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赦》：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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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父亲把儿子从肩头放到地上，指着天空对儿子道：“孩子，你看，天塌下来了！”

儿子抬头望去，只见天空裂开无数道口子，并且口子在变大，先前一片碧蓝的天空现在像镜子被摔裂在地上一样支离破碎。儿子起初以为只有自己头顶上方的一小块天空如此，当他扫视整片天空时，目力所能及之处尽皆如此。天空像一块碎开的透明玻璃，裂纹的地方像黑洞，像旋涡，把云往里吸。

破碎的天空固化了，正往地面压来。儿子和父亲就在这片天空的正下方。

“是不是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啊？”儿子想寻爸爸开心，言语中有几分故作镇定。

“傻孩子，个子高的人顶不了天的，他们只是先死，个子矮的只是后死而已，都得死的。”父亲开口了，前几秒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对儿子说“死”这个字，现在出了口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哦，其他人呢？”儿子问道。此时父子两正坐在村子正中央广场的展台上。展台建得很高，村子又是呈圆环分布的，这里能看见村子的全貌。此时家家大门开着，整个村子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头牲畜都找不到。

“他们都跑了。”父亲道，目光直指破碎的苍穹。天空已经下亚一定程度了。

“他们跑得掉吗？整片天都塌下来了。”

“跑得掉，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跑？”说完这话儿子忽然咬紧了嘴唇，很是后悔的样子，似乎在后悔在父亲面前说了这么胆小的话。

父亲看着儿子忽然笑了，良久那种和煦的笑成了苦笑。他开口了，“因为，因为我们跑不掉了，因为这片天是来找我们的！”

父亲撒谎了，这片天只是来找他儿子的。

父亲问道：“你怕吗？”

“不怕！”儿子十分严肃的回答。他真的不怕，他想父亲会为此骄傲的，但当他转头看向父亲时，心猛然一震，父亲的脸上写满了失望，眼睛直盯着他，似乎他是一只幻化为人形的妖怪，要他现出原形。

“你怕吗？”父亲又问道。

“不怕！”他仍旧很严肃的回答。接着他把眼睛闭上又睁开，父亲的脸上还是失望。“为什啊，我才六岁啊，别的小朋友还只会玩泥巴啊，但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我知道怎么面对它。”他这么想着，眼眶里已经噙满泪水。

父亲别过头去，不再看儿子。他真的很失望，失望儿子为何这么勇敢，因为他的勇敢随时可能是父亲失去他，更因为你即将失去我，并且要重蹈我的覆辙，经历那些你不该经历的事。我多么希望，我们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你不那么要强，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普普通通健康快乐的活着，那就足够了。

下坠的天空逐渐变暗，带来的气流把险些把儿子从展台上吹下去，但父亲依旧那么站着，甚至连头发都不曾随那气流摆动分毫，就像一尊石像屹立在那里，脚也生了根，任何一处都不会被风干扰了去。

“我南氏的轮回又一次降临了！”父亲把儿子的手拽紧。儿子感觉风忽然消失了，但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风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较之前的更甚，好些房屋已被连根拔去，只有这展台依旧屹立不动，应该也是像他一样，有了父亲的依托。

天空完全黑了下来，闪电在先压下来的云层中爆发，父亲的面庞此刻在闪电的映衬下格外清晰。天空中的无数裂口开始由黑变为暗红，一片诡异的景象，向要下血一般。

“儿子，你记得爹的名字吧？”

“记得，爹你叫南常！”

“你的也记得吧？”

“记得，我叫南南唤！”

儿子在心里纠结这些问题的幼稚程度，但片刻之后他觉得这不幼稚，一点都不幼稚，并且他一辈子都将记住这个问题不幼稚，因为当他回答完父亲，父亲就飞走了。只留下一句话：“我的骸骨将支起这片天空我的血肉将化作川泽，为了这片天空下的所有人，特别为了你，儿子！”

儿子感觉有一股力量把他固定在这展台上，使他不能动弹。

只见父亲飞起在半空，忽然人一晃，身体逐渐消散，化作一阵风，带着紫色金光的风，急速的涌向撕裂的天空，大地上除了展台以外的一切忽然躁动起来，土地变得干涸，树木枯萎风化，所有的水分都在蒸发，都随着那阵风去了。

除了南唤所在的地方，大地上的一切都被吸干，一股自然的力量从地面涌向天空，伴随着南常化作的那阵风直逼压下来的天空。

风从来都是坚硬的。

加速，碰撞，摩擦，撕裂。

南唤感受到两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正在相互抵抗。上面的一片破碎，猩红，诡异，下面则是一片碧蓝光澈。下面的，是父亲变的。

那是一只透明的手，正在把破碎的天空聚拢，正在把它往上顶，这是天空快要回归原形是南唤才看到的，因为天空离得太近时，那只手的千万分之一都能把他目力所能及的地方遮蔽。看到那只完整的手，需要距离。

那只手忽然有了血色，不是猩红的血，是澄澈的青蓝色的血，手上青筋暴露，没一点上移拉扯都十分艰难。南唤在脑海中看到了连接手的身体，放大了无数倍的父亲。

天空将要回归的那一刻，这只手消失了，又化作风嵌进了快要愈合的天空的裂缝中。

直到风不再吹了，一切都又安静了，南唤才流起泪来。

刚才是父亲在战斗，父亲战斗时是不能哭的，父亲说过的。

父亲骗了他，他还是撑起了塌下来的天空。

“你骗了我，我也要骗骗你呢，我答应你要好好活着的！”南唤这么想着纵身往展台下一跳。

他的眼里，是一片干涸布满裂纹的土地，但当他落到地面时，托举他的东西一瞬间变成了水，下面变成了一片湖泊，他沉不下去的湖泊。

父亲又一次骗了他，剥夺了儿子骗他的权力。

第一章

“是叫南唤？”

“是。”

“三十五岁！”

“是！”

“杀过人吗？”

“一个人都没杀过，想杀的是倒是挺多的！”

“比如说。”

“比如说你！”

从那铁门里走出来时，南唤已经鼻青脸肿了，这就是对那个初式官侃大山的后果，本来想着青云州的初试官应该很有内涵才是，就算没有内涵听不出我字里行间日后定有作为的真意你也应该给个逃跑的机会啊！罢了罢了，总之初试是过了。

南唤回头看了看那个外表堪比茅房却有着一道铁门的小屋，实在想不通自己竟然会在那里通过了关乎自己命运的初试。其实那小屋外表的简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内中考试官的气质却是此间绝无仅有的，且不说打他那人有多牛逼，就说他把门一锁，他南唤铁定是出不来的。

正欲离开时，小屋的门又一次打开了，走出一个一袭青衫的白面小生来。看到此人，南唤下意识的把手伸入衣服下摆的兜中，那里有块玉佩，就在那考场里险些被那白面小生偷了去。

那人一抬头就看了南唤，兴冲冲的从他走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还没到南唤跟前这人就搭起话来。

“等你？劳资是前脚刚踏出来而已！”南唤白了一眼白面小生转头要走，忽的想起什么又转头道，“你通过了？”

白面小生走到他跟前。

“当然过了！”

南唤十分愤懑，“凭什么，偷鸡摸狗的本事？”

“你说的什么话？”

“这青云州招人也是没谱，，什么样的都收，鱼龙混杂！”

“你又有什么本事！”

“赫召！”

白面小生身子缩了一下，满脸惊奇的表情，因为南唤喊的正是他的名字，这名字虽说是他爹起的，但因为自身行当的缘故十多年来未曾用过，这南唤不过是他才见过两面的人。

“你会读心？”

“前提是你得有心。”南唤说罢转身就走，赫召愣了一下赶忙跟了上去。

南唤在酒馆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游移，尽量不去撇对面坐着的赫召，这小子一路尾随他到酒馆来了。

赫召见南唤不理他便先开口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唤！”

“真名？”

“真名。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要用个假名掩饰肮脏的勾当！”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毕竟也算本事了，我摸你玉佩时你可一点没察觉！”

南唤一听这个就来气，“你还敢谈玉佩的事！”

“抱歉！”赫召忽然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叫人心生怜悯。

南唤觉得那就一脸贱样，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这时候他要的酒也给端上来了，店家看着多了一位客人便多放了一个杯子。

等店家一走，南唤便冲赫召笑道：

“坐那里，可是有风险的！”

“我不怕喝酒！”赫召也笑了！

南唤转头看向窗外，“我不是指这个！”他们的位置正在酒馆二楼的窗子边。

窗外有一颗桃树，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之际，桃花早已落光了，树叶却是十分茂盛。忽然一阵风吹来，吹落了不少叶子，借着风势，将要从窗口飘进来。

赫召看得呆了，南唤却抓起酒杯就朝赫召扔去。

“暗算算什么？”赫召嚷一声脚猛蹬桌腿，人连着椅子往一旁退出好远。桌子却是丝毫未动。

南唤没有管赫召，而是拔出剑来隔着桌子把窗子给挑上了。

“小心了！”南唤眼睛直盯着窗户，把配剑挡在胸前摆出防御的姿势来。

赫召下忙站起来望向窗户。

只见窗户被划开无数道口子，无数绿叶正冲那里钻进来，直奔南唤而去。南唤伸剑去挑，当头的一片叶子撞上剑尖，被劈做两半，朝两边急速飞去，其中一片擦到了南唤左肩上，把衣服划开一道口子。

南唤持剑在空中旋转起来，片刻形成一片小风涡，后面的叶子被卷入风涡中，只是叶子越来越多，风涡眼看着快被攻破。

“我艹！”一旁的赫召冲内衬里拔出一把扇子来冲叶团扔去。那扇子在空中散架了，构成扇架的竹柄冲着叶团飞去。

窗户早就烂了，那桃树也只剩了一树的枯枝。

南唤把剑定在面前，运力一掌击至剑柄，只见一股强大的气流朝着叶团压去，这当头，赫召手一收，竹柄朝叶团中飞出来又在空中合体成一把扇子，飞至赫召手中。

只见桃叶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去，那颗桃树的枝干全部被砍穿。

楼下围了不少人，店家也忙上楼来查看情况。

店家一见窗户的切口就明白这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忙冲南唤道：“还望少侠去别处争斗，店面小，偿不起损失！”

“忽的一贯铜钱飞进来，砸在桌子上。”

“他赔给你了，我们走！”

话毕，南唤从窗户跳下，赫召冲店家笑笑也忙追了上去。

一座废弃的老宅内，南唤坐在栏杆上目光直视前方着一身银色衣裳的少年。赫召则在南唤后面立着。

南唤手中捏着一片叶子。“师弟，你这是第几次想杀我了！”

“第一百三十八次！”少年答道。

南唤揉搓着手中的叶子。

“为何记得这般清除，莫非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百三十七条刀疤！”

少年目放寒光，义正言辞的道；“你还是那么该杀！”

“记得下次来的时候把那一身衣裳给换了，看着心烦！”

“拜你所赐，隐门只剩得我一个了，这身衣服是师父做给我的，至死都不会脱！”

“我帮你脱吧！”南唤手中的叶子被揉碎了！

少年反手往背上一拍，一把大刀冲他背上弹到半空中，少年抓起大刀，冲南唤劈去。

少年还未接住刀时，南唤已经与他的重影斗上了。那是少年先放出来的分身。

赫召问了一声，南唤让他立在一旁别插手。

重影还在前方乱砍，南唤已经移到少年身前。少年大刀已出，南唤往后一闪，胸前的衣服被划开一道口子。南唤看着少年笑了，只见他右手猛的抓住大刀。少年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南唤的手竟然没有反应，一滴血都没流。

南唤忽的发力，刀身碎了，裂纹直逼剑柄，少年的手背震开了。南唤左手持剑一挑，少年脖颈的护甲脱落，脖子上出现一道血印。

“第一百三十八刀！”南唤收起剑道。

“为何不杀死我？”

“这句话你问不烦吗你？”

“师父给你的不是刀！”南唤再次发力，残刀再次破裂，刀身裂去，刀柄碎了一层，等到碎块都掉完时，南唤手里的东西成了一把剑。

少年再次愕然。

“这个你都不明白！口口声声师父，还来杀我，师父不希望我死的！”南唤把剑插在地上。收起自己配剑冲门口走去。赫召望了一眼少年急忙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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