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侦探》——任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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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邱妤清

故事要从大宝把手机带到学校那天说起。

“周和，你来看。”大宝压低了声音叫他的好哥们儿。所谓好哥们儿，对于大宝来说就是“干坏事时信得过的人”。

矮个子男孩凑过来，“怎么的？”

“你看我在干啥？”大宝神秘兮兮。矮个子周和定睛一瞧，大宝坐得端正，身前摆了一本翻开的书，拿了支笔正往上面写字。

“学、学习？”周和挑挑眉毛。

“学个鬼，你凑近了瞧。”大宝看起来蛮得意。周和于是半站起来，脑袋探过书本。

“没啊，到底啥？”周和不耐烦了。大宝扭头看四周无人，一把掀开书本。周和定睛一瞧，不禁低声叫道，“你胆子够啊，这哪来的？”

书本下压着一部漆黑的诺基亚，原来刚刚大宝是在用笔隔着书页划屏幕看小说。

“嘿嘿，二手市场买的，五十块钱，电阻屏的。”大宝将诺基亚收回兜里，“以后上课就有得玩了，哈哈。”

“欸，这么好，给我也置办一个呀。”周和怂恿道。

“不行呀，”大宝摇头，“你以为诺基亚那么好买？”

“啊？买不到了吗？”周和失望。

“没事儿，”大宝拍了拍周和，“我借你，够意思吧？”

“行，够哥们儿。”周和笑起来，锤了大宝一拳。

一个月后，大宝被班主任没收了手机。

“干，早知道不藏在桌堂里。”大宝看起来既后悔又惶恐。

“谁料到他翻学生桌堂？”周和也生气，因为他也没得玩了，“这董间真是贱逼。”

大宝搓了搓脸。周和拍拍他。

“你怎么办？家里咋说？”周和问。

大宝搓了几下脸，想了想，“不说。”

“不说能行？那贱逼要找的。”

“操。那咋整。”大宝又搓脸。

“哥们儿给你出个主意。”周和拍拍大宝。

“你说。”

“哥们儿帮你把手机偷回来，”周和瞅一眼教师办公室的方向，“他就放抽屉里了，我看见了。”

“有监控，有锁，你咋偷？”大宝嘴上这么问，心里感觉有戏。

“你别管，我给你偷出来，董间找你家长的时候拿不出手机，你再来个死不承认，说根本没有这个手机，不就好办了？”

“靠谱，”大宝感动了，“哥们儿，以后有我李大宝的，就有你的！”

“没说的，”周和打开厕所隔间拉门，“就这么办，我今晚就偷，你回去赶紧准备说辞。”

“好嘞，”大宝从蹲便器上站起来，抖抖腿。姓周的真他妈够意思，他想。

*

其实周和也没那么够意思。他肯去偷手机，主要是因为他自己也想玩。溜门撬锁的事周和常干，不过也没偷过什么，就图个刺激。

深夜，周和一身黑衣，拽着白天准备好的氢气球从家里出发了。他从一处栏杆断开的地方溜进学校，直奔教学楼。进了楼门，周和贴墙行走，行至摄像头正下方，松开气球，长线抓在手里。气球往上升挡住摄像头，周和趁机上楼，再拽长线回收气球。如法炮制，周和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教师办公室。

开锁很简单，熟练的话用什么都能开。周和之前一直是自己琢磨着用铁丝开，直到有一天他家钥匙坏了，妈妈请师傅来开锁，周和才知道锁原来还可以用破烂的塑料袋开，开得比钥匙都顺。从此周和开始尝试用什么橡皮泥、卫生纸、姨妈……等各种奇怪的东西开锁，最后发现还是塑料袋最好用。

那么周和今晚也是用随手捡来的塑料袋顺利地为我们打开门上的锁头，成功潜入教师办公室。没有多余动作，周和直奔董间的办公桌，顺利拿到黑色诺基亚。

要是周和拿到手机后就这么直接走了，那我们的故事风格也就变了，该改名叫《校园极品神偷狂神武尊最强弃少》之类……果不其然，周和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开始翻董间的其他几个抽屉。

周和是这么想的：看看这老师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一并顺走，这样明天他就会以为是有小偷进来偷东西而不是有学生进来偷手机。

于是周和理所当然地从董间这里顺走了两块手表、一副眼镜、一沓钞票以及几张信用卡。就当他去拉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哈？上锁是什么操作？”周和愣了一下，随即掏出塑料袋开锁。他一边开一边分析：这里面八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然为啥单独上锁？而且应该也见不得老婆，不然不会锁在学校。这么看来，难道说董间还是个风流人物？我就说他是个渣人……

嗑哒一声，锁头落地。

*

从那天起，周和看向女学习委员邱妤清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终于，在这天晚上，晚自习开始之前，周和把书搬到了邱的座位旁边。

“要考试了，问你几道题？”周和试探。

“行。”邱说。

于是周和紧挨着女孩坐下。晚自习开始，董间走进来巡视。周和眯眯眼望天花板，董间很快发现了他。

“周和！谁让你换位置的？”董间严厉质问。

“他说要考试了，想问题。”邱柔声说。董间于是严厉地看了周和一眼，周和并不理他。董间转了两圈后走了出去。

写了两三道题，周和叹了口气。

“不会？”邱低声问。

“没事没事，你学你的。”周和低声答，邱于是又去写自己的作业。直到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周和也没问出一道题来。

“你不是说问题吗？”课间，邱问周和。

“啊，”周和顿了一下，“不会的题太多，怕影响你……”

“没关系，你尽管问，我作业已经写完了。”邱说。

“好嘞，嘿嘿。”周和说。

*

这天放学时，周和和邱两人一起走出校门。

“这几天麻烦你了，我学到很多。”周和说。

“你好聪明的，为什么之前不学习？”女孩问。

“以后会学的，我保证。”周和站定，“小清。”

“啊？”女孩也站住脚。

“今后如果有什么人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收拾他。”周和语气忽然强硬起来，似乎是在表示“我很可靠”。

“没……”邱张嘴。

“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谁欺负你都不行，”周和打断她，“听懂了吗？”

第二章 华穆

我叫周和，算半个侦探。

目前我正坐在一家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一边等咖啡一边看风景。

当一个训练有素的侦探凝视窗外时，他很可能是在观察不断经过的路人，推测他们的家庭情况、工作单位等等，老练的高手还可以看出他们的大致性格以及一些可能存在的小癖好。

然而像我这种一脸衰相的门外汉拄着腮帮子呆望窗外时，看起来也就只是在单纯地呆望而已。

保持姿势不动，我将视线转向店内。木质的弧形柜台前站着年轻女服务生华穆，具体年龄是二十岁零三个月。这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按说要比窗外的杂人更具吸引力。可我只是简单确认了她的位置，就收回视线，继续向窗外张望。

【当他这样做时，一定有其明确的意义】

这是晚上的我常说的一句话。虽然装叉成分占大半，但并不影响它的实用性。然而现在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我的这个理论也就只能在自己身上套用了。与其他事情一样，我对少女持忽视态度、不断地向窗外张望这种异样的行为也是有其合理解释的，说到这里就得提到我的表哥。

我表哥姓秦，单名一个墨字，是个警官。我作为一名闲散的高二学生，经常被他支使去干一些简单又无聊的事情，今天的任务也是如此。

柜台前的少女华穆，在昨天晚上被什么人强暴了。

女孩子为了避免被旁人发觉异常，想表现得平常一些，因此坚持要来上班。我同情她的遭遇，也很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是无法像一个不知情的男人那样去欣赏她的身材和脸蛋。我只好默默地执行自己的任务：监视窗外。

然而我是下定了决心要找出犯人的。秦墨正在处理其他案件，叫我照看好华穆。他说的只是“照看”而已，避免少女轻生或者做出其他什么过激行为。但这次我不想只做这些没什么所谓的事情了。

我又望了眼华穆。少女的眼角红红的，用同色系的眼影掩盖着。

*

从咖啡馆出来时，我抬眼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降到建筑物后面去了，天空呈现出一种阴暗的，要黑不黑的颜色。

“快来吧，快来吧。”

我这样自语着，眼望着街对面的红绿灯。

红色的光闪烁了几下，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我将黑色卫衣的帽子套在头上，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向对街走去。

踏上斑马线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熟悉的、发自脑内的“气”，就好像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样。

我仍然低头走着，但在我眼里，与我擦肩而过的路人们已经不一样了。只消抬眼就能发现“细节”，一举一动都是“暗示”，表象也转化为“信息”。我深吸一口气，缓解突如其来的兴奋感。

这就是夜晚的感觉。

我这样想着，原地转了个圈。以咖啡店为中心向外扩散、直径半公里的范围内有三个理想的藏身地点可以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直接看到柜台前的华穆，分别是我正前方的钟塔，一点钟方向的胡同拐角以及右后方的破旧居民楼。如果犯人使用望远镜的话考虑范围会扩大好几倍，但我打赌他不会。

我昨晚从秦墨那里偷看到的笔录如下。

警方：“描述一下经过。”

华：“我下班走回家，经过一个小胡同，走到大概一半时突然有人从后面蒙住我的脸，可能用了迷药之类，我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市郊的水泥海滩上。”

警方：“你是如何判断自己已经被侵犯的？”

华穆露出难堪的表情。

警方：“抱歉。遭遇袭击的地点和清醒后所在的地点，请详细说明。”

“有没有发现犯人的特征？”

“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最近有没有被跟踪的感觉？”

最后三个问题华穆的答案都是“没有”。我们可以看到这是一个谨慎细致的罪犯。他计划周密，从开始作案的地点到丢弃受害者的路线都在考虑之中，这必然是长期准备的结果。既然是长期准备，在他日常窥视少女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样想着，我首先走去拐角处的胡同。这里的墙壁漆着白漆，但已经破损发黄，贴了不少肮脏的小广告。两个巨大的黑色铁质垃圾柜固定在墙上，里面堆满了看起来已经开始腐烂的垃圾，液体混合着残渣溢出，流到破烂的黄紫相间的铁锈上凝固。垃圾柜上方的墙面上糊着一层无法描述的粘稠异物，下方的地面积着腥臭的浑水，隐约还有几大堆镶嵌着绿豆蝇的排泄物。读到这里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还没对气味进行描写，那是因为我一进来就捏住了鼻子，根本没敢闻。我见了此番风景后立马转身撤了出来。如果有人在这种地方还能产生性冲动，那我认输。

接着我又进了废弃的居民楼，试图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寻找脚印，结果除去结了一头蛛网外是一无所获。我于是把希望寄托在钟塔上。

这是一座古老的建筑，雕有华丽花纹的黑色铁质实心阶梯给人极厚重的感觉，脚踩上去纹丝不动。沿着螺旋形阶梯上到二楼、将要踏进第一个望台的我忽然停住脚步。

淡淡的，玫瑰花香？

我慢慢靠近门口，探头向里面看去。

见到随风飘动的，末梢打卷的柔顺长发我还是有些惊讶的。我原本以为如果在这塔里遇见别人，那多半是罪犯本人了。

这女子背对着我站立，伏在理石窗台上的上身被月光打亮。黑色格子衫半穿半脱，露出细腻小巧的肩头。下身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是来放松心情的女生吗……】

我端详着，暗自思忖：如果我是罪犯她就很危险了。从背面看这女生还挺不错的，不过别是个背影杀手吧？为了保留这个美好的背影，我决定不惊扰她就离开这里。然而事与愿违，正当我转身要走时，我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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