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长袍脏不得》免费试读_笑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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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出云

傍晚时分，小镇六合井的轱辘吱呀吱呀地转动，烟囱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远处的深巷中好似有犬吠传来……

小镇名曰：出云镇，此时恰值春初，春意朦胧，百卉含英。水道畔，龙爪槐下有座泛黄发光的藤木摇椅，摇椅上一袭藏蓝长衫罩着一位老者。老者双手拢在袖笼里，袖口边处有些泛白，但针脚压的十分整齐。银须如雪铺在胸前，顶上插了一根书生白玉簪，两眼眯的几乎看不见缝隙。不知何时，一位白衣秀朗，玉树临风的青年俊彦来到树前躬身拱手道：“先生，人来了”。老人依旧阖目养神，只是竹枝般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竹椅。青年依旧保持着拱手弓腰的姿势，退后三步，便转身离去了，先生敲打椅子时喜欢自己听响，最忌讳有人打扰。直至身影消失在远处青砖黛瓦的小巷，老人才停手。

从树下举目望去，透过远处石桥下面的拱洞，看到石桥另一边的水面红日西沉，残阳当照。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天上俯瞰，便会发现这条水道恰好把小镇一分为二，好似仙人一剑劈开一般。夕阳下水道中的水显的猩红，却又莹莹发出玄黄之光。残阳下，老人佛光满面，宝相庄严，好似山寺佛像。用虎口握住胡须，自上而下的捋顺，捋至末端便捻一捻，忽的把手放在额头上，从前至后慢慢抚摸，喃喃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小镇最北处，一座青砖黛瓦的宅院正门上的匾额上写着“静心得意”，字体铁画银勾，苍劲有力，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只是右下角刻了一个圆，这个圆恰是落在应当落款的地方。仿佛如一只眼在偷窥这世间。小镇的宅院不比宫廷宫院，朱檐碧瓦，气势恢宏。小镇的建筑更像一位待嫁闺中的婉约女子，小家碧玉，细致精巧。而这座院子则如同女子撩起手帕，半遮粉面，细雕精刻。此时西天残霞，如烈焰灼天，云蒸霞蔚，远处水天相接之处，水道似一条金带直入天边。光辉沿着院墙、屋檐，一路洒来，煞是好看。“咣”的一声，门檐西面一块兽头瓦当碎落在地，兽头四分五裂，向着西天残霞，似欲吞天。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沧澜江畔，枯冢之旁。一位僧衣老者望着北方，手掐佛珠喃喃道“你只晓得菩萨低眉，却不曾见过金刚怒目。”只见他双手合十，面西而跪，此时西天云霞似幻化出一尊以天地为庙的大佛，佛像亦双手合十，与之相对。“己身心垢恰似琉璃瓶，可以一锤破之，众生百万琉璃瓶，大锤在西方。”说罢，僧衣老者伸出一只手，拍在自己头顶上，如同一锤砸在自身，锤散金光，头顶遍放光明。云霞大佛恍然烟消云散。在波涛汹涌的沧澜江之畔，僧袍老者高声吟唱《无用歌》“天地无用，不入我眼。日月无用，不能同在。昆仑无用，不来就我。恻隐无用，道貌岸然。清净无用，两袖空空。大江无用，东去不返。风雪无用，不能饱暖。青草无用，一岁一枯。参禅无用，成甚么佛……”边行边唱，大摇大摆的向西游去。抬头望向天边，忽的捧腹大笑，笑声响彻天地………

似有仙人泼墨天边，将云霞彻底掩去。小镇的宅院都挂上了灯笼，寻常人家也掌灯掩门。小镇最北面宅院的一间书房内，老人伛偻着身躯，两眼眯的几乎看不见缝，用一根玉簪挑拨着灯芯，玉簪的簪尖已有些黑灰沉淀。灯影晃了晃，老人缓缓说道：“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我齐静春的棋篓恐怕只凭你们还拎不动……”。说罢他面北而向，双目圆睁，精光四射，衣袂无风自飘。伛偻的身躯此时也倏的傲然挺立，哪还有半点油尽灯枯的样子，仿佛回到年轻时负笈游学的时候。此时小镇的阴神鬼邪皆如刀剐油煎一般，在外游荡的皆被拍回庙府。在庙府之中的更是动弹不得。昔日仙人有谶语“胸中一点浩然气，天地千里快哉风”。

翌日卯时，霞光初现。 京都一条巷子的尽头，有一扇大门，门上雕刻着两尊高大的彩绘门神，威猛凛凛，身材魁梧，皆披金色甲胄，一人骑虎持剑，一人跨蛟扬刀，两尊门神瞠目怒视小巷，因是阳刻木雕，不是普通人家的纸质，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压迫感。一位文士青衫装扮的儒雅男子悠悠出现在门口，打量门上的彩绘门神。门突然开了约一手之隙，一只美如柔夷的手从缝中伸出，将一把玉具剑朝儒士抛去，儒士不慌不忙的接住。手的主人隔着门道：“剑名‘春雷’。叶蓁，莫负当年齐官子”说罢门又“嘎”一声关上了。儒士细细端详着剑鞘，玉饰上刻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转手将“春雷”佩在左腰，举目前望，眼神似乎玩味，但又藏着缅怀，眼角深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愧疚。青衫仗剑，踱步而行。左佩春雷，右坠碧瑶。

那袭青衫若是在酒楼闹市定然免不了许多痴情女子的粉帕香巾。院内影壁后静立一袭白衣，青丝高绾，横插一根白玉钗。素手捻着一颗琉璃棋子怔怔出神，轻声自语道：“齐官子，你曾说过，盘方规矩若义，动若骋才棋生，静如得意棋死。不知这次你的动静如何？生死可料？”

第二章曲水对弈

八百年间，数不清的王朝更替，却没有一个如大秦一样形成大一统的王朝，但如今大汉王朝与北齐南北对峙，相互制衡，都在养精蓄锐，虽然边境常有摩擦但近二十年从未有过大规模战役。北齐在南方士子眼中皆是草原蛮夷，大汉之人皆以正统自居。佛、道、儒、墨、兵五家相约每隔一甲子于出云镇“曲水对弈”。棋者分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守拙之境便可称之国手，九品魁首便称之为大国手，九品之上的棋者已臻至圣境，便以棋圣称之，不过于棋坛上，棋圣确是一百年都难以出的一个的。

按地域划，出云镇坐落在江南道上，但大汉从未派过官员去镇上管辖事物，只是大人物各自心中都有分量。百家争鸣中只留七十二家经典藏于镇中，但每家至少留了一本棋谱于院中。故小镇 有七十二所宅院，一座宅院为一家，宅院有大有小，棋谱有高有低，进中收获全凭运气。但这丝毫不影响出云镇成为天下公认的棋坛圣地。佛、道、儒、墨、兵五家早与大汉王朝约有成规，小镇每隔甲子开放一次，每次取出一所宅子供“曲水对弈”的魁首所居，可携家眷，亦可独往，十年之内可在宅中修学弈谱，期间若想离去只需去守镇人前交接一下文书便可。小镇中医匠农官一应俱全，治安自有人于暗中维护。“曲水对弈”的规律却也简单，同棋段相弈，最后胜者与下一段相弈。就好似你在三段中胜出，才可与四段棋手相弈，这就致使许多虽然棋力不凡但却没有评定棋段之人参加“曲水对弈”相当繁琐，得从“入神”段杀入“守拙”段，即便能战至最后，经历诸多场次也大费心神。但若是之前被朝廷棋待司评定过段位，有段位文书便可免了这般。为了避免这等繁琐，凡参加“曲水对弈”之人多早早的在棋待司考评过文书。大汉皇帝也曾豪言“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从幽、凉偏远之州也许只能出数个九段国手，但像贵、徐、扬则九段国手就相对多些。不是大汉国力孱弱无弈家高手。大汉治下共八千多万人口，除去工、农、歌、妓，和底层的兵勇流民，士子大夫，达官权贵也不过四百多万，琴棋书画，皆是富家事，尤其下棋一事，最讲究聚精会神而且深不见底。除非自幼喜好否则绝不会有机会去学棋，是陶冶情操重要？还是吃饱饭重要？四百多万人分十三州，每州又能有几个九段国手？故这“曲水对弈”每届来的人也就那么一小撮，到却是每州顶尖棋手，泛泛之辈只敢隔岸观火，却没有不自量力去出云镇的。

江南道的人崇尚的是羽扇纶巾，牛车执麈，可不兴下等游侠耍的刀剑。可加上一个在小镇居住的身份就大不相同了，江南士子极为崇尚棋道，能入住小镇之人莫不是棋坛的一代魁首。所以若是小镇之人玩弄刀剑在江南士子眼中则是文武双全之才。不过小镇之中确也少有爱舞刀弄剑之人，多修学弈棋之士。

小镇的石桥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趴在栏杆上，少年的下巴耽在栏杆顶的石狮子头上，两只手抚着狮子背，望着桥西。少女背倚着栏杆，望着桥东。少女瞥了一眼少年道：“木瓜，你都趴了一个时辰了，这河水有那么好看吗？”随即便仰头看着天空。少年依旧望着水面一脸正经的道“我姓木但不叫木瓜，我叫木风，木风的木，木风的风。能不能别叫我木瓜。”少女眼盯着少年，突然把头凑过来，俩人四目对视，少女笑盈盈的道“木瓜，木瓜，木瓜……我就想叫你木瓜，我高兴”说完还不忘做一个鬼脸，抹过头撅着嘴唇，一脸得意。男童望去，看到少女嘴角的酒窝，突然又觉得这河水不那么好看了。

“看什么看，继续看你的河水去”

“呃，秦兵，你脸上有个东西”

“啊？在哪呢？”

“你过来，离我近点，我指给你看”

“嗯？你不会对我想占我便宜吧？额，不过就算你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在哪呢？你倒是说啊”

“就是这里，你笑就有，不笑就没有了”

“死木瓜这叫酒窝，看吧你没有吧。略略略”

“我娘脸上也有，但我娘没说过叫酒窝啊”

“没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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