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之末》——云中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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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艾飞舟其人

艾飞舟，一星阴阳师，啊，就是最弱的那一种。一直怀疑自己继承了异大陆的神秘血统，无从考证。

他的梦想和其他任何一切阴阳师一样，就是收服一只威震天下的大妖怪，然后名扬千古。

曾经也有一只妖力强大的灯笼鬼想跟着他混口饭吃，可惜他的符咒质量太差，缔结不了这种程度的契约。所以现在他还只能驱使寄生魂一类的魑魅魍魉，这些妖怪的战斗力有时也颇为惊人，几乎和扔掉拐杖的老太太不相上下。

不过阴阳师毕竟掌握着占星测位，除灾解祸的法术，非常受人尊敬。艾飞舟的生活状态也很惬意，仅仅是手里没钱，并且经常吃不饱饭罢了。

一天，北方阴阳师的官方组织玄水庭用通灵纸鹤向所有在籍阴阳师发放了一张新的符咒。

艾飞舟正在破庙里过夜，差点就热泪盈眶，跪下叫爹了，是的，一张新符咒就可以让他发自肺腑地感动。

毕竟这种出自名门，制作精良的符咒比他全身加起来都要金贵。

这张符咒用蓝色的绢帛作为载体，用秘制的金色灵药做墨水，勾画出精巧的阵列，通体散发着淡淡的辉光，不断与空气中的五行之气呼应，灵力斐然。仔细闻一闻还散发着十六七岁美若天仙一点也不嫌贫爱富专门对同龄一星阴阳师少年一见钟情的富家女般的幽香。

而他所用的符咒不过是用稍微通灵的材料将阵法画在纸上，在真正的阴阳师眼里和厕纸没什么区别。

符咒和式神是阴阳师的左膀右臂，阴阳师施法、列阵、问卜、降服式神，统统都离不开符咒，当然了，用完了就得买，人生是很残酷的。

不同地方出产的符咒各有区别，不过有一点共同点，那就是越好的符咒就越贵。本身带着法术的符咒，那就更是天价了。

所以卖符咒的阴阳师首先要学的就是看破其他阴阳师的幻术和点金术，这是杂话。

艾飞舟妥帖地把符咒卷起来收在荷包里，打算明天去黑市把这张符咒卖了，吃顿好饭，突然想一想还觉得有点悲凉。他把面前的火堆用木棍拨旺了些，才感觉好点。这里的冬夜总是这么冷，虽然很早就觉得习惯了。。。不对，现在好像是夏天来着，越来越冷了，越来越冷了。

“砰！”破庙的破门被风吹开，一股寒气扑进来，让艾飞舟打了一个大哆嗦，火堆上的火焰挣扎了几下，差点被吹灭。

从艾飞舟所在的地方斜看过去，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踉踉跄跄撞进来，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在晕倒之前，他看见角落里的艾飞舟，非常恶俗地伸出一只手，虚弱地说:“救，救救……我。”

为什么说恶俗呢，因为只要有人这么求救，艾飞舟是不会说“不”的，虽然他很了解，充好汉通常是惹麻烦的开始。

越走近这个男人就越觉得冷，近身三尺以内几乎是八寒地狱的温度，连地上的野草都冻碎了。

说是男人并不准确，这应该是一个妖怪无疑，长着一张主观上虽然不如艾飞舟，但是明显会让女孩子怦然心动的脸，这点来说十分惹人讨厌。

艾飞舟呼唤出寄宿在符纸中的寄生魂。得到他的灵力供应，寄生魂淡红色的灵体上泛起火焰，暂时缓解了严寒，让他可以走近查看。

这个妖怪受了很重的伤，正在崩溃的边缘，所以他控制不住体内的妖气，破庙附近堪比严冬的气温正是妖气外泄的结果。再不管管他，马上就要六月飞雪了。

他要么是和别的妖怪内斗，要么就是被艾飞舟的阴阳师同仁打伤的。不管是哪一种，马上就有人要追到这里了，艾飞舟想。

拥有这种级别的妖气，并且已经化形的妖怪，艾飞舟平时连影儿都见不着，如果能把他救下来，然后趁他虚弱逼着他签订契约成为式神，靠他成为二星阴阳师，找个正式的宗门混口饭吃，奋斗两年再娶个富家小姐……

艾飞舟脑筋动得飞快，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灿烂的未来。

如果艾飞舟曾经有过师傅，师傅就会给他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告诉他为什么阴阳师要始终保持自己的实力强于式神，不要打什么趁妖之危的主意，否则迟早要变成塞牙缝的点心。而且，来路不明的妖怪和来路不明的艳遇一样可怕。

此时此刻，百里之外的深山里，白雪覆盖的山顶上站着一大票人，他们都身穿锦衣狐裘，按五行方位站定，手持剑和符咒，神色肃穆。

站在当中的少年把手里的折扇狠狠扔在地上，满脸怒色，漂浮在空中的符咒失去他的灵力支撑，被寒风吹卷，上百张珍贵的符咒漫天飞舞。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带着黄金半脸面具的男人，安慰他道:“成事在天，我们都想不到他会这样鱼死网破，再找更好的就可以了。”

“不，”少年开口说，“他一定是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或许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枚项链，蓝色的勾玉闪着寒光，“他一定还活着。”

“那我们向各个方向去找，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跑不了”

给妖怪治伤和人类大不相同，好在艾飞舟是个废物，也不会给人类治伤。阴阳师的法术中，甚至有通过言灵或问卜来救死扶伤的方法，不过这就不是一星阴阳师能接触到的了。艾飞舟想无外乎就是稳住他的妖气，反正也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如果他造化不好，就上报说是自己斩杀了一个妖怪，照样混笔封赏。

幸好妖怪的生命力都很顽强，猫又一类的妖怪甚至传闻会死而复生，被称作九命猫，并不是空穴来风。

过了半晌，东方渐渐泛白的时候，受伤的妖怪气息逐渐稳健，眼看着是从鬼门关上回来了。艾飞舟舒了一口气，身心一齐放松，架不住上下眼皮自己合上，就此睡了过去。

日上中天，艾飞舟被自己的肚子吵醒，地上的妖怪没一会也睁开了眼睛，经过一番恶俗的发展，这个重伤未愈，浑身贴满了符咒，命捏在别人手里的妖怪就成了艾飞舟第一个像样的式神。艾飞舟将自己的灵力和妖怪的妖力联系在一起，随着式神契约的确立，他的手背上也出现了属于这个妖怪的妖纹，属于真正有修行的妖怪的妖纹，作为阴阳师驱使妖怪的凭证。

蛇与农夫的故事并没有上演，这个妖怪甚至满嘴都是报恩，非常积极主动地要成为艾飞舟的式神，十七岁的艾飞舟被上千岁的妖怪拍马屁拍的云里雾里。怎么说，要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么，妖怪实在是很懂得生存之道啊。

“对了，”他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窝头，一边啃一边盘问到：“你是什么妖怪，怎么被人打成这样的？”

“嘤嘤嘤，我是大山深处一个安分守己的雪女，有一天……”

“噗”因为又干又硬被艾飞舟艰难地嚼了二十七下的窝头一点不偏地全部出现在了这个自称雪女的妖怪脸上，艾飞舟一脸惊诧，脱口而出问道：“你是个什么？你不是个男的么？”

妖怪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渣，点点头：“嗯，是男的，但也是雪女啊。公猫母猫不都是猫么？”

艾飞舟觉得自己还真辩不过这个道理，他又问道：“那你都有什么有用的本领啊？像是降雪啊，刮风啊什么的？”

“我啊？我比较擅长和见过我的男人结婚，然后再把他们杀掉。小兄弟，你现在找个男人过来，我给你表演一下……诶，你别打人啊，这毕竟是雪女的传统，诶，别打脸……”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第二章 城中惊变

艾飞舟手上的妖纹里沉睡着妖力强大的雪女。是真的在睡，睡了快有两个月了。把手背贴在耳朵上还能听见打呼。

上个月城里一位大富商王氏的女儿被妖怪掳走，急的他四处张贴布告，悬赏阴阳师去讨伐妖怪。艾飞舟本来也打算英雄救美，混个上门女婿当当，结果第二天小姐就被玄水庭的青年才俊救了

回来，今天就是两人大婚的日子。

城里光鞭炮就放了半天，热闹极了。

“这帮人手脚也太快了。”艾飞舟坐在小摊上喝粥，看着迎亲的长队在街道中敲锣打鼓穿过，略微觉得有些忿忿。

“当妖怪也不容易啊。”侧里伸出一只勺子，在艾飞舟的粥碗里舀了一勺，声音继续说道：“随便露个面，都不够这些阴阳师分的。”

艾飞舟差点被吓一跳，向旁边望去，竟是两个月未曾露面的雪女，他都快忘记有这么个式神了。

雪女似乎是对粥的味道不太满意，放下木勺又喝了一口旁边茶壶里的茶水，结果眉头皱得更紧了。艾飞舟暗笑一声，拿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一碗茶，铜壶柄捏在手里冰凉刺骨，里面的热茶已

经冻成了一坨。

“阴阳师消灭妖怪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你是妖怪，当然站在妖怪那边了。”

“或许吧，”雪女笑了一下，“我曾经认识一个阴阳师，她不仅救过很多人，也帮助了很多妖怪，现在妖怪们还记得她的名字。”

“那她现在人呢？”

“死了呀，我认识她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人类的寿命是有极限的。”

“她叫什么名字，是很有名的阴阳师么？”艾飞舟想起几个传奇的阴阳师，他们无一不以斩妖除魔而闻名。

“只要见过她的人，就根本不会再忘。她的名字是……是什么来着，诶，我忘了。”雪女摸摸自己的头，“奇怪了，明明记得的啊。”

天空中骤然响起一声炸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乌云顷刻之间聚拢，刚刚还晴天万里，转眼间就暗了下来，但迟迟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妖异不详的气息，艾飞舟突然

觉得胸口很闷，他看向一旁的雪女。

“有妖气，不对，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他在空气中嗅了一下，不知察觉到了什么，他对艾飞舟交代说：“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你最好躲远一点，这世上有些存在，光看上一眼就会万劫不

复”说完他就忙消失在了原地，重新回到妖纹中。

艾飞舟的个性的确喜欢看热闹，竟然有妖怪敢进城来作乱，这样的事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两次。玉川城作为北方的枢纽大城，不仅有阴阳师的官方组织玄水庭，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阴阳师宗

门，实力仅次于京都。真如雪女所说，妖怪来了都不够分的。

老板娘擦着桌子，转身和一旁人的客人闲聊，说道：“这可真是怪事，光打雷不下雨呢。”艾飞舟从荷包里摸出两枚铜钱，喊道：“结账！”便起身走入街道之中。不详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连没有灵觉的普通人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艾飞舟一边快走，一边听见路旁的行人在闲聊这鬼天气。

“喂！”艾飞舟突然被人从后面叫住。一个妙龄少女从身后闪到他面前，她穿着常服，但腰间别着一串御钱，这代表了她二星阴阳师的身份。她扫了一眼艾飞舟手上的妖纹，问道：“你也是

阴阳师么？”

“那当然了，你是什么人？”

女孩儿哼了一声，嘟囔着：“连一星阴阳师都有自己的式神了。”她竖起二指朝天一横，将指间符咒升上空中。一只巨大的青色飞鸟出现在上空，盘旋两圈之后慢慢落下，匍匐停在了街道上

。

许多行人纷纷停下来围观，阴阳师大人很少在人前召唤他们的式神，站在街道中的女孩看起来普普通通，竟然是驾驭着妖怪的阴阳师，着实让人惊叹。一些人眼拙，只看见巨鸟从天而降，以

为有妖怪进城吃人，吓得四处逃窜，尖叫声响起一片，颇为滑稽。

少女对自己引起的骚乱毫不在意，用不由分说地口吻命令道：

“城南出现了妖怪，你既然也是阴阳师，就跟我一起去帮忙。”她走到自己的式神身边，翻身跃了上去，朝杵在原地的艾飞舟喊道：“快上来，我带你一起去。”

艾飞舟小跑到青色巨鸟身边，近身看更能感受到它那巨大身躯带来的压迫，不知这是什么妖怪，足有两辆马车大小，隔着羽毛都可以看出筋肉中蕴含恐怖的力量。这应该不是普通鸟类修炼的

妖怪，而是天生的妖兽，艾飞舟暗感自己见识太浅，如果是正经的阴阳师理应掌握各种有关妖怪的知识。也就是玉川城富庶雄伟，换了一般小城池，街道上未必容得下这个妖兽的身形。

艾飞舟站在地上，仰望着鸟背上的少女，说道：“我虽然是阴阳师，但是又没领谁的供奉，你要去自己去。”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你身为阴阳师，竟然放任妖怪作乱，想要逃避么？你是什么宗门的？”

“城里这么多阴阳师，我干嘛非要跟着你去凑热闹……”话音未落，巨鸟突然怪叫一声腾空而起，依靠双腿的怪力向后跃起数丈，差点把背上的主人都甩了下来，振翅带起的狂风把霎时就把

艾飞舟掀翻在地。街道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个口子，并且还在快速地扩大。艾飞舟心跳如鼓，在地底深处的什么东西给他的灵觉造成了实质性的痛苦。

“快上来！”女孩稳住身形，向艾飞舟喊道。他连滚带爬的地起身，一口气跑过去，刚刚合身翻到大鸟的背上，还没能稳住身体，地上的裂缝就已经逼至。青鸟震动巨翅升向天空，脚下的砖

石已经纷纷破碎陷落。艾飞舟被颠簸地不敢起身，两手都死死抓住鸟背上的翎羽，生怕被甩了下去。

青鸟飞到半空后在原地盘旋了几圈，才在女孩的指挥下向城南飞去，两人都趁机调整身形，稳稳地坐住了，女孩明显轻车熟路，而艾飞舟毫无此类经验，仍然拽住羽毛不肯松手。从天空向下

看去，城中各处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缝，数处楼宇房屋都在顷刻间垮塌，一时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不时有白光冲天而起，那是城中的阴阳师们。

“这是什么情况？”艾飞舟顶着风，向女孩喊道。女孩向他转过身来，她手里捏着一个黄色的符纸小人，小人叽叽咕咕似乎正在说着什么，一边慢慢地化为灰烬，这是阴阳师被称作耳报神的

一种小法术，很有多种用途。她的神色不安，“玄水庭要求所有二星以下阴阳师留在城中保护平民，不得去城南参战，我家也紧急召回了所有在外的阴阳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飞舟想起雪女的话，也许真的有什么躲还来不及的大妖怪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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