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航故事》——舒畅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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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人机入侵

塔台高高屹立，所有人都要仰视它，就如它一样仰视天空。机坪上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身穿反光背心的机务维修人员正紧张的检查机身性能。

“塔台，航班XC4097，跑道35L前方发现不明发亮飞行物，类似无人机，请核实”，耳机里传来飞行员紧急的报告。

郄清心里一惊，飞机可是即将降落，他下意识的往西跑道35L方向看去，嘴上却对着麦克稳稳的回复，“航班XC4097，终止降落，爬升至600m，联系进近管制席位，频率118.975Mhz”。

耳机再次传来飞行员复述，“航班XC4097，终止降落，爬升至600m，联系进近，频率118.975Mhz”。

郄清左手抓起指挥桌上的望远镜，朝向35L跑道方向观察，大声喊道：“主任，35L入口前发现不明飞行器，像是无人机”。在郄清与机长通话过程中，李宝辉（塔台管制室主任）已然觉察不对。此时此刻，他通过内话席位直通电话连接至技术保障部，铿锵有力的说道:“这是塔台，跑道南端发现不明飞行物，类似无人机，在飞机降落航道上，已经严重影响飞行安全，快速排查。”

郄清和其他塔台管制员紧急通知后面的飞机注意观察。为保障绝对的飞行安全，机场通播中，暂时关闭西跑道的消息已发出。此时此刻，所有飞抵华城机场飞机都已收到警告信息，提醒所有飞机注意观察空域不明飞行物。

郄清站起身，望着复飞的航班，与湛蓝的天空形成强烈的反差。冬天逐渐过去，雾霾天也随之消退，难得好天气。机场终端区能进度超过十公里，风速基本属于静风状态，跑道标志线，飞行区内各种红白相间的器材一目了然，绝对的好天气，很适合飞机起飞降落。没料到，因为不明飞行物，导致航班晚点。想到这里，郄清心里愤愤的恨了一下。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计划起飞的飞机正接受塔台地面席位管制员的指示，暂缓起飞，准备滑出的飞机暂缓滑出，而乘务员通过舱内广播不停向机舱内乘客解释原因，请大家耐心等候。驾驶舱内，飞行员在扫描着空中可能的潜在危险。有些旅客耐不住性子，重新手机开机，向电话的另一端解释飞机可能晚点，乘务人员赶紧劝阻，飞机马上起飞，请关闭电子设备。

郄清今年31岁，一级塔台管制员，从事管制工作9年，见证了华城机场的快速发展。31岁正当精力旺盛，天性爱读书的他，思想解放，多年的管制工作练就了举手投足间的严谨，谈笑之间与众不同。每天站在管制桌前，锃亮的皮鞋，稍显力量的皮带，挺直的腰板，雪白的衬衫，头戴麦克，配以一副低沉、清晰的嗓音。很多飞行员听过一次后，就记住这个人。在管制员与飞行员交流会上，郄清一开始本不习惯这个场合，没有想到一开口，周围的机长就围过来，握手寒暄。当时他很诧异，诧异的还有很多机长，管制员如此年轻，与每次耳麦中的传来的声音完全不同。

机场公安局人员经过二十分钟排查处理后，将遥控无人机拍摄飞机起降的一群人现场抓获，设备随之收缴，净空入侵警报解除，西跑道重新开放，塔台管制员重新投入工作。由于飞机着陆时间比正常延迟二十分钟，在盘旋等待过程中，部分航班耗油量增加，所剩航油不多，被优先安排着陆。飞机按照管制员的指令，顺序降落在跑道上。地面管制席位管制员的指令随之发出，飞机快速脱离跑道，滑行至登机廊桥。原先等待起飞的飞机也加大推力，快速升空。

华城市作为国家中部地区中心城市，经济发展强劲。随着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出行的人们越来越愿意选择舒适度更高的飞机。

华城机场是华城地区的地标建筑。机场从民航专业划分，为4F民用国际机场，是国际的大型枢纽机场。飞行区内三条跑道平行排列，跑道长度分别为3800米、3200米和3600米。经过近十年的扩建，航站楼形成TERMINAL 1、TERMINAL 2和TERMINAL 3，就是俗称的T1、T2和T3航站楼。每天，郄清从塔台指挥间俯视偌大的航站楼，宛似一片傲娇的枫叶。

华城机场一年旅客吞吐量达到3000万，平均每天起降航班600多架次，高峰小时起降架次接近八十架次。机场航线覆盖范围广，处在快速发展进程。

繁忙的机场，从每天早上五点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多。这之间，有飞国内航班，也有新开通的国际航线。凌晨后休息的时间，依然有货机在不停的起飞降落。机场外围的城市早已进入梦乡。而机场飞行区内，依然车灯、手电闪闪，那是工作人员趁航班量少，开始夜间检修跑道和助航设施。

塔台是一座机场最忠实的卫士，时刻注视着机场的安全运行。管制员是绝对不会休息，7×24小时坚守岗位。飞行区内行驶的车辆、起降飞机都在他们的调度下，有条不紊的运行。

郄清仍然记得，高考后自己报考空管专业，踏入航空大学校门，才明白管制员的工作内容和职责。家里的亲戚朋友也不清楚管制员的工作内容，每次回家面对亲人都要费一番口舌再次解释。管制员是空中交通警察，每架飞机的高度、速度完完全全显示在雷达屏幕上，管制员指挥航班按照规定的飞行程序起飞降落，防止飞机与飞机、飞机与地面物体危险接近。

年迈的父母当然不理解，天空这么大，飞机这么小，飞机飞行怎么会相撞。父母更关心儿子是否能成为有用的人。如今他已然是父母的骄傲，与亲戚聊天时，父母会偶尔提起郄清在武警守卫的塔台上，指挥飞机飞行。机长牛不牛，都要听我儿子指挥。而每次回家，母亲会拿着他的工作证一遍又一遍的看，双手不断的摩挲证件，像小时候的奖状，挂在墙上。

伴着紧张的节奏，劳累的一天过去了，下班时间到，神经可以暂时放松，今晚郄清不用值守夜班，做好交接班记录后，后面的同事替换了郄清。上午李宝辉说要搭他的车一起回家，他在自己的车里等了李宝辉一会。

李宝辉从航管楼快步走出，另一位塔台主任已然顶上岗位。郄清起身替李宝辉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待系好安全带后，车快速进入机场高速路，朝市区方向驶去。

李宝辉是郄清的入门师傅，郄清总是这么说。李宝辉却不认为。他觉得，郄清能发展成今天这样。归根结底，在于后期自己的刻苦钻研，不是谁每天都可以研究国际民航规范到深夜，不是谁每天可以像练军姿一样，一站就两三个小时。管制员作为很专业的学科，一个好的身体是必须的。

“辉哥，晚上嫂子还加班吗？去我家吃点吧。”郄清说。李宝辉的爱人冯琳是一名医生，从工作强度上说，管制员与医生不分伯仲，谁也不比谁轻松多少。

“不用了！”一天的辛苦后，李宝辉声音依然抖擞，“闺女这快要考试了，我还得早点回去盯着她学习。”

“小琴学习成绩这么好，你盯着，不如不盯。”郄清忍不住笑道，“您这借口，找的太假了。”

李宝辉忍不住，也笑了。

“我最近确实要为女儿做好后勤工作，顺便帮她换换脑子，放松一下”，他笑呵呵的说，“最近有个事情还要你跑一趟。”李宝辉看了他一眼。

“最近单位招聘计划下来了，下周，你和人事部门，一起去航空大学走一趟，招几个能干活的。”

郄清眉头一锁，这种事情并不好办。“我这边的班都排的很满，再说没有做过招聘的事情，这种事情要不让别人去吧。”

“你去试试吧，你的眼光还不错。”李宝辉缓缓说道，“都是师弟师妹，你还怕被他们问住。”

“那我就放开选几个，回头不好好干活，咱们都得陪着加班。”郄清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孩子的事情，郄清把车在路边一靠，稳稳的停住。李宝辉笑笑，下车了。他很清楚郄清的性格，绝对不会推辞。

这是市重点中学的家属楼。大门进入左拐就是郄清的家。爱人于曼是一名优秀的英语老师。

进了家门，郄清换上一身轻松的便装，将在地上玩小飞机的儿子抱起来，亲了亲。儿子郄江今年三岁，小名叫笑笑，手里攥着郄清买的波音737-800模型，小家伙坐在地上，玩的不亦乐乎。郄清问道“这是什么？”。

儿子奶声奶气的回答道“飞机”

“飞机怎么飞？”郄清摸着儿子的头。

“唔唔唔”儿子攥着飞机来回飞曲线上升，儿子边跑，飞机在他手中也不断晃着翅膀，飞过茶几、电视机、然后平稳的降落在沙发上。逗的奶奶和妈妈哈哈大笑。家里的照片、飞机模型、飞机画报早早的吸引了笑笑。

第二章 面试

这是一座新中国建设的现代专业学科大学。学校门口镶嵌着六个大字“国家航空大学”，这是创校之初总理亲自提名，笔迹强劲。在初春的阳光下，更加泛着金黄。

不同于其他大学，航空大学校训最后一句：安全第一。这是整个民航行业的特点。安全意味着严谨，不光学术严谨，还有动手能力。为培养所有师生的严谨态度，创校之初，航空大学完全是一所军事化院校。改革开放后，军民航空逐渐分离，航空大学改革发展，时至今日，依然为半军事化管理。

走在校园里，所有学生均身着制服，不同的学科制服也不一样。这里面包含飞行学员、管制学员、机务学员，还有让人心动的空乘学员。

每日清晨，所有学员在宿舍楼下完成列队、点名，然后开始早操，作为一名航空人，繁忙的工作需要好的体魄，这是毕业招聘所有考官额外看重的。整个校园几乎很难看见独自行走的学生，集体观念强烈。每当下课时，依然是方队形式吃饭、下课。

学生少了稍许自由，眼中却充满色彩，鲜有迷茫。所有人一开始进入，就知道四年毕业后，我能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郄清刚入校时，航空大学仅有北面一个校区。今天再回来，校区面积已经扩大了三倍。作为学校每年固定的招聘单位，校方额外看重与华城机场搞好关系，就业办的领导欢迎他们一行到来，主管就业办的副校长也过来握手寒暄，短暂在会议室休息一会。校内通告早已发出，很多管制学员早早等在阶梯大教室，热烈的掌声中，华城机场人员一行就座。按照流程，就业办主任欢迎大家一行，华城机场领导路途劳顿，叮嘱学员拿出最优异的表现迎接华城机场领导考核。

华城机场集团人事处长姚伟随后发言，中心说了三点，一是感谢航空大学领导和学员；二是介绍华城机场发展；三是会挑选一批优秀的管制学员。最后宣读招聘流程等。

进校后，郄清就一直没闲着，他跟其他同事仔仔细细的筛了一遍简历。这些都是学校提前收齐所有投简历学员的资料。郄清只关注专业、学习成绩和实习经历，他挑选了一批学习成绩为A的奖学金获得者，仔细的记录下名字，再经过一次核对后，交给学生会服务人员，由他们负责通知。半个小时候后，面试开始，没被通知的学员将会错失本年度进入华城机场的机会。

第一位进来的是位女生，扎着小马尾，名字叫石惠。身材看似瘦弱。嗓音清晰，简单的两分钟自我介绍，综合学习成绩班级前三。很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考过了全国游泳三级运动员证书。郄清简单问了一下她的实习经历，简历上标注她有两个月的空管站实习经历。空管局实习机会很难争取，石慧付出了很大努力。短短两个月，她白天跑各个部门交流，晚上看规章、读规范。航空大学入学成绩很高，偏偏女生不易就业，对于同一职位，往往女生要比男生付出更多的努力。

“依据飞机的最大起飞重量方式可划分哪几类飞机。”郄清问道。

“三类，重型机、中型机、轻型机。重型机为最大起飞重量等于或大于136吨的飞机；中型机为最大起飞重量大于7吨且小于136吨的飞机；轻型机为最大起飞重量等于或小于7吨的飞机。”石惠自信心满满的答道。

郄清问的几个专业问题，她都能一一对答如流，理论很扎实。郄清示意技术面试结束，女生起身，甜甜的微笑。

“谢谢考官，感谢给我这次机会。”

郄清同样报以微笑。下个学员进门之前，郄清将石慧的简历在开头位置打了个对号，递给人事处的同事。

每位管制学员面试不超过十五分钟。面试节奏很快，身着制服的管制学员起立坐下、进出。从头至尾，郄清没有重复过任何一个问题。同行的人员对他也咋咋夸赞。这些都是管制工作中经常要用到的，每天晚上，郄清都要翻翻书，各种情况细细推敲，早已经烂背在肚子里了。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快过去了，临近面试结尾，郄清伸了伸懒腰。就业办工作人员在走廊里面喊了一句，还有没有没有面试的学员。

“有”，

急促又浑厚的声音传来，皮鞋的振动声，推门而入，男生，一米八。

“各位领导，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叫乐飞。”

乐飞？郄清和同事反应过来，他是排名比较靠前的面试学员。当喊到他的名字时，喊了几遍，却没有人进来，就业办工作人员很尴尬，连忙解释，这位学员有事，暂时没有办法过来。竟然有人投了简历，不来参加面试。华城机场来大学招聘从没有碰到这种事情。

如此重要的面试，谁都知道影响了面试官心情是什么结果。郄清心里也不爽，管制员职业代表一种荣誉，在他心中分量很重，他很难忍受同行人对这份职业漠视。

面前这位男生学员，进来后，一直笔直的站在那，身上的制服贴合体型，一身制服将人显称格外精神，肩上和袖口配饰又将人升华。双腿绷直，脸色白红，五官分明，气色不错，浓黑的眉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明亮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头发梳理的很干净。他面带笑容。迟到竟然还能笑，一点没有自责之意。姚伟心里很不爽。他轻咳了一下，“你是最后一位学员。后面没有其他人了。”言语中的意思明显，别的学员都比你要早到，你是最晚的。从这点上，别的面试学员已经领先你了。

乐飞流露歉意，往前一错步，微笑说。

“再次向各位领导致歉，手机坏了，学生会没有联系上我，麻烦给我这个机会，我相信，不会让您失望的。”

如果说郄清本来对他有点反感为一成，现在已经到了四成了。心里默说“大言不惭”。

屋里气氛有点尴尬，人事处长姚伟示意乐飞开始自我介绍。

乐飞，男，22岁，身高181cm，体重70kg，非常热爱民航，二等奖学金获得者，学院篮球队主力运动员。声音很快速，几乎没有停顿。

“有没有过实习经历”姚伟问道。

“暂时没有”乐飞回答道。

场面停顿几秒。

郄清问道，“空管和管制员的职责是什么？”

“空管是对航空器的空中交通活动进行管理和控制的业务，是空中交通管理、飞行情报服务和告警服务的总称。空中交通管制员向航空器提供空中交通服务。”乐飞不慌不忙说道。

“请描述下跑道入口编号的命名规则。”郄清问道。

“跑道编号以磁方位为标准，磁北为0°，顺时针方向计算，90°为正东，180°为正南，270°为正西，采用10°区间，顺时针完成跑道编号计算。比如一条跑道为351°/171°，那跑道两端的编号分别为35和17。”

“那多条跑道呢？”郄清继续问道。

“从飞行员降落的视线，左边的跑道号码后增加L，右边的跑道号码后增加R，如35L或35R。”

“你读过ICAO，也就是国际民航组织的附件公约？”郄清问道。

“读过，从附件一到附件十，我读的是英文版的。”乐飞自信的回答道。

“那考考你英文口语吧。”郄清脱口而出一段流利的英文。

乐飞稍加思索后，洋洋洒洒回答道。

郄清继续问道，乐飞稍显难色。

郄清刚刚用英语方言问了一句，很明显，与标准英语口语相比，听起来根本就不是英语。而对面的考官全都注视着乐飞，乐飞手心脚心有点出汗。

“pardon ，please”乐飞说。

郄清又复述一遍，语速放慢了。

“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不能给出任何飞行指令。”乐飞说道。

“这是中东地区飞行员的英语口音。”郄清说，他敏锐的观察到乐飞的反应。

姚伟示意其他几位面试官，其他人都摇摇头，表明没有想问的问题。姚伟说“这位同学，感谢你来参加面试，面试结束了，请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吧。”

乐飞很不情愿的起身，刚才这个问题，让他说不出的心堵，他明显感觉这位面试官不待见他，故意设置一个比较难得问题。这些肯定不会出现在课本上，纵使过了管制员英语等级考试，这也不会考。

待他默默退出房间后，郄清和几个面试官简单商量了一下。

本次来航空大学招聘，经过笔试、面试后，精心挑选的部分学员航空基础理论学习扎实，本身英语水平、个人技能突出，满足华城机场招聘要求。大家对最后一名学员，稍显争执。部分人认为他没有时间意识，竟然能迟到，对于管制员行业来说，一分一秒不能容忍。

姚伟问郄清意见。郄清见姚伟还没有表态，先问他的意见，顿挫一下，说

“这位学员成绩属于中上游，刚才通过几个问题，观察到他的知识层面已经拓展到管制课程以外，横向和纵向发展水平宽，拓展学习能力强。英语口语水平在所有面试学员中当属前三。”他又顿了一下，继续道。

“最后一个问题，属于我额外考核，我注意到，当他对一个自己不能够解决的问题时，有一种强烈的自责。”说完，他望着姚伟。

姚伟停下记录，说，“我已经把汇总的结果编制完成了。大家准备一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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