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城》免费试读_深湖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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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生活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整个城镇和山水相连，一直往南走撞不倒南墙，你会咕咚掉进南河里，那里是晚上散步和做点什么的好去处，蚊子有点多，河风吹起来很舒服，就是昏暗的灯光可能会带给你不太好的联想。河上有两座桥，一座古色古香的风雨桥，一座新修不久的水泥桥，桥上的灯光璀璨，照出桥上每个人心里的神仙和鬼，照亮无论何时都那么刺骨的河水。一路向北，穿城而过，红灯绿灯皆在身后分裂，画面开始变得荒凉，越来越宽的马路将本就渺小的繁荣撕开，偶尔行路匆匆的路人低头思考着什么，几辆洗得干干净净的轿车就孤独的停在路的两旁。

抬头一看，一块硕大的牌匾，上有两个烫金大字「不城」，粗糙简陋，就像这里的一切。

聪齐云「1」

——过往云烟，往事匆匆，你总会被打动。

今晚恰好睡不着，和好朋友聪聊天，不知有意无意，他和我说起一件事情。

聪大名杨聪，我们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大学还在一个城市，关系铁的没话说，可如今我还在街上游手好闲呢，他却已经当上了不城亚华乳业公司的董事长了，且不说他是怎么攀升得如此之快的，如今每天忙里忙外，哥俩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今天好不容易聊两句，就聊到了他遇到的这件事：

他好赖床，身为董事长又不能带头迟到，所以天天没时间吃早餐，便吩咐下属带一份，却总是豆浆油条，不合胃口，自己又是孤寡老人一个，还能怎么办？干脆不吃了呗，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一个早餐饿死？久而久之，就熬出胃病了，于是每天早上的早餐变成了一根芙蓉王加一包三九胃泰，倒也过的潇洒自在。但是最近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桌上竟已经摆好一碗四川凉面，加葱加香菜，微微辣，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一开始聪还不敢吃，可古语有云，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凉面摊，谁禁得起这凉面的香味啊，在咕咕叫的肚子面前，聪决定当一回好吃的狗熊，大快朵颐一番。就当第一口沾满了红油的凉面送进嘴里的时候，他心中一惊，就像闪电击中了味蕾:坏了，那是云的味道。

我噗嗤一笑，打断他：“云的味道，什么鬼？”他点起一根芙蓉王，吐出两个字:“秦云”，透过烟雾，时间回到2012年。

“诶，聪，待会去吃什么？”汪诚一脸倦意地说。

“凉面啊，还有别的可以选吗？”聪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眼角洋溢着幸福。

“那我买槟榔，你买面咯，你个鬼今天早上踩狗屎了啊，这么高兴。”

“秦云昨晚和我聊天了，哈哈哈哈”聪眼角的幸福跑到了嘴边，变成了花痴的笑。

汪诚还是一副看淡一切的样子，他对除了英雄联盟以外的所有事物打不起精神来，“不就聊个天吗？至于那么激动吗”

聪有点恼，“她要我今天给她带凉面！快快快，待会迟到了班主任又要骂我们了！”

“诶，老板，三碗大份的凉面，加葱加香菜，不要太辣！”

踩着铃声，带着凉面，14岁的聪和13岁的汪诚，跑进了123班的教室。

“诺，这是你的”聪跑到秦云的位置，把凉面放下就一溜烟的跑了。

“杨聪！你的钱不要了啊，跑这么快！”秦云的眼睛一瞪，灵气快要溢出来。

她觉得平时大大咧咧的杨聪今天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但她不知道的是，从那一天起，往后很多年，杨聪都是这个样子。

初中的日子现在看起来是那么闲暇有趣，而我当时在一墙之隔的124班也对此事有所耳闻，在那个似懂非懂却又不敢懂的年纪，聪就像一个弄潮儿，毫不犹豫的走在了时代的最前线。

他会在食堂把秦云叫过去和他一起坐，秦云看着扭扭捏捏的聪，哭笑不得，偶尔也会为了找话题而抱怨：“这食堂的饭菜也太难吃了吧，还没有凉面一半好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聪又一溜烟的跑开了，留下秦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熙熙攘攘的食堂，有一种错觉的美。

聪的个子并不高，在3米高的围墙面前显得无助又弱小，他从没有爬过墙，他本觉得那是坏学生做的事。可在他越过墙头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了，当他把凉面放在秦云面前时，他看秦云的眼神无比坚定。

抹去了手心的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秦云，以后我会把凉面摊买下来，让你天天可以吃，吃个够！”

14岁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他不知道什么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我相信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是认真的。而这种认真，从秦云离开起，很多年我都没有再见到过了。

转眼来到了初三，由于这城里只有一座高中，而我们很多人都是直接跟着一整个班一齐升上去，毕业所带来的离别的气息在这里并不浓。

“我和秦云高中还可以在一个班，美滋滋”临近考试的那段时间，聪一直这么想。

但秦云的想法似乎不是这样，“杨聪，下学期我爸妈要去龙城了，我也要去龙城念书了。”

平地惊雷，聪的大脑飞速运转，在这之前他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好了高中的种种，因为秦云成绩向来很好，所以他成绩也变得很不错，两人一起上高中一起考大学，未来刚来到他们眼前的时候又淘气的溜走了。

“我想想办法。”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

“妈！我要去龙城念书！”

“傻儿子，吃错什么药了？你爸都和校长说好了，把你放在不城一中最好的班！”

“听他们说龙城教学挺好的，去那可以考个好大学啊！而且离家也不远！”

“你的成绩，高中只要努力，在哪都能考上好大学！”

聪哥吃了闭门羹，聪妈把大门一关，禁止出口贸易，或许因为货物是她亲爱的宝贝儿子吧。

中考前的一个晚上，聪把秦云约出来，把憋了很久很久才憋出来的话说了出来：“你真的要走吗？”

短暂的沉默，

“嗯。”

那天晚上的夕阳很漂亮，夕阳下的聪，有些许落寞。

“汪诚你多少分？”聪的心情不太好。

“我这个赛季结束应该能有2800分了吧！”汪诚牛头不对马嘴地应着。

“我是说中考！我年级第12，秦云年级第7，但她去龙城念书了……”

汪诚的双眼还是一泊湖水那样清澈，稍稍有了一点波澜：“聪，我问你，你喜欢秦云吗？”

“废话！我不喜欢我对她这么好干嘛啊。”聪的半边脸开始火烧云，“你说，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就这么痛苦呢？”

汪诚拿起一个槟榔放进嘴里，嚼了两口，说：“我怎么知道，都是别人喜欢我，我不喜欢别人，痛苦也是她们痛苦，再说，女生有什么好的，烦死了。”

“罢了罢了，我要去龙城。咱哥俩有缘再见吧，哈哈哈。”吃了秤砣铁了心，聪很坚定。

聪实施了他的逼宫计划，每天不吃饭，只喝水，在聪妈面前装聋作哑，学汪诚那样漫不经心的说话只说一两个字，连暑假补习班也不去上。看起来很愚蠢，很幼稚，是吧？

“你这样你妈怎么可能同意让你去龙城啊，你这也反抗太苍白了吧。”我忍不住插一句。

“她同意了。”聪的眼睛里有点闪闪的东西。

母爱往往都是伟大而且不需要理由的，在我们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逼宫，却把聪妈给急坏了，在她眼里，儿子就是一切。于是在聪实行计划的第三天，聪一家，来到了龙城。

可就在希望再次来临之际，命运再次给了聪当头一击。

“对不起，我们学校已经停止报名了。”那个女人市侩的坐在空调房里，头都没抬一下，她那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的样子聪永远都能记得。他已经放弃了不城一中的丰厚条件，带着自己的全部期望来到这里，他几乎用了所有的办法才走到这一步，可里面坐着的那个女人，只用了一步，就将了他的军。

“我就说你不应该来这里！来什么龙城啊！受这么个冤枉气，在不城上高中多好？我就不应该听你的！现在好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别读算了！”聪妈气也不打一出来，聪无奈的看向聪爸，发现聪爸也在看着他，一言不发。

聪爸不喝酒的时候和我爸一样，沉默寡言，似乎这是很多中年男人都有的特点，他们不会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会滔滔不绝的安慰自己不懂事的儿子，他没有骂聪，在聪妈数落聪的时候，他点了一根和天下，在一旁思考着什么。

“此地不留爷，必有留爷处。走，去武城二中，我朋友在那里。”聪爸看着陷在泥潭中的聪，毫不犹豫伸出了手。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聪妈叹了口气。

“好在没多远”，聪这样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吧。”

高中以后，两人断了联系，不到200公里的距离，却好像一道巨大的天堑横亘在两人之间，聪努力学习之余，也会想想秦云在干什么，是否也在想自己呢？苦中作乐，他过的很充实。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他心血来潮，决定去龙城找秦云，他知道秦云在哪个班。在路上，聪聪小剧场又上演了:

“这么久没见我该和她说什么？”

“刚见面会不会尴尬啊？肯定尴尬！”

“我要送她点什么好呢？该死，这边又没有凉面！”

在来到龙城中学大门口的时候，这一场戏达到了高潮：

“我待会就冲上去抱着她！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可高潮过后，往往就是陨落的结局。

秦云还是那么好看，初中的短发如今变成了一个马尾，显得更有灵气了。她穿着校服，轻巧地走在走廊上，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她在阳光下笑靥如花，聪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多想时间就停在那一秒。

因为下一秒，一个男生左手抱着球，右手自然的搂住了秦云，秦云灿烂的笑脸，更加灿烂了。我想，那个时候的聪，可能最想抱着的，是他自己吧。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所想的和事实南辕北辙，相差甚远，那些我们以为感动世界的事，那些我们所坚持的，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春梦了无痕，聪的梦，醒了。

回到学校，行尸走肉，这就是他用这么多年的努力和青春换来的结果吗？或许不是，但秦云是快乐的，所以聪也是快乐的。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重蹈覆辙。可现在，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他没有心思学习，没有心思在异乡独自生活，他浑浑噩噩，就像多年后的我一样，我不是为情所困，他也不是。

他的绝望，似乎已经超过了爱情，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结束了他17岁的灵魂，也结束了他的高考。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的状态导致了他名落孙山的必然，别人用各种无关痛痒的方式疗伤，而聪再一次走在了时代的前面，选择用高考疗伤。

也许是别的同学都考上了大学，也许是回到不城后聪爸聪妈再一次失望的眼神，也许是他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命绝于此，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丢掉了志愿书，拿起了书包，回到梦开始的地方，重来一次。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一生，庆幸的是，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也在。

然而造化弄人，重来一次的，不仅仅是他荒废的高三，还有他荒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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