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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冰原
自那一日后,太阳便再不曾落下。
它始终低悬,在天穹四周游弋。
从未厚此薄彼
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城邦,乃至每一个部落、郡镇、乡村都沐浴在同样的温暖之下······
感受温暖的人们赞美,高呼神灵的威名,感恩他们赐予的福报······
平安喜乐——宴会总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展开,持续发酵······
在没有黑夜的墙内,宴会总在黄昏结束
这是幸福的摇篮,女神在墙外守望着
她们摇动纺锤:缤纷的纺丝抽出,同样的长短,同样的粗细
腾挪交织,反转成绢。
每个人都知道那幅画卷描绘的是什么。
那是末日
将要来临的末日
自那一日后,神灵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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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被神所宠爱的选民,便有被神所厌弃的罪民。
罪民无法感受阳光的温暖,他们居于荒原之上——漫天的星辰与偶尔显现的极光勉强支持着他们的眼睛没有退化——这是神灵所给予的最大“恩赐”。
“我们并不是罪民,准确的说,他们没资格给我们降罪!因为······”
——少年经常会回忆起爷爷,尤其是在这种追寻猎物的时候
曾经和爷爷一起狩猎的经验成为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重要依仗,所以他也就更频繁的回忆过去
不止是为了维生
······想要活下去很简单,重要的是怎么活,如何活!
冰原是禽兽的聚居地,他在这里生存,但他不想作什么禽兽。
爷爷的话一直留在心里:
“我们是人!”
所以哪怕活了12年他只见过自己和爷爷两个人,哪怕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还是把自己当人,而不是禽兽。
人是怎么活的,少年并不知道;但爷爷知道,所以照爷爷说的做就好。
爷爷说着“人”这个字时总是带着那么股子刻骨的狠劲儿
照爷爷说的,少年一直很狠
对自己,对其他
·
他追这只猎物已经三天了,这是一年之中难得的好天气——连续一月的暴风雪后就会这样,野兽们出来觅食,它们的痕迹显现在雪面上格外扎眼——也正是因此,他才有机会尝试狩猎狡猾的冰熊。
平常的话,其他动物是对冰熊没办法的。并不只是因为它们成体八米高的巨型躯体,更主要的是外皮上坚韧厚重的透明毛发。习惯独居的的冰熊往往只靠力量与隐蔽便足以称霸冰原,无惧任何野兽。
——当然,也只是野兽。
少年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在回忆的同时他也在继续追踪,不能追得太紧,猎物临死前的反扑最为疯狂,并不是害怕——“但要是搞坏了皮毛就可惜了,爷爷说过,这可是好东西啊!”
并不存在什么同伴,但少年还是发出了声音。
爷爷不在后,低声自语便成了一种习惯。
他得经常说话,
以确定自己还活着——
······以证明自己还是一个人。
·
地上的洒落的血迹已从三天前的鲜红变为现在这样腐坏的黑红色。
“那畜生要完了。”看着地上凌乱的足迹,少年彻底放松了下来。三天的追捕对于少年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终究是有些腻了。
背倚大树,他从怀中掏出水囊,就地坐着喝了起来。并不担心会被逃走,他知道那头冰熊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而且,这里是“边境”,无论它愿不愿意,都只能回头——或许会避开自己,但到底是要死。
他不担心会被谁窃取
霸主的尸体会引来宵小的觊觎,但那上面插着他的箭
过去这里有两位王,死去的王不会被人畏惧,但活着的王会。
一位王死去了,大家都蠢蠢欲动,但箭表明了这是另一位王的猎物······
所以它们只能退避三舍。
·
如他所料,在“界限”处发现了冰熊的尸体。
“知道要死所以来试试吗?”
刚才倚靠的大树已经被做成了一架简易的雪橇,他将那庞大的尸体小心的抱到了上面,然后稍微查看了一下:
“皮毛不错,但脑袋就没办法了,眼里的骨箭被撞得刺穿了后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当场死亡的吧,否则的话,怎么也能多撑一会儿······这‘界限’确实和您说的一样挺硬的······”
没人回答,不用想也能明白的事。
风还在刮着,但空气忽然静止了下来。
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但他觉得有些冷。在这一直是黑夜的冰原活了12年,他从没觉得冷,可最近半年来,他却时常能感受到寒意。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掏出了水囊。
“不知道那些神灵,是不是也会觉得冷。”少年以讥讽的语气说着大不敬的话。喝了一口酒,他跳上冰熊的脑袋把骨箭拔了出来。
“想来应该不会吧——还能用,不过得提前再做几支了”他拔出了爷爷留下的匕首。
“箭上的符文差不多被磨平了,剩余的体积估计也就再刻一次了。”像握笔一样拿着匕首,随着手指的动作,雪白的骨屑片片飘落,匕首原本平滑的锋面上浮现出闪着银光的恶狼图腾,沿着刀尖向箭上的符文中注入能量。
“这就是人类的活法吗?”将刻好的箭放入箭筒,他打量起了手中的匕首。
“您没说太多,但有些事我也猜到了。”将匕首插回鞘中,少年又回头眯着眼看了看:“我不会像这头畜生一样,等到了死,我会试试的,而且,很快了!”
转过了头来,他拖起雪橇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
在他的背后,在“界限之外”,一座巨大的城池坐落在远处,它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即使相隔了无尽的距离,依然仿若近在眼前。
太阳绕着那座城池转动,投去光与热······
那座城中永远都举行着宴会······
城中的人是神的宠儿,所以他们永远平安喜乐,日日欢歌······
少年是“罪民”,他未曾蒙受神的恩宠,所以他得以见到城外的景象:
界限的那边,城池之外,无际荒凉。
一面是暗无天日;
一面是不见天日。
全部都是囚犯,从未有过罪恩之分!
·
过了多久呢?
——少年死在了“界限”旁。
并不是因为冲击“界限”······
而是因为“魔兽”······
——这也是神灵的“恩赐”
不甘心吗?
或许吧,但他是幸福的,因为他以为自己明白了,其实并没有······
灵魂从身体中飘出,意识逐渐消失,原本插在魔兽尸体里的匕首突然自发的亮了起来,然后和他一起飞向了天空。
匕首驱散了那一分昏沉,他得以清醒,但灵魂依然不由自主的飞着······
直到来到那片山崖‘
山崖下有一个男人,被铁链紧紧捆着;男人头上有一条毒蛇,被绳索吊着。
与少年一同飞来的灵魂分为了两股:
多的汇聚到了毒蛇的尖牙处,酿成了紫色的毒液;零星的几个则飞往铁链处,融入其中。
多的来自城池,零星的来自冰原。
······
少年知道自己不是孤独一人的了,那零星的光点证明了他其实并不寂寞,在这世界上总还有和他一样的人。尽管是死后才明白,但仍有几分淡淡的惊喜在他心中氤氲。
“为甚么?”这次却不是自语,他看着那个男人:
“你可以挣开的。”
没有回应,那人只是一直仰着身子盯着那条毒蛇,但眼中没有半分痛苦,反而带着几分怜悯与戏谑。
“已经面目全非了但仍不愿吗。”
挣开,他们会死,那是真正的死亡······
男人很清楚,少年也很清楚,
“所以他不愿——”虽然已没有了实体,但他仍能握紧身旁的匕首。
“我也不愿······但没办法——”少年慢慢飘近了毒蛇······
“我很开心自己到底不是孤独一人——”挥刀的同时,匕首的图腾再次浮现。
“爷爷说的我没听全,什么罪民,资格之类的的我不知道。”银光滑过,毒蛇被斩为两半。
“但有些事即使不太清楚也是可以去做的,他自由了······”他飞向了铁链——连带着匕首——
“——而你们也是!”匕首撞击到了铁链的连接处,一点一点的刺了进去。
“于是,那人挣开了枷锁,宣告‘那一日’的来临”嘴里吟唱着,他张开了双臂
“——是否如您所说呢,爷爷?”少年的灵魂熊熊燃烧
没有听到回答,耳边只有铁链断裂的声音,
铁链断裂,这里只剩下一把普通的匕首······
而后,匕首化为了流光······
——仿佛从来都是空无一物。
·
太阳“落下”,布已纺好,于是······
“这一日”到来了——
第一章:狩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神灵创世的传说,因为神话是由凡人所传颂,以此标榜神灵的恩德,但现在——起码在故事刚刚开始的这个时刻——大幕还尚未拉起······
这是树还未枯萎之时,混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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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连绵的大雪,长达两月的的时间;仿佛被漫天的白色剥夺了生机,这片树林一直沉寂到了雪停后的第三日······
但生命从来都不甘于在沉寂中消亡,这份寂静最开始是被一只雪狼所打破。
艾斯常常自语:“我是这片树林中最强的。”委实,它有资格这般自夸。
对于普通生物而言,生命的强大往往直接体现在外表,体型大小是衡量强弱的重要标准。
剑齿虎固然是恐怖的掠食者,但当猛犸经过它的领地时,它也会安分地装作视而不见。不单单是因为神灵们定下的上古盟约,更重要的是它知道自己发起攻击后的下场:
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弱肉强食,无论是在什么时代都通用。
在一般的认识中,雪狼是弱小的,这种群居的“娇小”野兽在狩猎时往往倾巢而出;或许单个的战力只算得上勉强,但聚集在一起之后,没有谁会想招惹这群白色蝗虫。
它们不会抛弃同伴。雪狼很清楚自己的极限,所以才会依赖于团队。无论老幼,掠食时总是倾巢而出,这不单单是为了进攻,也是为了防守。
从没出现过落单的雪狼,或许是因为它们相依为命。也或许······
只有死掉的雪狼与活着的雪狼之分。
艾斯是雪狼,虽然落单,但没谁会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他并不是那群“白色蝗虫”中的一员
——他不是这片森林的原住民。
按理说外来者在初期总是不会被轻易接纳的,但却没有一头野兽敢找他的麻烦。这并不是因为原住头狼对其报以的真挚邀请,而是其他的原因。
愚蠢的生物没资格在这片树林活下去,这里的生物都还活着,所以自然能感受到艾斯身上的那股子味道。
“他”是从“深处”来的——每只野兽都明白这一点。
所以很幸运的——他们活下来了大多数。
*************
他很高兴,像这样在领地上遨游的情景让他想起了过去主人还活着时的出巡。那时也是这样,主人乘坐在纹饰华美的马车上,所经过的地方,到处可见是恭敬与艳羡的目光。偶尔获选与同伴侍立在车驾两侧,于是那些目光自己便也沐浴了几分。
只不过,那时的它终究只是主人的鹰犬——并不是什么象征的说法,它确实只是众多鹰犬中的一只;
”到底是不如过去啊!“心里有些抱怨,很正常,毕竟禽兽比不上精怪,而他确实也不如自己的主人。
”但那时是狐假虎威,而现在嘛——我确实是这里的统治者!”依旧高傲的迈着步子。这样的感觉很好,虽然已经体会了三年,但仍让他有些飘飘然了。
“主人的扈从估计只剩下我一只了吧?”虽然沉浸于这份唯我独尊的感觉,但他也并不是没有丝毫顾虑的:记忆中当时被主人交代的只有他一只,但也保不齐有其他伙计活了下来。
考虑到这一点,他才一直低调的盘伏在这片小小的树林。
“三天前的那次······应该无关,那样的强者,怎么会为了这种程度的东西而特意过来呢:一定是巧合!”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把自雪下后甩一直存在于心中的惧怕甩了出去。
他不觉得那样的存在会为了主人的道具而拼命争夺至死,所以便放宽了心,准备觅食。
*********
暴风雪的危险不仅仅体现在其本身,雪本身只是危险的序幕。真正的危险发生在雪后晴朗的天空下:雪融化产生的低温、松软的塌陷、倒垂的冰箭······对于普通的野兽来说,无论哪一个都是足以致命的;哪怕是猛犸,严寒与冰箭也会穿透它们的脂肪,夺取生命。
每一次暴风雪都是一场大清洗,剔除掉衰老弱小的存在,以唤起活下来的野兽对神明的敬畏。
但对于艾斯来说,什么天气都无所谓,他与它们是不同的。所以他得以从一个个陷坑中拉出自己子民被冻僵的尸体······
然后一口一个,统统吃掉。
食物是没有美味与难吃的分别的,只要够就行了——这是鹰犬时代留下的印象。
“那时可没有这麽多肉吃。”又想起了过去连续几十年吃植物的经历,这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抖动了一下身上的毛皮:
“该走了!”
吃饱以后,他终究还是决定要走。自我安慰并不能打消艾斯心中的畏惧,现在解决了饿狼的那分野性来源,他又开始以过去鹰犬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
“还是保险点儿好!”于是他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在他身后,骸骨堆积成塔,每一根都闪着白银般的光彩,宛如被埋藏在岩浆中数十万年的钻石;微风吹过,弥散晶莹,白骨寸寸消融。现场只留下了几个极深的雪洞,以证明:
“王”曾于此用膳。
·
要拿的东西不多,将用异空间存储的东西取出后吞到胃里,没有向睡着的的“妃子”告别。他径直走出了巢穴。
或许艾斯觉得自己毕竟是要成为“上等”的存在,所以对这些无法生下子嗣的雌性也没什么留恋,又或许他是畏惧那强大的存在的追寻,所以才选择独自离开······
没有谁知道原因。
在雪后的第三天,这片树林的王离开了,他走后消除了所有的痕迹,没有谁寻出去,也没有谁追进来。
活下来的野兽没有谁在意;
曾经的头狼继续领导着狼群,如“王”在时一样——艾斯一直都是一只孤狼。
其它的野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一位强大的王走了,自然会有另一位王即位,或许不像前一只那么强,但强弱与否其实并不重要,森林有它的法则,并不是靠一个人的力量能左右的——哪怕他来自“深处”也一样。
因为不重视,所以它们没发现:这三年来因灾死亡的动物少了很多,尤其是雪狼。
·
之后,雪狼的头狼成为了王。
再之后,有新生的雪狼走出了树林,在离入口很远的地方它发现了一个雪狼的头骨,头骨背向入口。作为同胞,它把它叼回了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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