀者抹杀。

虽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杀死了两员大将——但阿克奥斯与查特林和米洛尼之间，仍是有着可谓天壤之别的实力差。

缓缓起身，尼古尔之首领明明怀揣着百分百的自信，但在面对这名黑衣人时却仍不可控的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目中无人的袭击者。吾先对你孤身闯入地狱的勇气以及歼灭吾手下的实力表以赞赏。」

冰蓝色的眼眸，放出如同野狼一般锐利的寒芒。

「珍惜你为数不多的生存时间吧，袭击者哟。」

「且不论你是雇佣兵还是别的什么。赌上尼古尔的名誉——既然已经闯了进来，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哈哈哈哈。尼古尔的名誉？」

黑衣人回敬以嘲笑。

「区区一个蛰伏在阴暗里的犯罪组织，竟然也声称有名誉可言？」

「没想到尔等肮脏的老鼠已经膨胀到如此地步了吗，就连我都不禁为此感到有些可悲了。」

「客套话就不必了，阿克奥斯。」

「我比较感兴趣的只是你的死、尼古尔的剿灭，还有我能到手的那些赏金罢了。」

「啧啧。真正应该感到可悲的，是吾辈啊。」

「可悲，真是可悲，可悲至极。」

「你感兴趣的那些东西，你可是任何一样都得不到啊！！」

————呼呼

房间内毫无征兆刮起的冰冷阴风，宣告着阿克奥斯已开始进入作战的姿态，不会再给将死之人留任何求饶的余地。

愈发椎骨的风逐渐向阿克奥斯的身躯收缩，一具呈深邃暗紫色的板甲，于其躯体之上迅速凝结成型。头盔上两根指向天际的可怖尖角，光凭造型难以判断是模拟自何种物种。

阿克奥斯从腰间拔出与铠甲同样色泽的武器，多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成为这把太刀上的斑斑血锈。

「噬魂冰刃，捕猎时刻已至，于此以獠牙撕裂。」

「结束了。想必你的魂魄，对于我的太刀而言是绝无仅有的高品质口粮吧。」

「哦？竟然持有礼装吗。尼古尔比起别的组织能够更加横行无忌，原来是拜这礼装所赐。」

面对全副武装的阿克奥斯也不存在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饶有兴趣的分析着被归类为【礼装】的铠甲。

「这样一来也解释得通为何至今没有国家的讨伐队向尼古尔出手。即便是参悟了属性本源的觉者，面对有礼装这张底牌的觉者时也不得不忌惮。

「拥有幻想能力的概念武装——极端如严冰，又蕴含着如此不净的黑暗能量。」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难办。若是对魔力指数不足的话，无论那盔甲还是那把刀，恐怕一旦有所接触就会立刻被寒气侵蚀吧。」

忽视了黑衣人的自言自语。

身着盔甲动作却依旧灵敏，看来尼古尔之首领并不是虚有其表。

阴风并未停止呼啸。阿克奥斯在大约三秒后便跨过了巨大的房间和部下的尸体，突进至黑衣人的面前。

手中的太刀似是寻觅到了猎物般，以势在必得的弧度斩向其脖颈。

鲜有猎食者会与被猎食者缠斗。高明的狩猎者向来只会将攻击全数倾注在猎物弱点上，力追一击毙命的完美成果。

入侵者的头颅与那诡异的面具被一同斩下。暂且不管血液的飞溅会给不该有战斗发生的这房间再度染上猩红——先由这把噬魂冰刃将其灵魂吞噬至虚无才是重中之重。

——在阿克奥斯的脑海中上演的，便是如此纯粹且把握十足的剧情发展。

愚昧到认为黑衣人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无法躲避。坐惯了尼古尔首领这席座位的阿克奥斯显然才是被自身的地位蒙蔽了认知与判断力的井底之蛙。

太刀的刀锋在空中与黑衣人不知何时起握在手中的银剑碰撞。

「什么……！！」

瞪大了瞳孔。

在礼装的力量增幅之下，奋力使出的一击丝毫未能起到理想的效果。双方的武器接触后竟是自己的手臂被震得有片刻的发麻。

来不及惊愕，因为黑衣人在接住阿克奥斯的攻击后立刻转守为攻。以银剑将阿克奥斯的武器连同躯体一道弹开，随即回敬般的接连向其心脏出剑。

数次交锋仍然没有对任何一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若是有旁观者存在便能得出——阿克奥斯在防守的状态下已经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这样的结论。

黑衣人的几番攻击远远称不上迅速，但其角度的刁钻令阿克奥斯招架时十分艰难。后者完全无法在激烈的交锋中找出哪怕微小的破绽得以还手。

再这样下去——只会步步败退。战斗的主动权将会彻底由黑衣人握在手中。

————铛

天真的以为自己识破了黑衣人的攻击轨迹——阿克奥斯向脑中预判的【防守位置】挥出太刀抵挡却没有击中任何物体的触感。

反应过来来自腹部的受击声已是整个身体被剑锋击中，向后方飞出之后的事情了。

冲击力将属于阿克奥斯的长桌从中间轰撞至支离破碎。残骸和碎屑在与黑冰概念的礼装接触后快速被冰霜蔓延覆盖。

毋庸置疑，就连自己会预判攻击来临的方向从而作出反击这种事情也被黑衣人预料到了。

先前指向脖颈的攻势只是佯攻而已。整场战斗的节奏打从一开始便是向着那一边倒的。

彻底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局面令阿克奥斯多年来头一次因恐惧而直冒冷汗。但同时，作为尼古尔的首领，怀有的领袖尊严则成为了怒火的催生剂。

战斗中无论如何都应该保持的冷静被彻底吞噬，取而代之的是无从弥盖的杀气充斥大脑。

不论其闯入自己所率领的尼古尔的领地一事——光是令自己如此出丑这一点，其罪孽已是不可赦免的深重。

「你可是……在将自己引向坟墓。」

吐出的不知是口无遮拦的狂言还是能将对手斩尽杀绝的十足把握。

从这一秒起，阿克奥斯便决定即使是使出杀手锏也在所不惜。

数十平方米的空间，温度的骤降宣告着超自然的变数将于此降临。

时刻萦绕阿克奥斯战铠的阴风扩大了其吹旋范围。低温与怪风的双重作用下，空气中的水分凭空凝结成了细小的冰锥。明明没有经由阿克奥斯的操纵，千计的冰锥自顾自的以足以致命的锐利度与速度袭向泰然自若的黑衣人。

解放自身礼装特有的幻想能力，营造出这阵剔透的冰晶弹幕。其中每一根冰锥的穿透力，要刺穿普通人类脆弱的脆弱之躯简直是不在话下的容易。

话虽如此，极具危险性的冰幕到头来也不过是解放礼装时的幌子，或者可以称之为是一种被动触发的特性。

通过礼装的二段解放，把部分暗影本源灌输进体内。并非强化肌肉而是直接性大幅提高身体机能后的阿克奥斯本身，才是第二轮进攻的主角中的主角。

技能名为————————『极寒之夜』。

「礼装技能吗。本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暗杀任务，没想到却见识到了有点厉害的东西呢。」

甚至连视线都不屑于对向危险性已达到巅峰的阿克奥斯。

眼神的落脚点越过蓄势待发的尼古尔之首领，敞开窗门外的月色似乎才是更该被欣赏的美景。

「再周旋下去可就来不及在天亮之前回去交差了。」

「有幸目睹这种等级的礼装技能，也该用出点足以与之平起平坐的招数了吧。」

面具之后的双眸闭合又睁开后，乌黑的瞳孔顷刻间似乎有深紫色的火焰点燃。阿克奥斯引以为豪的礼装的最大弱点，在这一技能的作用下被彻底识别。

毫无疑问是效果相当出色的技能，却因机能缘故被拴上限制了使用时间段的锁链，从而开启条件变得苛刻。而更多情况下即使成功将其看破，要确实命中那一弱点也无可谓不困难。

但譬如此刻——如果面临的敌人是一只已经倾向于疯狂的野兽的话——就成了绝佳的使用时机。

与阿克奥斯同样性质却更为纯粹的暗影本源环绕着黑衣人风衣下的双足。接下来的几秒内，双腿的瞬间爆发力恐怕会提升到连正常觉者的双眸都不可能捕捉到的境界。

以碾压式的高速袭击其致命弱点——与其说是进攻的招式其实更该归于强化的那一类。

被允许的发动时间仅为午夜二时至四时半。

技能名————————『黎明前夜』。

接下来便是不由分说的结局，不留有任何的悬念。

黑衣人手中的银剑在突破阿克奥斯全力挥出的一击后径直落于后者头盔上高耸的双角。

金属落在地毯上并没有发出那种再自然不过的声音。而在失去了双角后，阿克奥斯的礼装如同轻烟一般在空气中挥散而去。

——那正是这具礼装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弱点。

仿佛是早已被谁铺垫好的剧本，阿克奥斯的角色在一开始便没有丝毫的胜算。

本以为必胜的攻击手段已被击破，甚至连铠甲的保护都一并被夺取。

一恍的清醒，阿克奥斯立刻明白了自己已经战败的残酷事实。

当然，还有绝不可能逾越接下来的三秒钟的——悲哀生命。

被眼下这名黑衣人盯上的恐怖组织，看来必然会走上毁灭的结局吧。

但是这家伙也并非什么为民除恶以及讨回公道的正义使者。

与世间存在的所有犯罪组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谓是同一种人。

仅仅是为了生存、为了钱财而不忌惮于对弱小的生命痛下杀手之人。

只是，其善恶观念比起自己与自己手下的组织，无疑是更为明晰。

最后的最后，尼古尔的恶之首领——阿克奥斯如是思考。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只剩下身体被刺穿的短暂痛楚。

轻描淡写的踹了一脚阿克奥斯的尸体，为确认目标是否完全死透、是否能够制造死亡的假象、还有是否拥有续命或是诸如此类犯规的能力。

连头颅都不需要斩下，拾取一样刺杀目标的象征性物品作为证明的必要也没有。

因为接受这则委托的人是这名连姓名都无法通过任何途径得知的黑衣人。若其从委托中全身而退，委托的结局便不存在刺杀目标仍然存活的可能性。

黑衣人漫步到窗前，沐浴着即将被晨曦所取代的惨白月光。

尼古尔宅邸中弥漫着的腐败空气虽说对于常年执行这类暗杀任务的人来说已是呼吸到腻了的气味，相比之下果然还是大自然的空气要稍稍沁人心脾一些。

银色的长剑化作黑色的粉末从其手中飘散。确认范围无人后，单手摘下携戴时间有些久了的神社面具。

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张有着如若薄冰眼神的少年面容。

【第一卷 战火与浪子】——雨都

又被雨声吵醒了。

每次从梦境中苏醒后总会感到一种由衷的恍惚，就像是临近一部电影的结尾时家里突然停电，随后这部影片中的环节便从回忆里渐渐模糊直至再也想不起来一样。

少年是个经常会做梦的人，而且十分厌恶忘记梦境这种感觉，原因是认为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是一种特殊的旅程。

因此总是趁着刚被惊醒，睡眼惺忪的感觉和梦的段落还没消散，急急忙忙的把能回忆起来的场景都记录下来。

睁开眼后率先看到的并非出租房白茫茫的天花板。保持着惊坐的姿势，少年愣愣的盯着房间中的摆设，随后沉沉的又倒回了枕头上，合上眼皮感受着太阳穴传递来的阵阵晕眩。

由于没有睡到自然醒，他与不断想要合上的右眼做了好几个回合的角逐。因为总是缺乏睡眠的缘故，所以有时在醒过来以后会有轻微的头痛症状。比如今天，就是轻微中比较轻微的一次。

床头柜上的连接着充电线的电子仪器依旧在随机播着外放的古典音乐，不仅没有造成干扰，反而更能促使其进入睡眠。

——不禁有些担心电到底有没有充进去。

打开了的罐装咖啡只喝了一半便被冷落在了不远处的书桌上。即使是空调房，一夜之后肯定也没了刚从冰箱中取出后一口咽下的冰爽。

凉与困一并在盘旋，回想了一下，昨晚似乎实在是睡得有些晚过头。

待双目的朦胧感稍稍褪散后，少年裹着薄被翻了个身，然后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雨势很猛，窗外的景色皆被水滴所扭曲糊化。豆大的雨珠肆无忌惮的敲击着厚玻璃，噼里啪啦的如同庆典一般热闹。落在树叶上的淅淅沥沥声作为主旋律的伴奏，显然这首不知名的交响曲就是将人从梦境拉入现实的罪魁祸首。

少年伸了个懒腰，享受了一下四肢完全舒展的感觉。

「好想接着睡....但又觉得没什么意义想起床......」

这种醒来后的心理可谓是千篇一律的日常，总是想要求求昨晚的自己可以早点滚去睡觉但却从未成功实施。

在一番最终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决定不再浪费宝贵的新一天时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洁白床单上再度坐起，努力不让自己向这股来势汹汹的困意屈服。

这里是奥菲攸克斯【Ophiuchus】国境内的一个小城市，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雨都。

灰厚的积雨云不知为何总是三日两头的凝结于这座城市的天空，鲜有明媚的日子。长期的降雨使得这里的空气中的湿度相较其他城市高了不少，因此几乎所有的房屋都添加了特殊的防潮材料，才能抑制霉菌滋生。早就成了家常便饭的电闪雷鸣，即使是白天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将家中的灯全部打开。

科学家们发明的各种节能高效的太阳能设备在这里简直是一场笑话，电费毋庸置疑是所有日常起居费用中最昂贵的一项吧。

较长的雨季和蔽日的乌云使这里成了大陆有名的避暑胜地。逢入夏时节，来到这里的外来旅客比起往常便会以成倍趋势增长。

在不足八个平方米的洗手间完成了洗漱等一系列工作。

镜子里映出少年清秀的面容，大约是高中生的年龄。作为男性而言偏长的黑发已经留到了近乎及肩的长度，双眼显然是仍没有彻底摆脱那股困意而倍感无神。

随手用塑料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饿了一夜的肚子非常应景的开始咕咕叫着觅食。

踩着人字拖慵懒地走向冰箱，冷冻室和冷藏室皆是被开合了好几次，但除了一些昨晚吃夜宵剩下的外卖和各种罐装饮品以外几乎什么收获都没有。

——而那些剩菜理所当然的不能成为意味着一天美好开端的第一餐。

少年作为一个大懒鬼，在其十六年的人生中，全然没有思考过要去学习做菜来养活自己。

泡面与外卖与冷冻盒饭这种营养含量极低的食品便是维持日常生活中三餐的珍贵食粮，只是今天恰好全部吃完了又没来得及去补充存货而已。

无果，发泄般的用力甩上传说三步塞入大象的冰箱门。

瞥了一眼，墙上的无声挂钟正指向八点零二分，床头柜上的电子仪器则告知了窗外雨十九度这一信息。

边在房间里徘徊了几圈边斟酌着要不要冒雨出去搓一顿，直到“亏欠了谁也不能亏欠了自己的肚子”这句话突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于是少年像是作出了什么很大的决定似的，回到房里。从黑漆的木衣柜中取出一套简单的装束，一气呵成的换上后还特意跑去镜子前摆弄了好几下。

「嗯。」

对自己的形象大概还算比较满意。

最后望了一眼窗外滂沱而且毫无停息迹象的雨势，如果不带伞出门一定瞬间就会上演湿身play了吧……

因此在出门前随手拿起了门边的一把白柄透明雨伞。

这似乎是少年其情有独钟的伞的类型，每逢出门没有带伞又下雨了的日子，门边总会多出一把一模一样的。由于伞是最能使人变得丢三落四的物品之一，尽管经常购入，伞的数量也并没有什么上涨。

已经触碰到大门铁把手的手指又触了静电般的缩了回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伞随地一丢，快步走回房里。

十分钟后，他终于从枕头底下搜罗出了已经缠成一团的白色耳机。

解开耳机线是令人抓狂的繁琐过程。但若是出门闲逛时忘了携带，回想起来的时候才更会令人抓狂不已吧。

少年的名字是——索罗斯·羽吉安。

和羽吉安一样，许许多多喜欢阴雨天气的人都会汇聚在这座城市。虽然晾出去的衣服总不会干，出去的时候也总多少会淋到雨，但那人能够坦然接受、甚至是喜欢上这些点滴。从大街到小巷，从晨曦朝露到夜深人静，繁华恒存。

对羽吉安而言，这里只是其漫长旅途中的歇息点之一，同数不胜数的其他城市一样。稍作停留便会再度启程。

毫不夸张的说，羽吉安对雨有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钟意。享受毛毛雨雷阵雨暴雨连绵不断的24x7雨天生活可谓乐在其中。自然而然的，这里便成了他有意无意都会到访的安居胜地。这栋出租公寓的这个房间，以及附近的每一家店铺也早已不再陌生。再怎么自称居无定所都不得不承认，羽吉安住在这里的频率确实比起其他城市要高出不少。

电梯门闭合后按下了一楼的按钮，下降之余他便像个小朋友一样的把手中的雨伞当成剑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了一通。忽然想到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会把这么孩子气的一幕拍下来，立刻有些尴尬的住了手。

感应式的移门从外部进入需要特殊的楼卡，而从内外出的时候连这唯一的安全流程都省略了。只要走到感应器的范围边缘，移门便会轻声向着左右两侧挪开。

雨珠迫不及待的坠到透明的蹦床上，比隔着窗玻璃更清晰的噼里啪啦被不断激起。

把音乐的音量调高了两度以掩盖上蹿下跳的雨声。

绕过在雨雾中垂下了头的群花圃。

孑然一身漫步于磅礴之雨，少年对这样的体验有一种几近病态的痴迷。

出了小区的大门就是一条宽敞的大街。八点刚过的工作日早晨，正值车与人流的高峰期。往南北两个方向行驶的车辆已经有大排长龙的趋势。其中大部分是私家车，也有便民出行的公交车的高大身影。

相比之下非机动车则能够灵活的穿行于机动车的车流之间。而凡是骑着自行车的必定会套着宽敞的雨衣，不仅仅是为了挡雨，也是为了防止车轮在经过泥泞的路面时飞溅起来的淤泥不会溅得满身都是。

回想起那样的感觉便不由自主的摇头叹息——简直不想再体验一次。

向着离这里不远的美食巷子，

便装的少年融入了摇摇晃晃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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